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忠强
宓子贱和“钓鱼经”
◎ 邓忠强
孔子的弟子宓不齐(字子贱),由于德行好,又有才干,就被鲁国国君任命为“单父宰”,到单父县(今山东单县)当县令。上任之前,宓子贱特意从城里跑到乡下,拜访了老朋友阳昼,向他辞行说:“我就要去单父赴任了,您有什么治理百姓的经验送给我么?”
阳昼说:“我乃山野乡民,从小地位卑微,不懂什么治民之术。只是我多年来钓鱼,跟各种鱼打交道,倒是略知一些钓道,让我把两条钓鱼的经验送给您吧。”接着,阳昼娓娓道出了自己的体验:“投纶错(措)饵,迎而吸食者,阳桥也。其为鱼,薄而不美。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者,鲂也。其为鱼也,博而厚味。”这意思是说,举起钓杆垂下钓丝,安好鱼饵,那抢上来吞食的,便是阳桥鱼。这种鱼好钓,但是肉薄,味也不美。还有一种,绕着钓饵游来游去,时隐时现,好像在咬钓钩,又好像没咬的,便是鲂鱼了。这种鱼,吃起来肉多味又香,却不易得手,要有足够的诚心和耐心才能钓到。宓子贱听了阳昼的话,心领神会:“您的钓鱼经真妙啊!”
辞别了阳昼,宓子贱便登车启程,尚未抵达单父城,就看见穿着礼服坐着车子赶来欢迎他的官吏,一路上络绎不绝。众人见到宓子贱的车来了,立刻满面堆笑,簇拥上前,正欲问候拜见,不料宓子贱对车夫说:“快赶车,快赶车!阳昼说的‘阳桥鱼’来了。”于是,车子疾奔,如一阵旋风般地从众迎者身边一闪而过。
在那个时代的官场环境下,照理说,长官大人驾临,下面出现“冠盖迎之者交接于道”的热闹场景,本是常规,不足为奇。再说,那些主动前来亲近和迎接宓子贱的人,不见得都是阳昼所说的“阳桥”之徒,有的可能是出于礼仪,不得不应付;有的或许是出于仰慕,主动来捧场;当然,有的则可能是阿谀奉迎之辈,有意来表示亲热;有的可能还另有所图,借迎送之机来拉关系……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既如此,宓子贱为何要一刀切,一律拒之于门外呢?他大呼赶车,采取了“关门”行动,虽然在作法上有点过分,但至少表明他对“阳桥现象”保持着高度警觉,表现了拒佞远佞的坚决态度和清廉刚正的君子之风。
那么,宓子贱到了单父后,又是怎么做的呢?刘向在《说苑·政道》中说:“于是至单父,请其耆老尊贤者,而与之共治单父。”记载虽简略却内涵丰富,展现了宓子贱善于用人的政治眼光和磊落胸怀。
古代的一些贤者隐士往往脱俗孤高,虽然故作清高、徒有虚名者也大有人在,但品行端正、有真才实学的人,确实不喜欢吹吹拍拍,迎来送往。这就是阳昼所说的“鲂鱼现象”,他们也愿意为国效力,施展才干,但又“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不愿在权势面前折腰,不会溜须拍马。这种人有棱有角,有胆有识,淡泊名利,不求闻达,他们头脑清醒,看问题比较敏锐、深刻,虽然不肯在官场上钻营,却对一个地方的社会问题有独到见解。如果能够突破“阳桥”的包围,找到几个这样的“鲂鱼”型人物来共商政事,对一个地方的治理倒是很有好处的。然而,这就要看用人者是否有求贤若渴的真心诚意,是否能发现人才、爱护人才、包容人才、支持人才了。
宓子贱正是在这里表现出他“去庸用贤”的政治智慧,他有意疏远那些不学无术、不会干事、只知趋奉上官的庸才,同时,亲自去田夫野老中间了解百姓的想法和需要,认真听取别人提出的建议,审慎采纳。他十分尊贤重才,遍访那些隐于渔樵稼穑之中的才智之士,请德高望重的人荐贤举才,出谋献策,和他们共同治理单父。过了几年,宓子贱就把单父治理得井井有条。
阳昼无疑是个智者,他讲的“钓道”其实就是“政道”,明里说如何“钓鱼”,却又暗喻怎样“察人”“用人”,的确值得为政者深思。宓子贱由于礼贤下士、虚怀若谷,才从阳昼“钓鱼经”中学会了突破“阳桥”包围,学会了敬贤、访贤、用贤,从而取得了成功。如今一些地方,类似“阳桥”的迎合型干部还颇受领导青睐,非正常的“逆淘汰”潜规则仍在伤害着“鲂鱼”型人才,老实能干的,不如会吹会捧会跑会送的,形成了“贤才埋名,庸者风光”的用人怪圈,极大地影响了人才作用的正常发挥,如此管理怎能不出问题呢?不妨学学宓子贱,也许会给予我们一些有益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