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遂平妖传》第二人称代词计量研究*

蒋晨彧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三遂平妖传》(以下简称《三遂》)是罗贯中所著的二十回本长篇小说,使用的是明代初年的口语表述方式。本文从本用和活用的角度对《三遂》的第二人称代词加以研究。根据向熹的考察,上古人称代词“尔”到中古时写作“你”,但是宋代《朱子语类》中,“汝”使用得仍比“你”多,元明以后,情况大大改变,“你”几乎成为白话作品里第二人称代词的唯一形式[1]389。《三遂》的第二人称代词中,单数形式“你”的确占绝大多数,除此以外,还有“你们、卿、汝、尔”等四个。复数形式“你们”很少见,“卿、汝、尔”十分罕见(见表1)。

表1 《三遂》中第二人称代词分布情况

金元诸宫调中常见的第二人称代词“您”以及《水浒传》中出现的少量第二人称代词“恁”及其复数形式“恁每(们)”在《三遂》中不见踪影。

一、“你”的本用与活用

在《三遂》的第二人称代词中,“你”的使用频率最高,用法也最丰富,有446例,占全部第二人称代词的85.77%,是其复数形式“你们”用例数量的近8倍。“你”在语法功能上无所不能,主要用作主语,也作宾语、定语、兼语。

(一) 最常见的是作主语

有288例,占“你”全部用法的64.57%,既有“你”单独作主语,也有“你”与其他成分构成同位短语、联合短语后作主语。

例1 今日你合该饿死,连累我和女儿受苦。(3回)

例2 你这客人在这里歇许多时了,只望着宅里做什么?(6回)

(二) 作宾语

有56例,占“你”全部用法的12.56%,既充当一般宾语,也充当双宾语的间接宾语、介词短语的宾语,或与其他成分构成同位短语后作宾语。

例3 婆婆看着三个道:“我孩儿学得些剧术,对你三位施呈则个。”(10回)

例4 你贝州人好不信事,只道媳妇脱空骗你三文钱!(13回)

(三) 作定语

有60例,占“你”全部用法的13.45%,可带“的”,也可不带“的”,有时带“之”。

例5 破了你法的,却是面店楼上一个和尚。(11回)

例6 我特来救你之命,报你向日一饭之恩。(18回)

(四) 作兼语

有42例,占“你”全部用法的9.42%。

例7 你休管,只顾随我来,教你吃酒便了。(4回)

例8 说起来交你也烦恼。(11回)

(五) 表示复数

“你”主要用于单数,但也有47例“你”表示复数,占全部用例的10.54%,具体有以下四种方式。

(1) “你+数词(大于一)+量词”。该情况最普遍,有31例,占“你”复数用例的65.96%。

例9 你四个空手进来,不曾见什么下口。(8回)

例10 你三人各演一遍。(10回)

(2) “你+表示集合概念的名词+数词(大于1)+量词”。该情况最少,仅4例,占“你”复数用例的8.51%。

例11 那见你娘儿两个的做作!(3回)

例12 你首我吃官司,我又周全你请了一千贯赏钱,教你夫妻二人快活受用。(12回)

(3) “你+表示集合概念的名词”。有7例,占“你”复数用例的14.89%。

例13 你众人可来搬去则个!(11回)

例14 你贝州人好不信事,只道媳妇脱空骗你三文钱!(13回)

(4) “你”单用即表复数。尽管“你”单用,但根据上下文语境,可以判断出“你”与上文或下文某成分构成语义上的复指,被复指的成分表示复数,有5例,占“你”复数用例的10.64%。

例15 如今奉知州相公台旨,教你二人怎的做个道理,就僻静处结果了他,回来重重赏你!(8回)

例16 妈妈见了,起身向员外道:“员外!你家中吃的有,着的有,又不少什么,家里许多受用;将上不足,比下有余。缘何恁般烦恼?”(1回)

例17 他夫妻两个有一个会事的,就出来拜谢了这和尚,便斋他一斋打甚么紧,终不成他真个要你的斋吃?(12回)

例15中的“你”“你二人”构成语义复指。例16、例17更为特殊,句中的“你”不仅表示复数,而且人称上已不指代第二人称,例16中,妈妈和员外是夫妻二人,“你”相当于第一人称代词“我们”,例17中的“你”相当于第三人称代词“他们”。

以上四种情况,只有第四种在现代汉语还保留,出现在某些特定的语境中;第一、第二种在现代汉语中完全消失,现代汉语说成“你们四个”“你们夫妻二人”;第三种,现代汉语中“名词限于单音节,只用于书面,口语用‘你们’”[2]417。

(六) 排除式与包括式

所有“你”的用例中,基本全是包括式,仅有例17这一个例子是排除式。

例17中,“你”发生了人称的转换,相当于“他们”,不包括说话人。

(七) 表示泛指

与“我”对举。请看例18。

例18 若干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呆了。(12回)

二、“你们”的本用和活用

《三遂》中,“你们”共有62例,占全部第二人称代词的11.92%,均表复数,且都是包括式,主要用作主语,也作宾语、定语和兼语。

(一) 大多数作主语

共有41例,占“你们”全部用法的66.13%,既有“你们”单独作主语,也有“你们”与其他成分构成同位短语后作主语。

例19 你们众位相识们肯扶助我么?(3回)

例20 原来你们怕吃官事,我也取笑你们。(8回)

(二) 作宾语

共有12例,占“你们”全部用法的19.35%。既充当一般宾语,也充当双宾语的间接宾语、介词短语的宾语,或与其他成分构成同位短语后充当宾语。

例21 可同来林子外村店里吃三杯酒,更赉助你们些盘缠。(8回)

例22 王都排不合把钱米散与你们众人,被知州禁在狱中。(15回)

(三) 作定语

共有2例,占“你们”全部用法的3.23%。

例23 不比你们城市中酒好。(10回)

(四) 作兼语

共有7例,占“你们”全部用法的11.29%,兼语前的动词有“教、送”两个。

例24 我教孩儿送你们入城中去。(10回)

例25 我变了教你们看看!(15回)

三、“卿”的本用和活用

“卿”本是官名,秦汉时作为对人的美称,如荀子称荀卿。男女尊卑都可用“卿”来尊称对方,也用作夫妻之间的互称。唐以后,“卿”一般只用作君王对臣下的称呼了[1]233。《三遂》中,“卿”共有8例,占全部第二人称代词的1.54%,均作主语,都是君王对臣下的称呼。

例26 仁宗皇帝就将表文在御案上展开看了,遂问两班文武道:“郑州知州被妖人杀害,卿等当以剿捕祛除。”(9回)

例27 仁宗天子道:“军马依卿所奏,但不知卿保何人为副将?”(17回)

四、“汝”的本用和活用

先秦典籍中,金文、《诗经》《论语》《左传》都用“女”,《尚书》用“汝”,《孟子》《荀子》和《庄子》两字并出。汉代以后一般用“汝”,也许是为区别常用词“妇女”的“女”,一直沿用至中古以后[1]53。在《三遂》中,“汝”共有3例,占全部第二人称代词的0.58%。

例28 知州大怒道:“汝乃妖人,怎敢如此无礼!”(8回)

例29 张鸾道:“汝乃一州之主,如何屈断平人?”(17回)

例30 文招讨大喝道:“汝乃一州之军,敢坏一州之主,又占据贝州,杀伤各路官兵,罪恶弥天。”(17回)

《三遂》中的“汝”均表单数,《金瓶梅词话》中“汝”的用法变得丰富,既表单数也可表复数,但表单数的“汝”是主要用法[3]37。

五、“尔”的本用和活用

《三遂》中第二人称代词“尔”出自妻子之口,“尔”用来称呼其丈夫,不过仅此1例(见例31),占全部第二人称代词的0.19%,其余的都用“你”称呼其丈夫,笔者猜测这是中古时期“尔”的遗留。

例31 妈妈道:“怎的没甚事!大雪下,屋里没饭米:我共尔忍饥受饿便合当,也曾吃过来。”(2回)

六、结语

本文考察了《三遂》第二人称代词系统,厘清了其第二人称代词的语法功能及常见用法(见表2),总结如下:(1) 《三遂》第二人称代词系统有“你、你们、卿、汝、尔”5个,“你”占绝大多数,“你们”很少见，“卿、汝、尔”十分罕见；(2) “你”不仅可表复数,也可发生人称的转换,相当于第一人称“我们”或第三人称“他们”，还可与“我”对举表示泛指；(3) 能表示复数的只有“你”“你们”两个,只有1例排除式,可见包括式占绝对优势；(4) 单数形式“你”表示复数的方式有四种，目前只有第四种在现代汉语中还保留,出现在某些特定的语境中,第一、第二种在现代汉语中完全消失,第三种在现代汉语中的名词限于单音节,且只用于书面语,口语用“你们”。

表2 《三遂》第二人称代词的语法功能及常见用法

参考文献:

[1] 向熹.简明汉语史: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

[2]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增订版.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3] 曹炜.《金瓶梅词话》虚词计量研究[M].增订3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