龙井茶杭帮菜

■胡竹峰

昨晚有兴，下厨做了一道汤。以青菜、豆腐、豆芽做底，拌入新炸的花生，搅上蛋花，清白相间，红黄交错。也不知是厨艺太好，还是兴致太高，着实狠吃了一大碗。我觉得饭量回来了，仿佛当年长身体的时候。好久没有如此狼吞虎咽了。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吃完饭后，我说要写几个字玩玩。前几天逛文玩店，见有洒金红纸，买了点回来。今夜兴趣奇好，便裁成斗方，用浓墨写了几个字，平常我不舍得这么浪费的。

写完之后，还是意犹未尽。冰箱有喝剩的一点龙井，翻出来泡了一杯。茶叶保存得不错，汤色嫩绿，看不出”年老色衰“。滋味当然”稍逊风骚“了，不过心底还是欢喜的。

极爱“龙井”之名，龙和井组合之后，有喜气。字与字的搭配，也是星汉灿烂，洪波涌起。有的是字形熨帖，有的是字音般配，有的是字意高远。

喝龙井茶最好在春天，其茶虽清淡，入嘴却不寡，有一份丰腴惬意。更主要是色鲜味美，能给春意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急人所急的事情，反正是没有了，索性顺水推舟、锦上添花。

春雨夜，微凉之际，泡一杯龙井，滋味更加长远。

龙井茶差不多是茶中的老大，主要产于浙江杭州。杭州是人间天堂，人杰地灵的地方。以前没去杭州时，经常读张岱的《西湖梦寻》。《西湖梦寻》我很喜欢，读了之后，不禁西湖梦往。后来去杭州前的一个夜晚，居然破天荒地失眠了。

第一次喝龙井就在杭州。那时周末常和一朋友逛书铺、淘旧书。一日回家，恰逢大雨，没好去处，便逃至一茶楼，顺势要了壶龙井。真正的雨前新芽，泡在杯里，茶叶立在水中载浮载沉，颇像倒竖的剑戟。汤色宜人，芬芳馨馥，入口香浓，直透肺腑之间。

龙井茶、杭帮菜与西湖，在我眼里是“杭州三杰”。所谓温柔富贵乡，龙井温柔，杭帮菜富贵，西湖就是乡情。我以前在杭州吃过不少杭帮菜。前几天忽然想起了，不是说我忽然想起杭州了，我想起的是杭帮菜，于是和两个朋友去了长江路上的绿茶餐厅。

绿茶餐厅的杭帮菜有私房菜的感觉，非常原汁原味。如果说鲁菜之类是大家闺秀，杭帮菜则是小家碧玉。绿茶餐厅的每一道菜都是一些充满浓浓生活气息的菜品。在我的饮食知识中，杭帮菜生炒、清炖、嫩熘等技法首屈一指。杭帮菜吃在嘴里清、鲜、脆、嫩，保存了食品的原汁原味。即便是肉类，烹调方法也多以蒸、烩、氽、烧为主，讲究轻油、轻浆、注重鲜咸合一。

我上次吃的菜中，记得最清楚的是一道西湖醋鱼和清炒芥蓝。

我想象一条鱼顺着河流，东游西荡，跃出水面，然后游到厨房。它的身子划动着优美的弧线。比它身子更优美的是色泽，乳白的质地里，隐现出细腻柔嫩的肌理。端上来的西湖醋鱼，略略带有蟹味，味道鲜嫩酸甜。肉味别具特色，上桌时平添了茫茫雾气，更有种清香。

西湖醋鱼的主料通常是草鱼。草鱼刺少，肥嫩，有来自民间的富贵气。我以前说这样一句话“：鳜鱼是退休在家的官宦，草鱼是丰衣足食的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