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村上春树小说中的非现实世界

2014-09-16 01:25秦祥涛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6期
关键词:寻找回归隐喻

摘 要:喜欢村上春树的读者一定熟悉他推进故事的“两条平行线”,且往往一动一静,一实一虚,一个“此侧世界”,一个“彼侧世界”。这种非现实语境的创造,不仅吸引读者眼球,更加深了主题的严肃性。作品中往往真实与想象、现实与虚构、日常与怪异相互交织重叠。

关键词:非现实;隐喻;寻找;回归

这样的结构设计和隐喻并非为了渲染作品的虚幻性,而是作者的精心安排,村上春树曾说:“现实的是非现实的,非现实的同时又是现实的——我想构筑这样的世界。”[1]事实上,虚幻只是一种表现手法,他真正要表现的东西则很“现实”。这包含两层含义,一是现实的虚幻,二是非现实的真实,二者之间相互交错,形成了真真假假、虚实相生的特殊语境。在现实里制造隐喻,是为了加深对现实的解构,还原现实的真相;在非现实中寻求回归,是让主人公和读者得到一份慰藉,找到继续生存的希望。在村上春树作品中,主要有以下三类非现实世界。

一、隐喻

村上春树借《海边卡夫卡》中那个半男半女式人物大岛说:“世界万物无一不是隐喻。”[2]村上春树正是通过他的文字向我们表明:现实的主题一旦诉诸实际的文字,就会完全失去它原有的揭示意义。村上利用隐喻的魅力,折射“暴力”世界中人性不断的缺失。这里的“暴力”世界特指日本战后所处的信仰缺失、政治混乱的动荡时代,即体制缺乏真正民主、社会逐渐商业化。

《海边卡夫卡》中:古希腊悲剧中的“俄狄浦斯情节”、卡夫卡作品中的悖谬和荒诞;遭戏谑的苏格兰威士忌商标、美国快餐业“肯德基”品牌;情节也怪诞至极,集体失忆、人与猫交谈、天降鱼雨和蚂蟥雨、生活在凝结时间中的美貌女性、性别是女子却始终以男子身份生活的图书馆管理员大岛、森林里两个持三八式步枪的日本士兵等。这些看似荒诞的隐喻,却是村上春树最有力的武器。他以离奇的想象力,在非现实与现实的强烈对照中勾画出现实世界的“暴力”本质。“因我觉得有必要以未经世俗浸染的虚幻性来弄清我们周围的现实性。”[3]

当然书中最有隐喻意义的人物是十五岁的少年田村卡夫卡,他试图逃离父亲的诅咒,他决定勇敢地接受命运。田村卡夫卡幼时被母亲抛弃,姐姐离他而去,与父亲关系冷漠。这是孤独的隐喻,孤独起源于父亲暴力性的诅咒——杀父,并与亲生母亲和姐姐交媾。但少年田村卡夫卡进行了反抗,它与那个失忆的中田老人一起结束了“暴力”预言的诅咒。当佐伯丧失求生意志准备自杀时,大岛说:“侧耳倾听,其隐喻即可了然。”[4]

“暴力”本身就存在,隐喻本身就是一种反抗的力量,我们所可以做的便是解读隐喻,还现实一个真相大白。另外,一天天走向死亡的佐伯、被赋予神佛般纯真心灵和超验能力,失去真实自我的老人中田、被本能驱策着生活,从来不曾自省和对生活负责的星野等也都是至关重要的隐喻。因为隐喻的存在,所以“寻找”在村上看来就必不可少,只有通过寻找才可以揭示隐喻。

二、寻找

有人曾说“失踪—寻找”是村上春树小说永恒的主题,象的失踪、喜喜的失踪、猫的失踪、妻子的失踪、堇的失踪,几乎所有的小说都是从“失踪”开始。村上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告知读者:现实的紧迫感使主人公无法容身。灵魂被丢在了什么地方,如果不寻找,只会剩下干瘪瘪的躯壳。

村上春树以“暴力”之名创设了一个又一个奇异的世界,《挪威的森林》中的阿美寮、《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的世界尽头、《奇鸟行状录》中的井底世界、《海边卡夫卡》中的“石头入口”、《1Q84》中的“先驱”禁地等。主人公每一次的出走,都带有抛弃原有世界而进入“暴力”世界的意味。“客观世界的面貌已经不足以表现真实,并须通过虚构的、非现实的某种东西来一起映照,这样才更有利于现实的立体化。”[5]

在作者眼里,世界本身没有意义,这正是人们苦闷却没有出路的根本源头。于是渡边、冈田亨、田村卡夫卡、天吾都选择跳进一个没有预知的“世界尽头”,这是他们“暴力”世界的一个逃避,希望通过虚幻的非现实来明晰“暴力”的真实面目,乞求缺失的记忆的完整回归。村上春树在《1Q84》中有一段著名的话:

“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目前我已经置身于这‘1Q84年。我熟悉的那个1984年已经无影无踪,今年是1Q84年。空气变了,风景变了。我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带着问号的世界。像被放进陌生森林中的动物一样,为了生存下去,得盡快了解并顺应这里的规则。”

当然逃避不是村上春树最终的目的,也绝非村上文字悲观情绪的矛头,因为逃避是为了更好的回击,更好地回归。当《奇鸟行状录》的主人公冈田亨下到那漆黑的井底时,整部小说的气势也因此推向高潮,因为他会在那里用棒球棍对象征着“暴力”的绵谷升实施致命的一击。“井”也因此成为“寻找”的最终目的地,“墙壁”两边是生与死、现实与虚幻、真相与“暴力”的一场角逐。角逐过后,村上春树选择让他笔下的人物回归现实,在现实的氛围里,去寻在非现实世界中感受到的心灵真实。

三、回归现实

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不可避免地使得繁华都市里的青年男女对飞速变化的社会产生不同程度的不适感,从而产生空前的孤独、失落和怅惘。但村上春树主要着眼于对日本社会和历史的审视、批判,其文学虽然以对消费文化的批判为基础,但并不是痛苦的呐喊,而是始终冷静如一。他的文字并不背对现实,而致力于探索如何在“暴力”的现实社会中生存。所以,渡边在失落与迷茫之际,最后还是思考着重返现实世界,而且“决心活下去,而且要力所能及地好好活下去。”[6]

这就是村上春树非现实世界独特的魅力,从现实世界出发,穿梭非现实世界,最终回归现实世界。当故事的主人公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感受到“暴力”带来的压抑和伤害,当他们以一种锐利的眼观看透现实的谎言之后,当他们回归的时候,现实也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举个例子,图书馆是村上文字常见的隐喻。事实上作者笔下的图书馆和“小屋”并不是都市人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它比现实世界更为荒谬、怪诞,甚至更为阴森恐怖,隐喻着现实的无法逃避。作者更是把命运比作“沙尘暴”:

“某种情况下,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变动脚步力图避开它,不料它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样变换脚步.......你所能做的,不外乎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粒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

《挪威的森林》的主人公渡边最后在电话亭打电话给绿子,说:“我现在哪里?”事实上经过一系列的感情纠葛,这个问题已经从迷失回归到清晰:渡边就是要忘掉一切回到绿子身边的。《寻羊冒险记》的结尾这样写道:“哭罢两个小时,我好歹站起身来。去哪里还不知道,但反正从地上站起,拍去裤子上沾的细沙。”不也正好说明,“我”从迷失中挣扎出来,重新投入到真实世界。《海边的卡夫卡》的结尾:“不久,你睡了。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适应的人变了,所以田村卡夫卡眼中的世界也会是新的。“我在远离任何人任何场所的地方,静静地坠入片刻的睡眠。”这是《奇鸟行状录》的结尾。试想,当我们读到这句话时,由“暴力”所打开的世界早已被忘却在身后了吧。

通过非现实介入现实世界,并不是存在感的稀释,而是对生存真实价值的关照。当我们彻底明白所谓非现实世界对我们存在的意义,也就知晓了“暴力”世界对我们存在的威胁,也就明白了所谓现实的“暴力”其实就是我们内心不敢正对现实,不敢正对历史所带来的必然忧郁和失落。所以,当“暴力”打开一个世界,就是村上春树在告诉我们一个有关我们自身的缺憾,经历过从压抑到寻找,到回归的旅程,这样我们就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去迎接一个新的世界。

注释:

[1]林少华著,《为了灵魂的自由—村上春树的文学世界》,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0年:第67页

[2]村上春树著,《海边的卡夫卡》,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社,2007年第84页

[3]林少华著,《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4页

[4]村上春树著,《海边的卡夫卡》,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第136页

[5]吕网中、周文超:《现实世界的迷失与“另一世界”的转换》,载《赤峰学院学报》第30卷第八期

[6]村上春树著,《挪威的森林》,林少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第231页

参考文献:

[1]林少华著,《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年

[2]雷世文著,《相约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树的世界》,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年

[3]杰·鲁宾著,《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冯涛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

[4]林少华:《暴力是打开日本的钥匙——读杰·<鲁宾倾听村上春树>》,载《中国图书评论》,2006年第12期

[5]袁彬:《村上春树的二元世界》,载《时代文学》,2007年第1期

[6]杨超:《村上春树暴力性的由来》,载《文教资料》,2006年4月中旬刊

作者简介:秦祥涛,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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