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背后的原因

2014-09-18 19:59邱少芸凌海衡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8期

邱少芸 凌海衡

摘要:亨利·詹姆斯的《螺丝在拧紧》扑朔迷离,关于“女教师是否见到鬼魂”一直是关注的重点,但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不过,造成这种不确定性的原因却是有据可寻的,女教师在紧要关头一次又一次的踌躇不定就是原因之一。她的踌躇是女管家和她所处的社会地位造成的,踌躇背后折射出女教师身陷两难困境的悲剧现实。

关键词:女教师;女管家;女性地位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4)08-0102-02

《螺丝在拧紧》讲述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应聘到大户人家中担任家庭教师。刚开始一切都很美好,可不久后女教师总是见到两个鬼魂,学生们的行为也越来越怪异。故事悬念迭起,如同螺丝拧得越来越紧,可是结果却戛然而止,不知是真闹鬼还是女教师精神不正常。有的评论家提出,女教师关于幽灵的说法是可信的[1];也有的认为是女教师的性压抑导致了她产生幻觉[2]。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论,因为正如小说的第二位叙述者道格拉斯所说的一样:“故事中不会有所交代。”[3]4所以笔者认为,过多地纠缠这个问题并无太大意义,然而,引起这种不确定性的原因确是值得研究,它反映了詹姆斯的理论,也折射出女教师的困境。

王敏琴教授认为,小说的这种不确认性是由于詹姆斯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这是詹姆斯对自己理论的一个实践,即第一人称叙述的主观性太强,必须使用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才能客观地反映现实[4]。叙述视角无疑是产生这种扑朔迷离效果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女教师的踌躇也是导致这种结果的重要因素。女教师可以写信询问校长有关退学的原由,为迈尔斯安排另一所学校就读;可以直接问孩子们为什么从不提起他们的朋友,即两个幽灵;也可以询问他们每当她发现所谓的不正常行为,正如她询问自己一样:“为什么我不当场说出,把事情就此了结呢?”[3]50如果女教师能克服当中的一次顾虑,问题也许就可以解决,小说的这种不确定性也随之消弭。正是女教师的一次次踌躇,使她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已置于不可信的位置,她的踌躇首先是由女管家造成的。女管家让女教师确信自己见到鬼,相信她不应该直接质问孩子,而应旁敲侧击,让孩子们自己承认与鬼魂交往。

小说中的格罗斯太太这位女管家很少有人关注,但她其实是造成女教师最后歇斯底里地吓病小女孩和逼死小男孩的直接原因。不管鬼魂是真是假,格罗斯太太的行为与言语都让女教师深信她确实看到了邪恶的鬼魂,她必须保护两个小孩免受鬼魂的荼毒。

在女教师到来之前,格罗斯太太虽然只是管家,但实际上却行使着女主人的权力。两个小孩父母双亡,叔叔仍单身,习惯自由的生活,基本不到乡下这幢房子去,而他派去管理一切的男仆昆特却意外死亡,一切权力落在了管家格罗斯太太的手中。然而,这一切都被破坏了,因为这位“在这里担任家庭教师的年轻小姐无疑会全权总管”[3]6,凌驾于她之上。而且,她自己没有孩子,非常喜欢弗洛拉,如今也要把小女孩交给女教师。她的地位和情感都受到女教师的威胁。所以,当她面对女教师质问她怎么能把孩子们给昆特管的时候,她叫喊道:“不,我难以忍受,现在也受不了!”[3]33女管家不仅受不了昆特管理这里和孩子们,她也受不了女教师掌管此处。

当迈尔斯被学校开除,女教师怀疑孩子品性的时候,女管家不问缘由,激动地表示迈尔斯绝对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让女教师不要相信校方的话。“格罗斯太太已经看出她的话在我身上产生的效果。”[3]14这位初出茅庐的女教师轻易地被女管家牵引着自己的思维方向,被她操控。后来女教师说她在家里看到陌生男子,在对他的外貌做出几分描述后,女管家立即宣布那是死去的昆特。另外,当女教师毫无根据地宣布鬼魂昆特寻找的是迈尔斯;宣布她见到前任女教师杰塞尔小姐的鬼魂,也是毫无依据地断言弗洛拉也看见杰塞尔却装作不知道的时候,格罗斯太太不纠出她言语间的漏洞,推测上的错误。她甚至知道,除了女教师之外没有人见到任何鬼魅,但她从不表现出怀疑女教师神经不正常,而是相信她说的一切,甚至和她一起得出结论:女教师的确看到了鬼,这是不容置疑的。

她不仅让女教师确信自己见到鬼魅,而且还动用种种细节让她相信两个鬼魂是邪恶的。她明知昆特仗着主人的纵容,有恃无恐,“跟所有的人都随便。”[3]31前任女教师极有可能也是受害者,在被昆特欺负后怀孕离开此处,但她却直接宣布“杰塞尔小姐确实邪恶……他们俩都邪恶。”[3]39这是因为在她内心深处讨厌着同为女教师的杰塞尔小姐。她一步步地使女教师最后绝望地啜泣:“我没能救他们,保护他们!这比我预想的要糟得多。他们完了!”[3]40当女教师想要试着询问两个孩子为什么从不提起死去的昆特和杰塞尔时,格罗斯太太大叫制止,女教师只能旁敲侧击,只能想办法让孩子们自己“坦白”。当最后女教师在湖边质问弗洛拉是否看到杰塞尔小姐鬼魂的时候,本和她站在同一站线的格罗斯太太却突然倒戈相向。当着弗洛拉的面“发出响亮、惊恐的叫声,以表示强烈的不满。‘多么可怕呀,说真的,小姐!你究竟在哪儿看到了什么?”[3]86她和弗洛拉团结一致,对女教师十分愤恨。小女孩彻底地失去了女教师的信任,格罗斯太太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成为了胜者。

除了女管家的推波助澜,女教师的踌躇也是因为她身陷维多利亚这样的一个男权时代。她的顾虑也折射出她的两难困境。在维多利亚时期,女性地位低下,所从事的职位也相应的低贱,收入微薄。受过教育的中产阶级女性要谋生存的合法途径除了做家庭教师之外,几乎别无选择[5]。她们大多出身贫寒,在雇主家地位虽高于仆人,但是她们的社会地位还是令人怜悯,唯一能使她们摆脱这种困境的方式只有迎合取悦男性并与之结婚。

小说中的主人公就是这样一位出生贫寒的女教师,她没有确保美好婚姻的富裕家庭,所以只好靠自己的努力才有希望回到体面的中产阶级生活中。当她走进哈利街那座大房子的时候,发现她的主人是个年富力壮的单身汉,并且得知报酬丰厚,她鼓起勇气签了合约,如第二位叙述者道格拉斯所说:“这个英俊青年的魅力最终征服了她。”[3]7女教师在布莱散步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奇思异想,其中之一就是想象她会突然碰到某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这位未婚的主人,她甚至怀疑布莱这里幽禁着一个疯子,一位不能向外人道的亲戚。这有几分《简·爱》的味道,简·爱正是从舅母家回来时在小道上碰上了她的主人罗切斯特,并在那得到了罗切斯特爱的宣言,而桑菲尔德府也幽禁着一个疯子,即罗切斯特的疯妻子。女教师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简·爱那样的女教师,虽然家境贫困,但是最终能和男主人结婚,过上幸福富裕的生活。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说实现自己愿望的唯一方法就是取得孩子们的信任,因为他们是她与男主人之间的唯一桥梁。所以,她必须谨慎、理智、恰当地处理一切。她不能直接质疑孩子,直接把事情解决,因为这样做极有可能失去孩子们的信任,而且“古老的传统认为对于看管小孩的人来说,宣扬迷信和恐怖是有罪的”[3]54,所以只能通过旁敲侧击,让孩子们自己“坦白”这件事。只有这样做,她才不会成为男主人眼里神经有问题的女子,才不会失去这份待遇丰厚的工作,能让她不用担忧明天,过着受人尊重的生活。另一方面,如果她能独立地用自己的智慧保护男主人的侄子侄女免受幽灵的荼毒,不仅履行了不要让男主人操心的诺言,也可以向他展示自己的工作能力,让他为她而感到自豪。女教师也想直截了当地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她的处境让她只能踌躇不定,三思而后行。

《螺丝在拧紧》跌宕起伏、扑朔迷离,但它的艺术价值远不止在于创造这种不确定性,更在于詹姆斯刻画出的女教师形象,踌躇不定却翔实可信,是一个符合人性自然发展规律的人物形象。詹姆斯给读者营造了一种真实的氛围,让读者用自己高超的智性去分辨和把握诡秘难测的现实。

参考文献:

[1]Elliot M. Scherero. Exposure in The Turn of the Screw[M].Modern Philology,1981:78.

[2]Edmund Wilson. The Ambiguity of Henry James, in A Norton Critical Edition: The Turn of the Screw[M].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1966:170-173.

[3]亨利·詹姆斯.螺丝在拧紧[M].袁德成,译.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

[4]王敏琴.亨利·詹姆斯小说理论与实践研究[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7:76.

[5]Patricia Thomason. The Victorian heroine[M].London an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8: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