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牛皮

2014-11-20 22:01余显斌
满族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王建炸酱面牛皮

余显斌

1

我想,我要是牛皮就好了。

我甚至咬着牙巴骨狠狠地想,是牛皮,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朱山也不敢踢我,甚至骂我说,日你妈,我的豆腐你也敢吃。我要是牛皮,我就不怕,我会摸着下巴咂着嘴唇说,老子吃了,咋了,你他娘的想咋了?

可是,我不是牛皮,我是毛蛋。

我是毛蛋,所以就被朱山揍了,被朱山一脚踢在双腿间,说,狗日的,让你骚情,让你吃我老婆的豆腐,我骟了你狗日的。

朱山老婆艳子在旁边哭。呜呜地说,他摸我的腿,他还……他还……

我在朱山那一脚下,虽然夹着双腿,护住了命根子,可仍接连后退几步,马步没站稳,“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脑子嗡嗡的,像一群苍蝇一样乱叫着。我慢慢爬起来,揉了一下后脑勺,感觉后脑勺上突起了一个包,肉乎乎的。我分辨说,我是给你按摩哩。

艳子泪颗子仍滚豆一样,呜呜,按摩嘛,还按摩到人家的腿根儿上去了。

朱山本来已经熄灭下去的鬼火,又腾腾地乱窜起来,扑过来甩手又给了我两个耳刮子,说,丢那妈,滚蛋!然后嘴一歪,让王建扯起我,从三楼扯下去,如同扯一条死狗一样,或者说更像扯着一条装满洋芋的麻袋,砰砰乓乓,一直把我拖到大厅。到了大门,提起我的衣领,“咚”的一脚飞来。我的尻蛋子上重重挨了一下,扎不住桩子,跌跌撞撞向门外冲去,以至于滑行了十几步,一个嘴啃泥,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我摇摇脑袋,感到嘴里衔着一样东西,“呸”地一声吐出,是血水,里面还夹杂着一截断牙。

朱山指着我说,丢那妈,吃我老婆的豆腐,见一次打一次。

王建在旁边跟着,也狗一样应和道,见一次打一次。

我想站起来,可爬起来,又疲沓沓地软了下去。我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无奈地想,我要是牛皮就好了,就在朱山老婆艳子肥肥的屁股上摸一把,说,狗日的,好肥啊。那时,我看朱山狗日能咋的,能啃我的蛋。

流浪的日子里,我一直佩服着牛皮,佩服得要死。

我想,我要是牛皮,朱山就不会像赶一个麻风病人一样赶走我,王建也不会噼里啪啦地打我的耳光,更不会在我瘦得没有二两肉的尻蛋子上踹一脚,踢中了尾巴骨,死痛死痛的。在这个城市,我更不会像一只狗,被人赶得无处可走。甚至有一次,我要了半只鸡,竟然让另一个叫化子王黑子抢去了。他抢去了我辛辛苦苦要来的半只鸡,一边使劲用牙撕着吃,一边还很霸气地含混不清地说,这是老子的地盘,要了东西,以后得分给老子一半。

我气得白着眼睛说,你的地盘,你叫得答应啊?

他呸地一声,也不知是吐嘴里的鸡骨头还是吐站在面前的我。总之,一块小小的鸡骨头飞来,还带着一丝肉,紧紧贴在我的鼻尖上,带着一种馋人的香味,沿着我的鼻孔漫延进去,贴心贴肺地熨帖。在我还没充分享受完那种香味时,我瘦瘦的尻蛋子上,旧痛又添新伤,狠狠挨了一脚。王黑子骂道,狗日的,叫你犟嘴。

我气坏了,恋恋不舍地嗅了一下鼻子上的香味,指着他道,你等着,有一天我混成牛皮那样了,你小子死定了。

王黑子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紫黑色的嘴唇极度夸张地开合着,里面包裹着的细碎的鸡肉,漫天花雨般喷洒出来,啊哈哈哈,笑死人了,就你那球样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想混成牛皮的样子。说着,他左右望望,好像很担心让牛皮听到了似的,让我见了,很是解气。他说,你狗东西混成牛皮的话,我王黑子还不混成康熙,三宫六院的娘们儿搂着抱着。说完,“咕咚”一声,也不知是吞口水,还是吞鸡肉。总之,吞完,他丢下我转身走了。

那一刻我很沮丧,退一步决定,就是混不成牛皮,我也要做牛皮的手下,就像王建做朱山的手下一样。当然,我不会像王建,撇过朱山,把朱山的老婆艳子放翻了,短裙一褪,揉得哼唧哼唧的,发情的狗一样。

他以为别人不知道哩,我却知道了。我说,王建,你把燕子做了。

王建脸色一白,手指戳着我的鼻尖说,没有的事,你狗日的胡说。

我啧了一声,告诉他,我亲眼看见的,别背着牛头不认赃了。

王建脸色就白了,瞪着我许久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说,我看见你给艳子按摩了。

当时我正好上楼,听到哼唧哼唧的声音,我吓坏了,以为是谁有病在发烧。我就顺着门缝往里望,就看到了王建,正在殷勤地给艳子按摩。艳子腿很白,裙子很短,靠在椅上,两腿伸着眯着眼说:“揉,噢,往上揉。”

第一次,我听到艳子的这种叫声,这种叫声很好听很好听。

第一次,我看到了这种按摩,我也产生一种冲动,很想去试试。

王建的手随着艳子的叫声,就慢慢地上去再上去,如蚂蚁爬树一样一寸又一寸上去,进了艳子的裙子里面。剩下的动作,我就看不见了。然后就看见两人都倒了下去,翻滚起来,撕咬起来。

王建听了我的述说,白着眼睛说瞎话,那是按摩,瓜娃。

我不瓜,我聪明着哩。我说,你明明日了艳子。

王建脸色变了,捂住我的嘴,左右望望,说兄弟,我请你吃炸酱面,“好再来”的炸酱面。说完,一把掐着我的胳膊,把我请进“好再来”,叫了炸酱面,对待朱山一样,把炸酱面拿到我面前放下,反复叮嘱,兄弟,莫胡说哦。

我得意地一笑问,我瓜不?

王建说不,你脑子灵着哩。我听了,再次得意地笑了。吃完一碗炸酱面,又要了一碗,吃得咯儿咯儿的,鸡打鸣一样打嗝。炸酱面长长白白的,和艳子的腿一样,很有味儿,啧啧,很好吃。

我怎么也没想到,王建吃了艳子豆腐后不久,牛皮就来了,也想尝一口。也因为这,我认识了牛皮。

2

牛皮去朱山的桑拿室,是一个晴朗朗的天,太阳光像艳子的笑声,糯米糖一样,怎么化也化不开。那天,我正忙着擦地板,擦着擦着,眼前出现了一双大脚,一双很大的脚,如两只小船一样停泊在我的面前。我停下来,慢慢抬起头,一个人站在面前,一脸的胡子,脸上还有一个弯弯的疤,月牙儿一样。

那人瞪着我说,丢那妈,往哪擦?

我说,往地上擦!

那人嘿的一笑说,是个瓜蛋。

我气坏了,瞪着眼说,我不瓜,我不是擦地啊?

这时,朱山屁颠屁颠跑来了,一见那人,咧着大嘴哈哈地笑,两个脸蛋如艳子屁股一样直颤,喜神似地打着招呼,是牛皮大哥啊!牛皮大哥今天咋有闲心来这儿了,给兄弟好大的面子啊?

牛皮咬着一支烟,又不正儿八经地咬着,粘在唇上要掉不掉的样子,让人很担心。过了一会儿,带理不理地说,浑身难受,来按摩一下,听说这里的娘们儿葱一样水灵,叫一个来服务一下。

朱山弓着腰,虾米一样说,好嘞。

朱山回头,对跟在后面同样弯着腰的王建一呶嘴,都叫来,让牛皮哥选,选中哪个是哪个的福分。王建哎哎地应着,去了一会儿,呼啦一声,冰儿、梅子,枝子一个个都来了。一双双高跟鞋一条条超短裙,晃着肥肥的屁股来到牛皮面前,如一只只咪呜咪呜叫春的猫儿。牛皮眯着眼,细细地看了一圈,仔细认真,一丝不苟,看完很不满地摇着头对朱山说,怎么的,看不起哥,给哥一些歪瓜裂枣的来应付。朱山忙低着声说,大哥,实在对不起,真的没了,就这些摆得上桌面的,都拿来了。牛皮笑了,是那种只有笑声却没有笑纹的笑,对,就是电影里的黄世仁看见喜儿的笑,手向那边一指,让她来。

牛皮指着的那个她,就是艳子。

艳子当时坐在桌后,正嗑着瓜籽,兰花指翘着,白白的腿也翘着,一只高跟鞋挂在脚尖上一晃一晃的,在对王建挤着眼。一听牛皮的话,艳子火了,瞪大一对汪汪的眼骂道,瞎了眼了,叫谁伺候你哩?

牛皮一下子吐了烟头,吐得老远老远的,嘿地一声说,呵,有味。

艳子拍了一下手里的瓜子壳说,你娘才有味。

话没说完,艳子脸上就挨了一下,出现五个红红的指印,不是牛皮打的,牛皮仍眯着眼打量着艳子。这一耳光是朱山打的,比平时打我的还响亮、清脆、悦耳。朱山鼓着眼睛说,娘们儿,长眼睛没有?牛哥让你伺候是给你脸,别不识抬举。说完,转身对牛皮陪着笑脸说,我老婆那娘们儿不识抬举,我再来两下给牛哥消消气。说完,抡起胳膊又要打。

牛皮一把拉住说,算了,老子没劲了。然后一耸肩走了。

事后,艳子大闹,要跳楼,要上吊,要拿刀子抹脖子。朱山跪下可怜巴巴地说,姑奶奶,那是这儿一霸,不那样演苦肉计,你小命就没了。然后左一句姑奶奶右一句姑奶奶,给艳子拿了洗脚水,给艳子捶肩揉背,艳子才算完事。

我这才晓得,原来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不是朱山,更不是王建,是牛皮。朱山打我,踢我裤裆,可是见了牛皮,竟然死狗一样可怜。

一时,我对牛皮佩服死了。

至于我以牛皮为榜样,决心效仿他,则是被赶出朱山的足浴店,又让王黑子抢去半只烧鸡后才产生的雄心壮志。当时,我心里很生气。那半只烧鸡,是我给街上的周家帮忙搬货,人家送的,凭啥他王黑子吃?吃了不说,还把鸡骨头吐在我的鼻尖上,还踢我一脚。我越是生气,越是决定学牛皮。我想,只有学得像牛皮了,牛皮才能看得起我,才会收留我,这样,我才会让那些人都害怕。我咋的投靠牛皮,咋的才能给他当狗腿子?我估计很难,用王黑子的话说,球样,你也配,牛皮要你那样的狗腿子简直是掉价。因为这句话,我断然决定,准备开始我牛皮生涯的第一步,换句话说,我要开始我闯荡江湖的第一步:不然,连王黑子都瞧不起我了。

我当然不瓜,我很聪明,懂得很多新名词,闯荡江湖就是其中的一个新名词。

我不知朱山和王建为啥喊我瓜蛋,艳子也喊。一次,我在擦地板时,艳子高跟鞋咯咯地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还把瓜籽皮吐在我头上,然后咯咯咯地笑,笑得短裙乱抖,里面红红的内裤一隐一现的。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说,瓜蛋,看啥哩?说完,又噗嗤一笑,屁股很好看地抖动着,一扭,走了。

我生气地想,我瓜蛋的话,我会偷看女人的大腿吗?

我后来甚至想,我瓜蛋的话,我能敲王建的竹杠吗?

为了证明我不是瓜蛋,我很牛,我决定做一件很露脸的事,一件在这儿很出彩的事。我知道,这样的话,我就向牛皮靠拢了一步,就慢慢地不用躲着朱山,还有王建了。甚至,我可以胖揍王建一顿,让他也掉下一颗牙齿,这样就出一口恶气了。

我的肚子咕咕噜噜叫着,饿得很厉害。于是,我恶狠狠地决定,就从吃饭开始吧。

我选的是“好再来”,就是王建带我去的“好再来”!

“好再来”炸酱面好,“好再来”的老板娘更好,那腿,比艳子的还长还白,那奶子,比艳子的还大,身子一动,一对奶子直弹,把人眼珠子都弹掉了。那一次吃面时,我就悄悄用眼睛狠狠抠了几眼,老板娘发现了,咯咯一笑,对王建说,这家伙不瓜啊。

王建笑笑说,瓜,瓜得狠!

老板娘不相信地说,瓜么,知道看女人?

我眼睛一白,说,王八蛋才瓜哩。

老板娘听了,又咯咯咯地笑,笑得胸口的奶子又弹跳起来,好像活物一样,对,像鸽子被关在鸽子笼里,随时扑棱着翅膀准备飞出来,连连说,不瓜,真的不瓜。一边说着,一边去忙着别的去了。

现在,我选定“好再来”,我觉得这样做很不地道,很他妈的不是东西。因为,只有“好再来”老板娘说我不瓜,现在,我竟然选中她下手。

可是,不选她选谁啊?旁边有一家,老板是男的,胖得一座山一样,一摊肉落下来,也会把我压死。我想去,可没那个胆。

经过一番思索,我还是去了“好再来”,吃了面,站起来,很爷们儿地说,我没钱,你看着办吧。我想,她如果不让我走,我就能牛皮上了,我就瞪着牛蛋眼吼一声,然后拿着椅子打出去,就杀出了威名。再要是不行,我就拿起案板上的切面刀,一刀剁下自己一根手指,送给那水嫩的娘们儿道,用它抵饭钱,行吧?

这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是我听说的,牛皮当年出道时,就是这么做的。

牛皮缺一根手指,准确地说,是左手第二根指头。这,是他行走江湖的资本,也是牛皮之所以成为牛皮的重要标志。有一次,牛皮和另一个好汉狭路相逢,互不相让,牛皮竖起左手,晃动着那根只有半截的手指,对对方道,认识吗,哥们儿,我是牛皮?

那位好汉看见那截断指,立时塌了腰,让开了路。牛皮嘿嘿笑着,举着左手,如同举着一面无往不胜的旗帜,雄赳赳地走了。

我想,一刀砍了手指,我也就可以举着左手,雄赳赳地去找牛皮,对他说,牛哥,我投靠你来了,甘愿做你的狗腿子。然后,我就做牛皮的狗腿子,站稳脚跟后,就去找朱山和王建报仇,让他们认得我是谁。至于王黑子嘛,得,吐他一鼻尖唾沫得了。

3

可是,非常失望的是,我的计划虽然很周到完美,却最终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水嫩的老板娘。

我按照计划,慢腾腾进了“好再来”,双腿叉开端坐椅上,如同武松上景阳冈一般,大喊一声:“来一碗炸酱面!”不一会儿,一碗炸酱面放在面前,我飞快地拿起碗筷,呼噜呼噜吃完了,舔舔唇,再要了一碗,又呼噜呼噜吃完了,然后两手很潇洒地一摊,没钱。我带着一脸油猾的笑,望着老板娘。我等着老板娘发怒,睁着大眼睛走过来,一口唾沫吐到我的脸上。然后,我就开始大展神威,让大家见识一下我的无赖。我相信,这么多的吃客,都是免费宣传员,不超过今儿下午,我的英名就会传遍这儿的旮旮旯旯,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明天,这儿的江湖上就会亮起一颗闪耀的新星。

说完这句话后,我左手第二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嗒嗒地响。我望着它,望着这个快要离开我的伙计,心里有一种不落忍,更有一种向往。

可是很可惜,老板娘没有吐我唾沫,也没让人打我,而是轻轻笑了。

老板娘眨着眼睛说,不瓜啊,会耍横啊?

我气坏了,回了一句,谁瓜了?

老板娘往外一指说,不瓜不瓜,走吧!

我忙迫不及待地说,我没钱。

她笑笑说,让你走啊。

我傻住了,我不知道牛皮遇见这事会怎么处理,我只知道,他第一次拿了东西时没有给钱,老板不放他走,他拿了一把菜刀,“哐”一声剁了一根手指说,给你。老板晕血,当场呕儿一声泛着白眼晕倒了。牛皮凭着这光荣的一刀,从此扬名立万,从一个乡下的牛皮,成了一个让小城人谈虎色变的牛皮,成了让朱山和王建都害怕的牛皮,也成了我眼里光辉灿烂的牛皮。

尽管听说牛皮因为特牛皮被老婆甩了,可是,朱山谈起牛皮来,仍一脸向往,头耷拉得如个葫芦一样说,老子和牛皮比差远了。说时,一脸沮丧,如同死了亲爹一样。

我当时听了特别神往。我忙插话,牛皮那样牛皮,咋叫老婆扔了?朱山一瞪眼,给你瓜蛋说你也不晓得。然后让我快滚出去快擦地板去,不然,上午别想吃饭。

也因此,我对牛皮的英雄事迹所知很少,只知他很牛皮,可从没听说牛皮为什么被老婆踹了,更没听说牛皮遇见我目前遇见的事该咋办。我非常不满老板娘的那个样子,她应当凶狠,应当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不放我走嘛。可她没有,我的计划全部乱套了,我站在那儿,瘪三一样捏着衣角,反复说着一句话,我吃了两碗炸酱面,一分钱都没有嘛。

老板娘眨着好看的眼睛望着我,又咯一声笑了。她越不骂我,越不吐我唾沫,我就越是着急,越是心慌,甚至,我都不敢看她的水汪汪的眼睛和白白的腿了,我低下了头说,我真没钱。

她说,我没说要钱啊。

我想了想,突然说,我……我……我能按摩。

我眼睛一亮,对,我能按摩,她不要钱,我耍不成横,不能学牛皮,那么,只有用按摩还钱。我心里很奇怪,这个想法和我来时的初衷不大一样,甚至有些背道而驰,可是,我心中这会儿却充满期盼,望着她道,我给你按摩吧,顶一顿饭钱。

她说好啊,试试你的手艺。说完,坐了下来。

我给她按摩起来,揉肩,捶背,按摩穴道,很细致地做着。她闭上眼,头一点一点的很舒服的样子。等到按摩腿上的穴位时,我的手停住了。她睁开眼问,咋停了?

我咂巴着嘴说,我不敢。

她睫毛一挑,不解地问,咋的?

我低着头说,怕你打我。

她想了一下,又咯地一笑,你不瓜啊,坏小子。

我当然不瓜,也不是坏,是防着。我因为按摩让朱山揍了一顿,还丢了一颗牙,现在说话还不关风哩。

我是摸了艳子,可不是我要这样的,是王建告诉我的。王建说,艳子特喜欢按摩,按摩好了她就叫,说舒服,好舒服。他然后问,想不想给艳子按摩。我点头,想。有好几次夜里,我都梦见给艳子按摩,醒了,发现把被子都弄脏了,斑斑点点的。

那天,王建特务一样悄悄跑来说,艳子让我去按摩。

我眼睛放光,屁颠屁颠去了,在三楼的一间房子里。

艳子仍是一条超短裙,一件衣服把一对奶子箍得喷薄欲出。她坐下来,望着我噗嗤笑了一下。我的心一跳,脸就红了,拿了一盆泡过草药的水给艳子洗了脚。她的脚很嫩,也很小,十个脚趾甲都染得红红的,像十个花瓣儿,让人想咬一下。

泡着脚,她让我按摩腿。

她的一双腿嫩嫩的伸出来,泛着白光,拽着我的眼光。我的手就沿着她的腿一寸一寸地揉捏着,十分细致认真。她就呻唤着,说梦话一样道:“嗯,向上,向上。”我的手就很听话地向上,迟疑了一下,就进入短裙里。突然,她一声惊叫,跳了起来,一个耳光扇在我脸上,骂道:“你,流氓。”

我蹲在那儿,被一个耳光打愣住了。

随后,门就开了,朱山和王建跑进来。艳子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指着我对朱山说:“呜呜,他耍流氓,摸我的大腿根。”

朱山的眼睛发红,狼一样扑过来,几个耳光抽在我的脸上,我的嘴角就流出了血。朱山骂道,狗日的,吃老子豆腐。然后,又是几脚踢过来,狠狠道,还在外面胡说乱道,说艳子和谁谁谁有一腿,被谁骑了,狗日的,原来是你有色心啊。

于是,我被赶了出去,彻彻底底成了一只流浪狗。

因此,给老板娘拿捏腿上穴道时,我停住了手,不敢再往前捏了,怕脸上再挨上一耳光。

老板娘笑笑,站起来,扭扭好看的腰,又甩甩肩,对那些个服务员说,这小子手段行啊,都来试试。然后,让几个服务员都挨个坐下,让我给按摩。按摩结果,一个个都说我不瓜,好手段。

我听了,乐得心里嗞儿嗞儿的美。然后转身,准备离开这儿,去找另一家完成自己的远大计划。老板娘却喊住我问,咋的,听说你没地方去了?

我点点头,这一刻竟然想哭。我当然忍住了,这样不够爷们儿,也不是爷们儿该做的事,是爷们儿坚决不流泪,对,流血不流泪。

老板娘说,在我这儿干,每天给我们按摩一次,咋样,炸酱面管够?

我吞一口口水,忙说,一顿两碗。

老板娘说,一顿两碗,一月一千块钱。

我睁大了眼,不相信地问,真的?看老板娘点点头,我心里咯噔着说,朱山要打我的,朱山说过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老板娘一挥手,很牛气地说,放心,他不敢。

我不相信地问,真的?

老板娘点点头,我于是就呆了下来。

老板娘不喊我瓜蛋,喊名字。她喊,毛蛋,过来。我说,是,老板娘。她长长的眉一皱,说,别喊老板娘,听到没?

我忙说,是,姐。

她笑了,拍一下我的肩,真像姐一样。在她的店中,所有职员,比她大的喊她妹子,小的就喊姐。她说,这样好,一个小小的店,指甲盖大,什么老板老板的,听着瘆得慌。

我也喊她妹子,她就咯儿咯儿乐了,说你多大啊,也喊我妹子。我说我十九了,不小了。她一笑,是个毛桃呢,小多了,喊我姐。于是,我就喊她姐,除了按摩,有时闲了也擦地板,也传个话。那次,我找她,一把推开她的门,她正在换衣服,肥肥满满的胸部细白的腰肢豆腐一样。我一愣,急忙闭了眼说,姐,我……我没看见什么。

她忙说,快出去。

我连连应着,忙转身出去了。

她换好衣服,一身白裙走了出来。我忙迎上去说,姐,我真的啥也没看见。

她脸一下子红了,从脸蛋中间向四边延展开来,一直红到了脖子说,知道你没看见。

我忙说,我不是有意的。

她眼一白,谁说你故意的了?

我仍不放心,我想到艳子、朱山,还有王建的事。我很害怕,低着头顺着眉说,别告诉你老公啊,他会打我的。

她眼皮一拖,回了一句,就是想告诉,也没有啊。

我这才知道,她是个小寡妇,漂亮的小寡妇,她老公哪儿去了。她说死了,死多少年了。至于怎么死的,她摇头不说。我悄悄问别人,大家都摇头不说。直到有一天,王建来这儿吃炸酱面时,我才知道她老公没死,不但没死,还好好地活着。

王建当时正在吃面,突然一抬头,看见了我,一愣道,瓜蛋,还赖在这儿没走啊?

我见躲不了,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去回答,姐不让走,让呆在这儿。

正说着,老板娘一身旗袍,在那边脚步飘飘地走过来,一脸的笑,走到了那边门口。王建和我都望着,望了半天,王建咂了一下嘴说,好嫩的娘们儿,一掐一汪水,比艳子……小子,你有福啊!

我瞪着他吼道,不许你说我姐。

他再次张大嘴,像衔着一个烧红薯一样,愣怔半天,她……她就是你姐啊?

我骄傲地点点头,很不屑地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他咂巴一下嘴说,别想吃你姐的豆腐啊,他男人要是知道了,“咯嚓”一刀,你小子那东西就被剁下来喂狗了。

我忙说,她男人死了。

王建站起来,瞪大眼珠子死鱼一样望着我,点点头狠狠说,你敢骂她男人死了?瓜蛋,你离死不远了,只有一寸了。说完,转身走了。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心里却咚咚地敲起了小鼓。我感觉到,王建听到我说那话时很害怕很软蛋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也让他害怕的样子传染了,心里很害怕,身上冒冷汗。我想,我得走了,去找牛皮,我还是去做他的狗腿子,老板娘有老公,晓得我看了老板娘的身子,会像朱山一样揍我,踢我的裤裆,那样一来,我可能真的死定了。

4

老板娘不让走,不但不让走,还很不解地问,王建说了啥啊,你吓得小鸡一样?

我摇摇头,说没说啥。

她急了,眼睛一瞪,究竟说了啥?告诉姐!

我低着头说,他说你有老公,他说我想吃你的豆腐,你老公晓得了,我就死定了。老板娘听了不说话,好看的脸一红,第一次骂了我说,瓜蛋,留在这儿,别听人瞎说。出去了,你到哪儿去啊?

我头一扬,很坚定地说,找牛皮。

她一愣,睁大好看的眼睛问,找牛皮?

我狠狠地点点头,我要去找牛皮,告诉他,我要做他的狗腿子,给他按摩,给他捶背,跟在他屁股后面狗一样转,他让干啥就干啥。我说,这样一来,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我就牛死了,就谁也不怕了。

她愣怔了好一会儿,轻声问,做牛皮好啊?

我一挺胸说,当然,人人都害怕。

她想了想问,狼好吗?

我摇头,狼坏死了,在我老家,狼咬死了我娘喂的那头猪,还有邻家张婶家的羊,所以,我们那儿只要听到狼来了,就一个个拿着棍子去打狗日的,它能好得了吗?老板娘说,可是,人人都怕狼啊,你刚才不是说让人害怕就是好吗?她看我低着头不说话,拿回了我的被子,说我如果这样想的话,她就更不能让我走了。她说,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毛孩子啊,千万不敢走错了路,一步走错,一辈子就毁了。说完,她眼圈红了,望着远处,睫毛上挑着两颗泪珠,一闪一闪的,泛着七彩的光线。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说我,更是在说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我心目里的英雄牛皮。

那天,我经过老板娘房门外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响动,还有老板娘的喊声:“滚,滚出去!”接着,另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说:“不,你是我的,我有权这样,我……我有权……”说着,里面传来撕扯声,还有家具翻倒声,和老板娘的尖叫声。我顾不得多想,忙一把推开门,发现竟然是牛皮。牛皮红着眼珠子,死死地抱着老板娘,手在老板娘胸口使劲揉搓着说:“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看见我,牛皮手一松,老板娘跑了,脚步踉跄地从我身边跑过。牛皮急了,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我也一急,跟着追了出去。

在大厅里,牛皮再次拦住了老板娘说:“影子,你听我说。”一边说,一边伸着手走过去。

我看着牛皮,手心有些出汗,喉头也干了,不停地咽着唾沫,可又没唾沫可咽。

牛皮无视我的存在,一步步向老板娘走去,坚定,旁若无人。大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住手!”声音很大,带着一种沙哑,把我惊得一颤,也把牛皮惊得一颤,他回过头来望着我,一字一顿地问道:“刚才是你小子喊的?”

我向后退了一步,吞口唾沫,艰难地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他眼一瞪吼道,滚,滚一边去。然后又向老板娘走去,眼光阴沉。我忙走前几步伸手拦住他,几乎哀求一般说,你走吧,人家不愿见你。

牛皮嘴角泛出笑意,眼光更冷道,哟,英雄救美啊。

我流着汗,结结巴巴道,你……离开这儿吧。

牛皮脸色白了,又青了,一拳砸过来,我一个仰躺倒在地上,嘴里淌出了血沫子。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唾沫端直地射在我的脸上,然后转身又向老板娘走去。突然,他被人箍住了脖子,回头一看是我。他狠狠地骂道,想死。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腰里。我知道他手伸向腰上是要抽刀子,王建曾经说过,他腰里别了一把刀子,贼亮贼亮的,一旦有人冒犯,就哗啦一刀子放了对方的血。

我很害怕,怕他一刀子把我当成他的那截手指砍了,更害怕他一刀把老板娘砍了。我箍住他的脖子,手臂上下了死劲,箍住不放,大吼了一声,把他死猪一样扔在地上,“噗通”一声响。他仰面朝天倒在那儿,骂,你敢打……打老子?

我哑着嗓子喊,不准你伤害姐。

我一边说,一边扑过去压住他,用拳头使劲擂着,边喊边哭,边哭边喊,不许伤害姐,不许伤害姐,不许伤害姐……我的拳头随着喊声一下又一下落下去,砸在牛皮身上,捶牛一样。身后,传来老板娘的喊声,别打了,快别打了。

我仍没停止,疯了一般,一拳又一拳地擂,直到被几个人抱住,死命地拉开。我仍发疯一样喊着,不许伤害姐,我说了,不许伤害姐……牛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已经晕死过去。

我的裤裆里水淋淋的,一片骚气弥漫开来。身上也挨了一刀子,住进了医院。

几天后的早晨,老板娘又来医院看我,走进房内,一脸阳光地问,好了?我点点头,挺挺腰,让她看。她笑着夸道好小子,拳头厉害着哪,那家伙一直不答应离婚,被你小子一顿拳头砸疲沓了,答应离了,离开时像个干瘪的茄子,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螃蟹一般横着走路了。

我很不解地说,谁啊,姐?

她瞪我一眼,瓜娃,你说是谁?

我睁大眼盯着老板娘,不相信地问,牛皮哥是你男人?

她没有说话,点点头,长长叹口气。

我问,他真愿离了?

她又点一下头,真的,被你一顿拳头揍答应了。

我得意地笑了,一伸拳头,那一刻,感到自己很爷们儿很爷们儿。同时,我的心里的一个愿望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就是,我竟然不羡慕牛皮了,也不想当牛皮了。这个牛皮,竟然连姐都不尿他,我为啥尿他?

〔责任编辑 李羡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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