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天岚
跨文体童年底片
梦天岚
天空阴沉下来的样子,就像一只鹰失神的瞳孔。隔着一片田畴,那排稀疏的柳树看上去比平时要低矮得多。一个六岁的男孩站在交错的小路中间,秋收后的空旷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弱小和单薄。他误以为蹲在柳树上的是一只乌鸦,后来,那只鹰在飞走几天后再次出现时,他才知道那不是乌鸦,难怪他没有听到像哭一样的叫声。
“哇——哇——”他在心里颤抖了一下。那个模仿乌鸦的人已出了远门,他的手擎得很长,张开,不停地扇动,让孩子们惊叫着,笑着,慌乱地避开。
那天,他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河岸,看着柳树上那个抹不掉的黑点。听村里的大人们说,河湾里浮着一具婴儿的尸体,已经几天了。他见过小猫小狗的尸体,在稻田边或者水沟里,松散的毛发裹着僵硬的身体,被泥水浸泡着,慢慢肿胀、变软,直至腐烂,散发出一种恶臭,但他并不因此感到害怕。
“那是一只老鹰。”一个大人说。可他宁愿相信那是一只乌鸦。
奇怪的是,那天好像没有风。他看到两个陌生的男人空着手沿着河岸向那排柳树走过去。他们都穿着青色的衣服,一直低着头,不紧不慢,就像是两个移动着的黑影。此时,河岸那边的天空漏出一片窄小的亮光,斜斜地投射过来,黑影因此显得更黑。
那只老鹰倒像是一个记号,一棵,两棵,三棵……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老鹰盘踞在第七棵柳树上,正好是河湾的位置。当两个男人走到第五棵柳树下时,老鹰飞了起来。老鹰极不甘心的飞翔让他想起燃烧成灰烬后的纸钱被风吹起来时也正是那个样子。他看着它飞到河岸的对面,落在另一棵柳树上,由于离得太远,他几乎看不清它了。他们终于走到第七棵柳树下,他们中的一个抬头看了看柳树又看了看河岸的对面,他们停了下来。走在前面的那个向河岸的下面走去,只一会儿的工夫就不见了。另一个开始用手攀折柳树上粗大一点的枝条,枝条被攀折后好像还连着树皮,他就后仰着身子一边拉扯,一边用脚去蹬树干。被拉扯下来的枝条很快变成了光秃秃的木棍。随后,这个男人也从河岸上下去了。
他听大人说过,哪里有乌鸦叫,哪里就会有人死去。村里曾死过几个老人,他想,人是不是只有等到老了才会死掉,但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乌鸦,更没听到乌鸦叫过,或许见到过,只是不认识,甚至听到过,只是不记得了。
他见得最多的是麻雀,还有白鹭。麻雀随处可见,白鹭往往出现在雨前雨后的河岸边。他很少见到黑色的鸟,那只老鹰就是黑色的,乌鸦也是。
“我会死吗?”他想,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他又想,小孩子也会死的,一年前,邻村就死了一个。听说是得了一种治不好的怪病,死后就埋在了屋后的菜地里。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看到两个男人从柳树下爬上来了。他们好像用木棍抬着什么,走在前面的那个不时回过头去看看,好像对他们抬着的东西有点不放心。走着走着,两个人加快了步伐。他们像来时一样,一直沿着河岸往回走。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直到他们走出了很远,直到那道亮光被云层慢慢收拢,柳树、河岸、田畴、小路在他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现在是下午,天还远没有到黑的时候。
他回过头来时,吓了一跳,他的身后空无一人,连一只麻雀也看不到。这时他听到了乌鸦的叫声,那黑色的鸟群不请自来,从四面八方。
他低着头面朝土墙站在屋侧的过道里,此时,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他脑子里的那堆乱麻还在不断地打着死结。北风从屋后的高坎上吹过来,一种像烈火一样焚烧的屈辱感就这样久久地占据着他,以致由这个冬夜产生的恐惧和寒冷在一个幼小的孩子面前成为失败者。
“这是我的钢笔!是我自己捡的!”他冲邻家的那个大男孩吼道,但那个大男孩一把将他手中的钢笔夺走,硬说这支钢笔是他丢的。
钢笔是一只黑色的“永久”牌,是他在一堆烂泥里意外找到的。他蹲在一块坪地上,用井水清洗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双小手冻得通红。钢笔的笔帽缺了一大块,笔套上原本银白色的金属圈已被锈蚀,拧开,用手去挤,吸管里的管芯早已断作了几截,管身扁扁的,里面冒着看不清的泡沫。他没有墨水,就在装满水的脸盆里吸,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吸不进去。每吸一下,他就会用那开了叉的笔尖在手掌心里划几下。他正划着的时候,大男孩从学校放学回来了,先是装模作样地盯着看,然后就说是他丢的。
“哼,这是我刚才捡到的!”他昂起头,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给我!是我丢的。”大男孩用一种威胁的眼神瞪着他。
双方僵持一会儿后,他有点害怕了,想站起来跑回到自己家里去。就在这时,大男孩一把抓住他,掰开了他的手指……他当即扑倒在地,哭得惊慌失措。他的母亲正在屋后的地窖里清捡烂掉的红薯,隐约听到哭声后以为他摔了一跤,急忙跑出来。
“摔到哪里了?”母亲一边问一边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为痛失的那只钢笔,他奋力地挣扎着哭着,直到母亲厉声喝问他,他才断断续续地哭诉钢笔被抢的事。
“一支捡来的破钢笔抢了就抢了,有什么好哭的。”母亲不以为然。
“是我捡到的,是我捡到的……”母亲的不以为然让他哭得更伤心了。
他的犟脾气让母亲没有一点儿办法。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呜呜咽咽。四岁的弟弟过来拉他的衣襟,被他一把甩开。弟弟拉了两次就不敢再拉了。
“犟得像头牛!不要理他,让他饿,饿他三天三夜,我看他吃不吃饭。”母亲显然是被他给激怒了。母亲是村里的会计,一个用算盘把工分、田地、粮食敲打得叮当响的女人之所以受到村里人的尊重,都是因为她的公正、严谨和与人为善,像这样的母亲是不可能为一支捡来的破钢笔去和一个大男孩计较的。但这些,他不懂,那个时候,他只知道自己连一支铅笔都没有,可那是一支钢笔。
他听到门页一扇扇关上的声音,每一扇门页的关上都在他此刻的心跳里留下了说不清的夹伤。
他用手指机械地抠着土墙上的一个凹痕。夜,像正在挖着的一个洞,里面黑乎乎的,在一点一点地往深里走。除了几声狗吠和北风穿过门洞时发出的声音,只有他内心渐渐弱下来的呼叫:“是我捡到的,是我捡到的……”他幻想自己突然成为一个巨人的念头也开始像即将耗尽燃料的火焰一样慢慢地小下去,暗下去。因这个夜晚而起的恐惧和寒冷正卷土重来,还有新增的饥饿感。在此之前,他有好几次机会把那支捡来的破钢笔扔掉,但他没有。很显然,他高估了自己从假象中获取的力量,又是如此地不计后果,而事实上,他只是一个幼小的孩子。
母亲应该睡着了,姐姐和弟弟也应该睡着了,那个抢了他钢笔的大男孩或许正在睡梦中发笑。他甚至相信,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没有人再来同情他劝说他安慰他,也没有人会看到他的坚持,他所有的颜面都在黑暗里。这个世界摇着头带着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抛弃了他。
一支破钢笔不再成为这个夜晚的核心。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屋后和屋侧的门都被拴上了,他不得不怂恿自己鼓足勇气去敲屋前的大门。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他明明听到了母亲将大门关上的吱呀声,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轻轻地进去,又慢慢地把门关上,在插上门栓的那一瞬间,一种将一切关在门外的巨大的欣喜和激动让他再一次全身发抖。
一盏油灯、一盒火柴摆放在桌子上,他还摸到一双碗筷。
“饭菜热在灶台上。”母亲从里屋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这既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又让他感到一种释然。他不再蹑手蹑脚,对于家里的一切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他拿起碗筷绕过那些凳椅径直来到灶台边,甚至故意让锅铲和碗筷发出不同的声响。
他实在是太饿了。他没有用火柴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
他坐在一条小木凳上,与中午的阳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没有风,梧桐叶子在树上蜷曲着,纹丝不动。水泥坪里散乱的稻草还没有被点燃,知了的叫声类似于一种烫伤。快了,他想,这一切很快就会燃起来的,因为他一抬头就仿佛看到了在空气中蹿动的火焰。
姐姐和弟弟睡在堂屋的凉床上,母亲也睡着了,村子里没有人走动。田里的稻子一片金黄,再过几天,到处都会喧腾起来,但现在,偌大一片田畴看不到一个人。他睡不着,他坐在小木凳上,用一根狗尾巴草去逗趴在门坎边的那只小白狗,白狗有时半睁开眼看他一下又兴味索然地闭上眼,这让他觉得很无趣。
田畴那边是一条河,河过去是山,山把视线给拦住了。他往上看,天空高远,一层薄薄的白云像是因为撕扯而快要断掉的新棉絮。再往上看,他的眼睛就睁不开了。他的视线又回到自己的面前,他看到屋门前的那棵梨树。他突然有一种走到那棵梨树跟前的冲动。当他赤着脚顶着烈日走到梨树跟前时,冲动变成了接下来的想法。
是的,他已不满足于只走到梨树跟前,他想走到田畴之间去,这个想法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了他。那么一大片田畴,那么多纵横交错的田间小径,他要走到哪个地方呢?这时,他看到了田坎边有一棵稗草,由于比田里的水稻高出一大截,所以格外打眼。对,就以那棵稗草为界。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不快也不慢,在走到那棵稗草跟前时他又站住了,他开始嫌这样的距离有点短,太容易了。这一次,他打定主意走到田畴中间的木桩那里去。木桩立在那里应该有好几年了,是大人们扎草垛时用的,表皮发黑,木质已经腐旧。
由于距离比较远,他没有像刚才那样一步一步地走,而是选择了奔跑。他经常奔跑,带着那只小白狗,但现在他是一个人。在七月的日头下,他的赤脚踩踏在被碎石、尘土、白硬的牛蹄印、柔软的马齿苋和地衣所覆盖的田埂上,他奔跑时掀动的空气如一股股热浪将他推搡和包裹,那根木桩在他的奔跑中时而变得模糊,时而又变得异常清晰。
他感到透不过气来,但同时又被自己设定的目标而兴奋着。
在快要抵达那根木桩时,他的脚底滑了一下,差一点摔倒,但他很快又稳住了身子。当他终于抓住那根木桩时,他感觉到了木桩的粗糙和灼烫,仿佛一场大火刚刚撤离,这根木桩只是它遗留下来的烧焦的残骸。木桩的根部,一堆还没有干透的稻草在搅动的空气中正在散发一种呛鼻的靡烂气味。他站在田畴中央,成为另外一根木桩,但他是如此矮小,他的周围到处是谷穗闪动的针芒。
他的兴奋和冲动仍在继续,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他不断地要求自己,这种来自内心的带有强制性的暗示一次又一次地鼓动着他,结果远远超过了他当初的设想。
现在,他站在河岸边的一棵柳树下,呆呆地看着浊黄的河水和因为连续干旱而裸露出来的泥滩,他知道他不能再往前走了。寂静如同蝉鸣。回过头来,他看到母亲在门洞里晃动的身影,看到自家的屋檐在一片楠竹的掩映下变得模糊起来。他想,他一定是走得太远了。远处的云天好像是变厚了。这时,一阵南风从背后吹过来,开始是轻轻的、缓缓的,然后是一阵阵,闷热得到了缓解,由近而远的稻浪开始一片片涌动。
突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在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撒开腿向着自家的方向狂奔起来,越是狂奔,越是惊慌失措,像一个被鬼魅追赶的人。跑着跑着,他不自觉地喊出声来,声音不大,没有人能够听见。
那一年,应该刚刚能记事的时候,四岁或者五岁。是那一年冬天,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接着冰冻,土坪上,屋檐上,小路上,田土里,什么都是僵的,凡是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厚厚的冰块,那些站在近处的橘子树上到处悬挂着长而尖的冰凌。
不记得是谁提出来要去河边的。在小孩子的意识里,下雪天比下雨天要好玩得多,因为雨天到处是泥泞,会把母亲做的布鞋弄脏,雪天就不同,可以在雪地里到处跑,雪是那样的干净。去河边的提议马上得到了一帮孩子的认同,他当时还没有发言权,但感觉很兴奋,见他们在前面走,就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
在通往邵水河的河岸处要经过一座小桥,桥下流着的仍然是邵水河里的水,只是人为地把它分成一条小河,流到封江渡镇里去了,听大人说是用来发电用的。桥由四块预制板拼接起来,宽大约一米多,桥身离桥下的水面则有五六米高。桥上没有护栏,被冻住的桥面像打了蜡,看上去异常光滑。
比他大的几个小伙伴先过去了,他们小心翼翼而又动作轻盈,他们的鞋底好像都安上了钉子,过了桥之后,他们用一种炫耀的眼神打量着落在后面的。是与身俱来的自尊心鼓动着他,他也想像他们一样快一点过去,但很快就滑倒了。在滑倒的一瞬间他顾不上膝盖处的麻木和疼痛,他让自己趴在了桥上,双手叉开,紧紧地贴在滑溜的桥面上,一动也不敢动。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桥下是这个世界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吞噬掉。他抬起头看了看在那里笑着的幸灾乐祸的同伴,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助。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来拉他一把,在他们的眼里,他的滑倒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以前曾听大人们说,从这座桥上摔下去过一个小孩,小孩的尸体是在靠近封江镇碾米机房的河面上发现的。有一次,他跟着母亲去碾米,麻着胆子盯着机房外的河面看,河水在那里打着漩涡,一些青苔和杂草围着漩涡翻转。在碾米机巨大的轰隆声中,他想象着一个小孩的尸体面目全非地浮在那里,就像那些青苔和杂草一样翻转,心里不寒而栗。那时在他小小的心里,死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情,而此刻,他离死又是这样近,他甚至不敢看一眼桥下。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让自己镇静下来,他想过哭,但忍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缓缓地向桥的中心位置靠拢,身体的重心也不再打滑。在平时,母亲总认为他是一个既马虎又有点邋遢的小孩,经常流着鼻涕,一到吃饭的时候,嘴巴就像个筛子,饭粒撒得到处都是。他开始用自己的四肢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自己。他几乎集中了所有的精力,他的那些小伙伴们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见。这一切的发生后来回忆起来,就像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噩梦。至于后来是如何过去又是如何过来的,他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时的自尊和疼痛在生命面前是如此渺小,渺小得可以被忽略。他惊异于当时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镇静,一个小孩子的镇静竟然也能产生那样大的力量。
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心有余悸地怀着满腹的怨恨,一个人故意远远地落在后面,一边哭一边用力地跺着田里的冰块。
这一次生与死的经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在乡下,我们称蟋蟀叫“灶虮子”。乡下最常见的灶分为高灶和地灶,高灶是用来烧柴火的,大多用来做早饭,地灶则用来烧煤。地灶大多比较破旧,一年到头也难得修补一回,用来砌灶的砖头和黏土要不就是开裂,要不就是松动,甚至塌陷,因此蟋蟀出现在地灶边的时候要多些。地灶边大多有一个用来热水的“温塘”。“温塘”自然也是乡下的叫法,其实就是一只铁鼎锅,嵌在地灶边,在灶芯的旁边有一个孔和它相连。温塘里经常会灌满水,用一个铁盖子盖着,这样既节煤,又随时都会有热水用。揭开温塘的盖子,我们经常会看到里面有一二只淹死的蟋蟀,由于在热水里浸泡的时间稍长,它们的尸体变得格外温软,用指头挑起来,感觉就会像水一样滑落下来。到了晚上,人们都上床睡了,隐匿在灶台边的蟋蟀就会叫起来。即使是一只蟋蟀叫,你也会感觉到那好像是一群蟋蟀在叫,声音清脆而响亮。
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灶虮子是蟋蟀,记忆中好像没有人教过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我偶尔在家里的窗台上发现半本书,书脊上黄色的胶很硬,留下很清晰的撕扯的痕迹,一些白色的线头七零八落地露在外面。书的每一页竟然都是分了行的现代诗,其中有一首长诗就叫《蟋蟀》。当时并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发音,只是觉得很特别,就牢牢地记住了。至于那些分行的诗歌(我确定)虽然一句也没有记住(大多数字都还不认识),但还是觉得很新奇,因为它与我在此之前见过的密密麻麻印满文字的书页不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样的书页,有大量的空白,让人看着很舒服,没有窒息感。上茅房的时候,我把这些事先折好塞进土墙缝里的书页扯出来,翻来覆去地看,有时用鼻子使劲地吸那上面好闻的油墨香,以此来抵消茅房里的臭气,再一张张撕下来。说出来真是有点不雅,那半本书后来全部用来擦屁股了。
很多年过去后,当我沉迷于现代诗的时候,我都会时常想起曾经有一首叫《蟋蟀》的诗,它就像人生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启示。我曾努力地寻找过这首诗,但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我也曾努力地尝试去写一首这样的长诗,最终都没有成功。当然,我最后悔的是自己没能将那首诗保存下来。
在乡下,田畴、山林、土坡、水塘、瓜棚架、农舍、猫狗等等构成了我们视觉上的背景,而蟋蟀并不常见,有时刻意寻找也不一定能够如愿,但又让我们感觉到它们的无处不在,我想,它们不仅仅是听觉上的,它们的存在已渗透到一个人的精神领域。
蟋蟀,蟋蟀,这些类似于草籽般撒落的自生自灭的词根,无论是蛰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是蹦跳在散乱的麦秸杆上,都会闪现出一种亮光来,这亮光如同它们忽远又忽近的鸣叫声,一直陪伴着我。即使是在阒寂无人的夜晚,只要我静下心来仔细倾听,那鸣叫就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如火星一般跳跃。
因此,它们想要表达的是更深层次的诗意,如同文字本身所藏匿的,如同一个人企图通过儿时的记忆所唤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