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疯子

2014-09-16 23:48义媛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6期
关键词:简爱

摘 要: “疯子”形象是文学中的一道独特的景观。本文选取《简爱》和《达洛维夫人》中的“疯子”意象,探讨人在压抑的社会制度下被 “他者”和“异化”的过程。本文运用女性主义和福柯规劝权利理论分析简·爱、伯莎和赛普蒂莫斯三个“疯癫”形象。女性作家敏锐地感知到在父权制社会的压制下,失去话语权的女性和儿童被“逼”成“疯”。而在战争的摧残下,男性罹患战争创伤,无法自拔,死亡是在冷酷社会下走出创伤的唯一希望。“疯癫”实际上是探寻自我的过程,闪耀着理性的光辉。“疯癫”也呼吁自我身份构建的紧迫性。“疯子”呼唤人类关注社会和自我,关注爱和正义,构建和谐世界。

关键词:疯癫;《简爱》;《达洛维夫人》

一.引言

“疯癫”俗称精神病,表现为心理障碍,神经分裂。疯癫象征着主人公对自身生存状态的焦虑。疯子是“他者”、“边缘人”的代名词。疯子们的行为怪异,语言疯癫,为世俗所不容。他们孤独,病态,精神分裂,被他者,被异化,受歧视。疯癫主要是指持续存在的失调行为和偏离社会准则的行为。“疯癫”意味着偏离理性的轨道或因理性的缺席而表现的言行怪诞。而敏锐的女性作家如伍尔夫察觉到疯癫中蕴含的理性,疯子是被社会逼疯的,疯子也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古今中外,文学中塑造了众多疯子的形象。在《疯癫与文明》中,福柯把疯癫形象进行分类,有浪漫化的疯癫,如堂吉诃德;狂妄自大的疯癲,如《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有正义惩罚的疯癫,如哈姆雷特装疯试探其叔;有绝望情欲的疯癫,如奥菲莉娅和伯莎,这类人对爱情执着,愿意成为爱的奴隶,容易丧失自我,陷入癫狂的狀态。根据伯莎这个形象,吉尔伯特写了《阁楼上的疯女人》,举了近两百个出现在文学作品的“疯子”。疯子被世人唾弃,耻笑,却是反抗社会的急先锋,有绢狂和豪侠的气质;是预言社会的先知;是压抑的父权制社会的牺牲者。但是其反抗和固执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为社会注入新鲜的空气。

疯癫与理性的世界格格不入,“疯子”们被“理性”的世界所排斥和驱逐,存在主义者认为“他人即是地狱”。然而“此在的世界是共同世界。‘在之中就是与他人共同存在。他人的自在存在就是共同此在。”(海德格尔,138)作为“他者”,世界抛弃、排斥、孤立、甚至管制这些“疯子”的存在,将他们排除在看似“理性”实质“荒诞”的世界之外。由此,疯子们的人格尊严被侮辱,社会关系被中断,他们在与他人的关系中解构自身,造成了自我身份的困惑和迷茫。

由于缺失理性,“失常”的疯子被边缘化。本文试图通过运用女性主义和福柯规劝权利理论探讨简·爱、伯莎和赛普蒂莫斯三个“疯癫”形象。他们看似缺乏理性,却能逃避理性的束缚和制约,回归人性的本真和自由的精神境界,这是对人类自恃的理性和文明秩序的讽刺。作家洞察到了社会的弊端和压抑,他们创造这些“疯子”含蓄地反抗着“吃人的社会”。

二. 《简爱》中的疯女人意象

“女性主义是妇女争取在政治、经济、文化和人权等方面获得与男性完全平等的一种意识形态、理论建构和政治实践。”(都岚岚,1)女性主义者批判男性权力剥夺女性话语权,揭示了女性从属于男性的根源,为女性争取与男性平等的权利和抵制父权社会摇旗呐喊。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是人类文化整体产生出这居间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波伏娃,345)。男性占据主导地位,而女性则成为了他者。《简爱》发生在十九世纪中晚期的维多利亚时代男权盛行时期。父权制社会要求女性成为贞洁,奉献的“家中的天使”和贤妻良母。女性是男性的私有物品,要服从男人,被赋予一系列职责。而不顺从父权夫权的女性则被“妖魔化”,边缘化,被塑造为妖妇,由此造成女性自我身份的焦虑和心理的病态。

伯莎是罗切斯特的妻子,婚后被丈夫关在阴暗的阁楼里。在小说中,伯莎被剥夺了话语权,被称为“疯子”。事实上,她是被丈夫罗切斯特即父权制的代言人所逼疯的。罗切斯特叙述了伯莎自己性格暴躁,如动物野兽一般没无理性。此时伯莎已被父权制妖魔化。但是小说提到简爱在晚上听到伯莎凄厉可怖的笑声和哭声,伯莎虽然被剥夺了话语权,但是仍然通过笑声和哭声来表达自己,夺取话语权。伯莎的“疯癫”是她自我意识的觉醒在男权社会无法实现的恶果。父权制社会中,女性依附于男性,父亲和丈夫有权任意处置女儿、妻子,甚至把女性当成物品买卖,成为父权制的牺牲品。因此罗切斯特把妻子关在阁楼里,剥夺女性人身自由权。禁锢伯莎的房间象征着男权对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束缚和限制。疯癫被认为是女性固有疾病,因为女性心理承受能力和抗压能力比男性弱。然而,父权社会的压制下,女性自我的权力无法实现,自我意识受到父权的限制,女性只能以家为荣,以夫为荣,造成女性的焦虑、压抑和自卑。而压抑、阴暗、死气沉沉的家庭和社会环境把女性逼疯。她的话语权随之被剥夺,如《简爱》中的伯莎。逼人“疯癫”是男权社会维护父权制度,打击异己者的一种手段。这样的悲剧是父权制造成的女性无法避免的悲剧。

同样,儿童时期的简爱作为孤儿寄养在婶婶家,身份卑微的她处处受到孤立和压迫,承受着周遭的冷漠和敌意。她试图反抗和挣扎,最终和比她高大得多的约翰少爷拼命对抗起来,最后因不顺从而被婶婶关在阴森黑暗红房间。她曾在房间里出现幻听和幻觉的现象,被剥夺了话语权,被视为“疯子”。此时,婶婶成为男权社会的代言人。剥夺了儿童作为人的权利,以男权社会的规劝力量来压制和约束孩童,剥夺儿童应有的地位、价值和权利。成年后,当听到阴暗阁楼里疯女人伯莎的嚎叫,她重现了自己内心的焦虑感,是她童年时期被视作疯子造成的后遗症。由此,我们看出夏洛蒂·勃朗特控诉父权制社会把人逼疯的丑恶,揭露了父权制社会的缺陷和父权制度的丑恶。父权社会下,女人和孩子的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社会是剥夺人权利,扼杀人天性的罪恶的社会。把无数处于他者地位的儿童和女性被逼疯,造成众多的悲剧。

三.《达洛维夫人》中赛普蒂莫斯的疯子形象

伍尔夫在日记中写道:“这部小说中,我要表现生和死,正常和疯狂,要打击这个社会制度”。参战前,赛普蒂莫斯热爱生活,前途似锦。战争爆发后,他踊跃参加战争,希望保家卫国。在这场致命的战争中,他目睹了埃文斯的死。战争使他丧失感觉能力。他目睹埃文斯的死,却无动于衷。

“记忆是人类建构并确立自我身份的重要手段”(尚必武,87)。残酷的战争使他患上了战争神经症。他精神错乱,神经麻木,脑子里充满了充斥着杀戮、罪恶、血腥,耳边轰隆着大炮的声音。拥有残酷的战争记忆,他无法回归现实。死者埃文斯总出现在他眼前。“唔,外面有一个人,肯定是埃文斯。”(伍尔夫,87)沉重的负罪感使他相信“人性已将他判了死刑”,最终走向精神崩溃。“人类对自身的存在和身份的感知是以记忆的延续为前提的,一旦丧失了记忆,或中断了记忆的连续性,身份就无法得到确认,自我就没了灵魂,存在就成了虚无。”(张德明,139)对于他而言,记忆是残酷的,埃文斯的幽灵的出现是一种创伤性情境,造成了他的焦虑,延滞了他走出创伤的过程。残酷血腥的战争在人的心灵上投射了巨大的阴影,战场上到处可见血肉模糊的士兵的尸首和残败的身体。战争践踏了人的尊严,麻木了人的灵魂,赛普蒂莫斯失去了自我,陷入困惑。疯狂的战争使正常人“疯癫”,人失去作为人的权利和尊严。

面对自己的精神困境,赛普蒂莫斯曾四處求医无果。后向威廉·布雷德肖医生求医,医生是规劝权力的代言人,竭力捍卫资本主义社会的习俗、制度和秩序,即他所谓的“平稳感”。福柯认为规训权力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发明物,社会规训对普通公民所实施的全景监视是“无声的、神秘的、不易察觉的”,它时刻“睁着眼睛”,“不分轩轾地盯着所有公民,但又不用任何强制手段来迫使他们就范”。(福柯,316)强烈的感受到布雷德肖医生的规劝力量,加上自身受到创伤性情境的侵扰,他感到压抑和焦虑。为了躲避布以雷德肖医生为代表的规劝力量,最终他以跳楼结束自己生命,成为规劝社会的牺牲品,他的自杀是对规训社会的反抗。规训社会没有给予受创伤的“疯子”爱和关怀,没有帮助他们构建完整独立的自我,反而把他们逼向死亡。他的疯癫是理性缺爱的混乱的现代文明社会造成的。他的死亡标志着他呼唤的“博爱,世界意义”理念在规训社会的流产。

四.结论

疯子被排斥和囚禁,他们丧失了话语权。而福柯认为疯子不是病人,而是“遭到理性排斥和禁锢的沉默的思想家”(洪流,63)它“比理性更接近与幸福和真理,比理性更接近于理性”(福柯,疯癫与文明,11)。在充满荒诞的世界里,只有以疯癫这样荒诞的形式、曲折的方式才能表达反抗的意愿。疯癫大多是由于社会环境的压迫,自身的愿望和天性得不到满足而造成的。“精神分裂症者是某种意义上的幻想家、预言家,他们的可贵之处在于不愿意墨守成规,打破制度的约束;人人都有获得精神分裂感受的潜能。”(刘雪岚,1997:134)疯癫虽然与理性完全对立,敏锐的女性作家通过“疯癫”形象揭露了残酷黑暗的社会现象,分析了造成疯癫的原因,揭露了男性和女性的恶劣生存境况和压抑的心理状况,表达了对社会的不满。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应该构建自我,赋权自己,才能缔造完整的自我,屹立于世界。女性作家间接批评战争的残酷,资本主义社会的虚伪、荒谬和规劝力量。同时这些疯癫形象引起我们的反思,启发男性和女性共同关注人类生存状况,构建一个不再逼人“疯癫“的适合所有儿童、女性、男性生存的和谐,和平,民主的世界和未来。

参考文献:

[1]波伏娃,西蒙.第二性.朱立元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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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都岚岚. 后回潮时代的美国女性主义第三次浪潮[D].清华大学,2008年.第l页.

[4]弗吉尼亚·伍尔夫著.孙梁,苏美译.《达洛卫夫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5]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上海:三联书店,2006:138

[6]刘雪岚.多丽斯·莱辛和她的《金色笔记》.陆建德.现代主义之后:写实与实验[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7]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M],刘北成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9

[8]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9]尚必武. 创伤·记忆·叙述疗法——评莫里森新作《慈悲》[J]. 国外文学,2011(3).

[10]夏洛特·勃朗特著.宋兆霖译.《简爱》.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7.

[11]王慧. 从赛普蒂莫斯解读弗吉尼亚.伍尔夫,首都师范大学,2009.

[12]赵亦倩.简爱中的精神病和非稳定性研究,山东师范大学,2009.

[13]张德明. 《西方文学与现代性的展开》[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义媛,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2012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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