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中斯特瑞塞的美国身份构建

2014-09-26 23:06黄晓玲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9期
关键词:使节亨利詹姆斯

摘 要:文学作为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表征,它具有文化建构和民族认同的双重功能。亨利·詹姆斯对于美国身份的构建表现在他的“国际主题小说”中,《使节》就是其中之一。本文将揭示斯特瑞塞所带有的美国人根深蒂固的民族特性。在基于文化身份的理论下,分析斯特瑞塞在欧洲文化面前产生的身份危机,再重构本国身份的过程,反映出亨利·詹姆斯对美国身份的观点以及对理想的美国身份的追求。

关键词:亨利·詹姆斯 “国际主题” 《使节》 美国身份

引言

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 1843-1916)是著名的小说家,评论家。他出生在美国,后来加入英国国籍,这种特殊的背景使他得到了英、美文艺界的共同关注。他常年穿梭于新旧大陆之间,在他的小说创作中开拓了著名的“国际主题”。评论家们对其的研究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评论界大体是从文化冲突与融合的方面研究其国际主题的意义,而忽视了其中的另一个重要蕴涵,即美国民族特性或美国身份构建。然而在他的国际题材小说中,亨利·詹姆斯一直坚持不懈地在描述和塑造美国人形象来建构美国身份。正如当代学者J·弗里德曼(Jonathan Freedman)所言,“在詹姆斯的小说中,几乎都是美国人,创造和描述得最好的是他的那些迷乱的美国人,他们在异国的环境中寻求着自己的民族身份”[1](P8)。在其晚期作品《使节》中,詹姆斯刻画了一位典型的美国人斯特瑞塞在欧洲的所见所感及其之后的醒悟和成熟,来表明美国人在异域文明中对自身文化有着清醒、客观的反思,能够认识到两种文明之异,并且通过汲取欧陆文明长处使自身文化尽善尽美,最终建构一个理想的民族身份这一观点。

一、根深蒂固的美国特性

随着后殖民主义时代的到来,“文化身份”这一概念开始受到人们的关注和重视。许多殖民国家在寻求政治独立的同时,他们也开始思考本国的文化及文化身份与认同的问题。美国,作为早期独立的代表,自建国起就开始致力于本国文化身份的构建。第一批美国知识分子如爱默生等倡议美国人通过摆脱欧洲文化的影响来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文化,他们希望建立独立的文化身份来展示其政治独立;然而在十九世纪中后期,以亨利·詹姆斯为代表的一群具有国际视野的作家对于这一问题却持有不同的见解。为了更客观更清晰地审视反思本国文化,詹姆斯亲往欧陆,将美国文化与欧陆文化进行对比。在欧陆文化的背景中来构建自己的本国民族性。

美国文化源于清教文化,美国人的主流价值观我们可以追溯到殖民地时期的清教文化。清教徒提倡的价值观深深地根植于美国人的文化中。“清教传统像一根红线规范了从殖民时代到如今美国的政治文化与社会文化。清教主义可以说是美国文化的根”[2](P2)。平等,友爱互助,诚实都是清教徒所遵循的道义,也是美国人推崇的道德准则,他们相信只有这样人才能够得到救赎。与腐朽没落的欧洲人相比,美国人有着强烈的道德意识。詹姆斯认为“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东西——既是同一民族又是与众不同的东西,我觉得我们将在我们的道德意识,我们的自由精神和活力中找到它”[3](P22)。詹姆斯认为美国民族特征是可以从“道德意识”和“自由精神”等特征体现出来的。

《使节》中的斯特瑞塞是美国人的典型。在斯特瑞塞登场时,“他的面容最引人注目之处是那张毫无血色的棕色脸膛,浓重而下垂的典型的美式胡须”,斯特瑞塞的民族特征展示在读者面前。在维奥内夫人请求其帮助时,斯特瑞塞出于同情,答应全力帮助她,甚至于牺牲自己的利益。出于诚实,他每天都写信给远在乌特勒的纽塞姆太太,如实上报他在法国所看到的一切。他坚守自己要帮助维奥内夫人的承诺,并且一直付诸于行动。在信中,维奥内夫人的优雅、美丽都有被提及,不仅如此他还高度赞扬了维奥内夫人。斯特瑞塞的这一行为使得纽塞姆太太十分恼怒,这也是导致后来纽塞姆太太派出第二批使节的主要原因。他为了维护维奥内夫人,不惜顶撞萨拉;查德准备回国时,他劝说查德留下,他对查德说“你知道,你如果抛弃她,那么你就是一个畜生,犯了最不令人容忍的罪行”[4](P434)。这些都是斯特瑞塞为了实现他对维奥内夫人的承诺所作的一切努力,以至于后来与纽塞姆太太决裂。即使在与纽塞姆太太没有结婚的机会,戈斯特利小姐挽留他留在法国时,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乌特勒去。他的回答是“我必须走,做到为人正直”“你知道,这就是我唯一的理由,不从整个事情中为自己捞取一点好处”[4](P448)。他诚实正直,一直都坚守自己的行为准则,作为使者,在任务失败以后也坚持不从中获取任何利益。第二批使节的代表萨拉是纽塞姆太太的女儿,以维护家族利益和纽塞姆太太的威望为目标,她威胁斯特瑞塞,如果他不遵从使命,他将失去在乌勒特所有的一切。然而斯特瑞塞丝毫不为之所惧,他选择放弃自己的任务,让查德留在巴黎。他摆脱了纽塞姆太太的控制,为自己赢得了自由。在小说的最后,他也拒绝了查德和维奥内夫人的善意的帮助,而是毅然决然地走向回国的道路。斯特瑞塞作为一个典型的美国人形象,他追求自己的自由,不向传统的偏见屈服,而是勇敢的挑战原有的乌特勒偏见。

作为美国文化的精英,斯特瑞塞有着美国民族共有的民族特性:“道德意识”和“自由精神”。正如保罗·吉尔伯特(Paul Gilbert)在他的《文化身份和政治伦理》(Cultural Indentity and Political Ethnics)中所说,“文化身份”涉及到两个含义,一个就是个体的文化身份,一个则是集体的文化身份。“个体的文化身份就是个体拥有的文化特质,集体文化身份则是一个文化群体所共有的文化特质。要定义一个民族的文化,一定要先从一个民族共享的民族特性出发”[5](P3)。在《使节》中,亨利·詹姆斯塑造一个有着美国民族特性的美国人形象来建构美国文化身份。

二、“他者”语境下美国身份的困惑

尽管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在经济和政治上都占有极大的优势,但是在文化领域,与古老辉煌的欧洲文明相对,这个国家却略显的底气不足。作为一个穿梭于欧美大陆之间的使节,詹姆斯一直致力于欧美文化的融合。和詹姆斯相同的是,其笔下的斯特瑞塞也是一位使节。与其说他是奉纽塞姆太太之命拯救其儿子查德的使节,不如说他是欧美两种文化之间的使节。斯特瑞塞跳出乌特勒文化的小圈子,将自己置身于欧陆文明之中,受到了欧陆文明的强烈冲击。参照吉尔伯特《文化身份和政治伦理》一文中的看法,认为“特定的文化身份是由一系列的文化资源组成的,在那里人们能过安逸的生活。因此,当人们从一个原始的文化背景下被连根拔起时,会感到没有安全感,个人会有漂泊,无家可归之感”[5](P182)。在身处欧陆文化的氛围中时,斯特莱赛见识了两种文化的碰撞,在两种文化间变得徘徊,不知所措。endprint

斯特瑞塞在欧洲的使者之旅让他感受到欧洲深厚的文化底蕴的同时也意识到美国文化的浅薄。在欧洲“富有生命的生活”的对比下,他发现乌特勒的人“只分男女两种,即使有些个体差异,也只分两种”[4](P35)。相对于欧洲人的富有想法,乌特勒人就是批量生产的产品一样,没有自己的特性,这使得斯特瑞塞羡慕欧洲人的生活。在女导游戈斯特利小姐问到纽塞姆太太家的产品“那是什么东西”时,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道,与欧洲“富丽堂皇,高尚的东西”相比,那是些“低俗的东西”[4](P41)。面对查德的改变,斯特瑞塞将称为是“幸运的发展”,而第二批使节萨拉却认为是“可怕”。斯特瑞塞知道因为乌特勒人们的无知和狭隘,导致了认识世界的偏差。作为乌特勒人,他被欧洲璀璨的文化和欧洲人优雅的生活深深的吸引,开始怀疑乌特勒原有的价值观,开始对原有的文化认同有了动摇。

按照国内知名学者陶家俊的观点,身份认同是指某一文化群体成员对其成员身份或文化归属的认同。他说,“在更广泛的含义上,身份认同主要指某一文化主体在强势与弱势文化之间进行的集体身份选择,由此产生了强烈的思想震荡和巨大的精神磨难。其显著特征,可以概括为一种焦虑与希冀、痛苦与欣悦并存的主体体验”[6](P38)。在欧洲璀璨的文明的影响下,斯特瑞塞决心抛弃原有的乌勒特清教主义思想模式。但同时他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文化身份在欧洲立足,所以他必须构建一个新的文化身份才能适应文化环境的变化。斯特瑞塞为了解决这一身份危机,他必须在欧洲构建一个新的文化自我。

在斯特瑞塞构建新的美国身份的过程中,既要坚守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的独特性,但又考虑欧洲灿烂的文明,不能一味地追求本真的、纯粹的美国文化,而要以建构的、动态的眼光来看待民族文化的发展,重新建构和定位其美国文化身份。

三、文化融合语境下美国身份的重构

亨利·詹姆斯塑造的美国人的形象代表着整个美国。通过这些人物的成功塑造,詹姆斯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在欧洲这个“他者”的背景下构建美国文化身份是合理的。“文化研究之父”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在《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Cultural Identity and Diaspora)一文中对文化身份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说文化身份并不是透明的和一劳永逸的,而是“一种生产,它永不完结,永远处于过程之中,而且总是在内部而非在外部构成的再现”[7](P392)。那也就是说“文化身份”是一个动态的而不是静态的的概念。当社会文化环境发生改变时,文化身份所涵括的内容也就随之改变。这个时候人们会感觉没有归属感,然后渴望创造一个新的身份去引导他们的行为。

在任务的起初斯特瑞塞为新世界和旧世界之间的隔阂感到很困惑,随着对欧洲文化的进一步了解后,他开始欣赏欧洲文明。他在整个法国完成使命的过程中,他的观念一次次地被他新发现的现象所改变,逐渐地他也开始改变自己的一些偏见和看法。他对维奥内夫人的看法的改变不仅仅是直观的对维奥内夫人的印象,更多的是查德的变化带给他的震撼。“以前的查德举止粗鲁,他现在举止文雅”[4](P104)。在法国,查德由一个没有教养的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举止优雅、行为端正的绅士。他知道这些改变都是维奥内夫人的功劳。同时,在他自己与维奥内夫人的接触中,从一开始认为维奥内夫人“是街上那种下贱、唯利是图的女人”[4](P36)转变到“她是我见过的最完美,最敏感,最快乐的精灵”[4](P456)。

随着斯特瑞塞对维奥内夫人印象的改变可以看出他对欧洲态度的改变。在任务完成的过程中,斯特瑞塞开始对欧洲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然后他开始反省自己,质疑自己对乌特勒传统和信念的盲目信仰,他开始打开自己的眼界去吸收欧洲文化的美。正如詹姆斯认为理想的美国人必须“自由的对待不属于自己的文明形式,采摘、挑选并消化吸收”[3](P87)一样,斯特瑞塞也认为旧的世界需要吸取一些好的文明来完善自己。就像他在看到查德的改变以后发出的感慨“乌特勒最需要的或许就是异教徒,一名好异教徒”[4](P108)。这也是导致后来任务失败的主要原因,因为他意识到欧洲的文化改造了查德,而回到乌特勒也只会让他变得无知与粗俗。

在见识了两种文化的碰撞,在两种文化间徘徊、挣扎后,斯特瑞塞最终认识到在如此迥异的文化环境中重新构建自身文化身份的必要性。他开始在新的文化背景中创造一个新的文化自我。在保留着自己的美国特性的同时,调整自己,吸收灿烂美好的文明。所以他选择带着他原有的美国特质和融合了欧洲文化的新的自我,独自回到美国去。在斯特瑞塞重构其美国身份的过程中,他学会了如何跟拥有其他文化的人相处,那就是既要界定出自己的特性,又要寻求与其他文化的人的共性,在此过程中不断地调整、再调整自己的身份认同。

四、结语

作为詹姆斯的晚期代表作,《使节》中的主人公斯特瑞塞带着在欧洲的所感所悟最终回到了美国,这实际上反映的不再是欧美文化的对峙而是欧美文化的一种融合。斯特瑞塞是詹姆斯塑造的完美的美国人形象,他身上有着鲜明的美国特性,同时,他也愿意放下偏见,保留着原有的特性去重塑自己的世界观和文化身份。由此我们也能看到詹姆斯对美国身份的态度,他提倡在欧洲的大环境下去构建自己的美国民族身份。詹姆斯站在欧洲和美国这两个互为他者的文化语境下思考美国的民族性,这种双重视角的选择对处在全球化语境中的人们思考和表达民族特性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也为我们在当下的全球化语境之中更好地找到自身文化的定位提供借鉴。

注释:

[1]Freedman Jonathan.The Cambridge Campanion To Henry Jammes.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guage Education Press,2002.

[2]朱世达:《当代美国文化》,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1年版。

[3]Edel Leon.Henry James,A Life.NewYork:Harper&Row Publisher,1985.

[4]亨利·詹姆斯著,袁德成,敖凡,曾令富译:《使节》,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5]Gilbert Paul.Cultural Identity and Political Ethnics. 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10.

[6]陶家骏:《身份认同导论》,外国文学,2004年,第2期。

[7]Hall Stuart.Cultural Identity and Diaspora.Columbia: Columbia Univerisity Press,1994.

(黄晓玲 湖南湘潭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41120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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