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通知书

韩建中

“叮呤——”

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肯定是老婆打电话“兴师问罪”来了，连长王晓揣摩着。这一周本该指导员刘民值班的，可正赶上他爱人从江苏老家过来休假，由于昨天刚到，加上去年春节刘民因为连队工作忙，走不开，两口子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为了让小两口亲热亲热，王晓就主动担起了周日值班的任务，将刘民指导员硬是撵回了家属院。

“叮呤……”

电话机大概也有些着急了，又匆匆地喊叫了一声，王晓一把拽起了电话，正要发火，突然听到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喂！我是滨河防汛总指挥部……”

“滨河防汛总指挥部？”王晓一愣，那可是在几千里之外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喂，你们连队是有一个叫柳军的战士吧，对，是个小胖子。说是回家休假，在我们这里转车时，正赶上发洪水，他就立即加入到了我们的救灾大军中，一直没有回去……可是昨天晚上，他，他出事了……”

“什么，柳军出事了？”王晓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脸盆也“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昨天晚上11点多，他和几个武警战士到一间危房中营救一位被洪水围困了大半天的小姑娘，不幸被房顶上落下来的一根木头砸伤，当场就晕倒了，再也没有醒过来……我们从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你们单位的电话号码……”

虽然距离遥远，电话里又夹杂着“吱吱呀呀”的嘈杂声，但王晓还是听到电话中有抽泣的声音，他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柳军是他前年从山东沂蒙山革命老区接来的一名农村籍战士，小伙子个儿不高，长得胖乎乎的。对于他，王晓的印象太深了。他10岁时，父亲外出打工出了事故，从几十米高的建筑工地上摔了下来，没几天便离开了他们。之后，家里只有母亲、他和当时仅仅8岁的小妹相依为命。为了供他读书，本来学习很好的妹妹小学毕业后就主动辍了学。柳军天生聪明，又特别爱学习，平时在学校的考试每次都是前三名，可不知是什么原因，高考时，尽管他的分数高出录取线10多分，但却没有他的通知书。后来听人讲，是让一个很有家庭背景的人物的儿子给顶替了。

那个秋天，母亲不忍心看到儿子再痛苦下去，就对柳军说：“孩子，当兵去吧，到了部队一样可以有出息。”于是，柳军就穿起了军装。

刚下连时，柳军分到了炊事班专门负责养猪。小伙子天生好学，吃苦精神又特别强，没过几个月，就将连队那几头骨瘦如柴的猪养得膘肥体壮。

有一回，柳军感冒发烧，好几天不能起床，可是正赶上一头母猪生小猪。生产那天，他硬是披着大衣，裹着被子，在猪圈里呆了半天，直到10头小猪全部安全出世。从此，柳军也得了个“猪阿姨”的称号。

7月份，柳军经过充分的准备，参加了全军统一考试，并且取得了军区第一名的好成绩。王晓考虑到他当兵三年，从来没有休过一次假，这次离开学还有几天时间，就与指导员商量让他趁此机会回家里看看，也给家人报个喜。没料到这一去，竟然成了他与柳军的永别。

“我……我……”王晓明显感觉到自己拿电话的那只手乃至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电话里后来讲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放下电话，他只是一个劲地说：“我要是不让他去就好了，我要是不让他去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咚”地一声被撞开了，王晓的老乡、政治处干部干事张伟兴冲冲地“跨”了进来：“王晓，王大连长，柳军的通知书到了，这可是咱们团里唯一一张本科通知书，怎么样，请客吧！”

王晓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背对着张干事，轻轻地摇了摇头：“晚了，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离开学还有好几天呢！”

“我要是不让他回去就好了。”王晓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刚进门时，张伟就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平时一向乐哈哈的王晓，怎么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当他看到王晓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时，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咋了？”张伟试探着问。

“柳军他，前几天回去休假，在途中参加抗洪救灾，牺牲了……”

……

以后好长时间里，王晓在连队晚点名时，总是无意识地点到柳军的名字，短暂的沉寂后，总会爆发整齐的吼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