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丁香花开时

2014-08-26 15:52赖洪波
伊犁河 2014年4期
关键词:伊犁

人生在世,总会有几个朋友,好朋友。在伊犁,我结交的朋友,多数都是有些文化背景的人,这也许就是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意思吧!我自幼对文字知识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崇拜作家,相信“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样动人的说教,心仪仰视那些舞文弄墨之人;嗜读书,不求甚解,把《三国》、《水浒》当零食。17岁那年,读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好像有一种彻悟,绝对爱上了连列宁都啧啧赞美的小说主人公拉赫美托夫!从此,苏俄文学书籍成为我至爱的精神正餐,至今乐此不疲。到了伊犁,多年从事卫生防疫工作,经常下乡。说民族话,吃千家饭,送医上门,行走在伊犁的农牧区村庄草场之间,真是“万水千山走遍”!我这个防疫“郎中”也就结交了许多各族朋友,但日常生活朋友圈的“死党”们,还是一些被人们惯称为文人骚客的那类人,此情此况,颇有当年流行的那句狠词“死不悔改”的样子。

今年,我迎来了在伊犁的第60个春天。在长达一个甲子的漫长岁月里,我曾扮演过许多社会角色,见识经历过许多人和事。其中,最难忘怀的是伊犁文苑60年的人与事。

伊犁,一块文学的处女地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伊犁(伊宁),是一个只有不到10万人口的小城,没有高楼大厦,土路纵横,牛车、马车满街自由行走,不免尘土飞扬,空气里散发着牛粪马尿的气味。街道两旁中亚风格俄式小平房,鳞次栉比,门前溪水潺潺,排列整齐的白杨树伟岸挺拔,直插云霄。伊犁居民中,民族众多,装扮各有特色。碧眼黄发的俄罗斯人多居住在艾林巴克和西沙河子诺威格德(俄语:新城之意)一带,那里街道的指示牌,只有维文和俄文。伊犁人的俄语,绝对是纯正的莫斯科口音——莫斯科维奇,这是因为伊犁俄罗斯人多数是当年俄国贵族军官和他们随从的移民后裔。小城里,小商店很多,日用百货不少是苏联产品,搪瓷锅碗、水桶,结实耐用。伊犁有不少露天电影场地,放映俄语原版电影。各民族俱乐部,十分热衷办舞会,伴舞的音乐,有俄罗斯华尔兹名曲《在满洲里的高原上》,绝无广东音乐快四步的《步步高》。虽然小城的人们充满悠闲、慵懒近乎诗意状态,但每天伊宁电厂的汽笛会准时拉响,告诉全城的人,该出门上、下班了,一切有序,整齐划一。这是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直到六十年代中期来到伊犁的王蒙,还说“伊犁是一个亦城亦乡的‘具有共产主义风貌的地方”。

那年代,伊宁政府机关里,机构设置简单,工作人员也不多,干部们听报告,都挤在伊斯哈克伯克俱乐部(即“五军俱乐部”,后称“军人俱乐部”)的礼堂里。会议用语,隆重场合里一律用哈语、维语、汉语,还有俄语,逐个翻译,开会时间都很长,会场“自由主义”气息弥漫。那时,汉族干部很少,平时开会都集中在右侧的一个角落,实行会场同步小声翻译。几次报告会下来,各机关的人都互相认识了。

那时,州政府叫“州人委”(人民委员会的简称),临时借用伊宁卫校二层教学楼办公。一般干部都住集体宿舍,生活有序,宿舍——办公室,两点一线。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激情燃烧。夜晚,办公室总是灯火通明。州人委的干部食堂,伙食一流。主厨是伊宁城回族名厨苏万铭(经名叫艾里),饭菜花样多多,皆大欢喜。

伊犁州人委有所谓八大秘书,都是直接伺候州长、秘书长等领导同志的写作高手。其中之一叫王以良。他是经人介绍自己从广东来新疆工作的作家诗人。王以良中等个头,面庞清秀,戴一副眼镜,举止斯文,三十多岁了,头发稀疏谢顶,却还是一个“波依达克”(维语:光棍);他操一口广式普通话,说话有些木讷,但朗诵诗句却意外地流畅,诗人嘛!因为我们是同乡,很快地,我们无话不谈。他说自己原来在广东的一家小报工作,来新疆,来伊犁,想收集当地维吾尔、哈萨克的民歌,为日后的创作积累素材。“我是自由职业者,我不想当官,过一、二年我就回广东去”王以良如是说。王以良特别喜欢普希金的诗,常给我这个小老弟朗诵,比如《致西伯利亚的囚徒》、《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致卡达耶夫》等,他都能背诵。

当年四、五月间,正当伊犁丁香花开时节,我奉命出差去新疆第一个牧业生产合作社所在的新源县四区那拉提草原做巡回医疗。九月回到伊犁,在州人委食堂的小屋里,见到正在被隔离审查的王以良。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脸色苍白,一副狼狈相。原来我下乡后,他立即陷入当时全国轰轰烈烈的反胡风反革命集团的大揭发、大清查运动中。在州人委内部清查时,发现王以良和胡风有通信联系,保存有胡风的信件,因而被立即隔离审查。一年后,审查结束,认为王以良和胡风只有一般的通讯关系,不是“分子”。他旋即辞职回广东去了。临走时,他送给我一本《普希金文集》留念。这本诗文集,戈宝权主译,郭沫若题字,1947年初版后1949年8月再版本。文集的荣誉顾问中,除郭沫若、叶圣陶、郑振铎、田汉、臧克家、袁水拍外,胡风的大名赫然在目。这本民国出版物,已成为我书柜的珍藏,也是一份伤感的纪念。

当年的伊犁,文人数量很少,在“引蛇出洞”的阳谋中,似乎没有被戴帽子的。当时堪称文人者,以伊犁日报社最集中。报社的编辑、记者中,如朱培智、史文、祁子祥、袁棣一、梅怀等,都时有文字见诸报端。1952年来伊犁的老报人朱培智,当时负责编辑第三版,不定期地编发《文艺副刊》,即后来该报《伊犁河》副刊之滥觞。朱培智同志对伊犁文苑的培育,是费了心血的,他不断推出新人新作,如胡美娜的散文;雷光汉的《炉边夜话》、《伊犁史话》,连载近两年时间,传颂一时。

雷光汉,湖南湘西土家人,1960年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在校时因有“反苏言论”被打成右派分子,分配到霍城前哨中学任教。雷光汉除写《史话》为人所知外,他还参加过伊犁区党委组织的《伊犁外患史略》伊犁古代史部分的撰写工作。该书成稿后,未曾公开出版,原稿现藏伊犁州档案馆4号全宗2号目录中的155—157卷。1970年4月,雷光汉出走苏联,现居哈萨克斯坦塔拉斯城。他一直持中国护照,拒绝入籍。2011年,撰《苏联逃亡记——一个中国反苏分子的国家情怀》一书,由其友人我国古建筑研究专家萧默编订,拟由国内某出版社出版。2013年,萧默病逝,书稿在互联网上传播。我认识雷光汉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1992年9月,他回伊犁访友时,我们又重聚,间有诗、书往还。endprint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伊犁的生活土壤虽然堪称丰厚,但缺乏文化种子。伊犁只是一块待开垦的处女地。伊犁文苑细小而寂寞,任何一朵小花的出现,都会受到人们的关注和欣赏。胡梅娜就是应景而开放的一朵美丽小花。

胡梅娜,浙江宁波人。1960年华东政法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伊犁州人委文教处工作。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新世纪初,长达半个世纪的时光中,胡梅娜在《伊犁日报》、《伊犁河》等报刊上发表散文、小说、散文诗等各类题材的作品,近十余万字。胡梅娜是伊犁第一个发表作品的女作家。其作品情真文隽,十分耐读。她的散文诗《红心篇》被宋彦明选载庆祝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成立20周年纪念文集《前哨尽朝晖》一书中。1982年,胡梅娜随夫应松年调出伊犁,在北京中国政法大学任学报编辑,曾任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学报学会的副理事长等职。胡梅娜一直热爱、关心伊犁,她曾对我说,在伊犁20年,我对这片神奇土地及其人物,结下了难舍的情缘,曾经的苦难和快乐,不幸与幸福,都化为珍贵的美好记忆了。

说到文教处,还要说说曾经轰动边城文化圈的北京将军夫人在伊犁的一段轶事。夏静,曾是一位著名将军的夫人,四川人。抗战时,其母在重庆曾多方帮助、掩护驻红岩的中共领导人周恩来,是对党有功之人。夏静从小认识周恩来,好像还是周恩来带她进北京的。1960年以后,因感情不恰,夏静与将军离婚,半老徐娘的她竟和一个中央民族学院的新疆小子来到伊犁,在文教处工作。不久,新疆小子去了苏联,夏静成了弃妇,一时流言蜂起,被人视为异类而备受冷落。与夏静同事的胡梅娜回忆说:“夏静在北京有较高的文化工作经历,很有水平,但在伊犁无人问津,处境十分可怜!”夏静的工资级别较高,生活中依然保持着昔日风度,四、五十岁了,还穿着水绿色柔姿纱连衣裙。“她住在当时文教局直属的伊宁市第十五小学的宿舍。我去看望她时,她煮咖啡招待我。咖啡当时可是稀罕的奢侈品呀!”胡梅娜如是说。这位前将军夫人,有时还给胡梅娜谈起昔日高层领导人物间的交往故事,说她的前夫将军还给毛岸英买过一块手表呢!这样的昔日贵妇,当然无法忍受边陲小城的简陋生活和四周包围的冷漠与孤独。夏静要求调回北京,但无人理睬,她便从邮局用明码电报给周恩来总理直接求诉。电文中有一句“当年红岩虽小,能容千军万马;如今北京虽大,难容夏静一人!”为人传诵。这份电报惊动了有关部门,夏静旋即调出伊犁,给小城留下了一则轶闻故事。

伊犁的民族诗歌,一直颇为活跃。其中,哈萨克族诗人库尔班阿里的创作,令人注目。1962年,在著名诗人郭小川的支持下,库尔班阿里的第一部诗集《从小毡房走向全世界》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由于诗人突遭政治变故,诗集虽已出版但从未公开发行,世间流传极少。我认识库尔班阿里还是在他担任伊犁区党委宣传部长之时,五十年代末,他又担任第三任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州长。整肃期间,他曾托我帮他办理诊病之类的琐事。十年动乱结束后,我和应松年曾采访过他,撰文介绍他复出后的近况,诗人颇为感动,特给我题赠了那本未能发行的诗集,这是我和已故诗人一段交往情缘的纪念物了。

著名锡伯族作家郭基南,我是在他担任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第二任县长时认识的。当年,察布查尔县锡伯族人群中,有一种怪病流行,常有人员死亡,我常到病区做流行病学调查。1958年,中央派来的北京医学院吴朝仁教授查明了“察布查尔病”的病因,有了防治办法,全县人民欢腾!郭基南县长亲自撰写了一篇感谢党中央和毛主席的电文,以县人大全体代表名义呈送北京。该电文极富文采,文情并茂,传诵一时。1961年春,我出差到察布查尔镇,县医院外科大夫吴镇华说:“郭县长枪伤住院了。”我即刻到病房访视他。县长躺在病床上,在病房四周白色映衬下,他微笑的苍白脸上布满“疲惫的美”。郭基南旋调自治区文联,曾任自治区作协副主席。离开官场是非的他,一身轻松,潜心写作,著译丰硕。年近古稀时,又创作了锡伯族文学史上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流芳》。愿这位伊犁起飞的跨世纪的新疆文坛耆宿幸福安康,永远微笑!

文革十年,伊犁和全国一样,过着一本书加八个样板戏的单调生活。读书成为文人最好的生活状态。人们思索着,希望在燃烧,文化潜流在地下涌动,贫瘠的文化土壤在增殖着,埋下了将要新生的种子。伊犁友谊医院内科主任巩光华在读《古诗源》,看英文版的《美国简史》,他和外科主任刘俊、口腔科主任黄自庆每人都订购了全套中华书局校点的《二十四史》。当时,这套书伊犁新华书店才有5套进货,历经数年才配齐。这是一个十分独特的文化现象。1955年从中央组织部下放伊犁的冯继宗曾先后任伊犁州党校副校长、伊犁州党委纪检委副书记,是唐诗宋词的溺爱者。1959年,我们在新源钢铁厂工地相遇,在食堂吃汤面,老冯吹着滚烫的大碗汤面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其谑态如此!他对我说,邓广铭笺注的《稼轩词编年笺注》伴随他度过了那年代。伊犁州人委“八大秘书”之一的李乐,原名傅乐德,是国学大师傅斯年之子,抗战时投笔从戎,加入青年远征军坦克团任中尉,在缅甸战场与日寇血战,“我的坦克履带上塞满了鬼子的肉!”他对我说。他也是《伊犁外患史略》的执笔者。文革中,终日研读新疆史地。某日,他给我一册手抄本的小说诗文集,作者唐汉魂,时在伊犁州政治学校任职。唐汉魂浙江绍兴人,“流亡学生”出身。抗战时流亡至台湾,上过一年文科大学。抗战胜利后,入浙江大学,建国后全国大学院系调整时,转至北京大学法律系。1951年毕业,先后在公安部边防局、新疆最高法院工作。唐君喜好文艺,自制二胡、琵琶乐器供自娱;常写诗填词,甚至写小说,供朋友传阅。唐君之诗词清新可读,兹录一首《投宿·一九七五年四月十二日》:“平野疏林凝翠烟,寻村投宿夕阳天。绿洲岸畔春如画,芳草天涯我有缘。儿女伏窗看远客,清溪绕屋住神仙。一声问候分宾主,身在繁花杂树边。”唐汉魂也是《伊犁外患史略》的执笔人之一。

总之,伊犁这块小地方,城小林深,什么鸟都有;说它山高草密,龙蟠虎踞,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影子。

伊犁文苑人物群相

说起伊犁文苑,宋彦明是永远的话题。endprint

我来伊犁后,很快就认识了宋彦明。当时他是伊犁区党委宣传部的秘书。我工作的单位卫生处,按当时的领导体制,归由宣传部领导,大事要事要及时请示,我们因工作接触而熟悉。

一个单位的秘书,严格地说不是什么官,却是领导指示的执行者和传达者,是最贴近官的人。但宋彦明身上,没有半点官气,即使是后来他当过什么主任、主编、文工团长、新疆作协秘书长、新疆文联党组副书记,官职一串,官气全无,总是谦恭和蔼,举止优雅斯文,瘦削的脸上永远荡漾着微笑,他耐心倾听别人的意见和诉求时,会不时扶正眼镜,说那句为人熟知的经典的口头语:“是呀,是呀!”我们有事都去找宋秘书,管他叫老宋。

老宋对我这个小老弟似乎格外宽容厚待。宣传部的资料室,有许多内部读物是供领导和搞理论研究的人阅读的,一般不外借,放在上锁的书柜里。但老宋对我却网开一面。他严肃地说:“小赖,看完归还,不准外传,注意保密!”我忙不迭地顺着他的口头禅:“是呀,是呀!”绝对地遵守老宋的三项原则,一直十分顺利地读遍了那柜“内部读物”,特别是文史的书籍。后来,我的门路多了能更方便地借阅和购买那种“灰皮”、“黄皮”读物。这是我人生中十分有益的阅读经历,好像是反“禁运”一般,拼命地汲取着书中令人眼睛一亮的异类知识。当年,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什么亨利·基辛格的《核武器与对外政策》、麦金德的《民主的理想与现实》、《杜鲁门回忆录》、赫尔曼·康恩的《设想一下不可设想的事》……只要弄到手,一律扫看无误。我至今为自己能在第一时间读到伊·艾伦堡的《人·岁月·生活》、威廉·夏勒尔的《第三帝国的兴亡》而兴奋不已!这种阅读好像打开一个窗口,看到外面那个精彩的世界,大量的异类知识极大地修正了我年轻时代理想主义的风帆!大概正是对这种阅读经历的了解,老宋在创办《伊犁河》时,才会积极主动邀约我为《伊犁史话》专栏撰稿。

老宋是写作高手,他的散文是伊犁第一家,胡梅娜说,“他的散文清丽感人”;诗人顾丁昆认为老宋的散文“文风清新,很有章法”。伊犁自治州成立10周年纪念文集《伊犁欢歌》选入20篇文章中,宋彦明有3篇,是数量最多的作者。他的散文和同时收入文集的文学名家刘肖无、郭小川、袁鹰等人的作品相比,毫不逊色!我至今还记得老宋那篇《伊犁河春日记事》一文的开篇名句:“伊犁的春天是蓦然来到的。远山的积雪晶莹耀眼,纷纷扬扬的微雪却在不经意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线。”他对伊犁春天的观察是多么到位呀!

老宋惜墨如金,从不滥发文字。终其一生,只出版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天山深处的人家》,赞美伊犁,讴歌人民!他把自己的精力都用来提携后进,采编文章——为人做嫁衣了。老宋乘改革开放之风,及时组建了伊犁文艺创作办公室,为伊犁文化人安了一个家;他又创办文学杂志《伊犁河》,为伊犁文苑开了园地。宋彦明是伊犁文坛公认的领军人物。

新刊《伊犁河》不仅是伊犁的文苑,也是新疆各地、州率先盛开的一朵鲜花,引无数文人竞折腰!在《伊犁河》亮相发表作品的,有当红的“新边塞诗”代表人物杨牧、周涛、章德益等,还有全国著名诗人公刘、蔡其矫、梁上泉、叶文福、顾城、北岛等;评论家秦兆阳、阎纲都为《伊犁河》发声……天山南北,伊犁独步!

《伊犁河》办刊的宗旨之一就是要培养扶持本土作家,做伊犁作家的摇篮。如今已名响遐迩的当红作家,如艾克拜尔·米吉提、阿拉提·阿斯木、刘亮程等人,都是在《伊犁河》发表处女作走出新疆,走向全国的;伊犁小说家姜付炬的《防疫》(又载《人民文学》)、《巴拉提换脑记》这些震动新疆文坛的作品,也是《伊犁河》推出的;军垦老作家门海群、罗荣典、雷霆等也频频发声,推出新作;当年“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亚楠、马康健、郭文涟等,都是通过《伊犁河》走出果子沟,开创自己新天地的。可以说,有了《伊犁河》,伊犁文苑才有春色满园的新气象,伊犁这块文学处女地才算被开垦了,伊犁这个小城才算有了自己的故事。

创办《伊犁河》的老宋这一班人,为自己刊物的发展锐意创新,办出了自己的特色。比如设置《伊犁史话》这个专栏,老宋和郭从远在初始阶段,是冒了一定风险和压力的。因为他们力邀学法律的应松年和防疫“郎中”的我为这个栏目的主要撰稿人。在他们的热情支持下,我们真诚合作,努力发掘史料,格外专心撰写,居然意外获得成功,在伊犁文苑客串了一把。如今,应松年已是中国行政法学的泰斗级人物,享受院士待遇的国家级终身教授,他当年撰写的“伊犁史话”,是他华丽学术转身时留给伊犁的深情礼物。

老宋不但是个识人的伯乐,也善于用人。《伊犁河》初期的三个编辑郭从远、顾丁昆、马建勋,各有特点,风格迥异。郭从远激情洋溢,顾丁昆精力四射,马建勋老成不露。但在老宋的《伊犁河》熔炉里,都各自炼就一手本事。郭从远、马建勋都是中国作协会员,顾丁昆有“国家一级文学创作”职称;郭从远似乎有十八般武艺,小说、散文诗、散文、电视剧、音乐剧,多方出击,屡屡得手获奖而归;顾丁昆则以诗歌见长,一首《蓝马车》让“西部歌王”王洛宾倾倒,青眼相待;马建勋则不声不响,散文集《天马吟》,长篇历史小说《国魂——林则徐》……接连杀青,于无声处听惊雷!他们都是好家伙!

郭从远长期担任《伊犁河》主编,很自然地,他的文苑故事最多。其中,他的酒盅逸事,可与刘伶比肩!老郭平日好来两盅,友人一劝,酒兴勃发,必醉。一次,我们在市十五小学巷里州粮食局开办的食堂小聚。老郭心情特好,“龙颜大悦”,碰杯声声,迅入醉乡。次日清晨酒醒后,发现当日和印刷厂约定发排的全部文稿已杳如黄鹤,老郭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身冷汗!连忙逐个发电话给酒友,打听文稿下落。当我把装稿件的小包完璧归赵时,老郭几乎喜极而泣。从此,他把自己的书斋题名曰《戒醉斋》,即小酒还是要喝的,但不要醉!这怎么可能呢!1996年夏,《伊犁河》出刊百期,老郭主编在广场金顶阁主持纪念会并宴请文友。人逢喜事精神爽。戒醉斋主人,见人碰杯,开怀畅饮!往日醉史,贤妻忠告,已统统置之脑后。姜付炬对我说,“老赖,老郭的耳朵根都喝白了!”顷刻,老郭已滑入桌下,席地而卧。老郭戒醉不戒酒和他承认自己“好色而不乱”理论上是相通的。endprint

门海群是伊犁的老作家,我和他在州卫生局同事,因文学常被人提及,时任州宣传部长陈宏博把我们戏呼为“两个不务正业的人”。老门幼年参军,浑身战士本色,热情好客,“门氏三大碗”:炖肉、炖鸡、炖鱼,是他待客的经典招牌;老门嗓门大,三句话夹一个“国骂”。老门的喝酒方式很特别,因而出名:在任何宴席上,老门都自己斟满一大玻璃杯(约250克)伊犁大曲,不取佐菜,仰脖一饮而尽。1988年,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唐达诚访伊,老门家宴接待。刚入席,老门照例“干杯”,顿时把当年敢向中国文艺总管周扬撰文示战的好汉子唐达诚吓得半死,连声对我说:“怎么可以这样喝呢!”我赶忙解释,这只是主人的“酒习”,没有劝客“照办”的意思。

伊犁文苑圈的一伙,似乎都能喝,视醉如归。1993年一秋日,诗人亚楠招饮。我和姜付炬、谢善智、陈予、诗人西榆(贺元秀)、王建刚、李鹏程等,“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席设二师范家属小楼,树高幽静,凉风习习,是喝酒的好地方、好时光!是日,酒席延续了一个下午,把亚楠家的酒藏喝个精光,杯盘狼藉,似仍意犹未尽,擂席跺地,醉歌四起。李鹏程是美声歌手,登阳台引吭高歌,一声“我的太阳”,宛若帕瓦罗蒂伊犁再现。阳台下,云集一片闻歌而来的各族男女老少,齐声喝彩!这是我参加过的最热闹的一次伊犁文人聚会,不会再有这样的“神仙会”了。

伊犁文苑繁荣了,老宋却调走了。在乌鲁木齐的红山脚下,他似乎过得颇为寂寞和孤独!在《伊犁河》第100期纪念专刊上,老宋撰文《伊犁河断想》。写道:“在《伊犁河》刊物初期生长的好几年,是我生命中富有光彩的一段经历。所以,有了《伊犁河》的存在和发展,我的回忆,我的遐想,自然是常年不衰,永远伸展。我将带着这份喜悦的回忆,将常年在夕阳下进入沉思和恬静之中。”这是多么伤感、真实的内心独白!那文题“断想”一词,我读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两年后,1998年10月,我出差乌鲁木齐,新疆文联党组书记陈宏博告诉我:“老宋病危了!”我赶忙到军区总医院看望他。老宋更瘦了,但他那熟悉的微笑还挂在脸上。这是我们最后的会见。两个月后,12月22日,是冬至那天,我在深圳接到郭从远的电话:老宋去世了。

老宋走了,随后,门海群等人也走了,带走了他们的微笑,留下了他们的故事。

名家在伊犁

改革开放以后,国内著名作家访问伊犁,如风从东方吹来,如朵朵彩云飘过来,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最早的,在1978年,著名剧作家曹禺和刚刚发表《哥德巴赫猜想》而红极一时的老作家徐迟联袂访问伊犁。这两个中国文坛大师级的人物,一般人很难接触到。门海群,马建勋等几个幸运儿有机会见了他们。当年,徐迟在《人民文学》上撰文《边陲记事》,叙述了访问伊犁的印象。

1981年9月,回北京以后的王蒙,第一次返回他的第二故乡——伊犁。他一个人,悄悄地来了,住在现在铜锣湾拐角原中苏友协会旧址宋彦明家,一幢俄式平房里。没有前呼后拥,没有跟班,没有当官的宴请,没有……但有的是浓浓的友情,有的是掏心掏肺的知心话,有的是那永远不忘的回忆,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友人的“哦特鲁喜”(维吾尔语:Olturux,伊犁式的“坐着聚会”),照样有酒、有肉、有鲜花、有整套的伊犁式祝词、吃喝程式和官场上不一般的亲切。几天下来,老王哥(我们对王蒙的称呼)招架不住了。一日,老宋带王蒙来我家(步行,那时没有“打的”),进门就说:“老赖,不要炒菜,不喝酒,简单一点!”我的炖鸡汤,大受客人欢迎,老王哥连吃了两个鸡翅膀,说:“我爱吃鸡翅膀。”王蒙穿的蓝色中山装上衣有一个纽扣快掉了,让我的内人缝了一下,说:“谢谢您,老乡!”我老婆是北京人嘛!临走,老王哥送我一本刚出版的新书《当你拿起了笔……》,扉页有王蒙的签名,盖了名章。这是我的书柜收藏的第一本作家签字的赠书。我拿出一本苏东坡全集给他看,他怔了一下,立即在书上题记:“王蒙1965年曾读此书,乌孙山下,1981.9.29,补记。”我们在门口握别,老王哥走在泥土街上,渐渐远去。

这次回伊犁,王蒙重访了巴彦岱,会见了父老乡亲;到尼勒克探望了老友刘澄(当年伊宁县红旗公社即巴彦岱党委副书记,时任尼勒克县委书记)。老宋在伊犁剧院主持了一个讲座,王蒙作了《新时期的文学》报告。那时的王蒙正处创作的“井喷”时刻,短短几天里,他还写下了小说《心的光》、《最后的“陶”》。他还写了《故乡行——重访巴彦岱》这篇情深意切的散文。后来老宋把它收到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成立30周年纪念文集《伊犁游记》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王蒙还两次偕崔瑞芳老师来访伊犁。头一次,他刚辞去文化部长职务不久,时在1990年9月。崔瑞芳老师却是离开伊犁后第一次回伊犁,因此他俩主要行程是走访巴彦岱和伊宁市二中的老朋友。我和《西部文学》主编、王蒙老友都有幸全程陪同,遍寻老王哥全家在伊宁市居住过的旧居(除市二中宿舍外,还有新华路的四合院、斯大林街三巷一中即哈萨克中学宿舍,就在我的老工作单位现州防疫站的斜对面)。王蒙夫妇的活动,我几乎都拍了照片,整理成一大本影集,老王哥很高兴!1999年9月的访问,官方接待为主,王蒙夫妇住在伊犁宾馆。我先阿拉提·阿斯木一步见到王蒙。当他知道我能借助字典阅读维文时,送给我一本维吾尔文小说集《球星奇遇记》(译者是艾合买提·帕沙尔),这算是一件有意思的纪念物。老王哥还郑重地签了名。崔瑞芳老师则签题了《王蒙——“放逐”新疆十六年》给我。

新世纪以来,王蒙还先后三次来访伊犁,都由官方隆重接待,我只能在远处看到王蒙,相互会心微笑点头致意,或匆匆集体合影,握手告别。

1982年夏,北京老作家汪曾祺、邓友梅、林斤澜结伴来伊犁。《伊犁河》编辑部在当年州邮电局小楼会议室召开一个文友座谈会。三位老作家都颇为矜持,说话慢斯条理,一派阅尽人间风景的气派!他们的讲话,当年《伊犁河》第4期以《作家三人谈》刊出。当晚,郭从远主编在绿洲饭店接风,三位长者似乎放松了许多。汪曾祺能饮,对伊犁大曲极为赞赏,连声说:“好酒,好酒!”对菜肴“四川豆酱蒸豆腐”一味,啧啧称赞,连连举箸,感慨地说:“这种豆腐,还是抗战时在昆明吃过啊!”看得出,汪老是个老牌食货。endprint

同年9月,宁夏作家张贤亮和天津作家鲍昌结伴来伊。他们是兵团邀请的客人,郭从远和我们都去拜访了他们。张贤亮十分健谈,口若悬河,十分赞美伊犁的风光、沃土,高度肯定近年内地大量“盲流”来疆寻找工作的现象。他对我说:“老赖,‘盲流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们敢闯能干,是新疆生产建设的生力军,对新疆发展的贡献太大啦!”当年,“盲流”似乎是贬义词,张贤亮的此番言论,引发了我的思考,使我对新疆、伊犁的移民问题有了更广阔的学术视野,对后来我对移民问题的研究大有裨益。张贤亮是写作快手,他在农四师68团招待所住了一晚,就写成了《伊犁,伊犁!——旅疆随笔之一》一文,后来刊发在《伊犁河》上。在伊犁,张贤亮对刚刚出版的《伊犁河》第3期刊载我和董琳写的《伊犁地名的由来》一文很感兴趣。次年,他发表了著名的“盲流小说”《肖尔布拉克》,名噪一时,还改编为电影。他来信告诉郭从远,小说的取名即来源于我的那篇小文,要老郭转达他的谢意。

和张贤亮相反,鲍昌矜持少语,但对人亲和,对地方志很感兴趣。听说我是写史话类文字的,便主动上门到我家聊天。我有一册1950年5月天津印制的《红五月联唱》歌本,歌词作者是鲍昌等人,我问:“这是您吗?”鲍昌大感意外,仔细摩挲歌本,感慨地说:“唉!写这歌词时,我才18岁啊!”临别时,鲍昌题赠了他的历史长篇小说《庚子风云》(第一部)。时隔三月,我被伊犁州政府派往天津南开大学历史系主办的全国地方志研究班学习,顺访了鲍昌。这位天津作协主席毫无官气,十分亲切地接待了我,帮助搜集了不少地方志资料。后来,鲍昌调往中国作协书记处任书记,才干了几年,过上了好日子。1989年初,就在新疆诗人铁依甫江逝世后的当天十几小时后,鲍昌也走了。老天啊,你真没有眼!

八十年代新疆“新边塞诗”三员干将之一的杨牧很有名气。他来伊犁采风,住在门海群家里,和我初识。这次采风的诗,收入诗集《野玫瑰》里,送我一册;他的其他诗集,如《复活的海》(收有他曾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朗诵的名作《我是青年》,真棒!)、《山杜鹃》、《塔格莱丽赛》等,都有赠我。长期底层坎坷生活经历,把杨牧铸造得十分朴实、平和,没有一丝一毫诗人常有的狂放做派。杨牧的字,笔走龙蛇,规正流畅,我十分欣赏。我曾造访过他石河子的家。饭后,他那慈祥的老母亲为我烧了一碗四川醪糟汤,味道美极了,我说:“此汤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回饮啊!”主人大笑!1986年9月,杨牧陪同四川女诗人傅天琳来伊,我设家宴招待了远客。傅天琳是青春派美女诗人,热情且纯情,一如她的诗作。她有《红草莓》、《在孩子和世界之间》诗集惠赠。

马大正是我国著名蒙古史、边疆史地学专家,1982年,他和《准噶尔史略》编写组的同仁来到新疆做蒙古族历史调查,当时他在中国社科院民族研究所,和作家张承志同事。马大正对文学也很爱好。我陪同他去伊宁市花果山探访蒙古名刹金顶寺遗址,并意外地捡得一块釉质瓦当残片,当做宝贝,再三感谢我。(后来我在北京他的办公室书架上还看到这瓦当残片。)回京后不久,他写了一篇《伊犁考古散记》,在《伊犁河》的伊犁史话栏目上发表。后来他出任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主任,有《边疆与民族——历史断面考研》、《中国古代边疆政策研究》等书惠赠,他经常来疆访学、讲学,出版了新疆政界必读的《新疆史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等著作。2007年8月,我们再次在“海峡两岸清代伊犁将军研究学术讨论会”上相会。回首往事,感慨不已。

与名家交往中,我最在心在意的是和张承志长达30年的友谊交往。当年,我初读一个署名叫张承志的作者写的散文《特克斯草原的希望》,深深地感动了我!(至今,我仍然认为这是张承志散文中的珍品。)他是谁?终于,1984年中秋时节,张承志和几位昌吉回族作家来伊犁,我认识了这位浓眉大眼、身强体壮、浑身散发着青春力量的人!他非常客气地请求我,能否陪他去趟霍城?当然!我们先到磨河古城遗址,张承志仔细考察记录了现场遗存情况;又到阿力麻里古城遗址上的秃黑鲁·帖木儿汗陵墓(后来,张承志把这次考察写过一篇学术论文《关于阿力麻里·普刺·叶密立三城的调查及讨论》,刊登在纪念他的导师翁独健教授从事学术活动50周年文集《中国民族史研究》上,常被学术界人士引用。)拍照记录。谢赫(陵墓守护人)家的一个小女孩从她家院子的树上摘了一大盘苹果招待我们,承志高兴地大叫起来:“我在阿里马城吃阿里马(突厥语:苹果之意)了!”他的率真和纯真都明白地写在他的脸上,深深地感动了我:这是一个完全可以信任值得交往的人。承志似乎也理解了我。我们成了朋友。他特地到伊犁新华书店买回自己的第一本小说集《老桥》题赠给我。此后,我还收到过他题赠的《北方的河》、《金牧场》、《黄泥小屋》、《北望长城外》、《心灵史》、《以笔为旗》、《大地散步》……

第二次见到张承志是在1987年8月,他偕日本学者梅村坦来伊犁。我看到的是英姿勃发的张承志。应日本客人的要求,我陪他们专门前往客人神往已久的美丽的赛里木湖。“这是神湖!”梅村坦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散步在赛里木湖畔,聊历史,聊耶律楚材、长春真人丘处机,那个万王之王的成吉思汗……梅村坦的中国话不行,承志当了同步翻译。承志有语言天赋,日语、蒙语不说,英语、俄语甚至满文满语似乎都有两下子,他还十分喜欢用哈萨克语交谈,他感到懊恼的是,我的维吾尔语水平比他强!

我们在赛里木湖畔的小屋憩息。那时,承志健饮,我们亲爱的鬼子朋友醉倒后,承志和我彻夜长谈。他兴奋地告诉我,这次回北京后要参军,到海军创作办公室;谈他近年深入西海固回民底层的经历,向我透露他要写一本哲赫林耶苦难历程的史诗……这是一次心灵的对话!1996年3月,承志托老友陈柏中给我捎来的新作《大地散步》散文集扉页上,动情地写道:“牢记着赛里木湖畔的话,想念您!承志。”心灵的对话是要有缘分的,可能一生中也许只能遇到一次。我怎么能忘记呢,我的安答,我的库勒达希!

承志的这次来访,还给伊犁文苑留下了一个珍贵的历史镜头:我们在马康健家酣畅淋漓地吃完美味揪片子(汤饭)后,主客(包括那亲爱的东洋客人梅村坦)都不再讲究礼节,个个袒胸露臂地合影。照片中的承志、我、马康健、门海群、郭从远、阿拉提·阿斯木,现在看起来多么年轻啊!endprint

又过了15年,2003年9月,张承志再次访问伊犁,我和马康健等几个回族朋友到赛里木湖畔迎接了张承志夫妇。经过多年来种种事件的历练和体制外生活的坚守,我看到的是一个沉稳、成熟、俯瞰世界的新的张承志。在阿拉提·阿斯木家举办的Olturux上,当年阳光青春的张承志,不再举杯,不再卷伊犁的莫合烟(戒了),流露出一丝战士胜利归来后的疲惫!

自称“伊犁的爱人——张承志”(见赠我的《北方的河》扉页题词)他的伊犁朋友太多了,这次访问我不可能再全程陪同了。我把他请到我的维吾尔族朋友、家住墩买里的阿布利孜家作客。在挂满壁毯的小房间里,我们坐在地毯上。我们喝了女主人努尔尼莎端上来的浓奶茶,吃了大而酥脆的馕,张承志似乎轻松了,依然是他的大是大非的发言,充满诗性的激情与壮烈。蓦然间,我发现这个张承志不就是我多年来一直在寻觅的拉赫美托夫么……

这次话别,我们似乎都有一种浓烈惜别的感觉,他在赠书《一册山河》扉页写道:“且记此身浮逆水,寂寞深山有弟兄——录西海固题壁句赠。赖洪波友指正。张承志二00三年九月于伊犁”。又一个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再见到这位兄弟。愿真主保佑你,我的安答,我的库勒达希!

尾声:新的故事

进入新的千年世纪,经过一番曲折,《伊犁河》重新复刊。伊犁文苑新的春天又来到了,新的小城故事在延续着。

2010年10月,伊宁市举办“多彩伊宁首届金秋文化节”,这是一次伊犁文苑的盛大节日,节庆期间成立的伊犁文化研究会,老者领头、新人为主的47名理事,几乎囊括了伊犁文苑的人物。一时,四方宾客云集:王蒙因崔瑞芳老师重病手术未成行,由其子王山代表出席;伊犁出生的名作家毕淑敏和艾克拜尔·米吉提来了;著名作家蒋子龙、唐栋来了;新疆文学(西部文学)原四大主编陈柏中、都幸福、郑兴富、吴连增罕见地集体亮相伊犁河畔;研究王蒙的专家夏冠洲教授来了;退休后远居海南的郭从远也远道而来了……这是一次真正的也可能是空前绝后的文化狂欢节!

文化节开幕晚会上,伊宁市人民政府宣布,授予王蒙为伊宁市功勋荣誉市民称号,毕淑敏、艾克拜尔·米吉提、陈柏中为伊宁市荣誉市民;把伊犁文化贡献奖授予七旬以上的文化老人依沙木、乌拉孜汗、买买提江、赖洪波。这种从天而降的过誉奖赏,我唯有对伊犁大地和伊犁父老乡亲表示感恩!如今,人称“活的阿凡提”依沙木和著名诗人买买提江已驾鹤西去,我似乎听到了他们在天堂里的笑声……

“伊犁的春天是蓦然来到的”。又见丁香花开的时候,伊宁小城发展壮大着,小城的故事更加精彩……

那一年,哪一年?回忆用得着这么精确吗?人的大脑不是电脑,时间久远了,难免有模糊,有差错,大而化之一点可能反倒接近真实。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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