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欧互联互通再“搭桥”

徐方清 郭金超 王修君 沈晨

12月14日至20日的这一周时间里，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完成了2014年的外访收官之旅。这趟亚欧三国行中，泰国是2013年曾访问过的老地方，而对哈萨克斯坦、塞尔维亚进行的正式访问，是李克强以中国总理身份的第一次。

“去年领导人会议提出的《布加勒斯特纲要》，80%以上的举措已经落实，双方贸易额今年有望突破600亿美元，增速超过10%，这远高于全球贸易增速。”12月16日，在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与中东欧国家领导人共同出席第四届中国-中东欧国家经贸论坛开幕式并致辞时，李克强说。

一年来，与中国和中东欧之间的合作稳步推进不同，中国和泰国之间的“大米换高铁”合作因为泰国政府的更迭而经历不小的波折。今年8月之后的数月里，李克强与新任总理巴育在多个多边场合进行会晤，双方达成了恢复铁路合作的共识。12月19日，李克强再访泰国时，两人共同见证中泰国铁路、农产品贸易合作谅解备忘录的签署。

李克强和巴育当天下午会谈前夕，《中国新闻周刊》在现场获悉，巴育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会谈现场，带着内阁成员挨个房间走了一遍，对会场布置、沿途线路和礼宾安排逐项进行检查，连桌签的摆放也都进行了查问。为迎接中国总理的再次到来，泰国总理府的准备工作已进行了一个多月。

“大米换高铁”合作升级

“坐火车不如坐大巴。”11月初，在位于泰国北部的第二大城市清迈，《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找了几家当地旅行社代订去泰国首都曼谷的火车票时，都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旅行社推荐坐大巴，或有获得更多利润的考虑，但说的也是实情：一是火车平均时速比大巴慢，约700公里的路程，大巴需要约10个小时，而最快的火车得跑上13个小时;二是晚点严重，只有特快列车的晚点通常能控制在一个小时内，而其他列车“晚点两三个小时算是幸运的”。

中国外交部亚洲司前司长张九桓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介绍说，泰国的很多铁路建于100多年前，而且是窄轨铁路，行驶速度慢，已经大大落后于其经济发展的需求。2004年至2009年间，张九桓曾出任中国驻泰国大使。

12月19日，随着备忘录的签署，几度受阻的中泰“大米换高铁”合作再次启动。

去年10月，李克强在访问泰国时，曾和时任泰国总理英拉达成 “大米换高铁”的谅解备忘录。中方有意参与廊开至帕栖高速铁路项目建设，并以泰国农产品抵偿部分项目费用，这一合作方式后来被媒体形象地称为“大米换高铁”。泰国政府当时的计划是，在2022年前完成四条高速铁路建设，把首都曼谷与北部、东北部、西部以及东部连接起来，使泰国成为连通整个东南亚地区的枢纽，铁路总长1800公里左右。其中，东北线的延伸可能贯穿老挝，与中国南部连接，也因此，其经济效益和地区战略作用令外界瞩目。

但泰国国内局势发生变化，2014年3月，泰国宪法法院判决国会已通过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违宪，这意味着该项目的核心部分——泰国高铁项目随之暂停;5月泰国宪法法院判处解除英拉的总理职务，“大米换高铁”计划更添变数。

今年10月，在意大利米兰出席第十届亚欧首脑会议时，李克强首次与泰国新任总理巴育会面。他敦促对方，中国希望能落实好两国已经达成的共识和协议，统筹推进中泰高铁合作。一个月后，巴育来北京参加APEC（亚太经合组织）会议期间，两人第二次会面后，双方达成了恢复铁路合作的共识。

12月19日，在与李克强共同见证中泰国铁路、农产品贸易合作谅解备忘录签署的不到10分钟时间里，有媒体统计，一贯在公开场合不苟言笑的巴育至少笑了10次。

中泰拟建设的铁路，连接泰国北部重要口岸廊开和南部工业重镇罗勇府的港口马普达普，总长由去年商定的300公里上升到800多公里，是泰国第一条标准轨铁路。目前泰国的铁路是窄轨铁路，时速通常不足50公里，采用标准轨铁路后，时速将达到160至180公里。按计划，这条铁路将从明年开始动工，预计2022年完工，将全部采用中国技术、中国标准和中国装备。

在泰国会见中外记者时，李克強表示，中国正在由一个主要生产消费品的世界工厂，转而成为一个向世界提供先进装备的大基地、容纳世界优质产品的大市场。而泰国是世界上主要的大米和橡胶的生产国和出口国，其规模之大，也只有中国庞大的市场可以吸纳，利于中泰贸易平衡。巴育则称赞说，同中国开展铁路和农产品合作对泰国具有重要意义，也有利于本地区的互联互通及发展。

张九桓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中国政府现在不仅致力于推动加强与东盟国家在基础设施方面的合作，也将推动泛亚铁路建设，促进区域互联互通，改善东南亚半岛物流、货运及双边贸易。

泛亚铁路共有三个方案，一个是东线方案，由新加坡经吉隆坡、曼谷、金边、胡志明市、河内到昆明;二是中线方案，由新加坡经吉隆坡、曼谷、万象、尚勇、祥云到昆明;三是西线方案，由新加坡经吉隆坡、曼谷、仰光、瑞丽到昆明。这三个方案中的泛亚铁路，都需要经过泰国。泰国高铁在地区互联互通中的区位优势，加上中国高铁的技术优势和成本优势，成为两国高铁建设合作的巨大源动力。

而中泰拟于明年合作建设的这条标准轨铁路，将可能与规划中的中老铁路（从中国云南昆明至老挝首都万象）连接，为中泰贸易提供新的通道，同时还可形成从昆明到老挝再到泰国的黄金旅游线路。另有分析称，这条铁路未来还可能连通中国与泰国、老挝、越南。

12月22日下午，仅隔3天后，李克强以东道主的身份再一次与来访的巴育会面，铁路合作仍是两人会谈中的重要话题。

从塞匈铁路到中欧陆海快线

为准备和巴育在曼谷的会谈，在从塞尔维亚飞往泰国的夜航专机上，李克强召集部分同行的部委领导，专门分析情况、商谈具体细节。

这种充分利用各种间歇和休息空当进行工作的状态，对于随同李克强总理出访的工作人员和媒体记者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12月16日下午，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在第三次中国—中东欧国家领导人会晤期间，《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近距离感受并用镜头记录了李克强繁忙的会议间隙。

除了两个国家政府领导人因故未能出席会议外，李克强在贝尔格莱德分别会见了中东欧16国中与会的14国领导人。如果与每位领导人见面15分钟，这就要花去三四个小时。而在更换不同领导人会晤间歇，留给工作人员更换国旗、茶杯等物品的时间为5分钟。即便是这5分钟，李克强也在送走每一位刚刚结束会谈的领导人后便匆匆赶回座位，随行的部委领导旋即围拢到他身旁进行会商。一位现场的外交人员感叹，连上个洗手间的功夫都没挤出来。

也正因这样的工作节奏，去年领导人会议提出的《布加勒斯特纲要》中所确定的38个领域，有80%以上的举措才得以落实，才有了今年会议上提出的描绘中国—中东欧未来合作路线图的《贝尔格莱德纲要》，而中国与中东欧的互联互通亦快速升级。

2014年12月19日，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曼谷会见泰国总理巴育。会见后，两国总理共同见证《中泰铁路合作谅解备忘录》和《中泰农产品贸易合作谅解备忘录》的签署。摄影/本刊记者刘震

李克强在出席第三次中国-中东欧国家领导人会晤时发表讲话透露，中、匈、塞三国已达成协议，合作建设匈塞铁路，力争在两年内建成一个符合欧盟标准的现代化快速铁路。这是继李克强去年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与塞、匈两国总理宣布共建塞匈铁路后，有关这一重大项目的最新进展。当时，中、匈、塞三国总理宣布将对这一铁路进行现代化改造，改造后平均时速将从42公里升至160公里左右，这条连接贝尔格莱德和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铁路，被看作是中国-中东欧合作的标志性项目。

2014年12月17日上午，在与李克强总理共同会见记者时，塞尔维亚总理武契奇、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和马其顿总理格鲁埃夫斯基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今天是本地区国家、人民的一个好日子”。稍早前，李克强在集体会见上述三国总理时，各方一致同意共同打造中欧陆海快线，争取两年内建成。虽然希腊总理萨马拉斯因忙于国内事务而无法抽身到贝尔格莱德，但他已表示，希腊支持这一决定。今年5月，李克强在访问希腊时，与萨马拉斯共同考察了比雷埃夫斯港。该港是希腊最大港口，被称为“欧洲的南大门”。

中欧陆海快线南起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北至匈牙利布达佩斯，中途经过马其顿斯科普里和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是匈塞铁路的延长线和升级版。这条快线直接辐射人口3200多万，建成后将为中国对欧洲出口和欧洲商品输华开辟一条新的便捷通道。快线建成之后，将是中国到欧洲最短的海运航线，从中国通往欧洲海运的货物将缩短至少7至11天的运输时间，此外，还可借由比雷埃夫斯港直接进入希腊全国铁路体系和欧洲铁路体系。

数据显示，欧盟是中国最大贸易伙伴，约80%以上的中国货物经海运抵达欧洲。2013年，中欧双方贸易额达到5591亿美元。现在，双方每年人员往来达到550多万人次，互派留学生27万多人。

有分析认为，中欧陆海快线标志着作为“一带一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重要组成部分的亚欧海陆联运新通道已初见雏形。

2014年12月19日，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贝尔格莱德同塞尔维亚总理武契奇共同出席贝尔格莱德跨多瑙河大桥竣工仪式。该座大桥由中方提供优惠贷款、中国公司进行项目实施。摄影/本刊记者刘震

贝尔格莱德大学政治科学系教授普雷德拉格·西米奇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李克强此次访问塞尔维亚并出席第三次中国-中东欧领导人会晤，推动在当地的“新丝绸之路”基建项目，将会拉动经济发展。

在李克强总理与14个中东欧国家领导人进行会晤时，有8国都提及与中国进行铁路合作。除中欧陆海快线外，中方还有意參与罗马尼亚-摩尔多瓦高铁项目，波黑、阿尔巴尼亚国内铁路建设，以及立陶宛的波罗的海联合铁路项目等。

今年夏天，西米奇走访了中国西部以及阿塞拜疆等“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国家和地区，他发现，有许多高速公路网带正在建造。“我感觉，‘新丝绸之路不只是在设想的阶段，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西米奇说。

再当“超级推销员”

今年11月11日，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发表国情咨文，提出发展经济的“光明之路”计划，其核心是进一步完善交通道路、工业、能源、公共事业、住房和社会事业等基础设施建设。

12月14日下午5点，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打破了周末不会客的惯例，在总统府三层金厅高规格接待了首次访哈的李克强总理，两人会谈了一个半小时。

李克强与纳扎尔巴耶夫的会谈一开始是“常规套路”，哈方希望向中方出口能源、农产品，李克强则不失时机地提出，我们为什么不在“光明大道”上合作？他对纳扎尔巴耶夫总统说，中方愿积极参与“光明之路”计划，利用中国装备制造质量好、性价比高等优势，与哈萨克斯坦共同开展钢铁厂、电厂、铁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合作。

李克强的提议当即引起了纳扎尔巴耶夫的兴趣，他称赞李克强务实高效的外交风格。

李克强提议的核心，是从哈本国的经济计划中发现了中哈经济发展上的互补性。哈萨克斯坦正面临从农业和资源型国家向工业型国家的转型升级，亟待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对钢铁、水泥、玻璃等有大量需求。而中国不仅在基建方面经验丰富，国内还有大量多余且优质的产能，并具有性价比优势。中国企业可以依托较强的装备制造能力，在哈国内建钢铁厂、水泥厂、平板玻璃厂，就地消化哈方原料，为当地创造大量就业机会。

此外，对中国而言，能极大推动中国装备走出去，促进中国装备参与国际竞争而实现升级换代，从而有利于国内经济调整结构，拉动内需;对哈萨克斯坦而言，则能顶住经济下行压力，提高能源的利用效率和附加值，推进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民生。

哈第一总统图书馆（研究机构）区域和地缘政治研究处、中国及东亚研究室高级研究员鲁斯兰·伊兹莫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光明之路”计划的一个重要任务是将哈萨克斯坦打造成交通物流枢纽，将保证中国与欧洲的区域间联系。在这一点上，“光明之路”计划与中方的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在利益上总体一致。

一天后，李克强的提议直接促成了中哈两国总理间的一顿“天价早餐”。12月15日，哈萨克斯坦总理马西莫夫请李克强总理吃早餐，两位“经济学博士”在计划之外的餐叙上围绕“中哈产能合作框架协议”达成了初步共识—— 一份价值180亿美元的大单。按照初步规划，围绕“光明之路”投入的180亿美元资金将主要由哈方通过自筹或向国际机构贷款筹集，余下的缺口中方将以贷款形式提供支持。

李克强提议的出炉，是李克强再次扮演起推动中国装备走出去的“超级推销员”角色，也体现他一直强调的经济外交要“义利结合”的理念，不搞冷冰冰的产能输出，而注重经济的包容性、可持续性增长，以及区域合作的开放性。

在此次亚欧三国行中，这样的外交理念，不仅贯穿在中泰“大米换高铁”、中哈产能合作这样的双边合作举措中，也在多边场合不断得以强调和贯彻。

12月18日一早，两万多贝尔格莱德市民来到横跨多瑙河的崭新的泽蒙-博尔查大桥上，庆祝大桥的建成，并欢迎前来出席大桥竣工仪式的中塞两国总理。这座大桥是中国在欧洲的第一个大型交通基础设施框架项目，也是中国政府和中东欧国家间第一个两优贷款项目，在当地还被称为“中国桥”。大桥的建成，结束了近70年来贝尔格莱德仅有一座多瑙河大桥的历史，将明显缓解贝尔格莱德交通拥堵状况，并提升当地西北部相对落后地区的区域开发价值。

在大桥竣工仪式上李克强说，桥不仅可以缩短交通的距离，也是人心灵沟通的工具。而亚欧互联互通的推进，正需要搭起一架架“泽蒙-博尔查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