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清曲正名及发展史

2014-09-21 00:30宣涤丽李爽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8期
关键词:发展史昆曲

宣涤丽 李爽

摘 要:“扬州清曲”这一专有名词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至早产生于1932年。而扬州清曲的萌芽可以追溯到元代,它形成于明代,兴盛于清代。在嘉庆、道光年间,扬州清曲开始衰落。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起,扬州清曲就没有专业的组织和演员,面临衰落的困境。今天扬州清曲正走在复兴之路上。

关键词:扬州清曲 发展史 昆曲

扬州评话、扬州弦词和扬州清曲并称为扬州曲艺的“三朵花”,三者各具特色,不能相互替代。如今,扬州评话和弹词尚有一定社会影响,对于评话和说书的整理研究也比较多,相比之下,对既有悠久历史又极富魅力的扬州清曲的研究仍处于初步阶段。扬州清曲在经历过清中叶全盛时代之后逐渐走向衰落,至今仍然没有走出艰难的困境。这些都值得我们重视及思考。

一、扬州清曲正名

扬州清曲又名广陵清曲、维扬清曲、扬州歌,一名“扬州小曲”“扬州小调”。“扬州清曲”这一名称出现的时间并不长,章鸣先生在《扬州清曲采访报告》中提及“据老艺人说,是二三十年前的事”[1](P1687),这份采访调查是在1962年进行的,也就是说“扬州清曲”一名至早产生于1932年。然而韦人、韦明铧先生在《扬州清曲概论》中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认为“这乃是一种没有根据的说法”[2](P1892)。可见,“扬州清曲”名称的出现时间在学术界是比较模糊的。在笔者看来,“扬州清曲”这个名词出现的时间并不久,最有力的证据当属《扬州曲艺志》载“民国二十九年(1940),扬州小曲诸名家在教场老龙泉茶社首次挂牌‘扬州清曲公演”[3](P14)。同时从扬州地方志或者其它文献中看,例如李斗(1749-1817)《扬州画舫录》:“小唱以琵琶、弦子、月琴、檀板合动而歌。”[4]又如施元铭(1882—1957)《施元铭曲词》序:“吾尝芒鞋竹杖,历游数省,所经之地,谈者皆以扬州小曲相询。”[5](P1588)或者徐谦芳(1886~1950)《扬州风土记略》中提及“扬州小曲颇驰名,有所谓[网调]者,来自绍埭,至今唱者不绝”[6](P174),都没有明确地提出“扬州清曲”这个专有名词。

事实上多少年来“小唱”“清曲”和“扬州清曲”这些名词的使用十分混乱,更有甚者将三者混为一谈,这是没有依据的。首先,“清曲”一词出现较早,在元代就有记载。郑振铎先生说:“散曲是流行于元代以来的民间歌曲的总称……散曲是‘清唱的,故亦名‘清曲。”[7](P1891)所以“清曲”不是特指扬州清曲,而是泛指元以后的散曲。关于“清”字的理解,任忠敏先生在《散曲概论》卷二余论中提及“所谓清唱,盖唱而不演谓清,不用金锣喧闹之谓清”[8]。也就是说,“清曲”是指只唱不说且无表演动作的艺术形式。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清唱”指明嘉靖后经著名曲家魏良辅等改良后的昆曲(水磨调)的清唱。以泛指元以后散曲的“清曲”之名直指某一种曲种,这是不多见的,然而我们只要想一想明万历以后“四方歌曲必宗吴门”[9]就能明白了,南北曲正宗唱法为昆腔,可谓风靡一时。随着昆曲的发展,昆曲清唱既唱散曲,也唱剧曲了。

其次,“小唱”“小曲”其实就是民间的小调俗曲,每个地方都有可能产生,可以注意到古人多在“小曲”之前加上地名“扬州”以示区别。但是今天扬州清曲还有“小曲”的别称,这是相较“大曲”的昆曲而言的。这中间是不是会造成概念的混淆和错用呢?笔者认为这涉及到概念的规范性问题,民间将“扬州清曲”说成“小曲”是一种借用,是习惯导致的,而作为研究者不得不谨记两者的区别,以防张冠李戴。例如南朝梁简文帝《上菩提树颂启》:“臣闻击辕小唱,有慕风雅;巴人浅曲,实仰阳春。”[10]这里的“小唱”当指敲击车辕时所唱的歌,很明显就和扬州清曲无关了。

二、扬州清曲滥觞

关于扬州清曲的起源,众说纷纭。一种是以韦人为代表的“元代小唱——清曲的胚芽”[11](P1883)观点,这种观点被视为学术界主流观点。然而车锡伦先生发表了数篇文章驳斥,他认为“扬州清曲(小唱)的产生则与宋元小唱了无干涉”[12](P40)。他考证出扬州清曲是起源于明清小曲的,又因为明清小曲承接元散曲,所以说起源于元散曲也当是可以的,而宋元小唱和元代散曲是两种不同的艺术歌曲。

笔者认为车锡伦先生的观点相当新颖和谨慎,或者说给我们研究提出了一个新的方向,“小唱”的历史流变值得我们重新审视挖掘。那么“小唱”和散曲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呢?扬州在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后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而闻名全国,迅速地成为商业重镇,经济的繁荣发展必定带来文化的百花齐放。元人夏庭芝《青楼集》“李芝仪”条载:

(李芝仪)维扬名妓也。工小唱,尤善慢词。王继学中丞甚爱之,赠以诗序。余记其一联云:“善和坊里,骅骝构出绣鞍来;钱塘江边,燕子衔将春色去。”又有《赛鸿秋》四阙,至今歌馆尤传之。乔梦符亦赠以诗词甚富。女童童,兼杂剧。间来松江,后归维扬。次女多娇,尤聪慧,今留京口。[13]

这里的“小唱”应该就是一种民间小调,有别于元杂剧。而且“小唱”不流于低俗,从乔吉赠李芝仪的散曲小令中可窥探一二。乔吉《楚仪来因戏赠之》曲云:

碧梧月冷凤凰枝,空守风流志。楚雨湘云总心事。许多时,口儿里不道个胡伦字,殷勤谢伊。虽无传示,来探了两道儿。[14](P85)

以“碧梧”“凤凰”喻其志行高洁,称赞其感情丰富。乔吉多写散曲,李氏与之交往甚密,小唱与散曲之间可能互有影响。所以综上所述,元代扬州小唱或是扬州清曲的前身,详细情况已不可考。

三、扬州清曲发展

清人胡彦颖在《乐府传声》序中说:

自元以来,有北曲,有南曲,而善歌者首推三吴,南曲习于南耳,故视北曲尤为盛行。然明之中叶以后,于南曲刻意求工,别为“清曲”,渐非元人之旧。[15]

在明中叶之后,产生了一种别于“元人之旧”的新的歌唱艺术,而且又和南曲不同。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五云:“嘉隆间,乃兴【闹五更】、【寄生草】、【罗江怨】、【哭皇天】、【干荷叶】、【粉红莲】、【桐城歌】、【银钮丝】之属……”[16]以上曲牌在今天的扬州清曲中仍在使用。所以扬州清曲形成于明嘉靖前后,这是没有异议的。那么在明代,昆曲有没有对清曲产生影响呢?徐渭《南词叙录》中云:

今唱家称“戈阳腔”,则出于江西,两京、湖南、闽广用之;称“余姚腔”者,出于会稽,常、润、池、太、扬、徐用之;称“海盐腔”者,嘉、湖、温、台用之。惟“昆山腔”止行于吴中,流丽悠远,出乎三腔之上,听之最足荡人,妓女尤妙此,如宋之嘌唱,即旧声而加以泛艳者也。隋、唐正雅乐,诏取吴人充弟子习之,则知吴之善讴,其来久矣。[17](P87)

徐渭是嘉靖万历人,可以看出在明初至嘉靖年间,昆山腔没有流传至扬州。而随着梁辰鱼《浣纱记》的成功,昆曲的影响越来越大,明万历年间昆山腔就成为南北曲正宗唱法,盛行大江南北,可以推断出此时的扬州清曲已然受到昆曲的影响。

扬州清曲在清代达到鼎盛,这并不是偶然的。在清代,扬州盐业、漕运事业的发达使得各种文艺活动繁荣开展起来,这对清曲有着正面而积极的影响。以下有数据可以让我们一窥扬州当时的经济实力,“以乾隆三十七年为例,扬州盐引销售量1529600引,一引等于200斤-400斤,一引盐在海滨是0.64两白银,运到扬州来以后,加上运费、盐税,达到1.82两左右,从扬州运到东南六省(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浙江),零售价10两左右,价钱翻了十倍不止。扬州盐商每年赚银1500万两以上,上交盐税600万两以上,占全国盐课60%左右。而这一年,中国的经济总量是全世界的32%,扬州盐商提供的盐税占了全世界8%的经济总量。”[18]同时,全国各地的戏剧声腔如昆山腔、京腔、秦腔等在扬州纷纷上演,互相影响交融。李斗《扬州画舫录》中有这样一段传神的描写:

小唱以琵琶、弦子、月琴、檀板合动而歌。最先有【银钮丝】【四大景】【倒扳桨】【减靛花】【吉祥草】【倒花篮】诸调,以【劈破玉】为最佳。有于苏州虎丘唱是调者,苏人奇之,听者数百人。明日来听者益多,唱者改唱大曲,群一噱。[19](P174)

扬州清曲的盛况可见一斑,甚至压倒了昆曲的清唱。此时出现了众多的清曲艺人,如“飞琵琶”程景贤、黎殿臣、郑玉本,以上三人均见于《扬州画舫录》,考虑到还有业余清曲艺人的存在,扬州清曲艺人的数量相当可观。值得一提的是,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以“小曲”【耍孩儿】曲牌撰写“道情十首”,开文人创作市井小曲作品之先。在这个时期,盐商和扬州八怪等文人深深影响着扬州清曲,使之“扬州化”“本土化”,赋予了它清雅明丽、雅俗共赏的特色。

随后,在嘉庆、道光年间,扬州清曲开始走下坡路。一是由于扬州经济的衰落,二是由于政府对民间文学的压制。丁日昌在同治七年时奉命整饬民间文学,有《查禁淫词小说》为证,其中列出了大量小本淫词唱片目,这些被禁毁的所谓“淫词”多有清曲。其中【杨柳青】【扬州小调叹十声】【戏叔武鲜花】【小尼姑下山】等都雅俗共赏、清新活泼,充分保留了来自民间的那种生命力和悠久历史的韵味。清末民初,政治动乱,许多清曲艺人不得不另谋出路,扬州清曲只能靠票友相传,情形惨淡。

早在建国之初,国家重视起扬州清曲,曾派文艺工作者下乡采风,保留了一些珍贵曲艺资料。可惜经过文革,这些资料大多亡佚。1966年,扬州市各书场先后全部关闭,扬州清曲艺人也就停止了演唱活动。长达十年的文化灾害导致了扬州清曲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起就无专业的组织和演员,这对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扬州清曲可谓雪上加霜。尤为可惜的是当年口述者、演唱者等清曲艺人都已作古,资料无法重新记录。1984年,扬州市文艺训练班开设首届曲艺班,开始有意识地培养一些扬州清曲学员。1985年3月,扬州市广陵文化站正式开设“广陵书场”,有座位154 个。自此扬州清曲终于重新进入专门书场演出。1999年12月下旬,“扬州清曲艺术家王万青诞辰100周年纪念会”在广陵区文化局举行,北京、上海、南京、扬州、镇江等地曲艺界人士近百人出席纪念会,大会宣布成立“扬州市扬州清曲研究室”。扬州清曲研究室的成立标志着扬州清曲学术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研究室主持了扬州清曲“申遗”的工作并为之付出许多。复兴之路虽难走,但是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2005年,扬州清曲申请“国家级非物质遗产”成功。

被列入“非遗”的行列中,也就意味着扬州清曲的现状还不乐观。这里从艺人、演出场所、曲牌三个方面进行阐述。第一,专业艺人的缺失。受第四、五代艺人亲传的现有聂峰先生等三到四人且均过花甲,青年艺人不能及时弥补这一空缺。第二,演出场所的减少。据实地考察,扬州清曲的演出多在重要节日,如劳动节、国庆节于瘦西湖公园的熙春台、个园的黄氏住宅进行表演。或者受邀在企业、外事接待活动中演出,如2004年4月,扬州市旅游局为纪念扬州火车开通就组织了扬州市一批演艺人员专赴西安、武汉、上海、北京等地推广扬州旅游工作,清曲艺人聂峰等应邀参加。第三,曲牌的单调化。扬州清曲旧以曲牌丰富闻名,“现今,常用曲牌在3支左右,一般曲牌十几支,总数不超过30支。”[20](P36)其中【鲜花调】【虞美人】【粉红莲】曲牌使用率较高。关于扬州清曲的传承工作,今天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地让资料完善、保存下去,希望有一天扬州清曲能再现当年的盛况。

注释:

[1]章鸣:《扬州清曲采访报告》,扬州:广陵书社,2006年版。

[2][7][11]韦人,韦明铧:《扬州清曲概论》,扬州:广陵书社, 2006年版。

[3]扬州曲艺志编委会:《扬州曲艺志》,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4][19]李斗:《扬州画舫录》,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

[5]韦人:《扬州清曲(曲论卷)》,扬州:广陵书社,2006年版。

[6]徐谦芳:《扬州风土记略》,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8]任中敏:《散曲丛刊》,南京: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

[9]见徐树丕:《识小录》卷4《梁姬传》。

[10]释道宣:《广弘明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12]车锡伦:《宋元小唱考—兼析扬州清曲起源说的一种错误》,扬州大学学报,1997年,第2期。

[13][15]中国戏曲研究院:《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14][17]明光:《扬州戏剧文化史论》,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

[16]见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五。

[18]雷晓宇:《扬州盐商传奇》,锦绣,2011年,第5期。

[20]谈欣:《扬州清曲现状调查及剖析》,艺术探索,2009年,第3期。

(宣涤丽,李爽 扬州大学文学院 22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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