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关怀:诺丁斯的关怀伦理及其医学人文教育价值*

时统君 (徐州医学院社会科学部， 徐州 221004)

在当下中国正在全方位推进新医改的伟大实践中，人们对于我国的医学事业发展以及医疗卫生服务等都寄予了很高的社会期望。在此背景下，重视并提高为医学事业发展培养和输送合格医学人才的医学人文教育的教学实效性便成为一个重要课题摆在了人们的面前。由于很长时期以来医学院校的一些医学生只是将医学人文课程视为一门为获取学分而必修的知识课程，由此导致医学人文课程对医学生的思想内化、人文境界提升、救死扶伤职业认同以及自身职业意义体察的功能未能得到充分发挥。因此，更新医学人文教育理念、创新医学人文教育方法既是实现新医改美好愿景的时代呼唤，也是医学人文教育实现自身使命的必然要求。由美国当代著名教育哲学家内尔·诺丁斯于20世纪80年代提出并热心倡导的关怀伦理学说一问世，即在西方世界受到人们的普遍关注并日益彰显其重要的理论指导价值。基于此，科学认识并借鉴诺丁斯关怀伦理学说中的积极成分，对于创新当下的医学人文教育理念、教育方法进而提高其教学实效性必然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1 诺丁斯关怀伦理的基本内容

伦理是人类永恒的社会文化现象，更是人之为人的一种自由存在方式。为了确证人的自由存在，为了使人过上一种幸福美好的生活，古今中外诸多思想家都曾为探寻伦理的奥秘而辛勤耕耘，从而在人类伦理思想史上谱写出丰实的华彩篇章，诺丁斯的关怀伦理思想无疑就是其中的一道绚丽风景。

1．1 关怀的内涵 关怀(caring)一词是诺丁斯关怀伦理思想体系的核心概念，那么，什么是关怀呢?对此诺丁斯认为，关怀是人们在生活中的一种观点和态度，它由记忆、情感、能力等多种因素构成，并且使各种成分都处于被激活的状态［1］。具体言之，诺丁斯认为关怀具有两种基本含义:一方面，关怀与责任感相近，如果一个人意识到某事并为之操心或感觉到应该为某事做点什么，他就是在关怀这件事;另一方面，如果一个人意识到某人并对其寄予一定的期望或关注，他就是在关怀这个人。因此，关怀是人在生活中应有的待人待己的一种能力、态度，是一个人内在责任、内在情感的外在言行表现，意味着对某人或某事的负责和关注，期待并促进其向善的方向发展。

1．2 关怀的性质 不同于很多人在一般意义上将关怀视作为人的一种高尚品德，诺丁斯却认为关怀是人际间应有的基本关系。关怀，实际上就是关怀者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尽可能地满足被关怀者的某种需要并得到其积极响应的一种行为。“关怀伦理本身就是原则伦理，它的基本原则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建立、保持或提高关怀关系。”［2］因此，诺丁斯认为关怀是一种平等互惠而不是单向给予或单向接受的人际关系，这种关系形成于被关怀者产生某种需要而关怀者又能够认识到这种需要并作出相应的关怀行为，最后结束于被关怀者对关怀者所提供的关怀予以认可、接纳并积极地作出回应。在这一过程中，被关怀者在获得帮助的同时，关怀者也收获到对方的肯定和鼓励，这样，关怀与被关怀双方在付出与收获中都体验到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进而人际间的这种关怀关系得以维持和巩固，并形成良性循环。

1．3 关怀的类型 对于关怀的类型，诺丁斯将其区分为两种，即自然关怀与伦理关怀。诺丁斯认为，当发现一个人需要某种关怀而提供这种关怀又不需要伦理努力只是出于关怀者的某种本能冲动即爱的情感时，这种关怀即是自然关怀;反之，虽然看到了一个人的某种需要但却因种种原因而不愿意提供关怀，只是在一定伦理理想的激励下才产生对这种需要的关怀反应并履行了这种关怀方面的道德“应该”，这样的关怀即是伦理关怀。就二者之间的关系，诺丁斯指出，尽管自然关怀源于人自身的爱的情感，是人的一种自然反应而不需要人作出伦理上的努力，但它可以积累关怀与被关怀的记忆，进而增强伦理理想的力量并最终强化人的伦理关怀;而伦理关怀则由于根源于人对自然关怀的感情记忆并需要伦理理想的参与，因此，自然关怀是伦理关怀的基础［3］。然而，由于自然关怀毕竟有限，诺丁斯认为这就必须通过发展伦理关怀才能扩大人际间的关怀范围，最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是基于这两种类型的关怀才得以形成一个充满关爱的社会。

1．4 关怀的方法 关怀的实质是一种人际关系，这种关系通过人的关怀行为予以维持、巩固和发展。那么，如何实施关怀行为呢?诺丁斯从关怀伦理的角度提出了实施关怀行为的四种方法，即榜样、对话、实践和认可。诺丁斯认为，榜样在关怀方法中的作用至关重要，它是促使人们学会关怀的动力源泉和关键因素;对话在关怀方法中居于核心地位，它是学会并维持与他人关怀关系的基本方法;实践方法的目的在于积累经验，人们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学会关怀的技能进而将之上升为一种习惯;认可则是建立在深厚关怀基础上的一种爱的行为过程，是进一步加强关怀者与被关怀者双方关怀关系的过程［4］。

2 诺丁斯关怀伦理的人本主义价值特征

20世纪后半期以来，人类的道德生活同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一样发生了一系列复杂而深刻的变化［5］:科学技术尤其是网络技术、生命科学技术等新兴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经济全球化趋势的强势蔓延及其给全球治理秩序与文化发展所带来的全新挑战;以及由于上述社会基本因素的刺激或变革所导致的“现代性”文化价值危机，诸如经济实用理性对人类价值理性的严重挤压;后现代意识对整个现代性意识形态的强烈冲击甚至瓦解;多元价值与一元价值追求的两极争端以及由此所带来的当代社会一般价值观念的分化与紊乱等，这一切都对当代人的道德观念与道德行为方式产生了异常复杂的影响。

面对由于复杂社会变迁所导致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远、道德的失语以及因生命意义悬置、迷失而产生的烦躁、空虚、无聊等社会问题，西方一些有责任感的思想家在强烈的人文关怀意识的驱动下突破既有的思想观念及思维方法，积极寻求解决这些社会问题的办法。由诺丁斯系统建构的、基于女性主义视角、直面人与人之间相互关怀的关怀伦理学说，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应运而生。

在诺丁斯的关怀伦理思想体系中，不难发现这一思想体系自始至终都彰显出一系列为自身所独有的诸多鲜明特征，并闪耀着强烈的人本主义价值光辉。由于每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不同境遇中都可能处于弱势地位，都渴望被他人关怀，渴望被理解、被接纳、被认同，与此同时我们也需要关怀、理解、接纳、认同他人，因此，关怀伦理首先强调了关怀是人最基本的需要［6］，关怀性也就成为诺丁斯研究关怀伦理问题的根本立足点、出发点。基于关怀的实质是一种关系，而这种关系的发生源于一定情境下的人的爱的情感，并且这种关系是在平等互惠基础上通过关怀双方的对话实现的，因此，情境性、情感性、对话性、平等互惠性以及关系性等既是内蕴于关怀伦理的基本特征，更是关怀伦理所涵摄人本主义价值的现实写照。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人不仅与物需要建立起各种各样的改造、实践、认识及征服关系，还要与他人以及自身产生诸多的必须关系。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乎不同于人与物之间的关系，倘若一个人将人与物之间天然存在的“我－它”之“主体－客体”关系运用于人与人之间，那么，这个人的日常生活必将充满着寂寞、孤独、物质与无意义。因为人与人之间是一种本应该充溢着人文情怀的“我－你”之“主体－主体”关系，人是一种各方面需要关怀而不是纯粹的被改造、被征服的宇宙之精华。当前，尽管置身于一个高度物质化、极度理性化的现实世界，但关怀伦理告诉人们，爱与关怀是人的一种基本情感需要，一个人唯有在获得别人爱与关怀的同时亦去关爱别人，才能在自己的生活世界中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并实现诗意的栖居。

3 意义关怀:诺丁斯关怀伦理对医学人文教育的当代启示

诺丁斯的关怀伦理思想尽管发轫于西方社会，但由于现代社会工具理性的过度张扬而导致人们精神世界日益萎缩已成为时代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现代教育中呈现的意义失落现象的普遍性。我们认为，这一理论所蕴涵的深厚的人本主义价值情愫对我国高等医学院校的医学人文教育工作无疑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借鉴价值。而重视并实施对医学生的意义关怀就是关怀伦理思想给我国当下医学人文教育工作的重要启示。

医学人文教育工作是高等医学院校培养合格医学人才的主阵地，其主要对象是人。而人却是一种活生生的意义存在，人就是在有限的生命中去追寻无限的意义，从而实现对生命的超越，彰显生命的绚烂魅力。因此，人的存在无法摆脱对意义向度的关注，对意义的无限追寻是人的存在的必然性。对此，西方思想巨子赫舍尔曾做过精辟论述，他认为:“人的存在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存在，它总是牵涉到意义。意义的向度是做人所固有的:他可能创造意义，也可能破坏意义，但他不能脱离意义而生存。对意义的关注，即全部创造性活动的目的，不是自我输入的，它是人的存在必然性。”［7］实际上，人就是在对意义的追寻中实现着自我提升、自我完善、自我解放，确证着人自身的伟大;反之，如果漠视或规避对意义的探索，人自身的人性光环必将大为褪色，人与一般的动物也就并无二致。

尽管人是一种意义存在，但无论是人对自我存在意义的追寻，还是对客观世界万事万物于我存在意义的理解，都离不开教育引导下的自我体悟、自我觉解［8］。因此，在医学人文知识的浸润、洗礼下，引导医学生体悟到医学职业的神圣意义从而使其能够享受到医学职业给其自身所带来的内在尊严和快乐无疑是理想医学人文教育的应有之义。然而，由于受到当今时代存在的理性主义、科学主义等社会思潮的冲击，当下的高等医学教育实践中却随处充斥着功利性与工具性教育的倾向［9］。高等医学专业课越来越关注于帮助医学生掌握“何以为生”的本领，却疏于引导医学生对“为何而生”问题的意义思考;本应以引领医学生探寻存在意义、构建人的意义世界为依皈的医学人文教育，在不知不觉中也同样汇聚到工具性教育的洪流中，沉湎于知识讲解、理论灌输、规范训诫而忽略了意义关怀便成为当下医学人文教育的现实写照。由此导致许多医学生在掌握并拥有现代医学知识与医学技能的同时，却无法拥有一种现代人在精神上应具有的幸福感，进而陷于一种精神上“无家可归”的漂泊状态，于是，在不安、孤独和迷茫中他们或随波逐流、或消极纵生。因此当今的医学人文教育尽管被“捧为”具有至高无上的重要地位，却也难掩其工具性教育“婢女”进而沦为实际上被轻视甚或忽视的真实“命运”。就此而言，医学人文教育要真正改变“灌香肠”式的知识说教和理论演绎，从而实现对医学生的意义引领并最终赢得医学生和社会的广泛认可与尊重，只能回归其应有视域，即充实医学生的意义需要，实现对医学生的意义关怀。

医学生的关怀需要是丰富多彩的，因此，医学人文教育离不开意义关怀。实践业已证明一味地热衷于对医学生进行“是其所是”的知识训导而轻视对医学生实现“是其所不是”的意义引领，与医学人文教育的本真是背道而驰的。在诺丁斯看来，关怀是一种关系行为，它的维持依赖于人的爱的情感，而这种爱的情感在医学人文教育实践中的具体表现就是要走进医学生的意义世界，实现对医学生的意义关怀。唯其如此，医学生才能在接受医学人文教育的同时，既能享受到丰盛的医学人文知识大餐，又能充分领悟、吸收到医学人文的精神营养真谛，从而建构起为人所特有的意义世界。

［1］ 袁桂林．当代西方道德教育理论［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5:284．

［2］ Noddings N．Educating moral people［M］．New York:Teachers C-ollege Press，2002:13．

［3］ Noddings N．Starting at home:caring and social policy［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2:6．

［4］ 陈思坤．诺丁斯关怀伦理思想的人本价值［J］．教育学术月刊，2010，(4):19 －21．

［5］ 万俊人．走在道德生活世界的前沿［A］．高兆明．伦理学理论与方法［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2．

［6］ ［美］内尔·诺丁斯．学会关心－教育的另一种形式［M］．于天龙，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2．

［7］ ［美］赫舍尔A J．人是谁［M］．隗仁莲，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46－47．

［8］ 邱永琼，易连云．论意义关怀的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J］．前沿，2011，(8):12 －15．

［9］ 冯建军．生命与教育［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4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