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琮源
[摘 要]春秋末期开始,越国贵族墓葬首先发生巨大变化,大型土墩墓在越地逐渐走向衰亡,取而代之的是吸收大量中原、楚文化因素并与自身土著文化因素相融合的深土坑木椁墓。越国贵族墓葬所包含的文化因素非常复杂,本文试图从越国贵族墓葬随葬品的内涵来试析墓葬中所反映的不同文化因素。
[关键词]越墓;中原文化;楚文化;土著文化
近段时间,考古工作者们在江浙一带发现了大量越国贵族墓葬,如浙江地区的绍兴印山越王墓[1]、东阳前山D2M1[2]、长兴鼻子山战国墓[3]、安吉龙山战国墓[4]、安吉笔架山战国墓[5]、绍兴凤凰山战国木椁墓[6]、余杭笆斗山墓[7]、海盐黄家山墓[8];江苏地区的鸿山越墓[9]、苏州真山D9M1[10]等。这些墓葬形制规格较高,随葬品种类丰富,它们的发现为研究越国贵族墓葬提供了坚实的材料基础。
越国贵族墓葬随葬品种类繁多、形式各异,器物所包含的文化因素也较为复杂,并不单一。这些器物所表现出的各种文化因素特征,是本文所探讨的一个重要话题。
一、越、楚、中原随葬器物组合比较
(一)越、楚、中原随葬品组合概况
越墓陪葬器物坑内放置的随葬品多种多样,有鼎、豆、瓿、罐、盒、鉴、匜、盘、壶、甗、罍、盉、虎子、角形器、璧形器、甬钟、镈、磐、悬铃、句鑃、钲、錞于等,同时这些随葬品又具有不同的组合关系。总体来说,其基本组合有四类:一是绝大部分为仿青铜陶瓷乐器,另附少量礼器的组合;二是全部为仿青铜的陶瓷礼器和其他日用品的组合;三是主要为一般的日用陶瓷器,另附少量仿青铜的陶礼器组合;四是全部为日用器的组合[11]。
同期楚地随葬铜礼器和仿铜陶礼器的典型组合可分两大类,即鼎、簠、缶和鼎、敦、壶组合。这些组合形式作为楚器的基本特征之一,在春秋早期便已形成。
中原地区贵族墓葬随葬品组合至战国末前一直实行列鼎制度,以食器为主的列鼎制等级组合是其主要的组合形式,其随葬器物包括鼎、盘、豆、壶、簋、簠、鉴等;一些大型墓葬中亦有青铜乐器的出土,器物如甬钟、磐、镈等。中原地区随葬陶器组合于春秋早期为鬲、盆、罐、(豆)组合,晚期为鼎、豆、罐、(鬲)组合,战国时期为鼎、豆、壶或鼎、豆、盒组合。
(二)越墓与楚墓随葬品组合相似之处
虽然越墓随葬品组合与楚墓随葬品组合相比并不完全一致,但诸多越墓中所出现的鼎、豆、瓿、罐、盒、匜、甗、罍、盉等礼器却为楚墓中所常见,越墓中新的随葬品组合形式也以这些器物组合为基础。随着楚文化的东渐,楚墓随葬品组合形式也开始出现在越墓之中,如年代处于战国中期的浙江绍兴凤凰山战国墓中所出现的鼎、壶、匜随葬品组合[12]即与楚墓典型随葬品组合方式非常相似。
(三)越墓与中原地区墓葬随葬品组合相似之处
此外,越墓随葬品与中原地区墓葬随葬品组合形式虽不一致,但诸多越墓中所出土的礼器亦为中原墓葬中所常见,同时甬钟、镈、磐等中原系统的乐器也开始出现在越墓之中,所以越国贵族墓葬中新的随葬品组合与同期中原墓葬随葬品组合相比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例如江苏鸿山越墓中所出现的鼎、豆、壶、盒等随葬品组合[13]就与中原墓葬随葬品组合相比非常相似。
二、越、楚、中原随葬器物形制比较
(一)越、楚、中原随葬品样式概况
在随葬品器形结构方面,许多越墓随葬品在整体造型或是个别部件上表现出了浓厚的土著文化特色。以一些典型越器为例,如在诸多越墓中出土的越式鼎,此类鼎比较常见的样式有盆形鼎、甗形鼎、兽面鼎,皆平底且三足外撇;在越国贵族墓葬内所出土的大量随葬品中,有部分器物以蛇造型为装饰题材,无锡鸿山邱承墩越墓中出土的悬虫、原始瓷支座、玲珑形器等随葬品在器身上皆以装饰蛇为主[14];诸多越国墓葬中出土的原始瓷瓿、罐、鼎、平底盘、三足盂以及陶质器盖、平底鉴等器物中其盖纽往往呈鸟形或肩部设有一对牛首形辅首。越国贵族墓葬中出土的部分乐器如句鑃、钲、錞于、悬铃等皆为长江下游地区乐器系统中所特有的器物;在长兴鼻子山战国墓、安吉龙山战国墓、鸿山邱承墩墓中均发现有大批原始瓷或陶质角形器,这种器物亦为典型越式器。此外,还有一批如硬陶圈足炉盘、硬陶长方形炙炉等随葬品亦具有比较浓厚的地方色彩。
中原地区墓葬随葬品主要有青铜礼、乐、车马、兵器等遗物,一些低等级或晚期墓葬亦出土部分仿铜陶礼器。中原地区随葬品无论礼器还是乐器,其造型从整体上表现为浑厚规整的风格。楚地随葬品与中原地区同类随葬品在造型上相比非常相似,也有不少器物的外观造型上带有独特的楚地文化特征,如升鼎、小口罐形鼎、鐎盉、浴缶等皆为典型的楚式器物。
(二)越与楚随葬品样式相似之处
越墓中出土的大部分随葬品与楚器相比差别不大。在出土的越墓随葬品中,有部分器物在外观上与典型楚式器非常相似。如越墓中部分原始青瓷或陶质鼎呈现出附耳兽足形态,附耳兽足鼎即典型的楚式鼎[15],浙江省余杭笆斗山战国墓、绍兴凤凰山战国木椁墓、上虞董村牛山战国墓[16]、江苏省无锡鸿山老虎墩越国贵族墓中均出土此类陶鼎;余杭崇贤战国墓中出土有两件鐎盉,底部有三蹄足,上腹前侧设螭首状流[17],上虞董村牛山战国墓中出土的一件提梁盉,其底部有三蹄足,前置夔龙首流,后设夔龙尾形把[18],像这种带有兽足、兽首流的盉明显带有楚文化印记,是典型的楚式器。
(三)越与中原随葬品样式相似之处
大部分越墓随葬品在具体形态特征上与中原同类器多有相似之处。如绍兴凤凰山战国墓和上虞董村牛山战国墓中出土的大量甗、盆、鉴等随葬品皆带有蹄形矮足的特点,这些特点为中原地区墓葬随葬品所常见;商周时期中原地区崇拜龙、凤,器物无论造型还是纹样皆大量表现龙、凤样式,安吉龙山战国墓中出土的两件龙形玉佩[19]和鸿山越墓中出土的多件龙形玉器[20]其外观造型与中原地区器物上的龙形图案十分相似,或是受到中原文化因素的影响。
三、越、楚、中原随葬器物纹饰特点比较
(一)越、楚、中原随葬品纹饰特点概况
从越、楚、中原三个地区墓葬的随葬品纹饰来分析,越地大部分印纹陶及部分原始瓷随葬品表面饰有几何纹样。玉器纹饰多样,部分出土的越墓随葬玉器还出现鸟纹、龙蛇纹等极具当地特色的特殊纹饰。此外,不少原始瓷随葬品还饰有以蛇形象为中心的许多器表纹饰符号,在越国随葬品中最常见的蛇形纹饰便是“S”形或由“C”字正反戳印组成的“S”形的图案。这些装饰有蛇形纹饰的器物占了越墓随葬品总数量的很大比例,江浙一带越国贵族墓葬中所出土的大部分甬钟、镈、钲、句鑃、镇等原始瓷礼乐器以及其他的一些原始瓷器如支座、壶、盉、瓿、盘、盆等都带有这些“S”形的图案纹饰。
楚及中原地区墓葬随葬品纹饰亦丰富多样,其器物纹饰按刻划内容大致可分为动物纹样、植物纹样、自然景象、几何纹样等。动物纹样包括龙纹、凤纹、夔纹、兽面纹等各种动物形态纹饰;植物纹样包括叶脉纹、花瓣纹、蕉叶纹等纹饰;自然景象的装饰纹样包括云纹、雷纹、瓦楞纹等纹饰;几何纹样主要包括三角形纹、圆点纹、弦纹、菱形纹等。上述这些纹饰有些在器表上单独出现,有些则形成复杂多样的纹饰组合出现在器表之上。此外,还有部分器物装饰有当地社会、政治生活场景等纹饰,这类器物数量极少,仅出现在少量大型贵族墓葬中。
(二)越、楚、中原随葬品纹饰特点相似之处
在已出土的越墓随葬品中,有不小比例的越墓随葬品所带纹饰与中原或楚地器物纹饰相同或相似。如浙江长兴鼻子山M1中所出的大部分玉器都雕刻有云纹、卷云纹和涡纹,几件出土的句鑃表面上均刻有弦纹与三角形纹的组合[21];安吉龙山D141M1中出土的两件龙形玉佩刻有卷云纹,同期出土的一件原始瓷璧和一件泥质陶瑗上戳印有圆圈纹[22];绍兴凤凰山战国墓中出土的多件泥质陶鼎、盆、罐腹部皆饰有鲜明的云雷纹、弦纹、卷云纹或兽面纹等纹饰,该墓中同时出土的著名玉器越王不光玉矛、玉镦、玉瑗表面浅刻有卷云纹、弦纹、谷纹[23];上虞董村牛山战国墓中出土的一件原始瓷盖鼎,其盖面及腹部布满整齐的云雷纹,此外,同时出土的鉴、盉纹饰则表现为兽面纹、卷云纹、云雷纹的组合[24];余杭崇贤战国墓中出土的三件原始瓷鼎表面刻划有兽面纹,同时出土的三件双耳鉴表面亦刻有兽面纹饰[25]。江苏鸿山邱承墩越墓中出土的多件玉璜、玉佩、玉璧上刻有云纹、卷云纹、谷纹、蟠螭纹、龙纹、兽面纹等,几件出土的句鑃表面上亦均刻有弦纹与三角形纹的组合,此外,该墓中亦出土多件带有兽面纹、弦纹的鼎、罐、盆、壶等[26];苏州真山D9M1中出土的诸多玉佩、玉瑗、口唅上亦刻有各种样式的云雷纹、卷云纹、圆圈纹[27]。
四、对越墓随葬品特点的初步认识
在随葬品内涵方面,不少原始青瓷或硬陶质的鼎、豆、盒、尊、壶、盘、盆、鉴和甬钟、镈、钲、句鑃、磐、悬铃等仿中原样式的礼乐器出现在越国贵族墓葬中。这些礼乐器组随葬品组合与楚、中原墓葬随葬品组合相比虽不完全一致,但已非常相似。若按墓葬年代来分析,这类礼乐器组合至春秋末期后才开始大量出现在越国贵族墓葬之中,而中原地区用青铜礼乐器随葬的习俗早在商代便已形成,使用青铜礼乐器随葬时期较晚的楚地也在西周时期便开始形成该随葬习俗,所以春秋末期后越墓中仿青铜原始瓷或硬陶礼、乐器以及日用器中新随葬品组合的出现显然是受到中原与楚文化因素的影响。印纹硬陶和原始瓷作为随葬器物的材质是越地本身所固有的土著传统,这是越国当地土著文化所保留下来的。在器物造型与纹饰方面,随葬品在模仿中原与楚地随葬礼乐器特点的同时也保留了一些当地独特的土著文化因素。
通过上述东周越国贵族墓葬所表现出的内容来分析,笔者对此初步认识有二:第一、越国贵族墓葬中新随葬品组合的出现及器物对外来纹饰、造型特点的大量模仿表明当地随葬品内涵的变化或是受到了中原或楚文化的影响;第二、越国贵族墓葬发展过程中,越墓随葬品内涵保留了部分土著文化因素。因此,我们可以大胆的推测:越墓随葬品内涵的发展变化是一段以吸收、融合中原或楚文化为主,同时又保留一定土著文化因素的过程。
参考文献:
(1)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绍兴县文物保护管理所:《印山越王陵》,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
(2)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东阳市博物馆:《浙江东阳前山越国贵族墓》,《文物》2008年第7期。
(3)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长兴县博物馆:《浙江长兴鼻子山越国贵族墓》,《文物》2007年第1期。
(4)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安吉县博物馆:《浙江安吉龙山越国贵族墓》,《南方文物》2008年第3期。
(5)田正标、黄昊德:《安吉县笔架山战国墓葬》,《中国考古学年鉴》,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
(6)绍兴县文物保护管理所:《浙江绍兴凤凰山战国木椁墓》,《文物》2002年第2期。
(7)余杭县文物管理委员会:《浙江省余杭崇贤战国墓》,《东南文化》1989年第6期。
(8)浙江省文物研究所、海盐县博物馆:《文物》1985年第8期。
(9)南京博物院:《鸿山越墓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07年版。
(10)苏州博物馆:《真山东周墓地——吴楚贵族墓地的发掘与研究》,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
(11)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浙江越墓》,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16页。
(12)同6。
(13)同9。
(14)同9。
(15)郭德维:《试论典型楚器——兼论楚文化的形成》,《中原文物》1992年第2期。
(16)上虞市文物管理所:《上虞董村牛山战国墓清理》,《东方博物》2010年第3期。
(17)同7。
(18)同35。
(19)同4。
(20)同9。
(21)同3。
(22)同4。
(23)同6。
(24)同32。
(25)同7。
(26)同9。
(27)同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