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茹
摘 要:《格萨尔王》是阿来用现代视角、以小说家个性化的叙事方式重述藏族史诗《格萨尔》的小说作品,作者用小说的形式把这部流传于民间的史诗提到了一种理性的高度。小说除了为我们塑造了高大伟岸、神勇无比的英雄之外,让我们的眼神和视线为之停留、思想和心灵为之触动的,还有那些让我们满腹感慨却欲言又止而不知从何说起的女性形象——王的女人。
关键词:《格萨尔王》 阿来 女性 他者 男性话语
继经典《尘埃落定》之后,阿来重述藏民族史诗的小说著作《格萨尔王》广受好评,尽管来自于民族题材,但在更多方面却是超越民族的。作品不仅向读者展示了藏区人民的风土人情和宗教信仰,更致力于让人们“读懂西藏人的眼神”,其双重叙述视角的运用也寄予了阿来对历史、现实和人性的深刻思索,其中对女性形象的多元化塑造更是让我们感触颇深。本文以小说中妃的形象为例来浅析小说中女性的形象内涵。
一、古今对女性形象的定位与塑造
宗法制社会中,认为“人伦之始”在于“夫妇之道”。而这里所“始”之“道”并非夫妻平等之道,而是尊卑关系森严的“夫者妻之天”,并明确规定“妇人以顺从为务”。翻阅古已有之的典籍,这样的言辞说教俯拾即是,完全泯灭了女性的自我意识而不得不唯男性是尊。这对于女性来说无疑是进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囚牢而无法自救。
女性群体在历史上一直处于“边缘”的状态,并作为沉默的“他者”似有可无地参与在社会话语中。女性在以男性书写为主导的史册中没有留下过多的被人认可的墨迹,并一直被男权话语下的体系和意识形态所扭曲。古往今来,相较于男性群体,载入史册的巾帼可谓凤毛麟角。借用美国女作家伊萨克·迪内森小说《空白之页》之名,可以很好地诠释女性在人类史册的真实写照,这正是女性在历史发展语境中的“空白”——不仅是指女性身份在男权社会历史中无历史存在感的空白,更是女性在男性话语主导的境遇中黯然沉默的话语空白。
造成长久以来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可追溯的根源太过久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冰也绝非一日之功,我们要改变这样的历史现实也需要付出长久时间的代价。阿来的《格萨尔王》中,在对女性书写的同时,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作品中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那种强烈的男权意识和将女性他者化的倾向。
二、《格萨尔王》中的妃形象及其内涵
《格萨尔王》以令人啧啧称叹的对人性的重塑受到了广泛认可。在王格萨尔和仲肯晋美的两种视角下,小说完美地突破了以往的窠臼,成功颠覆原有史诗中英雄的“高大全”,有了更多关于人性的影子。但在男性英雄的塑造上取得很大突破的同时,欣喜之余仔细回味,我们却发现在女性人物形象塑造上的缺失。
1.王的女人—— 女性他者化
在格萨尔众多的王妃中,小说着力刻画了三个:珠牡、梅萨、阿达娜姆,而她们留给我们最突出的共同印象就是美貌。尽管她们身上也有传统的优良美德:珠牡的美丽大方、自信妩媚,梅萨的温情体贴、善解人意,阿达娜姆的独立勇敢、潇洒自由,但她们身上也不乏敏感善妒、自利自私的一面。如前所述,阿來在《格萨尔王》中塑造男性形象的突破让我们略显激动;然细品女性形象,不免会让我们有些许失落,尽管在历史和文学的发展历程中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珠牡是岭部十二美女之首,其美艳无人可比,是男性争相追求的理想对象,在赛马中被作为彩注奖赏给称王之人,这样的决定虽未经珠牡同意却由不得她做主,甚至在所有男人看来把最美的姑娘作为物件一样来争夺是理所当然的,而在女人看来也是光荣的。她的美貌——与其说是美貌不如说是命运被男人摆弄,并成为展示男性力量和成就感的战利品。之后她成为王妃,深得王的宠爱,但因自己的嫉妒而阻止梅萨随王修行导致其被魔王掳走,王因此出征魔国并在此过程中纳魔国公主阿达娜姆为妃。在魔国,珠牡和梅萨二人出于嫉妒和报复心施计将王困留于魔国,而此时远在岭地的珠牡却深陷困境,并在因珠牡而起的岭国与白帐王的纠纷中使英雄嘉察协噶战死沙场。
从小说人物关系及情节发展过程中,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自古红颜多祸水,女人的美貌引起了敌人的垂涎,最终导致战争,而她们之间的争风嫉妒更是推波助澜地深化了战争的严重性。把罪恶的战争与女性相关联无疑是扭曲女性形象的制胜法宝。但若仔细深究,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真的只缘起于此吗?
那么,在格萨尔的心目中,这些女性的地位又是怎样呢?格萨尔前往霍尔国拯救珠牡时,除了敌国首领,还“一刀将珠牡与白帐王所生的孩子结果了”,杀死一条无辜的生命,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可见,珠牡的存在对于格萨尔来说只是一件为自己独有的物件,而作为情感对象的意义便由此变得异常模糊。也就是说,女性作为彰显男性成就的战利品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她们作为具有尊严的独立主体而被王喜爱的意义。
2.女性的生存困境及其困兽之斗
男性作家笔下书写的女性形象其实更容易让我们看到现实生活中女性真实的地位,阿来笔下的女性形象更可以让我们看到历史和现实中女性的真实存在感。女性意识作为性别历史的盲点,正如所有的存在一样,我们往往一直努力追求的,正是我们一直所缺失的。
在作者笔下,依附于王的女性可以与王共荣辱,甚至共存亡,如珠牡和梅萨。当王处于迷茫困惑之时,她们也未能安享生活,而是为王走出困境寻找突破口,前往敌营、攻破难关,助格萨尔王一臂之力。当然发生在她们身上的结局也是美好的,最终实现了与王长相厮守的愿望,驾着五彩祥云,与王共度今后人生。但是我们更容易忽视的一点便是她们这样做的前因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主观上想助王一臂之力吗?在魔岭大战和霍岭大战中,正是因为她们的嫉妒做出的荒唐行为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岭部的被动局面,她们为自己的嫉妒心也付出了代价。男权社会里男性的统治根深蒂固,女性的力量微不足道,她们的抗争总是以悲剧结尾,抗争无效回归原点,要么两败俱伤,如同希腊女神赫拉为反抗丈夫对自己的不忠而发动战争结果一样,自我毁灭;要么就像珠牡和梅萨一样,变得更加归顺男性,抗争结果与本身的期望越过原点反其道而行。
女性的虚荣心和嫉妒心以及由此带来的不堪一击的尊严,永远无法改变女性对男性的依附性和因此造成的被动性,在这些妃子与王的爱情中,她们所做的一切、所有的疯狂和略带荒唐的行动,都是在期待王的眷顾,期待自己能在对王爱的给予和回应中继续生活。所以她们会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和目的对王的某些“不
忠”进行反抗,但是无效的反抗绕了一圈之后,女人还是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变得更加顺服。
女性的生存困境表面上看是由男性造成的,但谁又能说这与她们自己无关?因为她们希望像男性占有女性那样去平等地占有男性,站在“无欲则刚”的角度,她们的不“刚”则正是她们的这种不可能实现的“无欲”所造成的。但作为一个具有正常品性的人,怎能无欲?身为社会大语境下的失语者,永远对男性有强烈依附心理的女性注定会为男权社会的更加牢固打下不曾意识到的根基。社会造就了这样的男性,无奈男性又造就了这样的女性。这是一种让人无法言说的与人无关却又一切皆源于人的生存困境。
而另一种女性,作为独立自强、勇敢自我的自由女性的代表,阿达娜姆让我们双手称赞,尽管对王满怀爱意,但她并未像珠牡和梅萨那样,把依附于王作为她们这辈子的守候。而是以广博的心胸、潇洒的作为,站在更宽广的空间上对王给予默默无闻的帮助,守护王的基业,不求荣耀与浮华,但求默然守心。但就是这样一个令我们啧啧称叹的女性却一生都与爱人分隔异地,甚至在死后都不能与王共存于同一个时空,尽管被拯救于地狱进入西方净土,或许她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会得到王因无限愧疚产生的深深眷恋,但这些对于尚生活在时世孤独彷徨的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不管怎样,我们认为阿达娜姆的女性意识明显比前两者有进步,作为前线的巾帼英雄,阿达娜姆的成功并未像花木兰那样是通过“换装”和性别越位实现
的,而是以自己真实的女性身份取得了功成名就。从这方面来说,作者还是为女性正确认识和评估自身价值提供了一个可循之道。
三、结语
在古代社会森严的精神牢笼中,女性的自由与权利微乎其微,只是身为生命肉体而苟活于一片喑哑沉默的空间之内,却不能完整地作为生命主体独立地存活于时间之中。而今天,在社會进步和所有女性的共同努力下,这样的局面已被打破,女性已经能在自由的精神国度里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主体自由行走。阿来以及他的《格萨尔王》虽然在对人性的重塑和书写上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但我们更希望有更多的人在现实和书写中能够自觉摒弃男权意识带来的对女性“边缘化”和“他者化”的扭曲;另一方面,女性也要正确认识和客观评价自我,拥有自主的立场,确立自己的话语,完整地展现自己的生命本质,以促进两性平等对话、和谐发展。
参考文献:
[1] 阿来.格萨尔王[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9.
[2] 王沂暖.格萨尔王传——花岭诞生之部[M].何天慧译.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5.
[3] 刘立千译.格萨尔王传·天界篇[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
作 者:宋 茹,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2012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