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
在美国,从上学到工作初期,时常搬家。住过不同类型的房子,拥有过种族、性格、背景大相径庭的邻居。其中有不少乐趣,简直就是一本活生生的美国文化实习课。
有一段时间,我住在一栋公寓楼,大部分邻居是老年人。公寓楼相当漂亮,也非常安静。邻居们彬彬有礼,不少白发苍苍的美国老先生老太太,打扮得体,面带微笑,很有涵养。
在楼里住了一段时间,我开始体会到美国式的“远亲不如近邻”。邻居们除非熟识,平时很少串门聊天,多半只是在电梯间遇见点头微笑寒暄天气,但时常能感到一种脉脉流动的温情。我上班白天不在家,快递包裹常由左邻右舍主动签收后送到家;逢年过节,家门口时不时出现巧克力之类的小礼物;有一次某位老太太搬家,把一堆影碟光盘放在我家门口,留条“这是我孙女留在我家的,希望你喜欢”。
后来,我渐渐发现,美国人在尊重他人空间的时候,也对别人有同样的期望。一旦我做了让邻居不爽的事,如在家开Party音乐声太吵,第二天多半会在门上看到一张漂亮的卡片,礼貌地请求“如果你以后不再这样,我们将会十分感激”,署名是“你的邻居”。我却仿佛小学时被班主任当堂罚站般的难堪。
工作初期,为房租便宜,我住过一个蓝领区域,楼下邻居是一户来自墨西哥的西裔居民。
一室一厅,我一个人住还嫌小,楼下芳邻却奇迹般塞进两个大人,五个孩子,大的十几岁,小的才三岁,隔三差五还有老家亲戚来访。门口横七竖八排着鞋子,老远就能听见欢快的墨西哥音乐。这家窗户里常年飘出洋葱味,同样四溢的是他们的快乐。
某年我过生日,拿了一碟蛋糕请他家吃,开门的是满头卷发的大女儿,说爸妈还在上班,礼貌地请我进去。弟弟妹妹们看见蛋糕,激动不已,一人一块贪婪地舔着上面的奶油。谈话间大女儿告诉我,“我家不过生日,爸爸妈妈说,光凭被生出来就想拿礼物吗?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没有钱。”她略有失落,言语里却透着乐观,“等我高中毕业工作赚了钱,就可以给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过生日了。”
自己有房子后,惊讶地知道,美国也有“业委会”,英文叫Home Owners Association (HOA)。美国的“业委会”操作相当正规,由住户们公开选举代表定期开会审理各种小区事宜。参加过几次“业委会”的公开会议,美国邻居们西装革履、长篇累牍地讨论在中国属于红臂章大妈们热心范畴的事宜,比如垃圾桶应该放在路的哪一边、小路上的狗屎该怎么处理、能不能在院子里竖篮球架等等,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吵完架后却又和对方握手说“谢谢你和我讨论”。不由为他们这种“拿大炮打蚊子”的一本正经忍俊不禁,仔细想想,这里面反映了美国人独特的价值观——开朗,透明,公正。
离我家几栋房子外住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无论季节每天清早短袖短裤戴着iPod跑步,雪白皮肤,金发碧眼,模特身材。刚开始以为她是和父母同住的大学生,交谈后吓了一跳,她的房子和宝马跑車都是自己买的,她从大学二年级开始创业,有自己的营销公司。不由感叹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然而就是这个女孩,每隔一个星期就会专门抽一天,戴上手套和一大包塑料袋,把整个小区巡视一遍,专门捡地上没有清理干净的狗屎和垃圾。有人赞扬她,她谦逊地笑笑,“这也是一种锻炼。”没多久,女孩身边多了一位“高富帅”的白人小伙子,两人手拉手一同捡狗屎,背影很是感人。
来美多年,结识了许多或长或年幼、或富有或贫寒的“近邻”们。与他们的相处,回想起来,都是珍贵的记忆。拜他们所赐,我的异国生涯里添了不少温情与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