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捐巨款给“猫狗”，女儿打赢悔捐官司修补孝心

舟楫

给狗买墓地女儿不同意

2013年11月5日下午，在北京某传媒公司供职的李蕾下班后去看望母亲，刚从电梯里出来，便看到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在敲母亲家的门。她走上前问道：“你找谁？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那个男子笑着说：“大姐您好，王阿姨是您母亲吧？前几天她在我们那儿给爱犬订了个墓地，我是来给她送资料的。”李蕾听后一怔：她听母亲说过要给刚实施安乐死的小狗欢欢选墓地的事，没想到母亲已经付诸行动了。她接过男子递来的资料，顺口问道：“我妈选的墓地价位是多少？”年轻男子滔滔不绝地介绍道：“王阿姨选的是最好的墓地，包花圈和送葬服务，全套价格是2.68万元。”李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什么？葬条狗要2万多，你们没搞错吧？”年轻男子不以为然地说：“大姐，您别光看价格，我们提供的可是最好的服务，其中包括4平方米的墓格，花圈、挽联一样都不少，墓碑是百分之百的花岗岩，而且在葬礼现场，还有一条同等品种的小狗全程进行哭丧，人下葬也就这待遇了……”

李蕾越听越觉得荒唐，她打断那个男子的话，不客气地说：“这个家我说了算，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推销吧，我们家不需要这项服务！”看李蕾说得斩钉截铁，那个男子摇着头悻悻地走了。

李蕾开门进屋，母亲王秀荣不在，刚才那一幕让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半个月前，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母亲伤心不已。然而，母亲的悲痛在李蕾看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因为她发现，母亲的悲痛并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过世，还有其他因素。11年前，母亲在一家宠物收养所领养了一只贵宾犬，这条小狗聪明可爱，母亲为它取名欢欢。自从有了欢欢后，母亲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它身上，对父亲的关心少了许多。欢欢在家里生活了11年，母亲对这条狗一直宠爱有加。欢欢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母亲耐心地喂它吃药，带它打针，给它煲排骨汤，对自己的老伴都没有这样细心过。

老伴离世后，欢欢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王秀荣伤心不已。李蕾劝母亲多参加一些老年活动，转移一下情绪，母亲却以没兴趣为由拒绝了。母亲曾央求李蕾一家搬过来和她一起住，李蕾却以公司离母亲的住处较远，孩子还要转学为由婉拒了母亲。没想到她几天没来看望母亲，母亲竟然要花2万多元钱给狗买墓地。要知道，安葬父亲才花了3万多元钱，母亲这么做是不是疯了？李蕾越想越生气。

半小时后，母亲回来了，李蕾气呼呼地问：“妈，你是不是给欢欢订了个墓地？”王秀荣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李蕾说：“刚才有个男的来给你送资料，让我给轰走了。妈，你跟欢欢再有感情，它也不过是个畜生，哪有葬条狗就花2万多元钱的，以后的日子你还过不过了？”

李蕾的话显然惹恼了母亲，王秀荣生气地说：“虽然欢欢是条狗，可它陪了我11年，我早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为自己的孩子选块墓地有错吗？”李蕾反驳母亲道：“欢欢再忠诚也不过是条狗，哪能把它当人看，反正这事儿我不同意！”王秀荣也寸步不让：“它不是人，却比人更懂我的心，这几年，虽然你没少我吃少我喝，可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欢欢做得都比你强！”母亲竟把自己和一条狗相比，李蕾很恼火：“妈，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条狗，那你还要我这个女儿干什么？简直不可理喻！”说着，她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李蕾与母亲为给狗买墓地的事吵了一架，心情郁闷，便向公司申请出差。出差期间，她硬着心肠没给母亲打电话，她本意是想让母亲明白，在给狗买墓地这件事上，她不会让步。

一周后，李蕾出差回来，给公司领导汇报了一下情况，便去看望母亲，毕竟她对独居的母亲不放心。正在这时，她手机里来了条短信，内容是：“小蕾，从今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妈先走一步了。你工作忙，老对着电脑，记得注意休息，别到老了落一身毛病……”这条短信让李蕾大惊失色，在赶往母亲家的路上，她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半小时后，她和120几乎同时赶到母亲家。打开门后，她发现母亲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积蓄捐给“猫狗”激怒女儿

李蕾随同救护人员把母亲送到医院抢救。由于王秀荣在家里吞食了大量的安定类药物，已进入昏迷状态。医生采取了洗胃等急救措施，王秀荣这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王秀荣生命无大碍，但医生神情凝重地告诉李蕾：“洗胃只是把你母亲体内未吸收的毒素排出体外，但她已经吸收的那一部分通过血液堆积在肝脏，对病人以后的生活影响非常大。最好的办法是通过透析来净化血液，但透析不仅会让病人非常痛苦，而且费用也相当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想到母亲轻生因自己而起，李蕾非常愧疚，她向医生表态，无论花多少钱都要给母亲治。随后，李蕾向公司请了假，专门在医院照顾母亲。

王秀荣在医院先后进行了4次透析，急救费、住院费、透析费，还有血液浓度检测等费用，一周内花去将近2万元。让李蕾欣慰的是，母亲意识完全恢复，身体渐渐好转。

随着母亲住院所需费用越来越多，李蕾有些吃不消了。她知道母亲有一个存折，里面存有母亲大半辈子的积蓄，就想拿过来救急。然而，当她拿着母亲的那本存折到银行取钱时，才发现里面的22万元钱已经被取空，取钱日期就在母亲轻生前。

从银行出来，李蕾一路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这笔钱去哪儿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儿不知情？回到医院病房，看母亲情绪不错，李蕾拿出那本存折，问母亲存折上的钱去哪儿了。王秀荣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全给花了！”李蕾吃惊地问道：“这么多钱你都花哪儿了？也没见你添什么东西呀！”王秀荣知道瞒不住了，索性说出了真相：“我把它捐出去了。”接着，她说出了捐款的经过。

原来，自从那次为了给欢欢买墓地的事和女儿发生冲突后，一周时间，王秀荣都未见到女儿，甚至女儿连一个问候电话都没有，这让她内心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老伴走了，陪伴了她11年的爱犬也走了，女儿也不理她了，这个世界让她失去了留恋，于是，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前，她打算为像欢欢一样的狗狗们做些事情，她觉得这些可爱的动物才是人类忠诚的伙伴，有时狗狗比子女更暖人心。该为它们做些什么呢？这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当年收养流浪动物，如今成为一家动物保护组织负责人的任蕊华。

11年前，王秀荣通过朋友认识了任蕊华，任蕊华从小就喜欢动物，还是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后来，她放弃做得正红火的生意，专门收养流浪动物。王秀荣跟朋友到任蕊华那里玩时，任蕊华送给她一只机灵、可爱的贵宾犬，这就是陪伴她11年并给她带来很多快乐的欢欢。去年，王秀荣路过任蕊华那里，进去坐了一会儿，任蕊华热情地告诉她，自己成立了一个动物保护组织，收养了近千只流浪动物。任蕊华希望她也加入进来，为那些流浪动物做些事情。如今，欢欢走了，老伴也不在了，女儿指望不上，自己的那些积蓄留着也没多大意义。思前想后，王秀荣决定把全部积蓄都捐给动物保护组织，然后就离开这个世界。

第二天，王秀荣找到了任蕊华，把自己的心愿说了。任蕊华对王秀荣捐款的想法表示欢迎，但听说她要把自己22万元积蓄全部捐出来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劝她慎重考虑。看到王秀荣心意已决，任蕊华给她开了捐款收据，表示对她这笔捐款会专款专用，所有的花费都会有记录。完成自己的心愿后，王秀荣就实施了轻生计划。

听母亲讲了捐款经过，李蕾情绪激动地质问母亲：“我不同意你给狗买墓地，你就把自己一生的积蓄捐给那些阿猫阿狗，你到底图什么呀？”

看到女儿如此生气，王秀荣也觉得自己把全部积蓄捐出去的做法欠考虑。她解释说：“咱娘儿俩吵了一架，一周时间你都没给我打个电话，我不想活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就想着为死去的欢欢做些什么。欢欢是我从任蕊华那里领养的，把钱捐给她，也算是给欢欢的娘家做些事情。再说我还有退休金，那笔钱对我也没太大的用处。”

母亲的话让李蕾更加生气：“没多大用处？你每天看病、吃药，不都得大把大把地花钱？你把钱都捐出去了，让我怎么办？不行，我得把钱要回来！”说着，李蕾拿上包，不顾母亲的阻拦，气呼呼地走出了病房。

巧取证据打赢悔捐官司

李蕾找到任蕊华后，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听李蕾说想要回母亲所捐的巨款，任蕊华一愣，然后拿出来一个明细账本，认真地对李蕾说：“王大姐捐的款，每一笔花费我们都有明细。近段时间，盖犬舍、给那些动物消毒、打防疫针等花费，用的都是王大姐的捐款，22万元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听说母亲的那笔捐款快用完了，李蕾气愤地说：“这么多钱花那么快，你养的哪里是动物，分明就是一群祖宗啊！”任蕊华耐心解释说：“小李，我这里少说也有上千只小猫小狗，要不是你妈捐的那笔钱，恐怕现在还要闹饥荒呢！”李蕾态度强硬地说：“我妈捐的可是我们全家的财产，她捐款的时候没征得家人同意。我们不同意，她就不能捐。现在我妈还在医院躺着呢，治病花了不少钱，那笔钱你必须得还给我们！”任蕊华为难地说：“当初王大姐捐款的时候也没说是家里的全部财产，再说我接受她的捐款也是按照法律程序进行的，不但有捐款收据，还有捐款使用明细。我真的不知道王大姐捐款背后的情况是这样。目前，这笔捐款还剩下不到4万元，要不你先拿去吧？”

李蕾气愤地对任蕊华说：“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吧？要么你把捐款全部退给我，要么咱们到法院说理去！”对于李蕾的不依不饶，任蕊华柔中带刚地说：“我们接受捐款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就是告到法院，我们也有理！”话说到这份儿上，双方不欢而散。

李蕾清楚，不通过司法途径，母亲捐出的这笔巨款恐怕是要不回来了。随后，她来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咨询。接待她的律师告诉她：“这官司恐怕你很难打赢，你母亲捐款给任蕊华，是经过双方同意的，你现在想要回捐款，等于单方面违约。而且合法捐款是受法律保护的，对方在使用捐款的过程中也没什么过错。”

律师的话让李蕾的心凉了半截，她不甘心地问：“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律师说：“那倒也不是，除非被捐助单位提供了虚假的信息，比如说虚假的捐助单位，虚假的捐助目的等，否则所有的捐款都是合法的。”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李蕾心情沉重。看来通过法律途径追回母亲的捐款比较困难，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工作之余，她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四处寻找有利的证据。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王秀荣的身体渐渐康复。看到女儿仍在为追回捐款奔波，王秀荣劝女儿：“钱捐出去就别要了，就算是为那些小动物做些善事儿。”李蕾生气地说：“妈，有些话我不想说，但今天不想憋着了。我爸活着的时候，如果你能像对待欢欢那样多关心一下他，他能那么早离开我们吗？我的事儿你管过问过吗？我经济再困难，也不敢动你的养老钱，你倒好，不吭声就把钱都捐出去，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条狗！”没想到李蕾的这番话激怒了母亲，王秀荣声音颤抖着说：“你还好意思提你爸，你爸要不是老见不着你，想你，他的病能这么快发作吗？我倒是想为你做点事儿，可你给过我机会吗？你知不知道，加上为你爸处理后事，这段时间你为这笔钱的事跑来跑去，你一年的时间只来看过我28次，而不是28天呀！你说咱们还算母女吗？”说到激动处，王秀荣伤心地哭了起来。母亲的话让李蕾惭愧地低下了头。

为了追回母亲的捐款，李蕾一直没有放弃努力。2014年2月中旬，她在北京市丰台区工商局查询到，任蕊华那个动物保护组织的名称一年前就被注销了，一年多来，她一直在用虚假的单位名称接收捐款。有了这个有力的证据，李蕾聘请律师，把任蕊华告上了法庭。

2014年3月21日，北京市丰台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民事案件。由于案情清楚，证据确凿，法庭以被告任蕊华利用虚假单位名称募捐不合法为由，判令其3个月内返还原告22万元捐款。判决下达后，任蕊华没有上诉。

追回母亲捐出的巨款，李蕾并没轻松多少。现在想来，父亲的去世，母亲寄情于宠物，还有母亲的轻生，其实都和她对父母在精神上疏于关心有着很大的关系。为了更好地照顾母亲，李蕾说服了老公和孩子，把自己的住房出租，然后搬到母亲家和母亲一起生活。因为真诚的沟通，李蕾和母亲的关系有了一个全新的面貌，这样的结局让人欣慰。在我们身边，有很多像王秀荣这样因为孤独而寄情于宠物的老人，表面上看，宠物弥补了他们内心的孤独，但实际上，宠物再贴心，也代替不了儿女的关爱。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