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芙蓉汤华军
继2008年“5.12”四川汶川特大地震发生5年之后,2013年四川又发生了“4.20”庐山地震,相比于汶川大地震,庐山地震的烈度要少一些,但带给人们的心理冲击仍然很严重,有可能导致个体出现短时的心理障碍,如急性应激障碍(ASD),也称急性应激反应(ASR),以急剧、严重的精神打击作为直接原因,在受刺激后几分钟至几小时发生,症状表现为一系列生理心理反应的临床综合征(主要包括恐惧、警觉性增高、回避和易激惹等);也有可能导致长期的心理创伤,如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也称延迟性心因反应。后者是个体经历过严重的、危及生命的创伤性应激源后的表现,症状表现为持续性的重现创伤体验,反复痛苦回忆、噩梦、幻想以及相应的生理反应;个体有持续性的回避与整体感情反应麻木;有持续性的警觉性增高,如情绪烦躁、入睡困难等;且上述症状持续4~6周,并导致个体明显的主观痛苦及社会功能受损[1]。心理危机干预就是针对处于危机心理状态的个人及时给予适当的心理援助,帮助其处理迫在眉睫的问题,使之尽快摆脱困难,恢复心理平衡,从而安全地度过危机。
然而在心理危机干预实施过程中,心理危机干预的效果不仅受到心理疾病患者病症特点的影响,公众对心理疾病患者的负面评价、偏见和歧视以及患者自身对这种消极刻板印象的内化,即心理疾病污名对其康复也有重要的干扰作用。世界卫生组织(2001)指出“对心理和行为疾病患者康复的最大阻碍是社会施予他们的污名和与之相连的歧视”。美国新精神健康自由委员会也认为,心理疾病污名是患者获得高质量心理健康服务的主要障碍,减少污名应是改进心理健康服务体系质量的主要目标之一。本文将以心理疾病污名为切入点,探讨其对灾后心理危机干预的影响和作用机制,提出降低心理疾病污名负面作用的应对策略,以期对未来的相关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污名是一种标志或标签,表明被标记者具有不受社会欢迎的负面属性,导致其个人价值受损,社会身份被贬抑[2]。心理疾病污名是指由与心理疾病有关的刻板印象引发的社会地位丧失和歧视[3]。心理疾病污名包括公众污名和自我污名。公众污名由刻板印象、偏见和歧视三要素组成。对心理疾病通常的刻板印象包括:危险、没有能力、个性软弱。了解刻板印象的人不一定赞同它们,但有偏见的人会同意,并由此产生消极的情绪反应。偏见进一步导致歧视的行为反应,如远离或拒绝帮助心理疾病患者。虽然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对心理疾病的认识加深,对心理疾病患者的态度有所变化,但是大众对心理疾病患者仍然有消极刻板印象。在美国、挪威、希腊、德国等国家所做的研究也证实心理疾病普遍蒙受污名[4]。国内的研究也揭示出即使是大学生也普遍存在心理疾病污名,对心理疾患群体的消极行为倾向于内归因,对普通人群体的消极行为倾向于外归因,尤其是非心理学领域的个体污名程度更深[5]。自我污名同样也由刻板印象、偏见和歧视组成。首先,内化了污名的人会将偏见转向自己,赞同有关其群体的刻板印象。其次,自我偏见会导致负面的情绪反应,特别是低自尊和自我效能感。最后,自我偏见还会致自我歧视行为,让患者放弃工作和独立生活的机会,不去寻求帮助。
2.1 阻碍灾后心理危机干预过程的实施特大地震灾难发生后,势必对部分灾区民众的心理造成重创,出现一系列不适应的症状,甚至诱发严重的心理疾病。但是在灾后心理危机干预过程中,由于受到心理疾病污名的影响,真正主动向危机干预工作人员求助的人非常少。患者担心求助于专业的心理健康机构或人员,一旦被周围的人觉察,会遭到歧视和排斥,被当做心理变态的人对待,或者接受周围人们怜悯和同情的目光。国内一项调查研究显示,人们对心理疾病的社会表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性格缺陷、外表怪异、回避社交,沟通困难、需要照料和不可预测。当心理疾病患者的身份被他人知晓时,会引发他人的消极反应[6]。在一些比较落后的亚文化环境中,人们甚至认为心理和精神疾病与道德败坏相关联,或者认为这是因果报应。心理疾病污名不仅降低了患者的求助意愿,同时也对治疗的依从性产生消极影响,使得在心理危机干预过程中出现患者不断流失的现象,相当一部分患者在未和危机干预工作人员协商一致的情况下,自动终止治疗,导致疾病症状的加重和高复发率。由于患者可能通过隐瞒病情或不接受治疗来回避污名效应,使其主动求助的意愿降低,治疗的坚持性比较差,这给灾后心理危机干预工作的顺利开展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2.2 加重灾后心理危机干预的难度应对地震灾难性事件,某些个体可能会表现出暂时性的心理和行为失调,比如恐惧紧张的情绪,类似神经质的行为,这些行为一旦被贴上心理疾病的标签,就可能被刻板印象化,由此导致个体具有被贬异的身份和相伴的污名化。当个体面对他人的负面反应,自我概念可能变化,慢慢对病人角色发生认同,暂时的心理紊乱可能演变为严重的心理疾病。还有部分灾区心理患者,面对来自社会的怜悯、同情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受到负面自我认知的作用,患者很容易认同大众对于心理疾病群体的负面刻板印象,认为自己像他人描述的一样软弱无助、没有价值,进而怀疑自己战胜疾病的能力以及康复的可能性。国内外的研究都表明,心理疾病污名会导致低自尊、低自我效能感、降低康复信心,加剧抑郁状态,这大大加重了灾后心理危机干预的难度。
2.3 影响灾后心理危机干预的效果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得知自己患上了心理疾病时,受到心理疾病污名的影响,可能预期自己会被同情、怜悯,甚至是歧视和排斥,为了避免遭受这样的对待,患者在社会交往中多采取退缩、保密、回避等消极应对策略,破坏患者的社会功能。国内外研究发现,自我污名会引发患者的社会孤立感并破坏职业功能;高自我污名者往往畏惧社会交往[7-8]。消极的应对策略一方面使患者正常的社会生活受阻,难以完成灾后重建工作,影响其生活质量。另外一方面使患者的社会支持水平降低,引发患者人际交往和家庭关系方面的问题。心理危机干预工作的重要目标就是修复患者的社会功能,使其恢复正常的社会生活,公众污名和患者的自我歧视行为严重影响心理危机干预的效果。
3.1 灾后危机干预对公众污名的应对策略目前对公众污名的应对策略主要包括抗议、教育和接触三个方面。抗议主要是强调各种污名的不公正,让人们出于道德考虑而放弃污名化观点,通常用于反对污名化的公共言论、媒体报道和广告。灾难发生后,大众传媒对灾情进行大量而密集的报道,对灾区民众的心理状况也进行了关注,但是在宣传的过程中,为了追求新闻效果的轰动性,或者由于媒体自身对心理疾病的不正确认知和偏见,导致对灾后心理危机进行过度渲染,把暂时性的心理和行为失调当作是严重的心理疾病。根据积极心理学的研究,面对灾难性事件,既可能发生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可能出现创伤后成长。创伤后成长强调创伤后个体自我恢复和自我更新的能力,有些人经历创伤性事件,如地震后,会在逆境中奋进或成长.会在对自我的理解、与他人的关系、人生的哲学观等方面出现一些积极变化[9]。而媒体很少关注到这些方面,把灾区民众当作弱势群体,以怜悯和同情的态度进行报道,这使得普通民众把灾区民众当作特异群体,在与其接触的时候以区别性的方式对待灾区民众,由此加重了公众污名的影响。危机干预工作者应该对大众传媒关于灾后心理障碍的不实或者偏差的报道提出抗议,引导主流媒体对灾后心理干预作出积极而有效的回应。
教育试图挑战有关心理疾病的不准确的刻板印象。通过广告、书籍、传单、电影电视和其他声像工具来提供关于心理疾病的基本知识或事实信息,以此来消除人们对心理疾病的种种误解。研究已证实对心理疾病相关内容进行简短的教育,可以减少人们的污名化态度[10]。灾后心理危机干预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做好有关心理健康的教育宣传,让公众和灾区民众对心理疾病建立正确的认识,改变其不恰当的态度。一方面要让公众了解急性应激障碍和创伤后应激障碍在症状、病程和预后的区别,尤其是让灾区民众知道心理疾病不会必然导致严重的后果,一些心理疾病经过自我调适和时间的洗礼可以达到自行缓解。另一方面要引导灾区民众看到苦难的意义,著名的意义治疗学派创始人弗兰克尔在《追寻生命的意义》一书提到,追寻生命的意义是人内心的固有倾向,即使在面对不可改变的悲剧事实面前,也能发现生命的意义,即改变态度的自由。只有我们逐步认识到死亡、痛苦、不确定性的必然性,面临这些遭遇不可避免地会使人感到焦虑、恐惧、失望和罪恶感,懂得只有通过忍受这些焦虑和痛苦,并在与这些困难作斗争的过程中,才能体验到自己的存在和成长。
偏见常常来源于无知,在心理健康教育工作尚未普及的社会环境下,个体通过道听途说对心理疾病一知半解,认为心理疾病患者怪异无常、有攻击性、不可理喻、无法自控,对心理疾病患者避而远之。由于不接触、不了解,由此加深了对心理疾病患者的偏见。Corrigan发现,与抗议、教育和不采取干预相比,与心理病患接触更能改善态度[11]。在灾后心理危机干预中,发动和组织社会各界自愿者深入灾区开展援助工作,一方面对这些自愿者进行心理健康常识的普及,开展危机干预工作培训,让自愿者掌握与灾区民众沟通和交流的心理技能。通过与灾区民众的直接接触,了解他们真实的心理状况,去除偏见,消除隔阂,改变以往消极的刻板印象。
3.2 灾后心理危机干预对自我污名的应对策略由于自我污名源于心理疾病患者对自我的负面态度和看法,以及由此导致的低自尊和低自我效能感。在灾后心理危机干预工作中可以采用心理健康教育联合认知行为疗法来帮助患者克服自我污名。首先可以把大众传媒、社区宣传和入户宣传三方面结合起来向灾区民众普及灾后心理健康常识,主要包括灾后的心理应激反应以及应对策略。在心理援助实施过程中,通过个体咨询和团体心理辅导的形式帮助患者建立起对心理疾病的正确认识,减少其困惑和焦虑。心理疾病本身就和非理性的认知有密切关联,再加上心理疾病患者内化了外界的偏见和歧视,导致关于疾病和自我的概念更加不合理,情绪变得焦虑、抑郁,社交行为退缩。心理危机干预需要改变患者的认知,将污名重构为正常的事件,使患者更能接受自己的疾病。同时引导患者发现自身具备的积极能量,积极心理学认为,每个个体都有巨大的心理自我修复潜能,只是被患者消极的自我压制了。与此同时还需要增强患者的自我效能和对生活的控制感,让患者参与心理治疗方案的制定,增进心理治疗的主动性和责任心。制定具体可行的行动方案,让患者逐步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从事力所能及的活动,在日常活动中增强其胜任感和控制感,让患者体会到即使身患疾病,自己仍然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从而消除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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