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学在语文教学中的运用刍议

2014-11-17 14:30:01李耀平
中学语文·大语文论坛 2014年11期
关键词:文字学汉字语言

李耀平

中国文字是中华民族的百科全书,又是民族文化、华夏之魂的载体,它深深地嵌镌着民族的历史脚印,它顽强自信地展示着与众不同的超凡风采。

汉字字形对中国文化影响深广,传授一定的文字学知识,有助于学生更深入的理解我国的文化。

哲学家德里达认为汉字可能更有助于人们认知世界。中国人只要用汉语来思考、写作,就注定会产生天人合一的思想,因为汉字本身就是天人合一的。汉字的象形特点,本身就是自然界的缩影,它自然而然让中国人联想到天人之间的贯通存在。王安石说汉字“其声之抑扬、开塞、合散、出入,其形之横从、曲直、邪正、上下、内外、左右、皆有义,皆本于自然,(非人)非人私智所能为也。”他认为汉字字形、字音都是符合天地万物之理的,有其自身演变发展规律。这种观点暗寓音义同构、合于自然之道的思想。

美国学者、诗人庞德认为汉字看起来就是诗。我们的象形字就是图画,汉字为媒介中国文化具有较强的图画性,使中国人具备较强的形象感受力。中国书法艺术堪称世界一绝。中国诗词图画性很强,写景诗尤为突出。苏东坡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王维《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漠”对“长河”,一阔一狭,惟“漠”之阔大,更显“河”之狭长;烟孤且直,见蛮荒之地风静声消,寥落无人;日落犹圆,写胡天边塞山渺云稀,残照如染。孤烟一线,落日一圆,长河婉转,大漠成片,则直、圆、曲、方诸形皆备,此类对称型视象之构建技巧,可谓奇绝。画是有声诗,诗是无声画,诗画本是难分难解的艺术形式。诗中如果没有画意而只有枯燥说教,往往拙劣。如此从文字学角度鉴赏诗歌,会引领学生进入一个具体而微的新世界。

语言文字本身是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它产生出来之后,反过来互构文化,互构外部世界。汉字的图画性启示了电影蒙太奇技巧。爱森斯坦说他的蒙太奇技巧就是从中国诗词借鉴而来,他认为中国诗词就像一幅幅电影蒙太奇镜头。几个汉字一摆,就有一种诗的效果;何况这几个字还可排列组合,产生更多图画。中国书法对中国建筑设计的影响亦很明显:书法往往欲右先左,欲下先上,无垂不缩,无往不复;而建筑则欲直先曲,欲现先隐,欲放先收,变化有致。故古典建筑从屋顶到屋檐必定不是平直的几何线条,也不是简单顺势下垂,而是使下垂线条与上扬线条阴阳互补,构成四檐展翅欲飞的姿势;并常饰有其他盘龙伏虎之类雕饰,使整个屋檐流彩四溢,生动辉煌。在语文教学中利用汉字的这一特点,延伸到电影技巧、建筑艺术等领域,也是学科综合的有效途径。

在教学实践中,语文教师应具备一定的语言文字学知识,以增添教学趣味,提高教学效率。

首先,文字知识让学生知其所以然。语文教师要能借助工具书看懂《说文》,能分析出一些汉字的声符、义符在表音、表意方面的作用。如“舀”与“臽”是一组形近字,“臽”是“陷”的古字,上面部分表示人的形象,下面的“臼”表示陷坑,这个字的意思是人落入坑中。而“舀”字上面的头表示一只手,下面的“臼”表示水缸,手伸向水缸,就是舀水的动作。“舀”在新字的构成上是做声符(语音的演变),组成“韬、滔”。“臽”则做意符,构成“掐、陷、馅”。具有这种运用知识的能力就能针对学生的错别字做有理据的辨析,并能使学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其次,语用学的知识能在细节方面彰显语文的学科特性,让语文课更有“语文味”。这也符合夏丏尊先生力倡的“注重形式”的语文教学观。教师清楚了语用学中分析言外之意的几种表现形式,就能指导学生结合语境,抓住说话人故意违反“相关范畴”原则,抓住比喻、双关、委婉等修辞方法,变换的句式,特定的虚词等表现形式来准确地破解隐性信息。

有的疑问句,发话人和受话人关系不同,会有不同的言外之意。如:你要命,还是要钱?如果说话人是强盗,那么言外之意是:不交钱就要你的命。如果双方是夫妻,言外之意则是:别拼命干了,身体要紧。

书面语中语句结构形式的变化也能表现言外之意,如:临日,贾母带着蓉妻坐一乘驮轿,王夫人在后亦坐一乘驮轿,贾珍骑马率了众家丁护卫,又有几辆大车与婆子丫鬟等坐,并放些随换的衣包等件。

最末一分句句子结构与前边三分句不同,采用了无主句,可见贾府主仆等级分别。

作为教师必须广泛涉猎语言理论知识并准确地掌握,使自己对语言现象有理性、准确的认识,才能把语文课教活。当然,中学语文知识教学,不能倾盆大雨式的讲解,主要应在阅读和作文讲评等过程中随机点拨,因文入理的渗透,抓住课文、作文、练习中的语言现象,有针对性地一事一议,点拨学生体会语言运用的奥妙。这样可用鲜活的语言现象激起学生的兴趣,领略语文知识的魅力,提高其语言感悟能力。

如,讲授《卫风·氓》时,可通过文字细节加深学生对女主人公情感的理解。原文有一句耐人寻味:士也圈极,二三其德。

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万物的本源是一,从一生出二,“二”是从属于一的不定质料,从完满的“一”与不定的“二”中产生出各种数目。”“二”常以自己的对立属性与“一”相对。“一”在宇宙观中是混沌的存在,“二”是整体的分解和离异。凡在“一”为涉及秩序、完美、幸福的本源的地方,“二”就为恶及混乱、缺陷的本源。这种对立性质的痕迹在中国古代典籍对“二”的释义中也能找到。《经籍纂话》中提到:“二,疑也。”并举《后汉书·傅毅传》的注曰:“二事谓事不专也。二,谓异端。”又举《荀子·儒效》曰:“并一不二。”可看出,“二”字在古代具有贬义倾向,尤其当它与“贰”通用时更明显。一般暗示一种哀伤、怨恨、黯然与怅然的情感基调。如表达对负心汉的无尽怨恨:之子无良,二三其德(《小雅·白华》)。也有对征战良人的悠长思念:交赣二弓,竹闭统滕;言念君子,载寝载兴(《秦风·小戎》)。有对两兄弟将有祸患的惴惴疑虑:二子泛舟,泛泛其景;二子乘舟,泛泛其逝(《那风·二子乘舟》)。也有对亲人间勿信谗言的极力劝诫:终鲜兄弟,维予二人;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郑风·扬之水》)。有对逃兵的绝妙讽刺: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郑风·清人》)。也有为朝臣被谗的不平疾呼:二人从行,谁为此祸?(《小雅·何人斯》)如果了解“二”在古诗文中的特殊意义,会使课堂充满趣味,又加深了对女主人怨恨情感的理解。

与此相类的还有“三岁食贫”“三岁为妇”的理解。先秦汉语语法中有虚数与实数之分,“三”多用来表示虚数。譬如《史记·秦始皇本纪》说秦始皇生前经营他的骊山坟家“穿三泉,下铜而致椁”;《汉书·贾山传》载贾山《至言》写骊山墓亦云“旷日十年,下穿三泉”,颜师古注“三重之泉言其深也”。《诗经》中很多“三”字就是此种用法,如“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王风·采葛》);“三岁贯汝”(《魏风·伐檀》)“于今三年”(《幽风·东山》)等。这里的“三”多与表时间的词“岁、月、年”联系在一起,暗示了一种度日如年的心理感受。“三”在这里充满了一种情感的郁积而夸张地拉长了时间限度。

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是社会发展演变的见证。汉语文字学的特点就在于它具有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它对我国五千年来的政治、哲学、宗教、历史、文学等各方面的经典作注解,随着科技的发展,语言文字研究还和很多自然科学发生了密切的联系。在计算机中,人机对话工程、语言信息的处理都需要将语言符号转换成各种代码。由此,中学应充分重视汉语言文字学的内容。

遗憾的是,语言文字学在中小学基本是悬空、高深之学。高中必修教材中没有专讲语言文字知识的内容,选修有本教材《语言文字应用》,分六课讲解了文字学、语音学、词汇学、语法学、修辞学相关的知识。每大专题有三到四小节,涉及的知识都是汉语言文字规律性的知识。这种编排远远没有体现出语言文字学在教育中的价值,而且在现有考试体制下,这本书在很多学校仍束之高阁。如何在语文教学中发挥文字学知识应有的价值,是一个亟待系统研究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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