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冈的忧愁

2014-09-16 23:48孙玲玲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6期
关键词:青春

孙玲玲

摘 要:弗朗索瓦兹·萨冈从十九岁发表第一部作品起笔根不辍,共写了五十本左右的作品,可谓是一个高产作家。然而无论她作品里的背景情节怎样变换,忧愁贯穿了她所有的作品,成了她作品的主旋律。这种忧愁既是一种属于青春的淡淡忧伤,但同时还有着生命无所归依的厚重。

关键词:萨冈;忧愁;青春;无所依归

1954年,当法国还在愈合二战所带来的伤口,十九岁的少女弗朗索瓦兹·萨冈写了一本叫《你好,忧愁》的书。此书一出版即赢得了批评家奖,并创下惊人的销售记录。此后,她以平均每两年出版一部作品的速度继续写作,这其中包括20多部小说,10多部戏剧,10多本电影剧本,许多歌词,还有一部芭蕾舞剧。她说“写作是我仅有的证明自己的方式(转引自亨利 194)”。她的第一本小说即定下了她写作的风格,文风简洁,字里行间满溢着忧郁。《你好,忧愁》成了慵懒而失望的一代人的宣言书。萨冈自己本人传奇式的人生也成了战后一代年轻人的代言人。从十五岁开始,她酗酒,飙车,豪赌,吸毒,上法庭,与密特朗,萨特等知名人士关系暧昧。90年代初,萨冈如此为作家词典撰写自己的墓志铭:“1954年,她带着一部单薄的小说《你好,忧愁》走向世人,这部小说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丑闻。而在写出了众多轻率的文字,经历了同样轻率的一生后,她的离去却是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丑闻。(转引自亨利 192)”国内学者柳鸣九先生曾如此总结过萨冈的用语:

我喜欢像一些年轻姑娘那样拥有一双忧郁的眼睛。

我只喜欢忧郁的聪明人。

窗外的天空带着一种美妙的,地狱般的忧郁。

我在唱机盒里投入20法郎,点那首在嘎纳听过的乐曲,平添五分鐘的忧郁。

她情不自禁地羡慕他如此深痛的忧郁,这种令人神往的忧伤。

……(转引自段惠敏 197)

可以说,忧郁(忧愁)是萨冈文字的关键词。在某种程度上,忧郁定义了萨冈的世界,使萨冈成为萨冈,而不是别人。在萨冈这,忧郁(忧愁)是被承认并接受的,甚至值得追求的,它是“美丽而庄重”(萨冈 3)的。但是,这有一个前提,那便是生命的无着落。进入现代世界后,人们原先对意义的追求已经落空了。《你好,忧愁》可以说是一部讲述习惯了生命之轻(虚无)的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重(理性,秩序,意义)时的手足无措,最后亲手覆灭了救赎的希望。因此这里的忧愁并不仅仅是一种闲愁,它是一种生命的无依归,接受它,欣赏它都是一种无可奈何。在萨冈的小说里我们隐约听到一种叹息,这叹息渗透在作品的角角落落。

萨冈的成名作《你好,忧愁》讲述的是少女塞茜尔17岁时发生的故事。塞茜尔年幼丧母,之后在寄宿制学校长大,十五岁时回到父亲身边。塞茜尔的父亲雷蒙整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心肠不坏,讨人喜欢,但从不思考。他不知道该如何教育自己的女儿。在他的影响下,塞茜尔也过上了这种生活,与她并不爱的男生希里尔厮混。塞茜尔与雷蒙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女,不如说是朋友。雷蒙以非常频繁的速度更换女友。他的现任女友叫爱尔莎,是一个年轻漂亮但无思想的女人。有一天,安娜,塞茜尔亡母的挚友,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她成熟美丽优雅又有头脑,渐渐吸引了雷蒙,雷蒙决定要结束他花花草草的生活,与她结婚。同时,安娜开始管教塞茜尔的生活,要她好好复习,准备中考会考,并禁止她与希里尔见面。塞茜尔对将要到来的另一种井然有序的生活惶恐不安。她安排爱尔莎与塞茜尔假扮情人,以刺激雷蒙。雷蒙终于对爱尔莎重新产生了兴趣,而撞见这一幕的安娜愤而出走,以一场交通事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一结果让塞茜尔始料未及。然而一个月后,她与雷蒙又重新恢复了原先不羁的生活,只有在极其偶然的瞬间才忆起安娜,迎接忧愁的到来。

故事是以青春视角展开的。但这里的孩子不止塞茜尔,还有塞茜尔的父亲雷蒙。塞茜尔的世界里缺少母亲的形象,安娜成了代理母亲。然而萨冈一直在提醒我们安娜与塞茜尔和雷蒙的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在这套乱糟糟的房子里,有时会一片荒凉,有时却摆满了鲜花,不时还回荡这陌生人的嗓音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偶尔还会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行李,我无法想象,在那儿,会有被安娜像最珍贵的宝贝一样携带到各处的秩序,宁静与和谐。……我惧怕烦闷和宁静甚于一切。为了达到内心的平静,我们——父亲和我——需要外界的骚乱。而这一点,安娜大概是不会允许的”。(58)

然则在这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的交锋里,并不是古典式的针尖对麦芒的冲突与矛盾,而是湮没在了倦怠与虚空之中。塞茜尔的设计并不是出于对安娜深沉的恨意。在她的计划被宣布与执行之后,塞茜尔一直在摇摆不定,很多次她都想收回她的计划,最后她只是想看看他的父亲能被刺激到什么样的程度。整个计划就像一个小孩子漫不经心的游戏。当回头再看,塞茜尔说道“[我]身不由己地被好奇心和惰性推上了舞台,时而,我倒更希望能怀着仇恨和暴力,自觉自愿地演这场戏……至少也让我能够责备我,我自己,而不是责备懒惰、骄阳和希里尔的吻。(40)” 而当塞茜尔和雷蒙知道安娜的失望之后,俩人依然像个孩子似的希望通过写封道歉信就能得到安娜的原谅,事情就能复原。而成熟的安娜像是老早就明白这一点,在她即使失望伤心到极点决定走向不归路时,也没有将责任这个重大的包袱丢给他俩,而是将自己的自杀伪装成了一项交通事故。如果说塞茜尔的计划因为没有仇恨隐藏在后而减轻了其邪恶性的话,那么它的严重性并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反而增加了。

这种弥漫着的倦怠与虚空便是忧愁的来源。对萨冈来说,最重要的不在于情节,而在于心理情绪的渲染。忧愁这种情绪是贯穿萨冈作品的主旋律。在萨冈写于1985年的《无心应战》中,人物更像是符号,是忧愁的承载体。人人都困在自己的忧愁中,无法相互安慰。而题目“无心迎战”指的也不仅仅是人物对战争的态度,而是在渲染小说中一种被动的基调(段惠敏 198)。在萨冈的另一部代表作《你喜欢勃拉姆斯吗……》中,主人公宝珥不相信西蒙真诚的爱情,却选择与浪荡不羁的罗杰在一起,因为在宝珥看来,后者更可信赖。宝珥一次一次地发出轻轻的感叹:你喜欢勃拉姆斯吗?勃拉姆斯是一位古典音乐家,他的音乐宁静柔和,略带忧伤和沉思,营造出一种世人灵魂的理想归宿。“你喜欢勃拉姆斯吗”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因此书名中并不是一个问号,而是一串省略号。它更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声轻叹。

而在以忧愁命名的成名作《你好,忧愁》中,忧愁并不仅仅是一种情绪,还是一个“哲学符号”(肖严 53)。首先,它是一种成熟与不成熟之间的张力。雷蒙与塞茜尔同样都是孩子,没有恶意,但不负责任,漫不经心,当灾难发生之后,他们渐渐忘却一切,忘却自己的痛苦,并安然地聊以自慰。萨冈写道:“他[雷蒙],还有我,我们属于同一个种。有时候,我认定它是游牧民族的美丽的纯种,有时候,我却以为它是贪图享乐者的冷酷的可怜种。”(59)当如此这般漫不经心的雷蒙与塞茜尔遇到了成熟有责任心,追求理性,秩序,和谐的安娜时,忧愁便产生了。悲剧的发生似乎不可避免。同时,这里的忧愁有种现代主义哲学的底蕴。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尤其是二战以后,生命的意義似乎已然被悬空了。起源于法国的存在主义便认为存在先于本质,即先在的意义是不存在的,并没有某种终极的绝对所在。人们纵情酒色以便忘却,只有在漫不经心里,人们才获得某种似是而非的幸福。“我提到了上帝,而不是偶然,但是我们并不相信上帝。在这样的情景里,能相信偶然也就已非常幸福了。(67)”

“萨冈,法国文坛神话的缔造者,一个时代的青春符号;一个关于青春,天才,忧愁,畅销的传奇”。 (转引自肖严 53)龚古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夏尔·鲁夫人说:“她变成了一个神话。她是一个神奇的人物,谁都知道她的孤独。”(同上) 这又成了一项悖论。萨冈终其一生都想摆脱孤独与忧愁,无论是其不羁的一生还是她高产的写作生涯,都是她力图摆脱孤独与忧愁的努力。然而忧愁与孤独却反而成了她的标签。在花费巨大力气与其作斗争后,萨冈如此说道:“孤独无法逃避,因为它就是我自身,而且我无需逃避它:它作为我的独一无二性乃是自豪的源泉。当我创造出一个奇迹并向世界宣告‘我是独一无二时,我所体验的正是作为孤独的自豪感(转引自周淑茹 109-110)”。萨冈没有成功摆脱孤独而是接受了它。或许同样,当我们困于忧愁之时,我们也可以借用萨冈的话,说一声:你好,忧愁!

参考文献:

[1]段惠敏. 萨冈:流动的人生盛宴. 《译林》2007(2):197-200.

[2]弗朗索瓦斯·萨冈著,余中先译. 《你好,忧愁》.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3]亨利·哈热著,段惠敏译. 萨冈与我们. 《译林》2007(2):192-196.

[4]周淑茹. 青春叙事的一种解读——读弗朗索瓦兹·萨冈的《你好,忧愁》,《名作欣赏·小说论丛》2012(29):109-111.

[5]肖严. 萨冈的忧愁世界. 《出版广角》2006(10):5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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