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德克·巴莱》的悲剧崇高美阐释

2014-08-20 05:04周新凤
电影文学 2014年12期
关键词:巴莱崇高悖论

[摘要]《赛德克·巴莱》是导演魏德圣执导的一部史诗巨作,该片以“雾社事件”为蓝本,刻画了一群以族长莫那鲁道为首的英雄。影片透过历史的语境去客观中正地还原当时的历史事件,通过展示主人公所面对的文明与野蛮、英雄与荒蛮、活着与死去等各种矛盾与冲突,在对抗与抉择的过程中淋漓尽致地展现着一个民族的生命挽歌。他们的悲剧是社会的、历史的,悲壮而厚重。灵魂的救赎、图腾的重塑、悲壮的战斗、平静的生死等场景,充分体现出作为一部历史题材巨著所拥有的悲剧崇高之美。

[关键词]《赛德克·巴莱》;悲剧;崇高;冲突;悖论

《赛德克·巴莱》是以“雾社事件”为蓝本改编的一部史诗性大片,影片以小见大,透过历史的语境去还原当时的历史事件,堪称华语电影里第一部史诗作品。宏大的场面,充满张力的人物形象,真实的故事背景,碰撞的异族文化,骄傲而悲惨的战斗,所有这一切给观众带来一种内心的震撼和人生价值的拷问。在影片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充满生生不息的原始生命力的民族精神,一种执著的民族价值观。那是一群没有被异族伪善的文明奴役的魂灵,他们为猎场而战,为神圣的彩虹桥而战,为心中的图腾而战,为骄傲而战。他们用生命欢呼着,舞蹈着,悲壮而无畏。影片通过展示文明与野蛮、英雄与荒蛮、活着与死去等矛盾与冲突,在对抗与抉择的过程中淋漓尽致地展现着一个民族的生命挽歌。故事主人公以其粗犷、博大的感性姿态,忍辱负重的坚韧和不屈的精神力量,给人以心灵的震撼和强烈的鼓舞。影片带给我们的是一种悲悯之后的震撼,震撼之后的敬仰,敬仰之后的价值观重塑的崇高之美。

一、文明与野蛮:社会知觉的对抗与冲突

《赛德克·巴莱》整部影片最为震撼的是作为原住民为了抵御外族的入侵而做出的惨烈抗争。在屈辱、伪善的文明与骄傲、本真的野蛮之间,他们最终选择了骄傲的野蛮,为世代守护的猎场,为本然的生存状态,他们选择用战斗的生命来换取灵魂的救赎。中国电影资料馆副馆长饶曙光认为,这部影片“把哲学、艺术、人性融合为一种独特的审美,笼罩着一种忧伤的情感,并从决绝的反抗中展现了一种灵魂的救赎”[1]

矛盾冲突是崇高美最核心的因素。《赛德克·巴莱》中,他们面对的第一个矛盾冲突就是在日本人宣扬的“文明”社会与原住民的“野蛮”社会之间的矛盾冲突。族长莫那鲁道自己亲身经历了从一个在美丽猎场自由狩猎的猎者到一个在牢笼里受奴役的被殖民者的遭遇。从一个世代拥有猎场的自由战士到所谓的一个“文明世界”的建造者,我们看到整个部落的原住民没有感受到日本人所宣扬的现代文明带来的优越和便利,他们失去了猎场,被束缚了自由,剥夺了信仰,被强势入侵的外来文化教化和奴役。在侵略者的眼中,他们都是不能够教化的生番,即使是像花冈一郎、花冈二郎这种接受日本文明社会教育的人,依然摆脱不了生番的标记,正如日本人所说:“就不信两个生番能生出个日本人。”

《赛德克·巴莱》所演绎的历史故事不是传统观念中的抗日故事,在令人震撼的英勇和悲壮背后,有着一定的血腥与残忍。然而这种血腥与残忍不是赛德克人的本性,而是日本的文明世界建造所带来的。正如莫那鲁道说的:“所谓的文明,只能让我们看到自己有多贫穷。”在那些原住民的眼中,日本人给他们带来的文明只是表面的繁华和内心的虚无。“如果你的文明是叫我们卑躬屈膝,那我就带你们看见野蛮的骄傲!真正的赛德克·巴莱可以输去身体,但输去灵魂的赛德克一定会遭到祖灵遗弃!”相比较于日本在文明社会背后附加的压迫式的同化和文化殖民,他们为被遗忘的图腾而战,为骄傲而战,为祖灵守护永远的猎场而战的野蛮战斗,似乎更加契合观众的审美,而这些最原始的野蛮也变得更加动人。

二、英雄与荒蛮:身份认同的对抗与危机

《赛德克·巴莱》中另一对显著的矛盾冲突是身份认同的危机与对抗。影片中展现给观众的是赛德克族人的英勇,他们奔驰在高山丛林,追逐自由、崇尚信仰、为信念而战斗的民族精神,让人为之振奋,他们为了守护猎场不惜牺牲自己生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然而,从人性的角度来看,他们并不是传统的抗日英雄的榜样,他们的反抗过于残忍,过于血腥,因而,我们把他们界定为英雄又有些尴尬,而这也正是影片引发观众崇高感的关键所在。

当日本人的警局、医院、学校强势进入台湾原住民的生活后,他们当中很大的一部分人迷失了。且不说铁木瓦利斯为了仇恨出卖自己的同胞,单就花冈一郎和花冈二郎的表现足以说明他们对自己身份认同的尴尬。一郎和二郎是接受了日本文明社会改良、教化后的原住民,长大后成为日本驻地警察。他们有两个名字,拥有两种身份,他们在日本人和族人之间扮演着尴尬的角色。他们从小接受日本教育,生活方式已然日化,他们不想再当回野蛮人,再去野蛮猎杀,这使他们不能再回到自己的族人的队伍,去过那些“野蛮人”的生活。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却无法真正融入日本社会。他们虽然是接受过日本教育的文明人,但却拥有一张无法改变的原住民的脸,一张不被文明认同的脸,将他们远远隔在日本人之外,无法融入日本社会。

他们本身是尴尬的、迷茫的、痛苦的,作为在日本文化熏陶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他们热爱着当前的一切,不想退回到原始的野蛮状态。花冈一郎曾经在彩虹桥下劝阻族长莫那鲁道不要出草,他委婉引导莫那鲁道意识到日本社会的优越和强势。相比较而言,赛德克人原始和野蛮的猎杀显得那么的落后和无助。潜意识中他认同当前现有的生活模式。面对首领“你死后是要进日本人的神社,还是要去祖灵的牧场?”的疑问时,花冈一郎无从回答。然而当莫那鲁道组织反抗时,身为日本警察的一郎却皈依自己灵魂的引导回到族人的身边,借职务之便打开了武器仓库,换上族人的衣服,加入战斗。战斗中的一郎、二郎内心是矛盾的、斗争的,两种身份的对立和撕扯使他们最终放弃了徘徊,选择了自杀。更为戏剧性的是影片中一郎的自杀方式也充满着身份的矛盾,他最终选择自杀的方式是日本传统武士道的行为——切腹。“日本武士刀是用来切腹的工具——原住民的弯刀将身份认同的危机以象征的方式揭露长期的殖民统治在原住民的心理上留下的伤痛,这也正是老一辈代表与后殖民主义环境中成长一代在最终人生道路选择上的不同。”看到这里,很多观众不禁为他那纠结的寸肠和无奈的选择而唏嘘,为其一家的悲凉遭遇而感到惋惜。但更多的观众认为,一郎更应该像一个真正的赛德克人,做个坚强的战士,能够战斗到最后一秒钟,这或许更加契合了观众的民族情结和英雄情结。然而,一郎死了,只是想着“一刀切开你矛盾的肝肠,哪也别去了”。这或许是接受过日本教化的年轻人的最好归宿,他们活得矛盾,死得矛盾,而正是这些矛盾成就了影片的悲壮美。

三、活着与死去:成功与失败的悖论阐释

影片中最为震撼的是赛德克人直面生死的态度,这让我们不能用传统的评判标准去评判这场战争的成功与失败。他们的战争,是求得灵魂自由的战争。赛德克族人的身体里流淌的是骄傲的鲜血,他们可以失去肉体,但是不能失去灵魂。他们有着坚定的民族信仰,那就是能够坦坦荡荡走上彩虹桥,回到祖灵召唤的地方,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园。因此,整部影片传达给观众的是一种无法评判的结局,谁是最后的成功者,似乎是很难界定的。

当族中的男人战斗到最后一口气息,当妇女儿童为了能够为战斗中的族人节省一点粮食,而集体自缢的时候,我们震撼了!我们的震撼不是仅仅是他们的视死如归,而是那种平静、坦然走向死亡的态度。当一个母亲把藤条套到自己婴孩脖颈,当丈夫无奈地将尖刀刺入妻子的喉咙的时候,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种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的行为,给观众带来却是灵魂深处的触动,这才是真正的悲剧,表象平静的悲剧,正是这种平静与坦然带给我们一种别样的震撼,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痛哭流涕之后的一种认识,一种情感的升华。

宇宙众生皆有求生的本能,莫那鲁道忍辱负重几十年,一根火柴一根火柴地积累黑火药,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推翻日本的殖民统治,收复猎场。在出草行动之前他是异常矛盾的,他明白一旦行动失败就是灭族之灾。他犹豫过、徘徊过、迷茫过,当眼前出现那彩虹桥的时候,他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他要战斗,为了快被遗忘的图腾,为了他们曾经拥有的自由。在他心中,生与死似乎已经不再重要,灵魂深处的骄傲被重新唤醒,赛德克人不能失去自己的猎场。“这是一场求死的战争,所谓自由求的是灵魂自由的一场战役。虽然整部片一直圈在这个里面,就是一群人要求死,妇人孩子要求死,男人们要求死。”[2]影片中有一段非常经典的对话,荷戈社头目塔道质问莫那鲁道:“你明明知道这一战一定会输,为什么还要打?”莫那鲁道坚定地回答:“为了快被遗忘的图腾!”塔道再问:“拿生命来换图腾,那拿什么来换回这些年经的生命?”莫那鲁道大声回答:“骄傲!”

在赛德克族人的字典里没有生与死,更没有成功与失败的界定。他们追寻的是那些传承了上千年的民族精神与文化,那些支撑他们灵魂坚强生活下去的信念和族人将要遗忘的图腾。所以,真正的赛德克族人,宁愿战死也不会忍辱偷生。我们不能用传统的价值观去评判这场战争。如果这是一场为灵魂、为图腾而战的战争,生与死,成功与失败又有什么的意义?这正是影片传达给我们的一种悖论。而面对悖论后的抉择,却让我们看到了赛德克人的信仰与追求——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没有尊严;生并不荣耀,荣耀的是为尊严、为骄傲而死!不以生死论英雄,这就是赛德克人面对生死的态度!

四、结语

《赛德克·巴莱》这部影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部真正的悲剧,它把最有价值的民族精神、民族凝聚力等最为宝贵的东西,在观众面前不断地撕裂与整合。我们看到了一群在钢枪大炮的夹缝中用最原始的方式坚持抗争的原住民,虽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曾困惑、也曾纠结,内心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矛盾与斗争,但他们最终选择了自由而畅快地奔跑在自己的猎场,用生命、用鲜血欢呼着、舞蹈着。他们为了那珍贵的自由,为了灵魂深处的骄傲,为了将要被遗忘的图腾而战,酣畅而淋漓!虽然赛德克人最终在战场上战败了,族人几近灭族,但他们却赢得了族人心中的荣耀与后人的赞叹;虽然一个个奔驰着、战斗着的生命在我们面前陨灭了,但是他们却传达给观众信念,那是一种坚持,一种骄傲,一种执著……而这正是一个民族的根,一个民族走向繁荣、昌盛所不可缺失的民族精神与凝聚力,这也是影片最感动人、激励人的因素,也正是这部影片的悲剧美、崇高美之所在。

[参考文献]

[1] 宋法刚,李国馨.《赛德克·巴莱》学术研讨暨导演专家对话会综述[J].电影艺术,2012(04).

[2] 魏德圣,吴冠平.骄傲的赛德克·巴莱——魏德圣访谈[J].电影艺术,2012(03).

[3] 洪长晖.《赛德克·巴莱》对族群记忆的重构与困难[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2(05).

[4] 颜浩.《赛德克·巴莱》:历史题材电影的新高度[J].创作与评论,2012(10).

[作者简介] 周新凤(1982— ),女,山东临沂人,硕士,河南理工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理论与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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