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砖雕的题材及其艺术特点演变

2014-11-13 11:53
扬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砖雕扬州

陈 峰

(扬州职业大学,江苏扬州 225009)

众所周知,在中国传统建筑中,往往多以木雕、石雕、砖雕和彩绘手段来进行装饰。扬州传统建筑中的衙署、园林、会馆书院、寺庙祠堂等彩绘、木雕、石雕、砖雕均有运用,其中,砖雕作为传统住宅建筑装饰的主要形式之一,它以其精美的外在形式、丰富的内在意蕴,展现了传统建筑的艺术美。[1]

砖雕是扬州的传统工艺,也是扬州“八刻”之一。八刻技艺以刀具作为主要工具,其基本技法有浅刻、深刻、浮雕、镂空和微刻等。砖雕则主要采用深刻、浮雕、镂空等技法。本文就扬州八刻中砖雕艺术的题材和艺术特点演变做一些梳理。

一、扬州砖雕的题材内容

图1 卢氏盐商住宅福祠砖雕

图2 湖南会馆门楼砖雕

图3 逸圃门楼局部砖雕

图4 逸圃读书楼福禄寿砖雕

史载扬州汉代“亭长砖”,刻工精细,人物栩栩如生。在扬州近郊曾出土过晋代制作的葵花砖,花瓣丰满,图纹明快流畅。目前在扬州现存较有代表性的砖雕尚有康山街的卢氏盐商住宅砖雕(图1),南河下湖南会馆门楼砖雕(图2)、仓巷岭南会馆、彩衣街、达士巷等处的住宅、会馆砖雕;何园、个园、小盘谷、平山堂西园、瘦西湖、逸圃(图3)、蔚圃(图4)等处的园林砖雕;大明寺、仙鹤寺、史公祠等处的寺庙祠堂砖雕等。另外,扬州市博物馆也收藏有一些民间拆屋所得的砖雕珍品,比较著名的有鲤鱼跳龙门、十鹿游春图等。扬州砖雕在明清时期最为鼎盛,盐商大贾为了炫耀财富,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审美需求,竞相将砖雕装饰于住宅、会馆、园林、寺庙等建筑的门楼、走廊、花墙、影壁、花窗等处,其题材也十分广泛,山水、人物、花鸟、鱼虫等几乎无所不包,花有牡丹、茶花、梅花、菊花、荷花、萱花、玉簪等等,果有桃、李、桔、葡萄、石榴、柿子、枇杷、佛手、荔枝、樱桃等等,草有万年青、书带草,虫鱼有蝙蝠、鲤鱼、蝴蝶等等,鸟兽如龙、凤、狮子、麒麟、仙鹤、寿带、鸳鸯、喜鹊、鹿、生肖等等,几何图案有回纹、古钱纹、螭纹、寿字纹等等,花草图案有卷草、四瓣花、莲花等等,人物题材在扬州砖雕中表现的较少,主要有和合二仙、八仙、僧人以及渔樵耕读、戏曲人物等等。艺人们通过各种组合来表达喜庆之意,比如用柿子与如意组合象征“事事如意”;用蝙蝠与古钱组合寓意“福在眼前”;以蝙蝠、仙鹤、梅花鹿组合,谐音“福禄寿”;以蔓草长春花合指“万代长春”等等,这也正好从侧面反映了当时民间独特的审美情趣和民俗风情,而朴素生动的砖雕同时赋予建筑以丰富的表情,充分表达了房屋主人的气质、修养、兴趣爱好和社会地位。

二、扬州砖雕的艺术特点演变

扬州砖雕受到南方徽派和北方官式风格的影响,逐渐糅杂了南北的特点,演变出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具体表现为:

(一)工艺逐渐趋向程式化

扬州的砖雕为了匹配介于南北之间的独特建筑风格,在注重磨砖对缝、整饬平整的“台阁气象”的影响下,一砖一画常以大型组合出现,工艺上有别于徽派的繁复、苏派的玲珑以及广州的细密,演变为多以高浮雕为主,基本不作大型镂空雕刻,主要手法基本都以剔地阳起,再逐渐刻深,递增层次,刻成以后剔镂边墙,让高浮雕图象完整的凸现出来,构图饱满,主体突出,配景简约,层次分明,增强了形式感与空间。作品图形中凡是几何纹样一般以剔地浅起,线条有力,精神峭拔;花草树木人物则是在高浮雕上用线来雕刻,整体浑厚,但也不乏劲秀之气。作为辅助手段有时也会加入少许圆雕技法,甚至在关键部位有时也会以镂雕来表现。这些砖雕在建筑物中通常以对称形式出现,疏密有致,有节奏,有呼应。比如扬州博物馆馆藏的太狮少狮砖雕(图5),在正方形中剔地浅起出方回纹,构图的主要位置用高浮雕手法雕出盘旋俯冲而下张口大吼的太狮,少狮则仰首迥旋张口呼应大狮,画面矫夭生动,十分传神。大狮一足钻进开光回文背后,狮尾扬在开光回文之上,巧妙地形成交互的层次,狮身布满线刻花纹,铃铛的舞动、飘带的旋转增加了动势感,观者如闻飒飒风声。工艺圆熟而又浑成一气,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神品。再如扬州博物馆藏和合二仙图砖雕,这应当是砖檐上的装饰,它以高浮雕手法雕出和合二仙脚踏祥云,一仙荷荷,一仙捧盒,人物头部已经残缺,但形体丰腴美妙、衣纹潇洒流畅,足以令人想象出二仙面部表情的传神,这些砖雕,工整而又精致,沉厚饱满且洒脱秀劲,极其生动。

图5 太狮少狮砖雕

此外,工艺的程式化还表现在对画面具体图象的处理上。比如扬州砖雕中的“山”,上方山峦都是剔地而起波形线条,没有体积感,甚至略带翻卷,每个波峰下阴刻丛草,并在波形线上密刻短线,变杂乱为规范,变立体为平面,用相同的形以反复的手法营造出节奏感,产生规范的程式美。[2]如扬州博物馆藏十鹿游春图砖雕、山石菊花图砖雕、山石梅花图砖雕等等,大都遵循这样的程式。

(二)造型逐渐侧重装饰性

扬州的砖雕并不是单纯的摆件装饰,而多是雕刻在建筑的门楼福祠、仪门的各种构件上,其重要的特点就是避免技法的炫耀,以点缀化的装饰手法,服从于建筑所要表达的意境,毫无喧宾夺主之感。[3]画面的构图,画幅的大小都是受到限制的,很难向左右连续伸展,也不太可能成为独立欣赏的大面积砖雕壁画。它只能按照建筑构件的形状、大小,设计出不同几何形状的适合纹样,因屋设形,因形设图,巧施雕镂。[2]适合构图的严格规范带来造型的装饰性,对自然形象必须进行恰当的艺术加工,使图象在严格界定的外形内圆满结束。也正因为这种限制,使得扬州民间艺人的装饰才能得以施展和显现。如扬州何园的牡丹厅东山墙砖雕,艺人故意取消纵深层次的表现,将凤凰尾羽分别向三角形左右角伸展,形成适合纹样的基本骨架,凤凰周围以牡丹的花枝叶蔓配合装饰,因形而成;凤凰的翎毛以及牡丹的花筋叶脉一概采取阴纹细刻,取得华丽繁富的艺术效果。再如小盘谷西园花厅东山墙的一对怪兽砖雕,它选取了特征性强的侧面进行对称造型,把原来根据透视原理应当前后重合的怪兽后肢向上摊开在平面上,取得形体的美感,构图也变得饱满。像这种为了追求形式的美感,做一些违背自然物象生长结构法则的创作还有不少。如扬州博物馆收藏的砖雕“凤戏牡丹”(图6),也是把凤凰的双翅作了完全违背解剖结构的艺术处理,现实生活中本应看到前后叠合的翅背,变化成了双翅内面朝外,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插在侧面鸟身的两侧,与凤凰颈羽的短弧线、尾羽的长弧线共同构成了凤凰俊逸的形体。又如扬州博物馆藏樱桃小猫砖雕,猫头竟作180度上仰,垂延樱桃不可得,于是猫背上又立绶带一只,作欲啄樱桃状,不合解剖,却天真憨稚令人弥觉可爱,不求合理,只求合情,不求客观地再现真实,只重形体的表现力和装饰性。这使人联想到战国铜鉴上四面平展的车骑、西汉空心砖上平展开的朱雀纹,它们也是一样的不合解剖,不合透视,却有千古的艺术魅力。

图6 凤戏牡丹砖雕

(三)布景逐渐表现出象征性

在扬州,你看不到徽州休宁门罩那样的镂空大型砖雕,镂空达八九层之多,窗户甚至可以活动;你也看不到广州陈氏书院那样的大型戏文砖雕,重檐叠阁,处处镂空,绝大多数砖雕都是以最简洁的布景,象征性的表现出各种典型场面,雕一根曲线,可以作城墙,也可以当群山,用刀肯定,块面分明,造型明确,而布景道具则寥寥数刀,简练而富有象征性。比如前文所及扬州博物馆藏砖雕“十鹿游春图”(图7),该作品以九块一尺见方、两寸厚的方砖横向拼成长幅,布景简洁富有象征性:近景雕出松、柏、榆、梧桐分割画面,树冠只刻寥寥数片叶片,中景用写实手法错落有致地雕出十只梅花鹿,它们或回首、或翻滚、或绕树舐犊、或饮水吃草,远景的山峦如前文所提,雕以不求体积感的波形线,奏刀洗练直率,表现出山峦起伏、林木蓊郁、禽走生息的自然。九块方砖合起来合则为通景画面,分开也相对独立,一弯连绵的曲线代表山,几条纵向的窄面便是树,这样的手法就象中国京剧的舞台布景艺术,以象征手法表现典型环境,小中见大,一以当十,以少胜多,较之繁琐地再现自然,反而更加耐人寻味。

图7 十鹿游春图局部

(四)形象刻画、比例安排、结构调整和图案的组合出现随意性

扬州民间艺人的创作极其自由,经常是即兴发挥,有很大的随意性。砖雕创作也不例外,这种随意性主要表现为:

1.形象随意创造。如前文提及的小盘谷西园东山墙砖雕怪兽,身披蔓草和狮子毛,尾巴、四足又变幻为蔓草。这样的形象现实生活中无处寻觅,它只存在于艺人的想象之中。夸张代替了法度,想象代替了写实,一切服从创作的需要。

2.比例随意安排。在艺人的眼睛里,比例桎梏了创作,扼杀了想象。在平山堂西园乾隆碑亭山墙上有一处砖雕《麋鹿献奶图》,画面中人与山几乎等大,鹿与人又接近等大,和敦煌壁画里的“人大于山,水不容泛”大有相近之处。

3.结构随意调整。工艺造物很大程度上受材料的制约。因此,因材施艺,因艺调整表现对象的结构就成为必然。比如逸圃的门楼砖雕“梅花”,虽是后补的新作,但作者也是依据老作,同样一反常态地不按梅花绕枝而生的规律,将一簇簇梅花全然雕刻在树枝的迎面,呈盛开状。梅花原本应该是疏疏落落散见在枝头,而将它雕成簇、串,并将梅枝、梅朵与山石、开光边缘巧妙拾界,这主要是因为在雕刻树枝迎面盛开的花朵时便于进刀,而且,由于青砖的质地疏松,不适宜雕刻凌空孤立、散落的物象。值得注意的是,在砖雕中“梅兰竹菊”这样的传统题材,菊、梅见得多,而竹、兰见得少,因为疏松的砖质不适宜作竹枝兰叶修长的剔地雕刻。

4.图案随意组合。民间艺人常常把毫不相关的图案随意组合在一起。如扬州博物馆藏鲤鱼跳龙门砖雕,鲤鱼龙门颇见洗练,大小聚散颇见安排,而且奏刀十分率直。画面左上角构图稍显空缺,作者竟刻上与主题无相关的一叶卷草,却不显俗套。小盘谷门楣左右端砖雕,刻的是如意纹卷草图案,却“卷”出两片写实的叶子,又带进一只写实的蝴蝶,也显得相得益彰。因此,对于构图中的空缺,作者常会施加想象,随意添一朵流云或加一只蝙蝙,或再来一朵四瓣花,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从上可以看出,扬州砖雕在长期演变发展的过程中,受徽派砖雕和北方建筑的直接影响,得益于自身独特的社会和人文环境对其进行改造,加之扬州地处南北交界之地,最终促成了扬州砖雕兼容并蓄、融合南北而自成一格的特点。

三、结语

扬州砖雕总体特点是构思奇巧、外形精美、简洁凝练、不事铺陈,于不经意中显出匠意,绝少采用通景透雕和主题性的大幅砖雕,以局部装饰图案见长,几何纹饰占雕饰图案的主导地位,多以剔地浅起,重线条质量,早期砖雕,棱线劲健、峭拔,后期则简洁凝练,意蕴丰富。其独有的艺术特色,丰富了扬州八刻艺术的内涵,同时也为扬州民间艺术书写了浓重的一笔,值得后人认真研究并加以保护,使之得以传承与发扬。

[1]沈慧兰.扬州八刻[M].扬州:广陵书社,2006.

[2]张燕.扬州砖雕艺术初探[J].扬州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2):135-139.

[3]赵克理.扬州古民居建筑装饰艺术[J].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6):117-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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