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与勃洛克象征主义诗歌之比照
——以《荒原》和《十二个》为例

2014-12-11 12:20吕智博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6期
关键词:象征主义艾略特荒原

吕智博

(黑龙江大学)

艾略特与勃洛克象征主义诗歌之比照
——以《荒原》和《十二个》为例

吕智博

(黑龙江大学)

艾略特和勃洛克作为象征主义诗歌的两个杰出代表,享誉文坛。本文以对《荒原》和《十二个》文本的分析,旨在揭示出二者在象征艺术上各自具有的风格特质,在具体的阐释过程之中,其义自现。

艾略特 勃洛克 象征主义诗歌 《荒原》《十二个》比照

作家大都是敏感的,诗人尤其如此。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西方诗坛,一大批诗人把敏锐的嗅觉深入时代和社会的各个角落,他们一反浪漫主义诗歌矫揉造作的滥情和只关注自身小我的局限传统,借极富创造性的笔调,以各种意蕴深厚的形象去囊括丰富之世界、复杂之人生。这就是现代主义诗歌中最具代表性的流派——象征主义诗歌。以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为发轫,经由兰波、威尔兰和马拉美等人的理论完善,前期象征派诗人将视角转向城市的丑恶和人性的黑暗,用具体的形象来表现纯粹理念和抽象概念。而以艾略特为代表的后期象征派诗人,则让象征与时代发生关联,突破个人情感局限,将象征手法运用得登峰造极,使后期象征主义成为波及世界的诗歌流派。其中,艾略特的《荒原》不仅使他成为象征主义诗人中的佼佼者,更令他稳坐现代主义诗歌代言人的头把交椅。

一、一代宗师艾略特

19世纪中后期开始,以令人生畏的速度崛起的科学技术影响了西方工业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最深刻的莫过于改变了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进程。新兴的经济结构加速了物质文明的建设,同时也加重了现代人的生存压力。科技进步所带来的乐观精神被一种弥漫的虚无主义所替代。而后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从根本上动摇了西方根深蒂固的理性主义思维传统和文化体系。《荒原》正是这样背景下的时代产物。

(一)象征艺术的典范

从标题我们即可看出,“荒原”即象征着西方精神世界的枯竭,是作者对整个西方社会文明的深刻质疑。艾略特写作这首诗受弗雷泽的《金枝》和魏士登的《从祭仪到神话》中的传说影响。他从前者借取了巴比伦、叙利亚、塞浦路斯和埃及的关于繁殖者崇拜的神话。艾略特又从后者借用了关于圣杯的传说。在第一章《死者葬仪》中写道:

四月是最为残酷的月份,荒地上

生长着丁香,混杂着

回忆和欲望,又用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

诗中暗示出的景象便是荒原:四月的春天再不是人们熟知的早春的生机与美好,而是被欲望和回忆病态地占据着,一切都潜藏在死气沉沉和行将毁灭的虚无之中。《荒原》要探索的正是荒原荒芜的缘由以及如何使其复苏的象征性意味。

第二章 ,作者首先描绘了一对夫妇的卧室的场景:上流家庭的妻子烦躁不安,不断向丈夫发问,并斥责丈夫;丈夫却心不在焉地应付妻子,展示了夫妻间因缺乏沟通和爱而不协调的状态。而场景突然切换到一个低档酒店,两个下层妇女的交谈,莉儿深陷生育的生活窘境无法自拔,本节最后一句以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一剧中奥菲莉亚的道别词 “晚安夫人们,晚安,亲爱的夫人们,晚安,晚安”结尾,也就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莉儿的不幸未来。

《荒原》的第三章《火诫》标题源于释迦牟尼的《火诫》与奥古斯汀的《忏悔录》。这里恰好与艾略特在《荒原》后半部分所做的大量独白者的冥思苦想相互照应,表达出作者本人期望通过东西方博大的宗教智慧结晶来普度众生,挽救灵魂,还原人性的主题脉络。

(二)“整体象征”艺术的先锋

艾略特伟大而富于创见性地将“荒原”作为整体象征物统贯全诗,诗歌在内容上通过种种客观对应物的建立得以彰显。艾略特在《哈姆雷特》一文中认为,《哈姆雷特》一剧缺乏外部事物和情感世界上的完全对应,即“客观对应物”。“用艺术形式表现情感的唯一方法是寻找一个‘客观对应物’;换句话说,是用一系列实物、场景,一连串事来表现某种特定的情感;要做到最终形式必然是感觉经验的外部事实一旦出现,便能立刻唤起那种情感。”[1]“换一个角度说,寻找‘客观对应物’来艺术地表达情感的过程也是一个隐喻的过程,一个将抽象的经验投射到‘一系列实物、场景,一连串事件’等客观事物之上的客观化的过程”。[2]

整首诗就是通过“荒原”这个整体象征意象的确立,从而统摄全局的。作者将荒芜之感借助意象进一步强化:

沿着人们踏过的街道的边缘

我看到女仆潮湿的灵魂

正在大门口绝望地发芽

在“荒原”这个整体象征意象之下,包含着一个个“局部的小象征、小现实主义、小自然主义的写作技法,而且是反复、重叠式使用”。[3]在全诗中,对“风信子花少女”、“上层社会女人”、“莉儿的朋友”以及“女打字员”等的刻画无不渗透着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风味特色。更为巧妙的是,作者也不将他们作为个体来展现,而是把其看成一种类型,压缩成一种理念,一并

抛给读者。

总之,《荒原》是一首典型的现代诗,它的特别之处在于:作为后期朦胧诗的巅峰之作,它既非单纯叙事抑或落入抒情的俗套,而是把成碎片状的场景出人意料地拼接串联,让毫不相干的意象以罗列重叠的方式得以展示,以“荒原”的整体框架构架之,不仅使场景、意象内部有机地联系起来,更是彰显了作为现代诗歌艺术的独特魅力,其背后深藏的正是西方文明衰退的历史必然性。在其意象之间和场景之间的巨大跳跃中,我们更能体会出作者在思维上天马行空的天才特质,与此同时,我们在紧随其思维跳跃的过程中就会不自觉地忽略了诗人本人的情绪,使隐藏其后的感情与读者的感情相对应,再佐以大量的典故、对话、场景、引语等,画面感强烈而有层次,浑然天成又引人遐想无限。不过分地说,仅以一首《荒原》,就足以让诗人艾略特成为独享读者敬仰和膜拜的一代宗师。

二、东西合璧的勃洛克

在英美象征主义诗歌的滚滚大潮之中,20世纪的俄罗斯的广阔大地上正孕育着一位象征艺术的伟大诗人——他就是被誉为俄罗斯“白银时代最伟大的诗人”、“苏维埃时代诗歌的奠基人之一”[4]的俄国象征主义诗歌代表作家勃洛克。如果说艾略特是一位在诗歌艺术上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革新旗手,那么勃洛克则是一位嗅觉敏锐、兼采众长的时代弄潮儿。毫无疑问,艾略特在象征主义诗歌道路上竖起了一面旗帜,而勃洛克的诗歌创作,则是将旗帜的精神与自身民族性综合、消化和吸收的过程。在这种程度上看,勃洛克正是东西方象征主义艺术的产物。

(一)独树一帜的象征诗人

纵观俄国象征派诗人的诗作,其诗歌的题材和主题呈现出鲜明的重视心理、哲学、宗教等精神意识形态领域的内涵,却忽视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客观性的特色。而正是在年轻的象征主义诗人勃洛克的笔下,俄国象征诗中原有的心理、哲学和宗教的内容得以传承,与此同时,西方诗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也得以发扬,西方后期象征主义诗人的强烈社会责任感又为他所具有,在诗歌的选题与思想主旨方面表现出鲜明的社会性特色,这一特质又为其他象征诗人所少有。难怪连诗人自己也认为:“《十二个》——终归是我写下的最好的东西,因为当时我的生活是与时代共呼吸的! ”[5]

(二)兼容并包的象征风格

“象征”作为象征主义诗歌的基本艺术手段,其基本含义是指“通过某一特点的具体形象来隐喻和暗示某种抽象的观念或思想感情”,简言之,“象征就是以一物来暗示另一物”。[6]与整体象征相对应的另一种象征方法是“局部象征”,即不通过大的框架构建全诗,诗歌的各个部分有自己的小象征、小暗示,他们不一定与诗歌的题目发生关联,也不一定围绕诗歌的题目展开,可以说从结构上显得比较松散、自由。这种象征技巧多为俄国早期象征派诗歌中所见。勃洛克的《十二个》中的象征艺术也表现为一种“东西合璧”式的风格:

一方面,勃洛克的象征带有鲜明的俄罗斯象征诗派的笔调——“局部象征”的技法,这大多表现在俄国象征派诗人的创作之中,他们自有一套诗歌传统——或是叙事,或是抒情,将象征作为一种类似比喻、讽刺、渲染的技法,局部式、零散性地浸入字里行间,只要诗歌显露出一点点的象征倾向,那么它就是象征诗。他们对诗歌的命名更多地体现为一种“比喻”的技巧,并非真正的“象征”艺术。这种模糊的界定显然给勃洛克的创作带来了影响。《十二个》的命名强烈体现出了俄罗斯式的“象征”,“十二个”不仅指出了主人公是12名执行巡逻任务的赤卫队员,而且使人们很自然地联想到《圣经》中耶稣的十二个追随他的使徒。两千多年前的新时代之初,而新时代对于勃洛克来说是社会认知的革新,基督教的兴起代替了多神教信仰,人们的世界观中融入了“人人平等”的新思想。毫无疑问,诗人将耶稣选为了领导者:

还是突来的霜扰乱了它的花

他踏着轻柔的步伐,驾临在学风之上

雪花的细屑飞舞,犹如珍珠,

他戴着白色的玫瑰花环——

走在前面——这就是耶稣·基督。

长诗的最后一节引入了耶稣·基督,这是一个直接与题目相关联的象征意象,它既是严格地围绕主题的象征,又是对诗名意象的充分散发与拓展。

另一方面,勃洛克的诗歌中拥有着多数俄罗斯诗人不具备的“整体象征”的艺术风格。《十二个》的主题是宗教神秘主义,诗人希望借以宗教性来理解和支持十月革命,希望建立“大一统的神权王国”。所以,用“十二个”的总体象征物来搭建一个大的象征框架,集中表现十月革命和十二个赤卫军的现实生活。像《荒原》一样,勃洛克用了很多分散的“小象征”、比喻和白描手法,如“黑夜”、“暴风雪”等象征着旧社会的牵绊和折磨,以及无法阻挡的革命带来的新契机等。在大的象征框架内,融入众多小象征、小现实主义和小浪漫主义的技法,这也正与以艾略特为代表的《荒原》中的“整体象征”手法如出一辙。

如果说艾略特是一位在诗歌的实验田中奋勇开拓的先锋,那么勃洛克则是一位沟通东西方象征诗歌的使者,在他的身上,既不乏俄国象征派朦胧轻柔的美学传统,又带有鲜明的西方象征诗歌的创新性和整体性,东西方的文学美感在他这里融会贯通,让他荣登俄罗斯象征主义之王的高位,更使他成为世界诗歌史上的一朵瑰丽的奇葩。

[1]T·S·艾略特.艾略特诗学文集[M].王恩衷,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

[2]陈庆勋.艾略特诗歌隐喻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

[3]张敏.白银时代俄罗斯现代主义作家群论[M].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07.

[4]顾蕴璞.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2.

[5]符·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M].凌建侯,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

[6]查尔斯·查德威克.象征主义[M].郭洋生,译.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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