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戒指

刘向阳

孔羽原本就爱失眠，这下更要失眠了。原因是心爱的翡翠戒指丢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翡翠戒指，那是远在缅甸参加援缅工程建设的丈夫邮寄回来的。据丈夫在电话中说，这枚翡翠戒指是花80万缅甸元买的，相当于五千人民币，如果在国内市场买，少说得两万元。丈夫还告诉她，这枚翡翠戒指的成色虽然比不上祖母绿，可也是缅甸老坑出产的上乘翡翠。丈夫还告诉她，缅甸老坑是出产世界顶级翡翠的地方。孔羽喜欢这枚翡翠戒指不仅因丈夫的这些话，而是因丈夫的这份心。

结婚十年来，与丈夫总是聚少离多，丈夫因工作关系，常年在国外奔波，不是非洲的坦桑尼亚、赞比亚，就是南亚的尼泊尔、阿富汗。这次去了缅甸，指不定又得一年半载见不着面了。所以，孔羽一想起远在国外的丈夫，就拿出翡翠戒指看，好像看到了戒指就看到了丈夫。

孔羽喜欢这枚翡翠戒指，但很少将其带在手指上，除非遇有重大活动，才小心翼翼地从梳妆台抽屉里的首饰盒中拿出来，再格外小心地戴上。回家后，立马摘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放回首饰盒。

其实，孔羽并不缺少首饰，比这枚翡翠戒指贵几倍，甚至十几倍的都有。可孔羽偏偏喜欢上了这枚在她的诸多首饰中最多算作中等水平的翡翠戒指。这枚翡翠戒指确实有可爱之处，拿在手上，感觉既绵软又凉滑，放在手心细看，清翠欲滴，就像一汪清澈无比、晶莹剔透的水珠。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丈夫带给她的念想。

孔羽有一份可心且轻松的工作，在国家某水利电力局的图书馆负责文学艺术类图书的管理。水利电力企业中的大多数人都对水电方面的书籍感兴趣，很少有人喜欢她管理的这类书籍。没人光顾，她的工作自然会相对轻松些，对于酷爱文学的孔羽是求之不得的，可以有大把时间随意浏览所有的文学书籍，对提高自己的文学创作水平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提到文学创作，孔羽可以算作是小有名气的文学人，从在师大中文系就读时开始，作品便频频出现在校报和市级文学期刊及报纸副刊上。而且，还获得过文学奖项。最让孔羽得意的是，三年前，被吸收为市作协会员。有了这个身份，大小也算是作家了，什么文学研讨，文学采风，还有各种文学讲座和文友联谊活动，都少不了孔羽的身影。

昨天接到市作协的一个通知，内容是一位我国最著名的女诗人应邀到外院礼堂做讲座。这个消息对于孔羽来说，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位女诗人是孔羽仰慕已久的心中偶像，能够亲耳聆听女诗人的讲座真是渴望而不可求的呀！

激动得一宿没睡好觉的孔羽，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化妆，翻找试换了几套衣服后，发现已经没有做早点的时间了。于是，匆忙中不忘将那枚心爱的翡翠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到无名指上，又习惯地戴上了真丝手套后便出了门。打车来到外院，发现时间还算宽裕，就进了院内的一家早点店，吃了一份早点，再走进礼堂，刚好赶上讲座开始。

著名的女诗人就是著名的女诗人，从诗的起源到诗的演变，从诗的演变到诗的发展，从古体诗到近代诗，再到现代诗，从外国现代诗对中国现代诗的影响，再到中国现代诗的发展现状。女诗人侃侃而谈，娓娓道来，见解独到，分析透彻，让孔羽佩服得五体投地。神情专注的孔羽，边听边记，情绪跟着女诗人的感觉走，亦喜亦悲，亦慨亦叹，直到讲座结束的掌声响起，才发现坐在身边的文友肖建平。

肖建平同孔羽同时加入市作协，又一同参加过市作协在黄崖关长城脚下的一处创作基地举办的为期十天的读书班。而且，也是个偏爱诗歌的文学人。所以，两个人便成了有共同语言的文友，在文学圈子里关系似乎比别人要近些。昨天接到通知后，孔羽还不自觉地想到了肖建平，今天果真遇上了。虽然不算意外，也给了孔羽些许的惊喜。交谈中，肖建平得知孔羽是打车来的，主动邀请孔羽搭他的顺风车，孔羽略加推辞，便上了车。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到了孔羽家的小区大门口。孔羽下车时，没有忘记邀请肖建平到家里做客。肖建平口称还有别的事情婉言谢绝。孔羽想到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多有不便，不再多说，挥手道别后，肖建平开车走了。

孔羽回到家中，时钟已经指向12点。孔羽草草吃过午饭，便开始整理上午的记录。直到掌灯时分，才结束了记录的整理。在伸懒腰时，孔羽才发现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不见了。

孔羽翻遍了提袋、衣兜，那双真丝手套也抖了无数遍，根本没有翡翠戒指的踪影。孔羽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反复回忆后认定，翡翠戒指不会丢在早上搭乘的出租车上，也不会丢在外院的早餐店，更不会丢在外院礼堂，因为在这段时间内，自己没有摘掉手套。甚至，在进入礼堂时，遇见几位面熟的文友，握手时都没有来得及摘手套。即便听讲座写记录时，自己也没有摘下手套。只有在坐进肖建平的车里，暖风让自己感觉有些燥热，手心出汗，才摘下了手套。而且，在下车前，自己又习惯地戴上了手套。

在确信心爱的戒指落在了肖建平的车里后，孔羽一直悬着的心落地了，因为，凭借与肖建平相识后几次接触的感觉，确信肖建平不是个贪图便宜的人。于是，孔羽开始心安理得地等待肖建平的消息，而且，孔羽还十分庆幸多亏落在了肖建平的车里，如果落在了别处，寻回来的可能将是微乎其微。

可是，一直等到午夜12点，也没有等到肖建平的消息。孔羽有些焦急了，几次拿起电话，几次又放下了。她想，可能肖建平没有发现那枚遗落的戒指，如果发现，肖建平绝对不会不来电话的。电话没拨，觉也跑没了，这一夜，孔羽连吃了几片舒乐安定也没有睡着。

天亮了。孔羽没有心思吃饭，连洗漱都懒得去，眼睛一直盯着电话和手机。每当电话或手机响起，她都满怀希望地赶紧接听，可每次都让她失望。

焦急的等待难免不动摇孔羽对肖建平的信任，各种猜测也接踵在孔羽的脑海中出现。莫非肖建平真的不想将戒指还给自己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虽然那枚戒指不算昂贵，可也价值上万元，搁在一般人那儿，也是个不算小的收获。君子还爱财呢，何况并不十分富裕的肖建平。要是被肖建平的妻子发现了，可能更没有物归原主的希望了。肖建平的妻子孔羽曾见过一面，那还是在春季的一次文友联谊会上见到的。记忆中，肖建平的妻子长得蛮漂亮，白嫩嫩的脸上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高挑的个头走起路来如同风摆杨柳。可就是一身的打扮显得俗了些，从头上到脚下，没见到一样是名牌的。那枚翡翠戒指要是让这样的女人捡到了，肯定会据为己有。

想到这，孔羽又开始了另一种担心，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担心越发强烈。她不是为自己丢失戒指担心，而是替肖建平担心。她在想，戒指果真被肖建平的妻子发现了，会不会为肖建平惹下麻烦呢？事怕翻，理怕掂，就是搁到自己身上，也不会不往那个方面想啊！丈夫车里出现了一枚女人戴的戒指，怎么解释呀？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啊！说不定肖建平此时此刻正在接受妻子的审查，要是由此造成夫妻反目，离了婚，自己不成了千古罪人吗！

孔羽觉得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她要打电话，说清楚事实真相。于是，她果断地抄起电话，按照学习班通讯录标明的肖建平手机号，开始按键，可就在按到第十位数字时，孔羽还是停下了。她忽然想，这样做有失稳妥，如果事实不像自己预料的那样，自己不是办了件无事生非、引火烧身的蠢事吗？万一戒指没有失落在人家车上，即便失落在车上，肖建平和他的妻子并没有发现，自己该怎么解释呢？会不会认为自己故意讹诈，侮辱人格？会不会认为自己有意为之，挑拨离间？会不会将人家原本平静的生活打乱，给原本恩爱的夫妻的感情投下阴影？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究竟该怎么办呢？索性就放弃了吧，不就是一枚戒指吗？以自己拥有的首饰数量，多一枚不算多，少一枚也不算少。可孔羽实在不想放弃，尽管这枚戒指在自己的首饰中不算最好的，可它是丈夫远在缅甸给自己寄回来的。尽管自己大部分首饰都是丈夫送给的，最远的有从中非带回来的，可毕竟是丈夫作为结婚十年的礼物送给自己的，别的首饰再好也无法替代。如果丈夫得知这枚戒指丢失了，又该怎么想呢？依丈夫的性格，他是不会责备自己的，但也不排除给原本心思就重的丈夫的心中留下不快。再说，自己也确确实实喜欢那枚光洁圆润、晶莹剔透的翡翠戒指。

纠结，无尽的纠结让孔羽没有心思做一切事情，反正是周日，索性就蜷缩在床上想心事吧。

此时的肖建平也正处于无尽的纠结中。他的头都想胀了想疼了，也没有想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他在暗暗埋怨自己，在孔羽下车时，为什么不提醒一下她不要落下什么东西呢？即便没有提醒，自己也应该为其检查一下呀！咳，自己这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咋就不能改变一下呢？将车开回自家后，怎么就没想到及时取回放在驾驶座椅后背口袋里的保温水杯呢？如果当时想到了，就会及时发现那枚戒指，当即给孔羽打电话并及时送还给孔羽，不就没事儿了吗！怨就怨早不来晚不来，就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几处建筑工地塔吊转动、焊光闪烁的情景，再想到春节将近，那些为城市日新月异发展变化挥汗奉献的农民工兄弟就要回到久别的乡下与家人团聚，不禁心潮澎湃，灵感突发。回到家便坐到电脑旁，直到深夜初稿诞生。今早起床，扒拉两口饭后，又继续为诗稿润色修改。如果不是实在口渴得要命，还想不起来找水杯。要不是找水杯，还不能发现那枚落在后座垫上的翡翠戒指。时间已经过去快24小时，孔羽还不得为戒指的丢失急得要命呀！

就在他决定立刻给孔羽打电话时，却又改变了主意，肖建平想，戒指丢失这么长时间，孔羽不可能不发现，为什么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寻找呢？会不会是个不值俩钱的饰物？现在有很多女士为了防止遭劫被盗，都戴着酷似珍贵的假戒指。

好奇心驱使肖建平打开电脑，上网查询。这一下不当紧，让肖建平大吃一惊，啊！莫非是缅甸老坑祖母绿翡翠？价值8万！记得孔羽曾对自己说过她丈夫正在缅甸，这个翡翠戒指肯定是她丈夫给她买的。这么贵重的饰物，孔羽为什么不找呢？即便不给自己打电话，也应该报警啊！可是，孔羽为什么既不打电话又不报警呢？她是等待自己主动送还给她吗？果真是这样，自己一定被孔羽误会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贵重的饰物，自己这边却没有一点动静，孔羽会怎么想呢？会想到自己贪心不还吗？一定会的！我必须马上去还给她，并向她解释清楚不是自己贪心，而是灵感作怪，诗意大发，才迟迟未还的。可是，她会相信吗？如果放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不会相信，而且还会越抹越黑。这可是关系到人格人品的大事，万一传开了，我成了什么人？可是，不还给孔羽，还能自己留下吗？不行！万万使不得！万一孔羽报警了，自己是首先被怀疑和被侦查对象，一旦戒指被作为赃物搜查出来，自己不成了贼了！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外人不说，在老婆孩子面前还有脸面了吗？

想到老婆，肖建平越发紧张了。老婆可是个爱吃醋的女人，平时看到自己同哪个女的多说几句话都会醋意大发，如果发现自己的车里有女人的戒指，非得浮想联翩，无限上纲，闹得天昏地暗不可。如果再逼我交出“奸妇”，那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再闹到单位闹到社会上，指不定哪天传到孔羽丈夫的耳朵里，那可不止是自家的婚姻不保，还要殃及孔羽的婚姻幸福了！想到这，肖建平的汗都出来了，看着手中的翡翠戒指，如同捧着刺猬，扔了怕跑了，不扔怕扎着，可真是左右为难哪！

情急中，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对呀，我何不求助于她呢？肖建平想到的是在文学圈内年龄较大，资历较深，对人热情，乐于助人的黄乃华大姐。而且，黄大姐还是肖建平和孔羽加入市作协的介绍人之一。所以，肖建平觉得请黄大姐帮忙，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肖建平兴冲冲地驱车来到了黄大姐的家。恰好黄大姐一个人在家，肖建平一口气讲清事情的原委后，便将那枚戒指放到了黄大姐的手掌心上。黄大姐就是爽快，答应立刻完成肖建平交办的任务。

在肖建平如释重负地离开黄大姐家后不长时间，戒指便物归原主了。孔羽和肖建平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到此本应划上句号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时过不久，凡是认识或不认识肖建平和孔羽的文学圈内人士，都知道了肖建平送给孔羽一枚价值不菲的翡翠戒指这件事，而且，在流传过程中，事情被不断地渲染，丰富，直至演绎成了一段曲折委婉甚至有些凄楚得让人听起来无不泪下的情恋故事。遗憾的是，尽管故事的传播呈加速度蔓延之势，故事的两位主人公却一直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