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鲲,王渝光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云南是我国西南各族人民生息、繁衍、迁徙、移居的主要地区,形成独特的自然地理大通道的区位。元以前进入云南的汉族,由于人数较少,逐渐“变服,从其俗”,融合于当地的土著民族中。他们的汉语,缺少客观的交际环境,虽对当地少数民族语言有一定的影响(主要是早期汉语借词),但不可能形成单独的汉语方言。
明代洪武年间,数十万军队进入云南,平元朝梁王势力,戍守边疆。《明太祖洪武实录》有多处记载:“十五年(公元1382年)三月,云南既平,留江西、浙江、湖广(今湖北、湖南)、河南四都司兵守之,控制要害”(卷一四三)。“十五年九月……命天下卫所凡逃军既获者,谪戍云南”(卷一四八)。 “十六年,给凉州诸卫所征南士卒十四万四百余人钞十五万五千余锭。……命六安侯王志、安庆侯仇成、凤翔侯张龙督兵往云南品甸,缮城池,立屯堡,置邮传,安辑其民人”(卷一五四)。为云南的长治久安,明在云南交通沿线设置卫所,大批军人和随军家属分布在卫所周围,屯田镇守。这些卫所驻地逐渐发展成以汉族居民为主的城镇。自元代起,昆明就是云南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昆明及其附近地区是明代汉族移民的主要聚居地。在这些地区,人们使用汉语交际。
移居云南的汉族,大多来源于官话方言区,也有来自江浙、湖南一带的。他们的到来,把内地各自的汉语方言也带到了云南。由于来源地不同,汉语方言各异。为有利于中央政令的实施、军队的调动、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传播,需要一个相对规范的汉语通用官话标准,同时也考虑到移民的发音识字。为适应这个需要,祖辈来源于中原的昆明附近的嵩明人兰茂写了《韵略易通》[1],这是云南最早的汉民族共同语规范标准。
《韵略易通》成书于公元1442年“正统壬戌九月”。此时离首批明朝大军进入云南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正值 “三征麓川”之时①。那时大批汉族移民才迁入云南不久,《韵略易通》的凡例称“只以应用便俗字样收入”,目的是为了帮助当时的军队和军屯、民屯的汉族识字正音。该书所反映的语音系统与元代《中原音韵》(1324年)的语音系统基本一致,是明代的通用官话。
《韵略易通》的声母系统以一首《早梅诗》来表示,这充分体现了兰茂渊博的知识和深厚的语言文学功底:东风破早梅,向暖一枝开。冰雪无人见,春从天上来。《早梅诗》既是当时汉语通用官话的声母系统,又是云南独特的自然地理气候的映照。
《早梅诗》的二十个声母,突破了传统中古音三十六母的限制,反映了当时汉语通用官话的客观实际。《韵略易通》的凡例说“字母三十有六,犯重者十六”,故《早梅诗》只有二十个声母。与中古三十六母比,知照二组已经合流,为“枝、春、上”。与元《中原音韵》比,除少了一个“疑ng[⋰]”母外,其他完全吻合。《早梅诗》的声母系统与现代汉语普通话相当接近,但当时的“早、从、雪”三母,可以与“开、齐、合、撮”相拼,“见、开、向”三母,也可以与“开、齐、合、撮”相拼,这说明当时尚未分化出 j、q、x。 同时,“枝、春、上、日(人)”四母,由于在“真文”韵中,能与“开、齐、撮”三组相拼,四母均可以与“齐、撮”相拼,故当时也尚未形成现代意义上的 zh、ch、sh、r。
《韵略易通》作为通用官话的韵母系统分为二十个韵部,与《中原音韵》的韵部相比如下(括号内为《中原音韵》的韵部):
一、东洪(东钟),二、江阳(江阳),三、真文(真文),四、山寒(寒山),五、端桓(恒欢),六、先全(先天),七、庚晴(庚青),八、侵寻(侵寻),九、缄咸(监咸),十、廉纤(廉纤),十一、支辞(支思),十二、西微(齐微),十三、居鱼(鱼模),十四、呼模(鱼模),十五、皆来(皆来),十六、萧豪(萧豪),十七、戈何(歌戈),十八、家麻(家麻),十九、遮蛇(车遮),二十、幽楼(尤侯)。
《韵略易通》前十韵部是带鼻音韵尾的阳声韵,后十韵部是以元音结尾的阴声韵。韵部名称与《中原音韵》相比,有八个相同。兰茂把韵目名称改为一个阴平字一个阳平字,反映出了此时正在发生的“平分阴阳”变化;兰茂又将“鱼模”韵分为“居鱼”和“呼模”,韵部由十九增为二十,这说明明初《韵略易通》的“居鱼”[y],已不与“呼模”[u]押韵了。
兰茂在《韵略易通》的凡例中称“各韵二十如东端侵廉咸居胡萧戈幽十韵,呼之皆隐齿或合唇,及至江真山先庚支齐来遮麻十韵,呼之或露齿或开口,此即韵有阴阳之异而两分之。”这是一个韵部有“开(开口)齐(露齿)合(合唇)撮(隐齿)”四呼的精彩描述。其中,“真文”、“庚晴”四呼全有,“家麻”、“江阳”有“开齐合”三呼。遮蛇韵部《中原音韵》有ie、üe两韵,《韵略易通》只有ie一韵,没有撮口呼。“入派三声”在《中原音韵》时已经发生,但《韵略易通》仍保留入声,放在阳声韵之后,对应相同发音部位的鼻辅音。这也说明当时到云南的部分汉族移民是有入声的。
兰茂的 《韵略易通》虽然有一点云南移民的特色,但整个反映的是当时的通用官话。那时的汉族移民也才到云南不久,主要还是使用各自来源地的汉语。真正形成云南汉语方言的时期是明代中叶,此时离明初移民已经过去了二百年。在这二百年中,当初以通用官话为标准的云南汉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明显地形成了自己的特征。
云南汉语方言形成的标志是成书于1586年的本悟写的《韵略易通》②。本悟的《韵略易通》有多个版本,据“见远刻本”称“万历丙戌岁次蕤宾蓂凋之吉云南邵甸里普贤院禅纳比丘本悟沐手焚香释校正刻行”,时间为“丙戌(1586年)5月 15日”。此时离兰茂所写《韵略易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百五十年。尽管本悟、兰茂都是嵩明人,但本悟的《韵略易通》与兰茂的《韵略易通》有很大的不同,突出地显示了当时云南汉语方言的特色。
本悟本同兰茂本的声母、韵部均为二十,但本悟本恢复了三十六字母的称谓。与三十六字母比,本悟本少了“敷疑彻澄”四母。书在开头的《五音轻重例三十六母》中称“泥疑娘三母不二处,知照原来不二门。彻澄相互穿床下,敷奉与同非奉亲”,这说明“敷”母归在了“非奉”母,“疑”母归在了“泥娘”母,“彻澄”二母归在了“穿床”二母下。本悟本的三十二母,实际仍是《早梅诗》,只是在平分阴阳的时候清浊字母并列,按“先阴后阳”、“先清后浊”排列,显示了平分阴阳与古声母清浊的关系。采用中古的三十六字母的称谓更能体现当时语音的发展变化。本悟以“见”母韵字开头,按三十二字母顺序,再按韵母依声调列出韵字。在每韵里,声调均分平、上、去、入四类,平声分阴阳,以入声配阳声韵。可以看出,本悟对平分阴阳已经很清楚,同时本悟比兰茂更清楚地认识到由于声母清浊的不同从而使声调产生差别。本悟有意让“先阴后阳”与字母的“先清后浊”相适应,在字的排列顺序上都是阴平在前、阳平在后,四声后附入声。如,阴平“汤”(中古清声母“透”)——阳平“唐”(中古浊声母“定”)——上声“倘”——去声“烫”——入声“拓”;阴平“香”(中古清声母“晓”)——阳平“降”(中古浊声母“匣”)——上声“享”——去声“向”——入声“学”。
本悟的最大贡献是根据汉语语音的演变情况,提出了“重韵说”。“重韵”客观地显示了当时云南汉语语音演变分合的实际情况。
本悟本“枝(知照)、春(穿床)、上(审禅)”的字在与十一韵部“支辞”、十二韵部“西微”相拼时,两个韵部互注重韵,这说明现代汉语意义上的zh、ch、sh已经在与上列二韵部相拼时出现。本悟本开头的《五音轻重例三十六母》中称“见溪若无精清取,审心不见晓匣跟”,这是精组、见组在与齐、撮相拼时声母的重合。这说明现代汉语意义上的j、q、x已经开始产生。当然,这些发展演变体现的是汉语语音系统本身各要素影响发生的规律性的变化。
本悟的“重韵说”,最主要的体现是在韵母部分。
本悟本《韵略易通》的韵母系统与兰茂本《韵略易通》的韵母系统一样,仍分为二十个韵部,韵部名称与排列顺序也相同。虽然二者韵部相同,但本悟本中出现了兰茂本中所没有的大量的重韵。“重某韵”即该韵与某韵发音相同。这些重韵主要有:合口的东洪韵重合口的真文、庚晴韵;撮口的东洪韵重撮口的真文、庚晴韵;开口的江阳韵重开口的山寒、缄咸,齐齿的廉纤、先全等韵;齐齿的江阳韵重“见、精”母;合口的江阳韵重合口的山寒、端桓,撮口的先全等韵;开口的真文韵重开口的庚晴、侵寻韵;齐齿的真文韵重齐齿的庚晴、侵寻韵;齐齿的先全韵重撮口的先全,齐齿的山寒、缄咸、廉纤等韵;支辞韵与西微韵互重。二十个韵部竟有十二个重韵,且前十个阳声韵无韵不重。
大量阳声韵的重韵显示韵母系统发生了剧烈的归并。正是这些重韵的大量出现,说明云南汉语方言已经形成自己的体系,与当时的通用官话显示出越来越大的差异。
通过对这些重韵的归并,我们可以得出当时云南汉语方言形成时的韵母系统如下表:
表1 云南汉语方言韵母系统
从上表不难看出,云南方言形成后的韵母系统大大地简化了,远比兰茂《韵略易通》的四十多个韵母简单得多,也远比现代汉语普通话的韵母系统简单。云南方言韵母系统的简化,主要表现在“端桓”韵的消失,侵寻、缄咸、廉纤三个收[-m]尾闭口韵的消失,在韵腹相同的情况下,前后鼻音韵尾区别的消失,韵腹的鼻化。齐齿的先全与撮口的先全重韵鼻化合流,云南方言的撮口呼韵母还来不及形成体系就消失了。
兰茂的“韵略”据其《韵略易通》凡例解释,古文字义、字音、字形太多“难于周览,此编只以应用便俗字样收入,其音义同而字形异者,止用其一,故曰韵略”。同样,“易通”为“此编以早梅诗一首,凡二十字为字母标题于上,即各韵平声字为子,叶调于下。得一字之平声,其上声去声入声字一以贯之,故曰易通。”兰茂对“韵略易通”的解释,似乎是谈该韵书的收字原则和编排体例,但里边已包含了“韵略”与“易通”的关系。本悟发现当时云南汉语与兰茂《韵略易通》的汉语差别很大而另写韵书时,为什么仍然用《韵略易通》作为书名,这里边固然有同乡同名利用兰茂声望的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本悟面对当时云南汉语方言形成时的那么多的“重韵”,更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韵略”。
是什么原因使韵母系统大大简化从而形成了独特的云南汉语方言?有关的专家学者做过一些探讨。20世纪40年代,罗常培先生在对云南汉语方言调查的同时,也对云南少数民族语言都作过调查,成《云南之语言》一书,称“计云南语言,除汉语外,可得四组十一支,而并为两系。”罗先生认为“大凡省城语言,多不纯粹。盖省城及政治、文化、商业、交通之中心,为各地人士辐辏之地,为求交际上抒情达意之适应,乃不免彼此互相迁就……。”[2]群一先生认为:“本悟既要坚持标准音,又不可避免地接受兄弟民族语音的影响。这就是‘重X韵’扑朔迷离极富研究价值的根本原因。”[3]
罗常培先生、群一先生都意识到了云南当地少数民族语言对云南汉语方言形成的影响。但将少数民族语言与当时的通用汉语直接比较,却无法说明少数民族语言是如何影响汉语的,如果把他们说的少数民族汉语与当时的通用汉语比较,与本悟《韵略易通》的云南汉语方言比较,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云南少数民族汉语是明代以来客观存在于云南少数民族社会交际之中并以有效交际为目的的中介语,是少数民族在与汉族接触过程中形成并使用的一种带有本民族语言特色的特殊的汉语系统。明代以前进入云南的汉族,由于人数较少,他们到云南后,为了与当地民族有效交际,说的是汉语式的少数民族语言,除某些汉语借词外,他们的汉语堙没在少数民族语言当中。明初开始,随着汉族军民的大量进入,汉族人口逐渐增多。此时,当地民族为了与汉族有效交际,就由说本民族语言逐渐改说汉语,这样就产生了少数民族汉语。当然,在本民族内部交际,仍使用民族语言。持续数代,数十万的内地汉族移民来到云南,彻底改变了云南人口的构成,汉族人口逐渐超过了当地土著民族人口的总和,成为云南人数最多的民族。汉族因为人口越来越多,在与当地土著民族交际时,说的也就不再是汉语式少数民族语言,而是少数民族汉语了。昆明及其附近地区是明代汉族最早集中到达的地区。在这一区域,主要分布着以藏缅语族语言为主的彝、白、傈僳等少数民族。他们民族语言的主要语音特征是声母系统较为复杂,接近中古汉语三十六母,韵母系统较为简单,大多没有复元音,特别是没有任何形式的鼻音韵尾、塞音韵尾。韵母单元音化使得音节结构较为简单。他们说的少数民族汉语,必然受到本民族语言语音结构特别是音节结构的影响。“韵略”是云南少数民族汉语的主要特征。
通过六百多年的历史变迁,昆明附近的大部分少数民族,已经不会说本民族语言。但在一些边远山区,在仍使用彝语的彝族山寨,考察他们使用的少数民族汉语情况,或许能显示出许多有益的启示。
昆明寻甸回族彝族自治县的联合乡,地处寻甸县西北角,乡政府驻地——马店,海拔2340米,距县城127公里,是全县最偏远、人口最少的乡。联合乡下辖的凹子村委会,彝族人口占90%以上,是一个位于高寒山区的、较为封闭的彝族聚居村落,当地彝族使用的彝语在结构和功能上都很稳定。凹子村虽地处高寒山区,但周围有汉族村落分布。尽管在凹子村中,彝语处于强势地位,但汉族在联合乡人口较多,经济较为发达,凹子村的彝族在与当地汉族的交往中,一般不使用彝语而使用当地少数民族汉语——彝族汉语。凹子村的彝族汉语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当地彝族与汉族交际时,语言使用的客观实例。
下表是昆明寻甸凹子村彝族汉语当地话的韵母系统:
表2 寻甸彝族汉语当地话的韵母系统
当把这个韵母系统与云南汉语方言形成时的韵母系统相比较时,就会发现,二者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复元音单音化更为明显。可以说,“韵略”是当地少数民族汉语的主要特征,而云南汉语方言形成时的韵母系统正好充分地体现了这个特征。少数民族汉语“韵略”的主要特征表现为丢失韵尾,包括鼻音韵尾、塞音韵尾,部分丢失鼻音韵尾的韵腹元音鼻化;复元音单音化。这两个特征主要是由当地彝语只有开音节,没有闭音节,没有复元音的音节结构决定的。
语音简化是云南汉语方言形成时的主要特征,引起语音简化的主要原因则在于云南语言交际环境的剧烈变化。
内地大批的不同地域的汉族来到云南,他们需要相互间进行交际,更需要与云南各地的土著民族进行交际。地道的少数民族语言,汉族不好学,不便交际。地道的汉语,少数民族不好学,也不便于交际。少数民族在与汉族交际时,必然采用大大简化了的方便易说的少数民族汉语。汉族为了有效地同当地少数民族进行交际,也不得不套用少数民族汉语的模式,将汉语的语音体系大大简化。较为简化的汉语模式无论对少数民族还是对汉族来说是都易学易用的。只有“韵略”才能“易通”,这就是“韵略易通”给我们的启示。在需要用汉语进行交际的时候,简化了的少数民族汉语就成了汉族和土著民族双方首选的交际语言。就云南昆明附近而言,主要分布着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的民族,以彝族、白族为最多。早期汉文古籍,“昆明”也常写作“昆弥”、“昆瀰”,这是当时少数民族语言没有鼻音韵尾的最早证据,也是因“韵略”而“易通”的最早证据。现代彝语的大部分方言、哈尼语、纳西语、傈僳语、拉祜语至今仍没有鼻音韵尾。有的只有鼻化元音,如白语、藏语等。从云南少数民族使用汉语的情况来看,将汉语阳声韵鼻化或丢失鼻音韵尾,是当地少数民族使用汉语交际的最方便最容易的发音方法。“韵略”的少数民族汉语,在交际的过程中,有效地达到了“易通”的交际目的,可以说少数民族汉语的出现远早于云南汉语方言的产生。
现在绝大多数云南当地汉族都说自己是当年入滇明军的后代,是从南京应天府柳树湾高石坎来的。当时的通用官话、江淮官话对他们的汉语应有一定的影响。南京应是当时征战的集结地或命令的发出地,云南的汉族来自江西、浙江、湖北、湖南、河南等不同的省份,他们来到云南的同时也带来了自己的汉语方言。他们相互间的汉语交际也有一定的障碍,所以兰茂要写《韵略易通》用通用官话正音,以便“易通”。一百五十年过去了,这些汉族后裔们的汉语并没有向通用官话靠拢而是向少数民族汉语靠拢,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方言——云南汉语方言。在这一过程中,少数民族汉语的“易通性”起到了决定性的关键作用。来自内地的不同汉语方言,在云南昆明及其附近地区,都不可能保持自己的特征而继续独立发展。这些来自不同方言区的汉族后裔们“为求交际上抒情达意之适应,乃不免彼此互相迁就”,他们的首选竟不是通用官话,而是有大量“重韵”的少数民族汉语。之所以少数民族汉语成为首选,就在于少数民族汉语的“韵略”和“易通”,简单易学,交流方便。
从本悟《韵略易通》的语音系统来看,zh、ch、sh的出现,j、q、x的产生,-m韵尾的消失,是大多数汉语方言语音系统自身演变的结果,而大量“重韵”的出现,韵尾的丢失(或鼻化),复元音的单音化则是少数民族汉语的主要特征。少数民族汉语对当时云南汉语方言的形成起到了决定性的关键作用。
兰茂的《韵略易通》与周德清的《中原音韵》比较一致,反映的是明初的通用官话,与今天的汉语普通话也基本一致。本悟的《韵略易通》的语音系统却同现代云南方言的语音系统比较一致。这说明,在明代中叶,由于受语言内部自身发展和外部少数民族语言环境的影响,云南的当地汉语已经从迁入时各自的官话体系演变成为云南自己独特的方言体系。本悟本《韵略易通》重韵的大量出现,充分体现了通用官话在云南受少数民族汉语的影响而发生的急剧变化,显示了云南汉语独特的语音系统,是云南汉语方言正式形成的标志。
汉族迁移到云南后,在最初的一百年,为适应云南独特的语言交际环境,语音系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明代初期到明代中叶,当时来到云南的汉族之间、汉族与各少数民族之间,都是采用少数民族汉语进行交际。他们的汉语,受少数民族汉语的影响,大范围地简化,形成了独特的云南当地汉语方言。云南汉语方言形成之后的五百年,继续进入云南的汉族虽然也来自全国不同的地区,但其影响不足以动摇云南汉语方言语音系统的的根基——重韵。因语言交际环境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云南汉语方言也就再没有发生剧烈的变化。开始的一百年变化巨大,以后的五百年变化很小,这充分说明语言交际环境对语言发展的强大制约作用。只要云南少数民族语言中只有开音节没有闭音节的音节结构形式存在,云南汉语方言的重韵就将继续存在。云南少数民族汉语对云南汉语方言的形成起到了关键性的决定作用。
注释:
①据《明史·土司传》“正统六年至十三年,从湖南、四川、贵州、南京等地调兵十五万三征麓川”.
②明·本悟.韵略易通[M].云南丛书经部之十二,云南图书馆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