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功能视阈下汉诗英译对比研究
——以《江南逢李龟年》为例

2014-08-22 09:59何文斐
关键词:主位原诗连贯

何文斐

(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 基础部,广东 广州510520)

中国诗词语言精练、情感充沛、意蕴深远,是人类共同的文化瑰宝,因此,作为传播弘扬中华传统文化重要途径的汉诗英译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和关注。国内外学者主要从诗歌翻译的原则、策略和实践角度研究汉诗英译。其中,许渊冲提出了“三美”论(意美、音美与形美);吕叔湘认为,“达意为本,赋形次之”。无论采用何种评论标准,反映的都是评论者的主观思想以及译者和目标读者的价值观和审美情趣。

《江南逢李龟年》是杜甫晚年创作生涯中的绝唱,清代邵长蘅评价说:“子美七绝,此为压卷。”安史之乱后,杜甫漂泊到江南一带,重逢流落异地的宫廷乐师李龟年,回忆起在岐王和崔九的府第频繁相见和听歌的情景,感慨万千,写下此诗。短短的二十八字,蕴含着无限沧桑,表达出人世巨变的慨叹,为后世传诵不衰,出现了众多英译本。本文拟从Halliday语篇功能理论中的主位述位系统、衔接连贯系统和逻辑语义系统三个方面对许渊冲译本(以下简称“许译”)、Rewi译本(以下简称“Rewi译”)以及吴钧陶译本(以下简称“吴译”)进行对比评析,旨在探讨语篇功能系统与汉诗英译的动态关系,分析翻译得失,验证语篇功能理论在诗词翻译研究方面的可应用性和可操作性。

一、理论概述

Halliday的系统功能观提出了语言的三种元功能: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和语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其中语篇功能最为重要,属于语义范畴。语篇功能是指语言中存在着一种机制,将口头或书面的话语组织成连贯统一的语篇,它满足了实际应用中语言前后相关联的要求,使上下文具备一定的结构,从而使实际的篇章区别于语法或者词典中一个个孤立的条目。[1]语篇功能主要通过主位述位系统(Theme-rheme System)、衔接连贯系统(Cohesion-coherence system)和逻辑语义系统(Logic-semantic System)体现。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来,语篇研究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为翻译提供了客观完整的理论框架。国内外学者将语篇研究应用到翻译研究中,如Baker、Mason、黄国文、王东风等。本文着重探讨与验证语篇功能在汉诗英译实践中的体现与作用。

二、主位述位系统

Halliday指出,在小句的结构配置中,主位(Theme)和述位(Rheme)一起构成一则信息(message)。[2]小句和小句复合体的第一个成分是主位,述位紧随其后。主位是信息的起始点,不同的主位将产生不同的意义。[3]小句主位的成分同时是小句主语时叫做无标记主位(Unmarkness),如主位不是小句主语,就称为有标记主位(Markness)。《江南逢李龟年》的首联和颔联的主位述位结构为:

歧王宅里【主位】寻常见【述位】

崔九堂前【主位】几度闻【述位】

原诗此两句中主位均由名词词组体现,属环境成分,而述位均为动词词组。三个译本的首联和颔联的主位述位结构见表1。

表1 三个译本的主位述位结构对比

许译的首联和颔联均为有标记主位,与原文的主位一致。Rewi译和吴译则采用了无标记主位,分别以单一的词“often”和“I”或带连接词的“and then”作为主位,失去了原文的紧凑感和韵律感,未能充分抒发诗歌的感情色彩。从表1还可看出,Rewi译和吴译与原诗的主位述位结构恰好相反。一般来说,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人们往往把无标记主位作为话语的起点,但是如果为了达到强调某个成分的目的,讲话者也可以选择有标记主位。[4]在汉诗英译中选择有标记主位更能体现和表达出诗句中所蕴含的思想感情和丰富内涵。杜甫在开首二句追忆昔日与李龟年见面的地点,寄寓诗人对盛世的眷怀,并为后两句对国事凋零、艺人颠沛流离的感慨做出铺垫。吴译颔联中的主位为“And heard yours songs”,是动词词组,不属于环境成分,与原诗的主位述位结构有所出入。许译的有标记主位及其主位述位结构更能突出诗中的矛盾与对比,照顾到诗句字里行间的丰富内涵。

三、衔接连贯系统

语篇是由句子、句群等语言成分围绕中心意思形成意义联系并通过衔接手段组合而成的连贯话语。衔接和连贯都是语义概念。语篇一定是连贯的,衔接可以帮助建立语篇连贯,但是连贯的语篇不一定要有明显的衔接手段。衔接系统是语篇中各语言成分之间的语义联系。Halliday和Hasan指出:当语篇中的某一语言成分需要依赖另一语言成分来解释时,便产生衔接关系。[4]衔接手段主要有两大类,一类是语法衔接,如照应(reference)、省略(ellipsis)(包括替代)、连接(conjunction);另一类是词汇衔接,如词汇重复、同义、反义、搭配、上下义和局部-整体关系。

诗人在诗中运用了一些衔接手段。原诗中有省略现象,由于汉语重意合,语法灵活,此诗完全没有出现主语,增强了诗歌的联想和意蕴。另有搭配使用,首联言“见”,颔联言“闻”。“见”时必有“闻”,“闻”时更必相“见”,“见”“闻”相结合,语义上有呼应,使诗句更有韵味与节奏感。前两句通过“歧王宅里”和“崔九堂前”搭配使用写昔日之盛,两个主位形成照应,构成衔接,流露出对开元盛世的深情怀念,饱含深沉凝重的情感。通过这些衔接手段的运用,诗人有效地将四句诗衔接起来形成连贯的语篇。

英语重形合,因此三个译本的译者均引入人称贯穿始终,采取了人称照应(Personal Reference)的衔接手段。其中,吴译均用第一人称“I”,许译使用第一人称“I”和“we”,Rewi译中则同时使用了第一人称“we”和第二人称“you”。原作中虽未出现主语,但很容易看出原文省略的是第一人称,由此可见,吴译人称的前后照应保持一致,各句间得到相互照应,更符合原诗的创作模式与语义内涵。

原诗前两句梦一样的回忆改变不了眼前的现实,其中所蕴含的天上人间之隔的感慨,必须结合后两句才能品味出来。颈联和尾联“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中的江南好风景,恰恰成了乱离时世和沉沦身世的有力反衬。“正是”和“又”这两个虚词一转一跌,字里行间寓藏着无限感慨。分别对比三个译本的译文:

许译:The south with flowers is no longer sweet;We chance to meet again in parting spring.

Rewi译:Jiangnan scenery is now at its best;As blossom falls,so do we meet again.

吴译:When sights are fine in the Land of the South,I meet you again in a shower of blooms.

许译和Rewi译把颈联与尾联分别译为两个意义独立小句,无法体现出两句间的内在联系与反衬对比;吴译运用连接的衔接手段,用连接词“when”使颈联与尾联建立关联,体现出两句间的语义关系,再现诗人置身秀丽江南,面对满眼凋零的“落花时节”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艺人时的心理落差与凄凉之感。同时,与许译的“We chance to meet”和Rewi译的“we meet again”相比,吴译用“meet”把“I”和“you”连接起来,重构两人重逢场景,使译文更具动态感和相逢的意外感。吴译还使用了多种衔接手段,如原诗首联与颔联相对应,呈现出一种并列关系。吴译用连接词“and”体现两小句的语义关系,同时在颔联中省略了与首联的共同主语“I”,避免重复冗余,使译文简洁连贯、衔接自然。而就原诗语义与内涵重现而言,许译中首联与颔联虽未用明显衔接手段,但能照顾到原诗的主位述位结构与强调语义,较好地再现了原诗的语义与丰富内涵。这也就体现了衔接手段可以促进语篇连贯,但语篇连贯并不一定总是需要衔接手段。

四、逻辑语义系统

Halliday认为,小句与小句合并构成小句复合体(Clause Complex),并从相互依赖性(Logical Dependency)和逻辑语义关系(Logic-semantic Relations)两个角度研究小句间关系。两者可交互进行。相互依赖性包括并列型(Parataxis)和从属型(Hypotaxis),即两个小句间的关系属于平等或主从关系;而从逻辑语义关系角度看,小句复合体中的首要句(Primary Clause),即并列型中的起始句和从属型中的控制句,与次要句(Secondary Clause),即并列型中的继续句和从属型中的依赖句,存在着扩展(Expansion)和投射(Projection)两大系统。[5]扩展指次要句对首要句的详述(elaboration)、延展(extension)和增强(enhancement);投射则包含了述说(locution)和观点(idea)。[6]

《江南逢李龟年》原诗的首联与颔联以及颈联与尾联分别构成两个小句复合体。“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两个小句地位平等,“歧王宅里”和

“崔九堂前”相互对应,勾起了读者对开元盛世的怀念。其相互依赖性属并列型,后一小句在表达上紧跟前一小句,形成意义上的添加与扩展,因此两个小句间逻辑语义关系属于扩展中的详述。这一逻辑语义关系在许译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许译中首联译文“At the palatial residence we often met”与颔联译文“In courtier Hall for many times I heard you sing”结构相似,地位平等,后一小句是对前一小句内容上的补充与延伸,逻辑语义关系与原文一致。Rewi译和吴译分别为:“Often you went to the palace of Prince Qi,And then you sang again and again for Cui Di.”“I saw you now and then in Prince Qi’s house,And heard your songs in Courtier Cui’s grand rooms.”小句复合体由连接词“and”体现,从相互依赖性角度看均属并列型,而逻辑语义关系属于延展,与原诗有所出入。可见许译与其他两个译本相比,更能体现原诗的逻辑语义系统,更好地再现原诗的语义结构与文化内涵。

第二个小句复合体“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两个小句间相互依赖性为从属型,逻辑语义关系是扩展中的增强,在前一小句“江南好风景”的美感基调上融入了“落花时节”这一对立因素,突出强调了两者间的对立与矛盾,烘托与升华整首诗的格调与氛围。许译“The south with flowers is no longer sweet;We chance to meet again in parting spring”与Rewi译“Jiangnan scenery is now at its best;As blossom falls,so do we meet again”的相互依赖性均为并列型,逻辑语义关系是扩展中的延展,与原诗存在一定的差异。吴译“When sights are fine in the Land of the South,I meet you again in a shower of blooms”中可看出两小句间的相互依赖性属于从属型,主从关系由“when”体现,前一小句为依赖句,为控制句阐明时间与地点,并增强控制句中“落花时节”的语义内涵,因此逻辑语义关系属于扩展中的增强,可见吴译的逻辑语义系统在与原诗保持一致的同时也很好地兼顾了原诗的尖锐对比和矛盾突显。原诗与译文的逻辑语义系统见表2。

表2 原诗与各译本的逻辑语义系统对比

五、结语

本文运用语篇功能理论从主位述位系统、衔接连贯系统和逻辑语义系统三个方面对杜甫诗《江南逢李龟年》的三个译本进行对比分析,可看出三个译本各有千秋。不同译者采用不同的语篇系统,从而形成了不同的译文表达形式与语篇结构。由于汉诗语言和形式的特殊性,译者有时为追求“音美”而导致因韵害意或因韵害形,从而影响译文的结构与语篇。英语重意合,汉语重形合,也使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受到语言文化差异的影响,其译文难免会无法重现原诗的语篇结构,无法完整表达原诗的思想感情和丰富内涵。然而在汉诗英译实践中运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相关理论,可以使翻译实践有意识、有目的地关注语篇功能,突破传统,帮助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最大限度地重现原诗的意美、音美与形美。

参考文献:

[1]胡壮麟.语篇的衔接与连贯[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4.

[2]彭宣维.英汉语篇综合对比[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3]胡壮麟,等.系统功能语法概要[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

[4]Halliday,Hasan.Cohesion in English[M].London:Longman,1976.

[5]Geoff Thompson.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6]王净.英语“投射”小句复合体的逻辑——语义功能初探[J].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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