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在诗与美之间

2014-11-17 13:09谢克强
西部 2014年11期
关键词:诗人情感艺术

谢克强

充实,常常是和空白联系在一起的,过实过密,不仅不能刺激读者的想象,而且只能走向充实的反面。

因此,诗要有空白,要有可供读者再创造的想象天地。从这层意思上说,真正的“空白”才是充实。

诗是语言的艺术,诗的创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语言的创新。因此,当代诗人的语言不再是“以最佳的语言作最佳的安排”(柯勒律治),而总是力图用语象摧毁日常语言,使其语义新颖丰厚而富于张力。

写诗,亦如建筑,也就是说要将结构、建筑材料和外观和谐地统一在一起,而在这个统一的和谐中展示诗人的审美经验、心灵历程和写作技巧。

实,物之实形;虚,物之虚象。诗不实不足以阐发本义,不虚又不尽以摇曳诗情。因此,诗求实就是要“实”出象外之旨、言外之意,而虚就要“虚”得隽永深邃,余韵无穷。

诗之妙,其实就是虚实相济之妙。

语言的启示性和暗示性,来自语言的多义性。没有多义,何来启示与暗示?

个性化是艺术创作的命根子,因此,诗中不能无“我”。但是,如果把“我”仅仅局限在自己个人的小圈子,或者只满足自己内心深处那么一点点死水微澜,那无疑会使诗因视野的狭小而失去抒情的力度和思想深度。

因此,诗既要表现个性,同时也要表现人类共有的真、善、美的情感,才能最大限度地引起读者心灵的共鸣。

是的,不是一切宣传都是艺术,但“一切的艺术是宣传”(托尔斯泰)。

哲理诗,总要有富于哲理的警句。这种警句,与其说是诗人思想感情与生活经验相融合的结晶,还不如说是诗人生活有自己的发现,自己独特的感受,自己的艺术创造。

因此,哲理诗中的警句,总是发人深省的。

诗人对宇宙人生的和生活中触发他的思考的形象交织在一起的,游离于形象之外的沉思,纵然深刻也是一种概念的说教。

所以“思想渗透形象,如同亮光渗透多面体的水晶一样”(别林斯基),是一切诗人的追求。

诗不陈述什么,也不说明什么,而是启发人们领悟什么,从这个意义上说,诗其实是一种对生命与世界的感悟。

诗的语言要自然,决不意味着遣词造句可以不加选择;诗的语言要朴素,并不是对生活中原始的语言原封不动地照搬,恰恰相反,自然朴素是对自然形态的语言进行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加工改造后的自然朴素。

诗,是生活的心灵化,也是心灵的生活化。正因为如此,诗味的多少取决于心灵化程度的高低。

所以,一首诗的诞生,其实也就是客观外部世界与诗人内心世界最佳契合点的选择。

何谓意境?我以为它的全部奥秘也就是外部世界(境)的心灵化和内部世界(意)的具象化。

诗人在进入诗的创作过程中,绝对不是对事物被动地介入,而是主动地把握和体验,不是事物感觉了诗人,而是诗人感觉了事物。

因此,世界在一首诗中达到的深度,也就是诗人对世界把握的深度。

“真正的创造就是艺术想象的活动。”(黑格尔)“想象的创造力,亦即综合的原理,它的对象是宇宙万物与存在本身所共有的形象。”(雪莱)

由此可见,创造就是创造新颖的形象。

艺术感觉,其实就是对生活进行艺术认识、艺术体验和艺术发现。艺术感觉的独特和深刻,必然带来艺术构思的独特和深刻。值得一提的是,诗人们的这种独特而深刻的艺术感觉,常常是跳出前人的窠臼,从人们写过千百遍的自然景物或看似枯燥的题材中发现了新的东西。

诗,作为真正能够启发人们良知与心智的诗,其骨子里的东西是诗人的人格力量的感召与呼唤。我们可以从一些大诗人的诗里发现,诗中所具有的那种普遍而永恒的精神魅力,其实是人格的魅力。

真正的大诗人,往往都是人格伟大的人。

“白发三寸长”,这是生活的真实,而李白有诗曰:“白发三千丈”,读后似觉比“白发三寸长”更富诗意。

可见,诗是需要艺术夸张的。

“艺术就是感情。”(罗丹)同样,诗也是感情。

诗之所以有魅力,就是因为诗表现了人类种种复杂的情感。离开了情,诗不仅仅会失去应有的魅力,也会失去生命的活力而枯死。

这大约是人类在感情需要时而耍耍诗人和诗的缘故吧!

写诗,其实是诗人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就是说诗人总是力图将易逝的生命化作永恒的文字,以延长自己的生命。

诗与生命体验有关,这种体验方式和表现方式则是多种多样乃至变化无穷的,但是,每个诗人的生命又是有限的,感受和体验也是有限的,因此,诗的体验和表现的无限性总是在诗人有限的生命和感受中实现的。

“艺术生于艰难的跋涉之中,死于一蹴而就之时。”(保尔·瓦莱里)一个天才诗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持之以恒的努力。

诗的思想,其实应该是诗人对生活独特的认识、发现和评价,因此,这是富于个性色彩的新鲜的思想。

不如此,诗何以给人以启迪?

语言的苍白无力,其实是情感的苍白无力,更是思想的苍白无力。因此,不表达思想、不饱含情感的语言,肯定不是诗的语言。

一切诗歌都不会是无意之作,但是若要从诗里找出诗人的创作意图,那也是徒劳的,因为诗人总是将诗的意图潜藏在诗的深处,以期让每一个读者去寻找和领会属于他自己的一切。

如果一个诗人情感的泉水不会干涸,那么,他的诗思就不会衰竭,他的生命也就不会衰老。

意象,从语言角度来考察,它就是意象化语言。语言的意象化必然超越惯常的思维与表达方式,带来语言结构的浮动,从而破坏语言的习惯性而重建语言的新秩序,因此,语言的新奇与意象的新奇常常是密不可分的。

诗是语言的艺术,就在于诗的语言能够生动、准确、形象地表达思想、情感、事物,传达出生活的诗情、诗意。因此,一个诗人的出色与平庸,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他艺术地运用语言的功力与才力。

体验之于诗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不能知己,何以知人?

因此,诗人心灵的纯度、视野的广度、生活经历的深度决定着诗的纯度、广度和深度。

“诗人内在之意诉之外在之象,读者再根据这外在之象试图还原诗人当初的内在之意。”(余光中)这还不够,有时读者还要根据诗之外在之象,赋予完全有别于诗人当初的内在之意,这时,诗仅仅是诗人与读者之间的中介。

寻找形象不是诗的目的,寻找意蕴才是目的,因为“意蕴总是比直接显现的形象更深远的东西”(黑格尔)。

缺乏思想内蕴的诗,是不会也不可能打动人心的。

人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正因为如此,人类需要诗的原因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满足人类自身构造所不能达到的特定的精神愿望。

如果说哲学家长于思考,并且用理智的思考去寻找人类精神家园的话,那么,诗人则长于抒情,并且用情感的想象去营造人类的精神家园。

诗人和哲学家都是人类的精神牧师,只不过手段不一样罢了。

想象的功能,除了把无限的东西引入有限之外,再就是深度,即在有限的生活中去开掘情感与思想的深度。

从某种意义上说,“想象就是深度”(雨果)。

诗匠,就仿佛木匠,他们制作了一件又制作了一件,成批地制造。而巧人则不,他们就仿佛雕塑家,只是精心地雕刻一个,而且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关注人的生存状态,是文学最具本体意义的东西、而诗无疑又是最具形而上的层面上来描述、展示、表达诗人对人的生存状态的理解和感悟。

不是么,一代一代诗人,不正是为了人类的现实与永远的存在而歌唱么?

成就一位真正诗人的过程,其实是一次净化人格的过程。深入一首真正的诗,我们不难发现诗的精神其实是一种人格化精神。

这可以在许多具有强健生命力的诗中找到例证,无论斗转星移、岁月更迭,它们依然充满生命的活力,闪耀诗人人格的光辉。

哲学家用大脑思考思想,诗人用心灵激活思想,二者的区别即在于此。

语言的意象化,就是使诗中的词义远远超出语义学所固有的范围,使词语从其确切的含义中解放出来,去表达诗人丰富的情感和奇丽的想象。

因此,意象化的语言密度高、张力大,客观的“象”中透着强烈的主体性,同时又保持着客观的表面性。

质朴,一种艺术品格,它即是一种丰富的简洁。深刻的平淡,就必然拒绝矫情、拒绝繁复、拒绝平庸。因此,对于一个以生命为诗的诗人来说,质朴,也就是将自已充实的生命作节制的表达。

诗、音乐、舞蹈的共通性,就是节奏。所谓节奏,就是一张一弛,张弛适度,张是为了轻快地松弛,弛是为了更有力地紧张。

和谐的节奏,会使生命激发出永不衰竭的活力。诗、音乐、舞蹈之所以要有节奏,其原因盖如此。

情绪,情感的泛化;

情感,情绪的凝聚。

单调,是语言贫乏的表现,而语言的贫乏又常常是生活经验贫乏所致。

因此,一个诗人要想有丰富的语言,仅仅学习语言还不够,还必须从丰富自已的生活经验入手。

诗里的语言,应力求鲜活。鲜活的语言,才会使诗的情感、思想、意蕴鲜活,才会表现出诗鲜活的生命。

有孤立、绝对的内容么?绝对没有。形式负载内容,内容因形式而存在,离开了形式也就无所谓内容,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内容即形式。

自然界里有颜色,有音响,却没有语言。

语言,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它因人类的意识上升到思维而产生,又以声音与文字而变成客观存在。正是由于有了这个客观存在,又使人类的意识和思维上升到一个新的层面,使人类的语言不断更新而日益丰富。

诗人不进行哲理说教,虽然,他必须对宇宙人生进行哲理思考,但他的这种思考总是和生活中触发他思维的形象交织在一起。

这正如歌德所说:“一个诗人需要整个哲学,但他必须将之排除在作品之外。”

没有距离就没有思念,同样,没有距离也就没有美。

情绪是风,情感是浪,没有风的助力,浪就不会产生,更不会涌动。

把握诗的情绪,实在是诗人的一种艺术功力。

大苦大乐、大悲大喜、大恨大爱,还有大视野、大胸怀、大境界,才能冶铸诗的大气派。

伏尔泰说:“诗是灵魂的音乐。”这就是说,诗的音乐性是由诗的情感波动的节奏所成。

情感的波动,有如呼吸之起伏,血液之循环,脉搏之跳动,有其内在的节奏,和谐而自然。诗的节奏,其实就是情感的节奏。

记忆,实际上是一种扬弃,它只留下那些可以留得下来的东西。

一首诗的写作,常常因此情此景而生,但是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把握和使用语言能力的提高,不少诗人常常对旧作加以修改,然“将诗改好者固多,改坏者复不少”(袁枚)。何故?关键在于此时对彼时情感的把握。

诗人与画家一样,他们不仅仅要把那些看得见的但易于流逝的东西捕捉住,并设法将其固定于应有的形态,也就是说在瞬间把握永恒,同时他们更注重将那些看不见的抽象的东西具象化,所不同的是一个用语言,一个用颜色。

意象,即印象的升华,它融进或注入了诗人的思想和感情,它可以是个别的,或者孤立的。意境,则是意象群的组合,因而意境是客观的、完整的、全面的艺术境界。

诗人之所以用意象叠加,其用意就是要使诗的意境幽远、深邃、辽阔。

不要为诗人的表象所惑,当他看起来陷于深刻的痛苦时,也许就蕴含着最大的快乐。

“诗不是一种表白出来的意见,它是从一个伤口或是一个笑口涌出来的一首歌曲。”(纪伯伦)

这是因为诗的本质是抒情的,因而它只能是情感的吟唱而不是理性的表白。

诗,其实是诗人情感的外化。

一首诗的孕育、构思到写成,不仅仅是诗人情感的一次宣泄与激发,也是一次思想的冶炼与锻打,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与净化。

正由于此,一个诗人的品格、思想境界和审美情趣,会影响到诗的审美情趣、思想境界和品格。

不要为写不出来诗而苦恼,有孕妇担心自己生不出孩子而苦恼么?

诗也有一个孕育过程。

艺术之所以称其为艺术,关键就在于摒弃了说教,而注重艺术感染,使之潜移默化。

这正如列夫·托尔斯泰所说:“作者所体验过的感情感染了观众和听众。这就是艺术。”

七个有限的音符,音乐作曲家经过奇妙地排列与组合,创造出无数美妙的乐曲。

语言之于诗人,犹如音符之于作曲家,妙在排列与组合。

诗人的想象,如果没有三番五次濒临绝望的痛苦,就不可能给你带来瞬间的创造的欢乐。

观察、感受、思考、积累、提炼、组合,所有这些都需要技巧,但不决定于技巧。

列宁曾经提醒人们,要随时检查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的头脑,你才可能不盲从而独立清醒地思考生活。

欣赏与阅读,其实是一种不可言传的意会,一旦精细地剖析与解释,诗就索然无味了。

所以,我从来不看诗歌赏析之类的书。

如果说真情的流露属于热恋的情人,那么矫揉造作、卖弄风情则是妓女的专利了。

冷漠,会使生活之树凋零,会使智慧之泉干涸,会使情之火熄灭,除此,人生不就是一片冷冰冰的冰川么?

所以,诗人不属于冷漠,而属于热情。正是诗人对生活热情地投入,对智慧热情的渴望,对爱情热情的憧憬,才使诗人的生命一次次因热情而燃烧。

诗人在诗里所要表达的东西,不要企图读者完全理解和接受,只要不被读者误解和歪曲,就是诗人之大幸。

所谓观察事物的眼光,我以为其实就是观察事物的角度。

角度,有时比距离更重要。

山溪之浅,浅得澄澈。

村井之深,深有源头。

这也许就是山溪与村井独具魅力之所在吧!

韵,在诗里也许可以使诗的音韵和谐,增强诗的韵律,但决不能因韵伤意。诗的韵律,不是因韵脚而形成,而是因诗的情感起伏波动而产生。

因为,诗的节奏和韵律,其实是诗的情感的节奏和韵律。

语贵新奇,但新要新得合理,奇要奇得准确。

如何使诗的语言新奇呢?宋代词人姜夔说:“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

此乃个中人经验之谈。

我生活着,因此我工作着;我工作着,因此我生活着,在这里,工作即是创造。

没有创造的生活,那只能叫活着。

“句中无余言,篇中无剩语”(姜夔),“意则期多,字唯期少”(李渔),“言简意深,一语胜人千百”(赵翼)。

一句话,诗的艺术,其实就是凝练的艺术。

诗的灵魂,其实是诗人的灵魂在思想的显影液里的显影。

有人说想象的本质功能就在于把无限的东西引入有限,但我以为想象的本质更在于“赋予大自然的自发现象与事物以人的品质、感觉,甚至还有意图”(高尔基)。

诗中有情,何愁诗老?

诗中无情,岂梦长生?

情,诗的生命。

传统,实际上是前人的创造,一代一代人的创造,才得以一代一代人传下去。因此,继承传统,不是因袭而是创造性发展,这就如一条路,只有向没有路的地方延伸,那才是向前延伸。

诗人,不仅是生活美的发现者,更是艺术美的创造者。因此,诗人在发现了生活中的美后,总是力图把自己创造的美的形象,最生动、最鲜明、最完美地表现出来。

遗憾的是,面对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我们的诗常常显得孱弱与苍白。

莫泊桑说过,小说家的目的“不是讲故事来娱乐我们或打动我们,而是迫使我们去思考、理解那深刻的、隐藏在事件中的意义。”

诗人的目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的生活方式在变,人的道德观念在变,人的价值取向也在变,而随着人们文化的提高,人们理所当然要对艺术提出新的要求。人们以新的眼光观察世界,了解时间与空间,也以新的观点看自已、看别人。对于这一切,诗人不应该有自己鲜明的态度么?

任何对生活的逃避,实际上是一种丧失人格的自私行为。

在这个日益物化的世界,如果一任物欲挤压心灵的空间,人们啊,当心有一天你的心灵会因物欲的挤压而窒息!

“你先把你的情绪、欲念和愁思都交给树,然后树的呻吟和摇曳就变成你的。”(波特莱尔)在这里,情绪、欲念和愁思都是来自诗人生命本身的感受,也只有通过这些我们才能看出一个诗人的独特与平庸。

无病呻吟,矫揉造作,装腔作势,当然不足取;那么,有病呻吟,怜天悲地,一叹三怨,就足取么?

诗要真,但也不是真都可以入诗。诗除了真外,还要美。

“诗的语言的基础是比喻性。诗的语言揭示的是还没有任何人觉察的事物的关系,并使其为人永记不忘。”(雪莱)

比喻,不仅是诗的语言的基础,其实,一个新鲜、奇特的比喻实际上是诗人对生活或人生的一次新发现。

法国艺术理论家丹纳说:“一个人所能了解的感情,只限于和他自己感到相仿的感情。别的感情,表现得无论如何精彩,对他都不发生作用,用眼睛看着,心中一无所感,眼睛马上就会转向别处。”

所以“当诗人不能爱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所写出的东西是不能叫人去爱它的”(艾青)。

昏昏欲睡的眼睛,总感觉窗外的阳光不够明亮。

如同只要看一个人脸上的颜色就可以知道他餐桌上的饭菜一样,我们也可以从一首诗的内在底蕴知道诗人心灵蕴藏的丰富与贫乏。

列夫·托尔斯泰说:“诗是人们心里烧起来的火焰。这种火焰烧着,发出热、发出光……但是真正的诗人却是身不由己地怀着痛苦去燃烧自己并点燃别人。”

在这里,首要的是诗人自己燃烧起来,如果诗人没有激情、没有爱恨、没有痛苦与欢乐,他又怎能身不由己地燃烧自己呢?

“只有通过感情的真,去探索生活中的善,才有可能达到艺术的美。”(曾卓)诗的全部就是真、善、美。从这意义上说,诗是最高的艺术,是一切门类的艺术的最高要素。

不要以为可以通过感官的刺激就可以激发灵感,其实,灵感“是由生活积累至艺术构思这一漫长的过程中,终于导致了从量到质的变化(飞跃)的那一契机。 ”(公刘)

试想,如果没有“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生活积累,哪会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灵感呢?

时间,对文学作品严格的筛选,其实也是一种深刻的文学批评。

不要期望有什么捷径可走。“永恒即是对时间的创造物的热爱。”(布莱克)因此,你为诗的创造物所付出的时间多少和努力程度,也就是诗展现给时间的存在价值的永恒程度。

诗,应该是时代的触角。

时间在变,生活在变,如果诗人不能经常不断地调节自己和生活视野、感受角度、思维与行为方式,那他又如何去感受变化的生活呢?那他的诗又如何能成为时代的触角呢?

如果仅仅从诗中抽取其思想、倾向或曰教化性内容,人们根本用不着去读诗。人们之所以读诗是因为诗所独具的艺术魅力不仅可以根据自己和人生体验来领悟诗的思想内蕴,还可以用自己独特的生活经历来丰富诗的艺术想象,以期获得审美快感和审美愉悦。

真正的诗,总是寓奇伟于平淡,寓瑰丽于质朴,寓繁复于简洁,正由于此,才使诗的艺术成为凝练的艺术。

“作诗譬如江南诸郡造酒,皆以 米为料,酿成则醇味如一。善饮者历历尝之曰:‘此南京酒也,此苏州酒也,此镇江酒也,此金华酒也。’其美虽同,尝之各有甄别,何哉?做手不同故尔。 ”(谢榛:《四溟诗话》)

与其说“做手不同故尔”,不如说善饮者好生了得。

诗人的使命不是客观地展现客观的自然存在,而是尽最大可能纯粹而忠实地写出自已的思想、情感以及自己所体验到的东西,以接近生命的真实。

诗,只能属于诗人自己。

情感是诗的生命,这种情感除了真挚之外,还需要节制与凝练,像铀一样地浓缩与凝聚,才能在裂变时产生巨大的能量,去强烈地撞击读者的心灵。

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诗人也不例外。不要去干那些力不从心的傻事,你能为一个时代创造新的概念以构成新的思想体系吗?

诗之所以是诗,当然不只是情感的宣泄,更需要哲理的发现,但是,诗就是诗,而不是哲学。哲学以抽象概括具体,而诗以具体感悟抽象,离开了具体感悟创造的诗意,诗的哲理就不是诗的哲理,至多只能是一种干巴枯燥的哲学概念而已。

离开语言谈诗,就如同木匠离开木料、建筑师离开砖石谈家具、房屋一样,因为,语言是构成诗的最基本要素。

语言拙于造型,却长于表情。因此,诗人运用语言就如同木匠使用木材、建筑师使用砖石一样,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爱所恨、所感所想表现出来。

当然,这种运用必须建筑在对语言的深刻领悟和自由驾驭的基础上。

“激情是被‘思想’在人的心灵点燃起来的,它是永远朝向着‘思想’去追求的”(别林斯基),就如同一个热恋的少女献身于她的情人一样。

亳无疑问,诗贵含蓄而忌直露,但也不是说完全不能露,可偶尔一露,露出一角或透露一点什么,留有想象的余地。

让人一览无余总是乏味的。

“人的思考不可能超越他的理智,正如唱歌的声音不可能高于嗓音本身的能力一样,但如果在内心深处确有某种真正独特的东西,一种或多或少不同于一切在现实中看到的东西的话,那只能耐心地等它成熟,直到它突然迸发出来。”(彼埃尔·勒韦尔迪)

有时,诗人甚至用整整一生等待一个字或一个词。

我爱大江东去,惊涛拍岸,美在雄浑;也爱小桥流水,潺潺缓缀,美在淡雅。

雄浑、淡雅,各具特色,方成世界。如果你要小桥流水雄浑,那还是小桥流水吗?如果你要大江东去淡雅,也就不是大江东去了。

奇峭,其实是对平庸的一种愤懑。

对诗人而言,无所谓可以具体学会的技术。诗人的每一首诗,都是诗人此时此刻和彼时彼刻的经验与思考,有时意气风发而文采飞扬,有时思想渐趋深刻,诗也渐入深邃之境。

在诗中,没有一个独立的词,每一个词,总是被另一个词修饰着。看一个诗人的艺术功力,不仅看他是否善于运用词汇,更要看他是否善于舍弃语言的规范,创造性地将一个词修饰成另一个词,使每一个词较之原来更丰富、更深刻、更具有新意。

人的感知总是受限于特定的时空,特定的视角,受限于他自身特定的知觉结构,因此,不要企图去写什么样的诗或者想作什么样的诗人,你只能在什么情境里有什么样的感知和联想,然后写什么样的诗。

要有个性,一切的艺术都是个性的艺术,诗更是如此。个性,即是独特的东西,这种独特的东西,并不表现在诗的外部特征,而表现于诗的灵魂。

诗,当然应该是民族精神、时代精神最客观和最细微的表达,但这种表达不应是社会结论和政治条文的图解,而是对社会结论和政治条文思索之后最强烈而又最细腻的面部表情。

诗本为性情的流露,又要寓寄诗人独特的感受体验和由此而产生的飘逸的想象,当然不能用尺寸规矩去限制,然而我们见到的“愚劣的人们削足适履,比较聪明一点的人选择较合脚的鞋子”(戴望舒)还少吗?

只有智者才为自己制造最适合自己脚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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