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总梦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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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梦见你。

还是那栋具有年代感的老房子。

狭窄的入口，进去院子里面要走过一段冗长的下坡路。夜晚坡边却没有路灯，想看清路只能借助每家每户透出来的微光。偶尔还会有老鼠急匆匆地从这头跑到那头，路过我的脚背。

你住在二楼，实际却得爬四层楼梯。

很小的时候，有次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踏了空，四层楼梯的路程，愣是让我一路滚到了大门口。我记不清当时摔破腿的痛苦，只记得你那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上抹也抹不去的心疼。

你把我抱回去准备上药。我哭喊着说：“奶奶，我会不会变成瘸子啊？”

你突然脸色一沉：“小孩子乱说话会被魔鬼抓走的！”

母亲总说，我是被你宠坏了。

炒菜时必须做我爱吃的。因为小时候不吃辣椒，每次你都不得不额外炒一份给我。

吃饭时一定要看电视。常常是电视演完了，你等着洗碗等得都睡着了，我饭还没吃完。

困了就随便往床上躺。总是等你发现我已经睡着了，再轻轻地帮我脱掉衣服、盖好被子。

……

我何其幸运，在父母忙于工作时，有个这般宠爱我的你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为什么等我明白时，却已经再也牵不到你的手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样子。

你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瘦弱的身躯弯成了拱形，左脸因为长时间碰压而呈现青紫色。

殡仪师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让僵硬的你恢复成直挺状。

那是寒冷的冬天啊。紧闭的窗户，燃烧的火炉。

你弯腰想把火关了，却不想脑袋眩晕，一头摔在了地上，便再也起不来。而这一躺，就冻了十几个小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爸妈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给你穿上，明明已经穿了三四件厚外套，你看起来仍然瘦骨如柴。我看着你那已经变形的脸，为你梳头的手忽然就颤抖起来，终是忍不住难过地跑了出去。

后来的葬礼，我没有流出一滴泪。

我一定是不孝的吧，亲戚朋友都哭成了泪人，我只会在一旁木讷地烧纸钱。前来追悼的街坊邻居一定会骂我的吧，我已经努力尝试挤眼泪让他们看了，可流不出来啊。

奶奶生前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米六的身高只有七十斤，每一件穿的衣服都历史悠久。她拿着微薄的退休金，供养着三代人，到最后，还给我存了一学期的学费。

我讨厌自己，平时恃宠而骄就无尽索取，奶奶来接我放学还因为嫌弃她不好看而躲避；我也恨自己，明明说好前一天要去探望她，却闹别扭不去，不然她就不会……

心脏仿佛被什么挖了一个洞。

我知道，痛到极致时，反而没有眼泪。

后来，我常常梦到你。

你比之前胖了点，你有穿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你站在窗边叫我回来吃饭，你带着我去街头买零食。

你安稳地睡在我旁边，呼吸均匀，我悄悄睁开眼偷看你的模样。

……

那么多的你，我却再也不能和你拥抱。

泪湿满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