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军
内容摘要:读鲁迅的小说就会常常看到“看客”一类形象。他们带着特有的卑琐,影影绰绰、活龙活现在小说中出现。他们的特点,一是擅长看,二是没有自己的思想,三是自以为是吃人者。剖析他们,更能暴露国民性的弱点,揭露国民劣根性,深入地认识鲁迅的思想与创作,认识鲁迅小说的意义。
关键词:鲁迅 看客 国民性
读鲁迅的小说就会常常看到“看客”一类形象。他们带着特有的卑琐,在未庄、在鲁镇、在华老栓的茶馆,影影绰绰、活龙活现地蠕动着。剖析他们,能更深入地认识鲁迅小说的意义,深入地认识鲁迅的思想与创作。
鲁迅笔下,“看客”是一些有着怎样面貌的人物?
一.第一大特征:擅长“看”
“看客”最擅长的就是“看”,哪儿有“热闹”便在哪里看。看热闹是他们外在的行为方式。热衷看,却非常冷漠麻木,扮演着戏剧的看客角色。
《孔乙己》中,咸亨酒店就聚集一帮看客。孔乙己中秀才怎样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更不可能助一臂之力,解决孔乙己失意和苦闷;在一些地方他们不如孔乙己,却偏爱奚落孔乙己,触动孔乙己心灵的伤痛,他们不配到里间坐着喝酒,没有丁举人打断孔乙己腿的威势,然而,发现了孔乙己的不幸和颓唐,便感到很大的快慰。“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看客的无聊,势力跃然纸上。
《药》的主要情节是看客的表演:在凄冷的清晨“赏鉴”砍志士头颅的“盛举”,在华老栓的茶馆谈论夏瑜。作者通过华老栓的眼睛写看客们观看杀人是何等专注,革命者悲壮的死和看客们麻木愚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鲁迅冷静的描绘中,凝聚着多少郁积心中多年的痛心愤怒啊!
《阿Q正传》中,阿Q“大团圆”时又和“看客”们遭遇了,阿Q看见:“两旁都是张着嘴的看客”,“他惘惘的向左、向右,全跟着蚂蚁似的人……”“从人从里,便发出豺狼的嚎叫一般的声音来。”阿Q麻木的头脑联想到饿狼的目光。
《祝福》中“看客”观望祥林嫂的命运悲剧,似乎没有看阿Q赴法场时那么亢奋,这帮看客是在日复一日的灰暗光阴里细细赏鉴、品味祥林嫂的痛苦悲哀,有了新的发现,便迅速传播,增加“观赏”的乐趣,然后报之唾弃、嘲弄。
《示众》是看客的群像速写。意味深长的是:《示众》不是在江南小镇,而是在北方“首善之城”大都市;不是清末,而是民国;人物不是清国的顺民,而是“民国的国民”。巡警和示众的人写得很模糊,着重突出如走马灯办般眼花缭乱的挤来钻去的人们,“嘴都张的很大,像一条条死鲈鱼”的麻木神态。看“示众”时自身也成为示众者,毫无意义的示众引起看客们毫无意义的兴奋和忙乱,盛夏的酷热没有减轻“看”的兴致。”示众”揭示社会有“大清”变成“民国”了,国民的精神面貌依旧,改造国民精神任重道远。
鲁迅在别的文章中也沉痛地揭示国民的这一病态。北京的羊肉铺子,一些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复仇》则是:“他们俩裸着全身,捏着利刃,对立于广漠的狂野之上。”于是“路人从四面八方奔来,密密层层地,如槐蚕爬上墙壁,如蚂蚁要扛鲞头。衣服都漂亮,手倒空的。然而从四面奔来,而且拼命地伸长脖子,要赏鉴这拥抱或杀戮。”鲁迅说,创作《复仇》,就是“因为憎恶社会上旁观者之多”。
二.第二大特征:没有自己的思想
“看客”的另一特征是:他们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不具备思考、判断的能力,他们说的话,不是思考的结果。
讽刺孔乙己“你怎么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的人可能是个文盲,孔乙己在科场失意,他们就如同在科场得意者一样嘲讽他、鄙视他。鲁镇的男女因为暂时没有遭受到祥林嫂一样的残酷打击,就有了鄙夷、嘲讽、品头论足的资格;阿Q被枪毙,未庄的人们“自然都说阿Q坏”,为什么呢,因为阿Q被枪毙,被枪毙就说明阿Q不是个好人,否则怎么会被枪毙呢?他们的判断标准完全依据统治者们的标准,以特有的愚昧方式表达出来,甘于充当奴隶而不觉悟,实际已经是丧失理想的行尸走肉;盲目的维护着封建政权的血腥统治,苟延残喘,充分展示了在长期封建血腥统治形成的国民劣根性。
三.第三大特征:自以为是“吃人者”
“看客”还没有资格做“吃人者”,没有丁举人、赵太爷、康大叔、红眼睛阿义等人的地位,却自认为是“吃人者”。看客在吃人者和帮凶面前显得顺从、怯弱,在孔乙己、祥林嫂、阿Q等要走向末路的人面前,却很刻毒。以观看他人的痛苦和垂死挣扎为乐事,以抓把柄、揭伤疤置人于痛苦为趣事。
《狂人日记》中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有挨过知县大老爷的打的,有被绅士掌过嘴的,也有老婆被衙役霸占的,也有家里的老娘亲被讨债的给逼死的,却都加入了吃人的行列。
《阿Q正传》中人们看杀阿Q的场面,简直是幸灾乐祸了!还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而这回他又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钝又锋利,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并且还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近不远的跟他走。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阿Q的死给他们生活添加了刺激和话题,至于阿Q为什么要死,该不该死,是搞不明白的。
从《药》“颈项都伸的很长”仿佛被提着的鸭,到阿Q所见如嚎叫的狼又钝又锋利的眼睛,都反映出来“病态社会”造就的丑陋看客的病态的心理特征。“自己被人凌辱,但也可以凌辱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渴望见到别人流血砍头,使枯竭的心灵得到滋润和满足;鉴赏他人的血和死亡,从中得到新奇的刺激和快慰,便可以忘掉自己也正在被慢慢杀死,被慢慢吃掉的悲哀。这是看客们精神世界的深层内涵。
鲁迅主张启蒙主义文学“必须为人生,而且要改造这人生”。从1903年起,直至1936年逝世之前,他都关心中华民族的国民性改造。许寿棠回忆当年鲁迅经常和他讨论中国人的国民性问题:“鲁迅在弘文学院的时候常和我讨论下列三个相关联的大问题:(1)怎样才是理想的人性?(2)中国国民性中最缺乏的是什么,(3)它的病根何在?鲁迅对这三个问题的探索,毕生孜孜不懈。”
当代的研究者也指出:鲁迅先生“相当一段时间内他最优先考虑最集中研究,而且在他作品中反映也最充分的就是改造国民性问题……可以说,反映于鲁迅作品中思想深刻性,反封建的彻底性,以及艺术表现的准确性、形象性都于这一文学主题血肉相连。”“鲁迅的创作,因此而成为启蒙主义文学的典范之作。”
鲁迅先生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中指出“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的目的,“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对中国民众的“国民劣根性加以暴露,才能彻底治疗”。
鲁迅前期小说写看客,暴露国民性的弱点,揭露国民劣根性,这是出于他的启蒙主义社会理想,意在改变人民精神,不是消极暴露缺点,冷漠地指责他们,轻佻地嘲弄他们,而是要找出病根,补充国民性中最缺乏的东西。鲁迅对于看客的揭示和鞭挞至今仍旧有警示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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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平顶山工业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