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继明 胡守钧
国际金融共生关系的建立是资本不可抗拒的全球扩张逻辑的必然结果。从17世纪“发现新大陆”到20世纪前半期帝国主义瓜分世界,都是作为“资本的伟大的文明化作用”(马克思《1857—1858年的经济学草稿》)而全球布展的。资本的“普遍的产业活动”,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全球啄序(pecking order)在如下三个基本假设之上而拓展开来:(1)在高新科技压力下人们需求的同质化——在强大的广告效应和标准化生产同质产品下,人们的需求主动地或被动地趋于一致;(2)价格竞争的同质化——信息传达的瞬步性、交通工具的快速性、网络购物的便捷性形成了全球市场网络,导致地域造成的价格差异逐渐消失;(3)贸易经济的同质化——标准化生产模糊了商品与市场、产地的联系,转而留下条形码作为商品流转标识。全球化市场的建立也凸显了三个方面的特征:(1)这是以高新技术和金融资本的优势性为基础的美国式的全球化,是以美国为中心的先进资本主义的跨国公司和资本向海外发展的过程。(2)是在弱肉强食的“新自由主义”原理下,逐渐完成“民营化”、“放松管制”、“市场自由化”等世界均一的市场化。(3)在促进“南北世界”中贫富两极分化的同时,在先进资本主义国家内,也基于竞争优胜劣汰,促进阶层分化和阶级的固定化。这三个特征有着如下三个方面的深刻寓意:(1)全球化所建立的普遍交织于一体的国际金融组织的样态实质是一种金融共生关系。(2)时下依然向全球扩张、深化的资本逻辑结构并不能证明黑格尔所说的资本制度是一种“命定”抑或“别无选择”,恰恰证明了金融共生关系的稳定性与自主增容性①共生系统呈现出自主控制的增容特性称为自主增容性,这包括有维度(异类共生单元数)增容和密度(同类共生单元数)增容,也包括有维度缩容和密度缩容。系统的能量增长将促使共生系统的增容,它反映系统的扩张能力或共生单元的繁殖能力。。(3)国际金融共生关系是一种斗争与妥协、约束与反约束的关系,金融危机其实就是约束机制失范。“资本的生产,是在既被克服又被保存的诸矛盾之中进行运动的”。虽然,资本不得已指向“普遍性”,但在“资本自己的本性”中遇到诸多的限制。限制与突破限制的力量对比,约束与反约束的相互博弈,构成了资本普遍性运动的基本动力机制。而后者力量的占上风,无疑会造成当下金融秩序约束真空。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的这个矛盾,在现实的近代的恐慌中,每每成为大暴风雨而爆发,这个暴风雨变的越来越威胁到作为社会及生产本身的基础的资本自身的存在”。
金融共生关系的分析框架是对生物学意义上的共生关系的引入。生物学的共生理论主要围绕下列问题进行分析:(1)不同主体间的化学和行为识别;(2)导致联系的建立与取消的选择压力;(3)参与双方的遗传、代谢、行为等相互关系特征的整合。研究发现,这些问题的解释对建立社会科学意义上的共生理论具有基础性意义。正如特纳所言,共生理论已从一个令人吃惊的巧思变为一个令人尊敬的替代理论,其已经成为比线粒体和物质起源更具说服力的解释。把生物学意义上的共生理论引入社会科学领域,再引入金融领域,来分析跨越民族国家层面、横亘在洲际间的不同规模、不同性质的金融组织之间、金融组织与各种企业之间、金融组织与区域经济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状态,是分析国际金融秩序的另外一个独特视角。上述金融主体组成了金融共生系统,该系统具有主体要素、资源要素、约束条件等三个基本要素。
主体要素是指构成共生关系的能量和信息的生产、交换单位,是形成共生关系的基本物质条件。包括各种不同规模和体制的资金供给者如金融机构,银行、保险、证券等;也包括各种资金的需求者如企业、自然人等;还包括各种担保、信用评级等中介机构等。随着国际金融体制改革的深化和对外开放程度的日益增加,金融共生主体将更加多元化、复杂化和国际化。金融领域的金融共生是金融关系主体之间连续性的物质、信息联系。
资源是共生关系的纽带。对资源概念的界定和把握应当从以下三个要点入手:首先,对人的积极意义是资源概念存在的基础,人是人与资源关系的主体,也是资源概念的主体内容;其次,资源对人的积极意义以及人与资源的关系建立在一定的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发展程度上;再次,资源的本质内容随着人与世界的发展可以得到不断的发展②黄恒学、牛洪艳:《资源管理学》,中国经济出版社2010年版,第3页。。说到底,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围绕资源而展开的,金融行为亦然。在金融共生关系中,资源表现为利润。没有利润的存在,就不可能有金融活动,各种金融机构、组织也无法生存下去。就主体与资源的关系而言,有资源分享型、资源竞争型、资源交换型这三个基本的类型结构。在金融关系中,以资源交换型和资源竞争型为主。下面分别以两个主体与多主体来分析共生关系结构。
两主体之间关于资源交换模型的共生关系,如图1 所示:
离开主体的→,表示向对方承担支付资源的义务。趋向主体的←,表示从对方获得拥有资源的权力。双方之间以资源换资源,也是以义务换权利。多主体之间关于资源交换型的共生关系,如图2 所示:
图1 两主体间资源交换模型
图2 多主体间资源交换模型
离开主体的→,表示承担支付资源的义务。趋向主体的←,表示获得拥有资源的权利。怎样交换?
两个主体之间同一资源竞争型的共生关系。如图3 所示:
图3 两个主体间同一资源竞争关系模型
离开主体的→,表示承认对方对资源竞争的某些权利。趋向主体的←,表示获得对资源竞争的某些权利。双方之间,以义务换权利。
多个主体之间同一资源竞争型的共生关系。如图4 所示:
图4 多个主体间同一资源竞争关系模型
离开主体的→,表示承担支付资源的义务。趋向主体的←,表示获得拥有资源的权利。
所谓约束条件,是指共生关系的各主体都必须遵守的条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共生关系,都存在约束条件,一旦失去这些约束条件,这组共生关系就无法存在。国际金融共生关系也需要约束。国际金融共生关系的约束条件主要是:法律、惯例、道德、风俗习惯、宗教、意识形态、约定等等。金融共生关系体现的是一种秩序,要维持这种秩序,主体必须在双方(或多方)的斗争与妥协中,在约束条件的边界内行动。在资源和约束条件相对稳定的前提下,主体之间的斗争和妥协是维护现存共生关系的机制,如图5 所示(多主体间共生关系的约束机制亦可据此模型拓展。):
图5 两个主体间共生关系约束机制
该系统具有整体性、等级性、稳定性和适应性等基本特征①参见胡守钧教授《社会共生论》对这些特征的具体描述。胡守钧:《社会共生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3—16页。,是否具有这四个方面的基本特征是判断金融共生主体之间是否形成金融共生关系的基本判据。
其一,整体性。整体性是指,由诸要素构成的系统具有单一要素所没有的性质,是系统作为一个所具有的特别的质的规定性。国际金融共生系统这个大系统是由一系列的金融机构、企业、个人等要素所组成的一个大的系统。该系统既不能脱离了金融机构、企业、个人等要素,一旦离开他们,就不成其为金融共生系统。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构建了一个跨越民族国家界限、跨越洲际界限的复杂的综合系统,这个系统使全球金融主体以史无前例的关联度相互交织在一起,而不能相互分离,且这个巨大系统具有超越了单个主体要素所不具有的特别属性。
其二,等级性。等级性是指,金融共生系统A 由N 个要素构成,其中每个要素N 又是由若干要素构成的系统,系统A 是更高一层系统的要素,这就是金融共生系统的等级性。欧文·拉兹洛说:“如某个给定系统a 有组分系统C1,C2,C3,……,Cn的确定结合,其和用R 表示,当其组分时,系统a 就是某等级体系的一部分[a=(C1,C2,C3,……,Cn)b]这里的a 是b的一个下层系统(组分)并且所有的c 都是与上层系统有关的可比系统。”国际金融共生系统是由一个个各个层次、各种规模的“小”系统所构成的庞大系统。从金融共生系统的等级性可知,系统内的个人(以及组织)具有双重身份:(1)在相应的层次上,他是共生主体,拥有主体性;(2)在高一层次上,他不是独立的共生主体,而只是共生主体的组织要素,失去部分主体性,层次越高,他对主体的影响力越弱。
其三,稳定性。稳定性是指,“系统的结构与功能在涨落作用下的恒定性,亦即系统状态或状态序列或输入—输出关系在涨落作用下的恒定性。换言之,说一个系统是稳定的,是指该系统具有自身的量度规定,维持自己的质的规定性的统一,使涨落引起的量变不会引起质变的界限。”①朴昌根:《系统学基础》,四川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45页。系统的质基本上不变,这就使该系统具有稳定性。一个稳定的系统如果稳定出了问题,也就是说系统的质出现变化的征兆。当然,这种稳定性是相对的。真实稳定的相对性,系统可能趋向于更加稳定、更加牢靠的一极,也可能趋向紊乱、分化的一极。而金融危机就是后者。
其四,适应性。“我们可将系统的适应性看作是整序性和可靠性的并;在不同的情况下,它或者由整序性体现,或者由可靠性体现,或者由整序性和可靠性共同体现。”②朴昌根:《系统学基础》,四川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86、286、293页。(1)可靠性是指:“一个系统,在一段时间内,在给定的时间内,在给定的条件下能正常工作,就说该系统是可靠的,否则就是不可靠的。通常,当一个系统的局部出现故障时,系统还是能正常工作,则称该系统是可靠的,否则就是不可靠的。”③朴昌根:《系统学基础》,四川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86、286、293页。在金融共生系统内,即使局部出现问题,于整体而言,虽然有影响,但还不至于使整个大系统崩溃或者瓦解,比如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又如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2)整序性是指:“调整自己的有序性的能力,也就是指系统调整其结构与功能的能力。系统之调整内部秩序,既可在环境变化的情况下发生,亦可在环境不变的情况下发生。整序过程终究是使系统适合于环境,或者使系统更适合于环境。”④朴昌根:《系统学基础》,四川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86、286、293页。金融共生系统的整序性,是指金融共生系统面对危机时的自我调适能力。由于金融活动的参与者或者是具有主体性的自然人,或者是法人,无一例外,都有趋利避害性,都有根据情势自我调整的能力,其适应性更明显。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各个国家作出的努力,各个金融机构、企业、自然人在面对危机时的种种行为,无不表明了该系统的自我调适能力。
此外,作为特殊的经济活动,国际金融共生关系也有其特殊性。
其一,属人性。说到底,金融活动是人的活动。是人们社会活动的一个部分,不能把它独立于人的活动范畴,只见物,不见人。正如穆勒所说:“一切社会现象都是人性的现象。”“社会现象的规律只不过,或者可能是人的行为和情感的规律”,即“个体的人性的规律。当被集会到一起时,人并不变成另一种实体……”⑤[英]卡尔·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第2 卷,陆衡、郑一明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56页。资本制度本身不产生于神秘预定,也不可能离开“人性”的规定和自我实现的基本要求。因为真正的人性本身就内在地是历史的,真正的经济也是人性的、以人为本的。正如张雄教授在《人的生命质量是经济学最根本的价值前提》一文中所言:经济学与价值判断无涉这一判断存在着两个方面的局限性:一是舍本逐末,去除学科以人为本的价值内涵,实际上把工具实体化和主体化,它极易导致把经济学变成无意义世界的数字游戏;二是大大削弱理论对现实的穿透力,在现实生活中,任何事实判断理应包含着价值判断,无价值指向的理论只能是“黑板经济学”。他还认为,“人的生命和生命的质量是经济学最根本的价值前提”⑥张雄:《创新:在历史与未来之间》,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300页。。虽然金融机构和组织不等同于自然人,有其系统的质性,但是组织的基本拟人性,是不容否认的。如同人与人之间一样,国家与国家之间也存在双重关系——互斥性和互补性。⑦胡守钧:《国际共生论》,《国际观察》2012年第4期。在金融共生系统中,每个主体都想获得更多的资源,利益最大化,这就会不可避免的带来利益冲突,严重的会以激烈的战争冲突的形式来解决。完全的对立并不能够带来利益的最大化,而利益的互补性决定了相互之间不能有竞争、有对抗、也有妥协、有让步。因此,不同主体间利益的互斥性和互补性,决定了金融共生主体在一定条件下,既存在着围绕资源的斗争,也存在着围绕资源的妥协。因此,斗争与妥协的互动,是国际共生关系的内在机制⑧胡守钧:《国际共生论》,《国际观察》2012年第4期。。
其二,历史性。全球化背景下,消费的或跨国的资本主义在很多方面能表现出当前社会的相互链接的必然趋势,表现出时间消灭空间,以电子信息代替分子信息的那种社会系统的内在逻辑。然而,以消费主义为特征的跨国金融活动则表现出明显的历史感的消失。也就是说,我们整个当代社会系统开始渐渐丧失保留它本身的过去的能力,开始生存在一个永恒的当下和一个永恒的转变之中,而这把从前各种社会构成曾经需要去保存的传统抹掉。这样一来,我在这里详述的后现代主义的两个特点现实转化为影像、时间割裂为一连串的当下便都和这个过程惊人地吻合。
其三,不可逆性。金融共生系统是一个不可逆系统。这表现在两方面,一是任何共生主体一旦进入该共生系统中,其进化发展便与整个大的共生系统紧密相连,如果有某主体退出该系统时,不可能还原到原有状态,要么被淘汰,要么在系统资源交换中获得生存发展权。二是任何共生系统的进化发展都具有不可还原性,即共生系统一旦从一种状态转换到另一种状态后,就不能再还原到原来的状态。
金融系统具有内在的对抗性——资本经济要素的内在不受约束性与难以避免的诸多约束的必然性二者之间的矛盾①[英]梅扎罗斯:《超越资本》,郑一明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3、618、619、637页。。
首先,就金融共生系统自身而言,这是一个存在先天自我分裂、自我对抗性的系统。一方面,消费与生产逐渐分裂为两大对立的经济构成。生产、分配、交换、消费是经济运行的四大环节。伴随生产力的发展,社会分工越来越细,这四个环节逐渐分离成为不同的部门,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个有机环节被无情的割断。人的需求越来越从属于交换价值的生产——为了资本的扩张性的自我实现——从一开始便具有了资本制度的显著特征②[英]梅扎罗斯:《超越资本》,郑一明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3、618、619、637页。。为了使财富的生产成为人的目标,就必须把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分离,并处于后者的支配之下。实际上,这个特征是资本取得能动的成功的主要秘密之一,这样,需求的既定界限就限制不了资本的发展。因为资本就指向于交换价值的生产和扩大再生产,从而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走在现存需求的前面,并成为对后者的强大刺激③[英]梅扎罗斯:《超越资本》,郑一明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3、618、619、637页。。这一分化形成了彼此相连的经济过程的内在对抗。尤其是逐渐形成了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和作为世界消费者的美国的两大对立而相互依赖的经济连体婴儿的现象。
另一方面,生产目标的物化,以各种形式使人类需要的满足从属于资本扩张和积累的盲目规则。生产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要,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现代的标准化生产,已经远离了人们的需求,不是根据需求而安排生产,而是生产产品的同时,也在生产需求——“人为需求”,“需求和生产的统一——这是早期与自然界进行物质交换的方式的特征,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人,这样他们自身就以使用价值的生产为取向——在资本制度中已经受到整个破坏。诚然,更准确的说,后者可以用一种双重破坏来描述。”④[英]梅扎罗斯:《超越资本》,郑一明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3、618、619、637页。第一,生产者同他们从事生产活动的资料和工具已经彻底分离,从而使他们不可能为其自身的使用而生产,因为他们甚至再能部分的扣子生产过程本身。第二,在分离和异化的基础上所生产的商品,不能作为与需求有关的使用价值直接从生产过程中出现。要自己变形为使用价值,商品需要一种外在元素的干预,以便使生产的持续性和资本制度的整个再生产成为可能。
其次,就资源要素角度而言,三个方面的问题会导致金融共生关系的紧张甚至破裂⑤胡守钧:《国际共生论》,《国际观察》2012年第4期。。第一大类是因为资源交换不合理而引发的问题。就国际金融问题而言,依仗先发优势,控制国际金融监管、交换的话语权,为其谋取利益。这一现象是普遍存在的。第二大类是因为资源分享不合理而引发的问题。作为国际金融秩序的参与者,第三大类是因为资源竞争不合理而引发的问题。欲有效化解国际问题,必须坚持三个基本原则:第一原则,坚持合理交换资源,以化解因资源交换不合理所引发的问题。第二原则,坚持合理分享资源,以化解因资源分享不合理所引发的问题。第三原则,坚持合理竞争资源,以化解因资源竞争不合理所引发的问题。
再次,就约束条件而言,资本要素的内在不受约束性和无法避免的外在约束的必然性二者之间的矛盾必然存在。金融共生系统的失控的主要表现就是约束力的弱化或丧失约束力量。现代跨国经济是一种新型的具有极大灵活性和动态机制特征的社会经济形态。这种机制越是灵活、越是动态,越需要有有效的外部约束机制。众所周知,国际社会与民族国家不同,民族国家有能力对自己疆域内的事件作出调节,“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身局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脱离的力量就是国家。”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66页。而国际金融社会是一个没有家长的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大家所遵守的是惯例、习俗、包括相关国际组织所指定的规则。国际共生关系的多样性、复杂性,决定了约束条件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最后,就干扰因素而言,民族国家力量对国际金融秩序的干预,扰乱了正常的金融秩序。“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再占统治地位的权力框架内对弱小经济的结构性支配。哈里·马格多夫曾指出:几乎所有的多国公司,事实上都是全球范围内运转的民族组织,记住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我们绝不应否认,资本主义是一个世界体系,它从诞生以来一直就这样;也不应否认,这一体系已经被多国公司所进一步整合。但是,犹如把资本主义理解并分析为一个世界体系是必要的,同样必要的是,我们应认识到,资本主义公司通过民族国家而与世界体系发生关系,而且,他们最终会依赖民族国家②Harry Magdoff,Imprerialism:Form the Colonial Age to the Present,Monthly Review Press,New York,1978,p.1863.,转引自梅扎罗斯《超越资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10页。。克林顿总统的劳工秘书,前哈佛大学教授R.B.赖希就提出如下观点:一方面,他认为,在新的世纪里,并没有民族产品或民族公司,甚至也没有民族工业或民族经济,因此,他提出“全球化的不可避免性”。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提出美国应采纳“积极的经济民主主义”,并期望以协调民族关注之要求和利益的形式来实践它③Robert B.Reich,The Work of Nations:A Blueprint for the Future,Simon &Schuster,Hempstead,1994,转引自梅扎罗斯《超越资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11页。。
在给定金融规模的情况下,优化机制取决于如下因素:
其一,动力机制。国际金融共生关系优化的直接动力来自于共生主体对价值的无限追求,这依赖于通过市场竞争实现对金融资源的占有。理想状况下,合理的国际金融共生关系要求共生主体有能力和动力来选择合理机制。而实际上,在围绕金融资源展开的市场竞争中,所有共生主体并不是都能利用自身禀赋有效遵循约束条件而展开。竞争的环境总是受到各种各样的外来影响。来自于政治的优势地位、金融主体的影响权重、甚至意识形态的力量都会对市场竞争机制造成影响。为了在市场竞争中实现利益最大化,共生主体必须也不得不以其自身或联合的力量对抗外来干预。于是,干预与反干预、强权与反强权、意识形态化与去意识形态化,就会形成对抗性力量,而后者取得的每一个微小胜利,都在实际上推动金融关系的优化。
其二,认识论机制。认清“理性的狡计”、破除“普遍永恒资本的符咒”,以尊重资本的差异性、丰富性为前提,建立向异质者开放的社会结合方式。共生的金融关系不是限于内部和睦的共存共荣,而是具有不同国籍、相互承认其经济独立性、利益独立性、有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金融机构之自由活动和参与的机会,所建立起来的相互关系的一种社会结合方式——向着异质者开放的社会结合方式。作为人类生命活动的产物,金融体系原本是人类理性在金融活动方面的对象化结果。金融过程应是理性化的过程,是财富的追寻与创造过程,是财富的生产、财富的流通、财富分配和财富的享有过程,当然也是生命意义的建构过程。但如果国际金融秩序成为少数财团、少数金融机构,少数国家依靠其难以撼动的权力以“全球主义”的普遍性否定具体的地方性、个别性金融秩序,如果只讲抽象的普遍性而舍弃具体经验、具体体验的表达,那么,原本充满形象性、丰富性、多样性的金融活动将被抽象性、概念性、逻辑性和系统性所遮蔽。追求这种普遍性的结果,注定不会去关注、体察、珍惜“国际金融的大秩序”赖以生存的自然与人文世界,不会去深思与自然、文化、地方金融体系之间的共生状态和共生度的问题。理想上追求全球金融秩序的一体化,追求金融的全面发展,现实却以无与伦比的扩张意志和扩张教条,不断瓦解、否定、消弭赖以生存的根基,由此就无法展现其丰富的内涵,真正实现自己的扩张意愿。
其三,历史叙事机制。以资本的非至上性、内在否定性来为资本确立界限,是实现资本全球化运动良性发展的历史叙事机制。能否以整个人类历史进化为坐标来考量资本的世界运动过程,是唯心史观与唯物史观的重大差别。在黑格尔的体系之中,“资本”不仅经常被视为某种物质实体,而且被视为一种关系。这种关系被描述为:(1)绝对逃脱不掉的;(2)一种慈善性的强制;(3)必然为一种超个体的主体支配,鉴于孤立的个人主义的因素——利己主义的个人——被设想为总体化的“市民主义”的复合体。而马克思则将资本制度当作必然短暂的东西。他认为,虽然就生产率而言,尽管与过去相比,历史的进步包含在资本的功能化的方式之中,但他却认为要把它的社会新陈代谢的可行性限制在一个严格有限的历史阶段,该阶段是社会主义设计的激进干预被迫遗留的。因为资本制度的最深层的结构性限制——建立在为统治劳动而连接的一套中介关系之上,以服务于剩余劳动的必然榨取——具有不可救药的对抗性,其中不仅具有破坏性,而且具有自我破坏性。因此,世界历史不是以世界的资本化,也不是以资本的全球同质化、资本的普遍永恒化为脉络展开,而是在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共存、同质化与差异性的并列中逐渐布展的。
其一,构建“双赢”与“共存”的金融格局。在全球化的系统中,彼此的相互依存已经成为时代要求,“共生”是人类的一种新的生存选择,昭示了人类最文明、最具现代意味的合作关系和生存与生活方式。资本走向全球是资本的本性使然,正如马克思曾所言:“由于需要不断扩大产品的销路,资产阶级不得不奔走全球各地。他不得不到处钻营,到处落户,到处建立联系。”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6页。资本的全球布展的扩张本性为人类文明带来了文明的一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发展物质生产力并且创造同这种生产力相应的世界市场的历史手段”。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 卷,人民出版社第1979年版,第279页。但正是为了资本实现这种扩张,必不可免在民族国家的资本框架之间,跨国公司结构之间,作为自然人的主体要素之间会出现多种文化、多重价值突破国界、突破社会制度而相互交流、相互碰撞。而各国利益的一致性、互联性正逐渐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相互存在、共同发展的整体模式。人类生活世界的本质不是“独白”式的,而是“对话”式的;全球化时代不是一元的、单级的,而是多元的、多级的“共生”时代。只有在遵守共同约定的规范下通过对话交往、相互承认、求同存异、彼此渗透、相互融合,才能实现共存共荣和共同发展,这就要求形成一种世界性的社会理念:共生性理念。因此说,全球化时代的来临,客观上呼唤着“共生”。
其二,在妥协与斗争中构建和谐的国际金融共生关系。妥协与斗争是矛盾同一性和矛盾斗争性的外在表现形式。二者是同一事物不可分割的两种属性,同时存在,互相制约。共生主体间的相互妥协与斗争为“共生”的事物创造较好的生存和发展的良机和空间。妥协性在一定条件下使相互对立的双方互相联结,共处于同一体中,在同一性的作用下,双方互相吸收有利于自己的因素而共生发展。斗争性是实现矛盾双方“共生”的动力,“共生”是不同事物的“共生”,而不同事物就存在差异,差异就是矛盾,有差异有矛盾就有斗争,斗争推动着矛盾双方的力量不断变化,共同生存发展实现“共生”。坚持“按规矩办事”的斗争原则,是促使斗争性与妥协性协调发展实现“共生”的重要前提,是旧的共生系统向新的共生系统转化的动力。
其三,优化国际共生的约束条件的内涵,强化国际金融共生约束条件的约束功能。国际金融共生关系,由主体、资源、约束条件三大要素构成,同时,三大要素也就决定着国际金融共生关系的质性。“优化约束条件之内涵强化约束条件之功能,有利于促进国际共生关系改善”。①胡守钧:《国际共生论》,《国际观察》2012年第4期。正如中国首倡共生论在社会领域运用的胡守钧教授也认为,“强化国际共生约束条件之功能,无疑是超级难题。一些大思想家(如爱因斯坦、罗素等)从理论上设想过世界政府,但世界政府如何形成?无可引性。如何确保世界政府的公共性,更乏途径。”②胡守钧:《国际共生论》,《国际观察》2012年第4期。
时至今日,世界上的大多数决策者都觉得资本的全球布展这一趋势已经别无选择,并且这一事实伴随大规模席卷世界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全球化”运动而显得无可辩驳。这一“别无选择”的口号宣称“在现实世界中”,对所赞同的行动路线不可能存在其他选项。事实真如此吗?“别无选择”的借口能否掩盖“现实世界”中的各种结构性缺陷和爆炸性对抗?无论对抗如何具有毁灭性,依然应该打着理性、舆论和“现实政治”的名义,把这一切,归咎于被永恒化为基本上不可改变的“现实世界”的合理框架内的“小小意外”,又是否合适?毫无疑问,“别无选择”不能被假定为一条自明的真理——自动为一切宣称它的人豁免不能兑付的证明的重负。因为,“现代化”、“自由市场化”、“全球化”既不能创造出预期的幸福结果,也不能为发轫于2007年美国次贷债务问题的国际金融危机免单。这场危机肆虐全球已经6年了,时至今日,全球经济依然没有走出这场危机的阴影,各个国家依然奋斗在战胜危机的最前沿。危机日深,“普遍永恒资本的符咒”是否应该放在阳光下重新考问。伴随金融危机的恶化和蔓延程度来看,对既定秩序构建一种可行的选择,这一历史挑战必然要求跳出“别无选择”这一“精致资本主义”的分析框架。在国际金融领域引入共生论就成为超越“旧秩序”,构建新秩序的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