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农民工子女留守农村情况的研究*
——基于社会支持网络的视角

2014-12-11 01:45李珊珊胡志强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儿童农村

李珊珊,胡志强

(中国科学院大学 人文学院,北京 100049)

大量农民工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涌入城市经济建设中,他们是中国社会发展至关重要的社会群体,但城乡户籍二元制以及其它社会因素,迫使农民工在住房、子女就学、社会保障等方面处于劣势地位。在有关农民工的一系列问题中,农民工子女问题愈加突出,其中留守儿童问题是近些年的社会热点。由于父母不在身边,监护人监管不到位和农村物质条件的限制,留守儿童各种问题频出,严重影响了留守儿童的成长,对城乡社会的和谐稳定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据2013年全国妇联的研究报告,中国有6102.55万农村留守儿童,占全国儿童数量的21.88%。[1]留守儿童问题是与城市化相伴而生的社会现象,彻底解决还需要长期、持续的过程。从社会学角度,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属于自己的社会网络中,并从网络中获取资源。社会支持网络可以全面了解留守儿童生活状况,所以研究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网络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此外,社会支持是社会工作三大方法之一,对于弱势群体问题的解决具有一定的实践基础。本文以社会支持理论为依据,采取深入访谈与问卷调查的方法,研究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网络,发现其网络的特征和存在的问题,并据此提出相应的对策。

一、社会支持理论

(一)社会支持

社会支持的概念首先在精神医学领域提出,而后在心理、教育、社会等学科领域得到发展。美国社会学家索茨 (Thoits)将社会支持定义为:重要的他人如家庭成员、朋友、同事、亲戚和邻居等为个人所提供的支持功能。这些功能包括情感支持、实际支持和信息支持[2]。美国社会学家豪斯 (House)认为,社会支持指处于困境中的个人身边有意义的人群,如家庭、亲戚、朋友、同事和邻居等对其所起的作用[3]。国内学者张克云和叶敬忠定义社会支持为:在个人处于需求状态时,社会网络提供给他们的帮助,这种帮助主要体现为工具性的和情感性的[4]。

国外一些专家与学者在社会支持领域的研究表明,在某些需要社会支持的情况下,支持方式需要与其相适合的类型与机制。提供不相适合的支持形式可能会造成额外的压力,特定形式制约着某种社会支持所起到的作用[5]。豪斯 (House)将社会支持网中的支持类型分为工具支持、信息支持、情感支持和评价支持[6]。

研究表明,社会支持与个人身心健康与幸福感有很大的关系,尤其在压力事件下,社会支持能起到良好的缓冲器作用。在心理学层面,缺乏社会支持的人群比具有良好社会支持的人群更容易压抑、焦虑和患心理疾病[7]。

(二)社会支持网络

社会支持网络有两层含义,一方面是社会支持,另一方面就是社会网络。国内学者贺寨平的定义很好地结合了两者,他认为个人的社会支持网络就是指个人能藉以获得各种资源的社会网络[8]。

社会支持网络分为正式社会网络和非正式社会网络,农村留守儿童的正式社会网络主要包括政府、学校、企业、社会工作者等,非正式社会网络主要包括亲缘关系 (父母、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等)、业缘关系 (同学、老师)、地缘 (邻居、朋友)等。

二、农民工子女留守农村现状及分析

河南省是全国人口第一大省,还是农民工外出务工大省,留守儿童占全国的10.73%。[9]该省内乡县乍曲乡是河南一个特贫乡,总人口3.15万人,外出打工人员7900余人,约占总人口的25%,在校学生4170人,留守儿童1100名,占在校生比例的26%,留守儿童比例较高。乍曲乡曾发生过留守儿童恶性暴力等事件,农村留守儿童问题显著。考虑到研究对象的代表性,和获得一手资料的可行性和经费问题,因此选择河南省乍曲乡作为调查区域。

(一)农民工子女留守农村现状

1.留守儿童的监护方式。一是隔代监护,即由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对留守儿童进行监护,这种监护方式比较多;二是上代监护,即由父母的同辈人,如叔伯姑舅等亲属对其进行监护;三是同辈监护,即由兄弟姐妹等亲属对其进行监护。

调查结果显示留守儿童的监护人构成结构:隔代监护人457人,占全部人数的91.6%,其中祖父母422人,占全部人数的84.6%;上代监护的35人,占全部人数的7.0%;同辈监护的有7人,占全部人数的1.4%。留守儿童的主要监护人为隔代监护人,其中主要监护人为祖父母。叶敬忠等人的研究指出隔代监护带来的问题最多。以上几种监护人大多采取物质型和放任型的管教方式,容易养成儿童任性的心理行为。

2.教育问题。在家庭教育方面,隔代监护人对儿童溺爱,时常放纵留守儿童的不良行为习惯,因此,留守儿童容易形成以自我为中心和蛮横任性的性格。父母因为长期外出打工,缺乏与子女的沟通教育,常用物质来满足孩子弥补不在身边的遗憾,这样容易使孩子形成错误的价值观。此外,有一些留守儿童由于缺乏有效监管和教育,不能正常正确地看待问题,容易受社会上负面现象影响而养成一些不良行为。例如:经常说谎,爱说脏话,不服管教,小偷小拿等小毛病。在学校教育方面,由于师资力量严重不足和师资水平有限,老师对留守儿童照顾的不够,留守儿童和其他学生同在一个学校,老师认为留守儿童有亲戚照顾,所以自然而然地忽视了那些留守儿童应得到的关照。

调查结果显示,88.6%的留守儿童面临的最大困难是监护人无法辅导功课,教育不到位。由于这些孩子在留守期间是和年迈的隔代监护人或其他亲友在一起,监护人文化水平低,没有能力辅导孩子的学习,重养轻教致使孩子的学习得不到有效的监督和引导,大多数留守儿童在学习上自觉性差、没有良好的学习习惯,被动的学习,学习成绩较差。此外,当地的教育资源有限,师资力量薄弱,对于留守儿童的教育没有额外的课程与心理疏导。

3.心理问题。留守儿童由于在感情上缺少健全的关爱和沟通,容易产生心理障碍。父母在外打工一年或几年才能回来一趟,在孩子身边停留时间较短,长期与父母分离,导致留守儿童在日常生活中享受不到父母的关怀,遇到困难不能从父母那里找到感情的支持。在学校和生活过程中出现的一些差错得不到及时引导纠正,久而久之,便形成一些明显的心理行为问题。部分留守儿童性格柔弱内向、自卑、性格压抑、自我封闭和为人孤僻,还有一些留守儿童性格暴戾、盲目反抗和逆反心理,甚至产生怨恨父母的心理。

4.安全问题。由于父母都外出务工,给留守儿童的安全监护造成缺失。由于临时监护人安全监护不到位,对孩子放任不管或管不了,留守儿童常在校外打架斗殴,也时常受到外人的欺负。例如,2009年乍曲乡一位初中的留守学生,因与学校其他三名同学发生口角,受到欺负,气愤之下到集镇买来水果刀,捅死其中一名同学。发生这样的悲剧是家长、学校更是社会的管理缺位。这些留守儿童一方面由于性格懦弱成为受欺负的对象,同时由于疏于管教性格暴戾沦为社会小混混。

5.生活健康问题。由于没有父母在身边,留守儿童在饮食上搭配不合理,吃饭不规律,经常去小商店买小食品,容易引发疾病,有病不到万不得已不去医治。此外,当前农村社区对于儿童的医疗保障不完善,医疗条件有限。

6.社会发展问题。在同龄人中,留守儿童时常看到别的孩子有父母的关爱,自己享受不到,有失落感和自卑感。其活动范围严重受限,社会能力得不到全面发展,除了书本知识以外,他们很难再学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例如,人情礼仪,礼貌待人,道德修养等。

调查结果显示,留守儿童缺乏社会活动,22.8%的留守儿童从来不参加,51.5%的留守儿童偶尔参加,17.4%的留守儿童主动积极参加活动,选择经常参加的留守儿童只有8.3%。由此可知,在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网络中留守儿童的社交情况不好,社会活动比较少,这将有碍于留守儿童的认知与社交能力的发展。

(二)非正式社会支持网络

1.调查结果显示,留守儿童得到的经济支持和解决实际问题的帮助来源中,亲缘关系中的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占30.0%,父母占到24.8%,亲戚占15.6%;地缘关系中的朋友占7.7%;业缘关系中的老师占10.6%,同学占10.3%。在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网络中,非正式支持网络是留守儿童经济支持和解决实际问题的主要支持来源,正式支持严重不足,其中只有1.0%的人提到党团工会等组织和宗教提供过支持,社会团体等非政府组织在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网中几乎没有作用。(见表1)

表1 留守儿童经济支持来源

2.调查结果显示,留守儿童曾经得到的安慰和关心的来源中,亲缘关系中的父母占到28.0%,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占14.1%,亲戚占17.1%;地缘关系中的朋友占14.7%;业缘关系中的老师占14.7%,同学占11.4%。在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网络中,非正式支持网络是留守儿童精神支持和安慰的主要支持来源,没有正式支持在安慰和关心等精神支持来源中,党团工会组织和宗教、社会团体等在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网中几乎没有作用。此外,虽然父母外出打工,但仍是留守儿童遇到困难时提供精神安慰的主要支持来源,而与留守儿童生活在一起的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反而占的比例不高。(见表2)

表2 留守儿童精神慰藉来源

从调查结果看出,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网络中,在物质和精神方面的主要支持来源是非正式社会支持网络,正式社会支持网络目前还不完善。

(三)正视社会支持网络

在解决弱势群体问题的过程中,政府是主导性的力量,在弱势群体的社会支持网络中,政府理应扮演主导性的角色[10]。由于中国村民自治的特殊性,使得留守儿童的很多问题得不到政府的及时解决。

笔者就留守儿童正式社会支持网络情况,联系了当地相关部门负责人,对当地留守儿童问题进行了深入访谈,从访谈结果了解留守儿童与政府机构和社会团体的关系微乎其微。在留守儿童正式社会支持网络中学校规模方面,乡政府介绍乡里全部是公办学校,民办学校已全部取消。由于办学条件所限,乡里只有小学和初中 (初中只有一所),乡里没有高中,要上高中就要去县里。

在留守儿童面临的问题上,当地政府已经意识到留守儿童问题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虽然这些孩子们在物质和精神方面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是这也是大部分农村家庭生活的常态,国家的政策还没有传达到,乡里的财政支出也很有限,有些事情乡政府也是无能为力。在留守儿童正式社会支持网络中政府行为方面,乡政府没有专门针对留守儿童的行政部门,国家相关政策的落实一般由乡团委或者妇联负责,近年来当地很少有政府补助和社会赞助,2013年才开始有由县政府财政补贴的“爱心午餐”。乡一级社会捐助活动一般由妇联组织。在留守儿童正式社会支持网络中社会行为方面,2014年3月乍曲乡举办了为贫困留守儿童募捐活动,但从结果来看作用不大,毕竟只靠乡政府之力也只能缓解一时困难,长久问题还是存在。当地企业资助金额也不多,一个孩子一年只有300—500元。

在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网络中,学校方面教育资源匮乏,当地小学校长说:乍曲乡一小是镇上唯一的小学,它才有6年的校龄,这是为了缓解村办小学无法承担的就学压力,而将职高改成的小学,目前全校778名学生,其中留守儿童就有215人,占学生比例27.6%。学校没有实行寄宿制,没有校车接送,家在偏远村子的孩子只能选择在镇上租房。学校只提供一顿午餐。学校师资力量明显不足,无法对留守儿童给予特殊照顾。为了留守儿童健康成长,该校长提出三点建议:第一,建立寄宿制学校解决留守儿童生活问题;第二,设置特殊的课程对留守儿童进行教育和培训;第三、设置专门辅导老师对留守儿童进行心理辅导。

综上可以发现乍曲乡留守儿童的正式社会支持网络存在严重不足。

三、构建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网络

(一)强化政府的社会职责,制定相关支持政策

首先,从制度层面看,制度与政策漏洞问题是留守儿童保障问题的根本所在,改革户籍制度和完善留守儿童的相关政策是解决留守儿童问题的基本。农村改革是当前全面深化改革的一个重点。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六个完善健全”其中重要的一条是:健全农村留守儿童、妇女、老年人关爱服务体系。将留守儿童问题提升到国家改革的政策层面。以城乡分割为特征的城乡二元结构不破除,留守儿童问题就无法根治。因此,全面深化改革,就必须健全体制机制,大力破除城乡二元结构,实现城乡发展一体化,使城乡资源合理流动和优化组合,城乡生产要素平等交换,城乡公共资源均衡配置,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

其次,从政府作为方面,提高政府部门公共服务职能,为留守儿童提供各方面的帮助。第一,政府应该成立专门管理机构,整合不同的资源,为留守儿童的成长创造良好的制度环境。第二,政府应该切实推进农村社区建设,建立农村社区福利,开展社区服务活动,充分利用社区的保障功能。第三,政府应该推进新农村建设,提高农村基础设施水平。增加教育资源,增建留守儿童寄宿制学校,提高农村教师的教学素质,财政补贴,改进学校的软硬件设施。

从长远利益看,农村要从多方面发展经济项目,为农村青年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留得住人,挣得了钱,过上踏实的日子,为孩子也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此外,城市要成立专门针对农民工子弟上学、医疗等机构,让孩子们有更多的机会留在父母身边。

(二)强化学校的教育功能,建立目标责任书

健全针对留守儿童的教育、管理和支持体制,制订相关工作措施。各校应建立留守儿童档案,并派专职教师定期家访,与留守儿童谈心,并做好留守儿童情况记录。同时督促留守儿童父母加强与子女的沟通,普及免费“亲情电话”等活动,让更多的留守儿童感受父母的爱。

(三)发挥“第三部门”等社会力量

虽然政府在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网络中应该发挥主导作用,但是由于国家的财政有限,仅依靠政府力量来解决农村留守儿童的问题是不够的。要充分发挥第三部门的作用,为留守儿童的公平权益做出应有的努力。第三部门应该积极发挥其在政府、企业及个人之间的桥梁作用,有效地促进社会整合和公民的政治参与,为留守儿童问题的解决营造良好的社会环境,使得更多的社会资源流向留守儿童。

(四)增强家庭的教养功能

继续加强传统的非正式社会支持网络功能。在中国传统社会,血缘、亲缘、地缘关系是个人最有价值的社会资本,尤其农村留守儿童缺乏正式社会支持,其非正式支持在他们的生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完善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网络时,不但要建构科学的正式社会支持网络,而且要强化以血缘、地缘和亲缘关系的非正式社会支持网络。

农村留守儿童是当今社会的突出问题,不但影响着农民工的权益,也影响着中国城市化的脚步。因此,我们应该时刻关注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网络的情况,解决其在现实生活中所面临的困难;我们应该不断完善农村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网络,建立以政府—学校—社会—家庭为一体的多层次社会支持网络,以促进农村社会结构的改革和中国社会的发展。

[1][9]全国妇联课题组.我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 (全文)[Z].2013-05-10.

[2]周林刚,冯建华.社会支持理论——一个文献的回顾.广西师范学院学报,2005-07.

[3] House J.S.Work stress and social support.Reading.MA:Addisoon-Wesley.1981.

[4]张克云,叶敬忠.社会支持理论视角下的留守儿童干预措施评价 [A].青年探索,2010,(2).

[5] Valentina Hlebec,Maja Mrzel,and Tina Kogovšek. “Social SupportNetwork and Received SupportatStressfulEvents”.Metodološki zvezki,Vol.6,No.2,2009,155-171.

[6] Lauren Burnett.Measuring Children’s Social Support Networks:Eco-Mapping Protocol.2010.05.

[7] Taylor,S.E.(2011)."Social support:A Review".In M.S.Friedman.The Handbook of Health Psychology.New York,NY:Oxford University Press.pp.189-214.

[8]贺寨平.国外社会支持网络研究综述[J].国外社会科学,2001,(1).

[10]钱再见.中国社会弱势群体及其社会支持政策.江海学刊,2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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