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金代初期,有大批辽人、宋人出于不同原因、以不同方式陆续进入并滞留金朝。这批入金之人当中尽管有一部分人至死不屈,但也有很多甘愿投降。而其之所以降金,情况较为复杂——因劝谏辽主不听而弃辽降金;因宋廷出兵相逼而弃宋降金;因宋廷国政不纲,宋帅懦弱无能而弃宋降金;因宋廷交付金人降宋金将,伤害降宋之人情感而弃宋降金。
[关键词]入金;宋人;辽人;理政措施
金代初期有大批辽人、宋人出于不同原因,以不同方式陆续进入并滞留金朝,这批入金之人当中尽管有一部分人至死不屈,但也有很多甘愿投降。而其之所以降金,兵败、国亡固然是重要原因,但除此以外,还有几点原因也非常值得重视。
其一,因劝谏辽主不听而弃辽降金。君主的决断对于国家的存在、发展至关重要,尤其在国家生死攸关之际,君主能否做出正确决断不仅关乎国家的前途命运问题,也直接决定着身边臣子的去留问题——许多臣子可能会因为自己提出的正确的谏议不得采纳而离弃君主。如《金史·耶律怀义传》载:
耶律怀义本名孛迭,辽宗室子。年二十四,以战功累迁同知点检司事。宗翰已取西京,辽主谋奔于夏,怀义谏止之,不见听,乃窃取辽主厩马来降。(1)
耶律怀义之所以“窃取辽主厩马”以降金,正因在辽国生死攸关之际,“辽主”做出错误决断——“谋奔于夏”,而自己欲“谏止之”却又“不见听”。
其二,因宋廷出兵相逼而弃宋降金。金代初期之所以有大批宋人降金与宋廷出兵相逼有直接关系,而这些人之所以被宋廷出兵相逼,多数是因为自己违法乱纪。如《金史·李成传》载:“(李成)勇力绝伦,能挽弓三百斤。宋宣和初,试弓手,挽强异等。累官淮南招提使。成乃聚众为盗,钞掠江南,宋遣兵破之,成遂归齐,累除知开德府,从大军伐宋。齐废,再除安武军节度使。”(2)据此,宋廷之所以“遣兵破之”,乃因其“聚众为盗,钞掠江南”,李成违法在前,宋廷相逼在后。再如《金史·孔彦舟传》载:
孔彦舟字巨济,相州林虑人。亡赖,不事生产,避罪之汴,占籍军中。坐事系狱,说守者解其缚,乘夜踰城遁去。已而杀人,亡命为盗。宋靖康初,应募,累官京东西路兵马钤辖。闻大将军至山东,遂率所部,劫杀居民,烧炉舍,掠财物,渡河南去。宋人复招之,以为沿江招捉使。彦舟暴横,不奉约束,宋人将以兵执之,彦舟走之齐,从刘麟伐宋,为行军都统,改行营左总管。齐国废,累知淄州。(3)
按此,宋人之所以准备“以兵执”孔彦舟,以致“彦舟走之齐”,也因孔彦舟不遵法纪——“彦舟暴横,不奉约束”。
但有的时候,宋人之所以被宋廷出兵相逼,却并非因为自己违法乱纪,而是因为自己受到猜忌,遭人诬陷。如《金史·徐文传》载:
徐文字彦武,莱州掖县人,徙胶水。少时贩盐为业,往来濒海数州,刚勇尚气,侪辈皆惮之。宋季盗起,募战士,为密州板桥左十将。勇力过人,挥巨刀重五十斤,所向无前,人呼为“徐大刀”。后隶王龙图麾下,与夏人战,生擒一将,补进武校尉。东还,破群贼杨进等,转承信郎。宋康王渡江,召文为枢密院准备将,擒苗傅及韩世绩,以功迁淮东、浙西、沿海水军都统制。诸将忌其材勇。是时,李成、孔彦舟皆归齐,宋人亦疑文有北归志,大将阎皋与文有隙,因而谮之。宋使统制朱师敏来袭文,文乃率战舰数十艘泛海归于齐。齐以文为海、密二州沧海都招捉使兼水军统制,迁海道副都统兼海道总管,赐金带。文以策干刘豫,欲自海道袭临安,豫不能用。齐国废,元帅府承制以文为南京步军都虞候,权马步军都指挥使。(4)
“诸将忌其材勇。是时,李成、孔彦舟皆归齐,宋人亦疑文有北归志,大将阎皋与文有隙,因而谮之”,表明徐文并非真的有叛宋之心、“北归”之志,徐文之降金,纯为被迫,纯为无奈之举——“宋使统制朱师敏来袭文,文乃率战舰数十艘泛海归于齐”。
其三,因宋廷国政不纲,宋帅懦弱无能而弃宋降金。宋人及由辽入宋之人之所以最终选择归顺金人,与宋廷朝政不纲,宋帅懦弱无能有直接关系,降金宋人郦琼在为宗弼分析南宋形势时就曾提到南宋将帅的懦弱无能和南宋朝廷的国政不纲,如《金史·郦琼传》载:
宗弼再伐江南,以琼素知南方山川险易,召至军与计事。(郦琼)从容语同列曰:“琼尝从大军南伐,每见元帅国王亲临阵督战,矢石交集,而王免胄,指麾三军,意气自若,用兵制胜,皆与孙、吴合,可谓命世雄材矣。至于亲冒锋镝,进不避难,将士视之,孰敢爱死乎。宜其所向无前,日辟国千里也。江南诸帅,才能不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居数百里外,谓之持重。或督召军旅,易置将校,仅以一介之士持虚文谕之,谓之调发。制敌决胜委之偏裨,是以智者解体,愚者丧师。幸一小捷,则露布飞驰,增加俘级以为已功,敛怨将士。纵或亲临,亦必先遁。而又国政不纲,纔有微功,已加厚赏,或有大罪,乃置而不诛。不即覆亡,已为天幸,何能振起耶。”众以为确论。元帅,谓宗弼也。(5)
尽管郦琼之论不无夸张成分,但基本符合事实,直接道出了诸多宋人的共同心声。而宋帅“才能不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居数百里外”,“纵或亲临,亦必先遁”,宋廷“国政不纲,纔有微功,已加厚赏,或有大罪,乃置而不诛”,势必令将士心灰,丧失进取信心,以致最终弃宋降金。
其四,因宋廷交付金人降宋金将,伤害降宋之人情感而弃宋降金。我们知道,降金之人中有一部分是先由辽入宋,再由宋入金,实际当时还有一部分人是先由辽入金,再由金入宋。但对于这部分由金入宋之人,宋廷却未能做到自始至终地加以保护,这不免让那些降宋之人感到心寒。我们不妨看一下《金史·张觉传》中的记载:
张觉亦书作瑴,平州义丰人也。在辽第进士,仕至辽兴军节度副使。太祖定燕京,时立爱以平州降,当时宋人以海上之盟求燕京及西京地,太祖以燕京、涿、易、檀、顺、景、蓟与之。平州自入契丹别为一军,故弗与,而以平州为南京,觉为留守。既而闻觉有异志,上遣使刘彦宗及斜钵谕之,诏曰:“平山一郡今为南京,节度使今为留守,恩亦厚矣。或言汝等阴有异图,何为当此农时辄相扇动,非去危就安之计也。其谕朕意。”太祖每收城邑,往往徙其民以实京师,民心多不安,故时立爱因降表曾言及之。及以燕京与宋而迁其人,独以空城与之,迁者道出平州,故觉因之以作乱。天辅七年五月,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赴广宁,过平州,觉使人杀之于栗林下,遂据南京叛入于宋,宋人纳之。太祖下诏谕南京官吏,诏曰:“朕初驻跸燕京,嘉尔吏民率先降附,故升府治以为南京,减徭役,薄赋税,恩亦至矣,何可辄为叛逆。今欲进兵攻取,时方农月,不忍以一恶人而害及众庶。且辽国举为我有,孤城自守,终欲何为。今止坐首恶,余并释之。”觉兵五万屯润州近郊,欲胁迁、来、润、隰四州。阇母自锦州往讨之,已败觉兵,欲乘胜攻南京,时暑雨不可进,退屯于海壖。无何,阇母再败觉兵,复与战于兔耳山,阇母大败,觉报捷于宋。宋建平州为泰宁军,以觉为节度使,张敦固等皆加徽猷阁待制,以银绢数万犒军。宗望军至南京城东,觉兵大败宵遁,遂奔宋,入于燕京。宗望以纳叛责宋宣抚司,索张觉。宣抚王安中匿之于甲仗库,绐曰:“无之。”宗望索愈急,安中乃斩貌类觉者一人当之,金人识之曰:“非觉也。”安中不得已,引觉出,数以罪,觉骂宋人不容口,遂杀觉函其首以与金人。燕京降将及常胜军皆泣下,郭药师自言曰:“若来索药师当奈何。”自是,降将卒皆解体。(6)
由“在辽第进士,仕至辽兴军节度副使。太祖定燕京,时立爱以平州降,当时宋人以海上之盟求燕京及西京地,太祖以燕京、涿、易、檀、顺、景、蓟与之。平州自入契丹别为一军,故弗与,而以平州为南京,觉为留守”,可知张觉最初由辽入金;“及以燕京与宋而迁其人,独以空城与之,迁者道出平州,故觉因之以作乱。天辅七年五月,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赴广宁,过平州,觉使人杀之于栗林下,遂据南京叛入于宋,宋人纳之”,又表明张觉后来叛金降宋;而当金人向宋廷索要张觉时,尽管宣抚王安中起初有意庇护——“宣抚王安中匿之于甲仗库”,“安中乃斩貌类觉者一人当之”,但最终还是向金屈服——“引觉出,数以罪,觉骂宋人不容口,遂杀觉函其首以与金人”。张觉的这样一种结局不免让宋军中的那些降宋之人心生不安,以致“郭药师自言曰:‘若来索药师当奈何”,郭药师的这番话可以说道出了宋军之中降宋之人的共同心声。正因降宋之人由此担忧,故此,“自是,降将卒皆解体”。“解体”即人心离散,而“降将卒皆”人心离散,弃宋降金就成为理所当然,郭药师的最终归金就是一个有力证明。
总之,入金之人中之所以有很多甘愿投降,绝非兵败、国亡那么简单,与辽主、宋廷对待辽人、宋人的态度有直接关系。
注释:
(1)[元]脱脱等撰《金史》卷八十一,第1826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
(2)[元]脱脱等撰《金史》卷七十九,第1783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
(3)[元]脱脱等撰《金史》卷七十九,第1784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
(4)[元]脱脱等撰《金史》卷七十九,第1785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
(5)[元]脱脱等撰《金史》卷七十九,第1782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
(6)[元]脱脱等撰《金史》卷一百三十三,第2844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1年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一般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名称:《“借才异代”与借“士”兴国——宋辽入金士人与金朝政权及文化》;项目编号:W2011093。
作者简介:孙明材(1976-),男,汉族,吉林通榆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