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志刚
(天津商业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天津300134)
随着科学的发展,科学技术自身越来越具争议性、更强的公共性和社会交互性。科学技术的社会传播能够强有力地改变竞争社会选择的注意力,改造人们的价值观念,也能够创造全新的公众认识,形成“社会化科学议题(socio-scientific issue,SSI)[1],例如转基因技术、干细胞技术、全球变暖等议题。尤其是在基于信息技术的网络、移动等新媒体和传统媒体的融合传播下,往往在公众中造成强烈的震撼,创造出全新的大众认识,从而形成全社会对某些科技成果的关注,形成新的社会透视热点,从而动摇、修正或重铸出新的道德的、伦理的、审美的、行为的或实践的、甚至宗教的规则,这些规则在社会价值体系中的变迁,对于科技自身的发展和人类整体的演进,都会产生推进或阻碍的作用。
令人遗憾地是,很少有关于使用SSI进行社会大众化的科学传播和科学教育的研究。SSI所涉及的议题往往是社会热点事件,一方面具有特定情境的突发性,例如禽流感事件、转基因黄金大米事件等突发性事件等;另一方面所牵涉的均是科技前沿的问题,例如生物工程或纳米科技等。这些知识又常常与社会公众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虽以科学及科技为主体,但实则牵动着社会、政治及文化等因素,并造成巨大的社会影响。此外,SSI中也常常因为科学知识上的局限及不确定性,以至于在不同价值承载的多重解释下,造成许多专家或社会公众意见上的分歧与对立,导致科技决策和宏观管理上的困难。
原本这些科学议题的社会化争议,理应是一般民众藉以了解科学及科技发展的最佳素材,也是协助社会公众参与科学技术进程的重要凭借。尤其是这些类似的问题所牵涉的是科技前沿的问题,因此往往发生在科学的“教科书”之外,一般民众需要通过大众媒体的媒介来接触,也因此它牵涉了媒体、科学与民众间的三角关系。在过去传统简化的传播理论中,我们习惯于只将媒体视为一个单纯的信息载体,认为它似乎可以无涉于信息特质而中立地呈现。但是伴随着新媒介带来的变革,在新近的科学传播发展中,却也演进出媒体-科学-公众间新的、复杂的交互影响关系。
很多学者,包括科学家,已经达成共识,科学技术的传播与国家的政治制度、社会的开放性和信息自由度密切相关。科学在社会中的作用以及影响会因各国社会政治与文化的差异而有所不同,甚至差异非常巨大[2]。
总体上,各国政府都在通过各种形式的传播将科技意识、科学文化和科学精神传递给它的社会成员,感染和培育他们对科学技术的信任,并进而理解、重视、支持科学家和国家相关科技发展政策。国家层面的科学传播行为,能够提高社会整体科技意识,使得社会公众能够知悉科学技术的巨大作用,理解科学文化和科学发展进程,并形成社会性地尊重科学技术劳动和科技劳动者的氛围,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从而感染、吸引更多优秀的社会成员支持并投身科学技术研究。
而在SSI中,政府机构与官员的媒介素养和科学素养是影响科学传播效果的重要因素。政府管理机构的媒介素养包括“管理者”素养,通过制定传播政策和提供传播条件保障信息传播渠道的通畅和公开,也包括应对公共危机事件时的媒介使用和媒介管理能力,而科学素养则包括基本的科学知识、科学精神、协调动员科学家以及科学共同体等方面的能力。
在科技政策决策上,基于证据的政策制定(evidence-based policy makeing)已经在不同层级政府管理以及不同科学领域(例如医学、基因技术等)得到应用和推广。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科技发达国家在重大科研项目中建设体系中常常一开始就系统性、有机性的纳入科学传播模块,从而促进社会公众对科研项目的了解和认同。例如,欧盟框架计划主要通过两种途径来增进基础研究与科学传播的结合:设置独立的科学传播板块和在非科学传播项目中嵌入科学传播内容。
在科学传播体系中,科学家和作为科学家组织的科学共同体属于中层,其上面受国家与政府直接管理制约,其下则是其科普指向对象的社会公众。科学共同体处于中间位置,但主要受政府约束很大。英国皇家学会在2006年进行了“科学家和工程师对科学传播影响因素调查”。参加会议的人一致认为:“除非科学家充分认识到他们的自身作用以及公众参与的渠道建立起来,否则公众的参与无法在适宜的条件下展开。”[3]基于这样的调查数据和认知,如上文所述,在持“民主观点”的国家里,科学家承担着主动与公众进行交流的职责:强调科学家参与公众的讨论并接受质疑,否则,他们很难拿到科研经费。目前,在我国,社会公众几乎对科学共同体没有任何约束力,这也是社会呼吁科学家做科普效果甚微的原因之一。在我国,科学家不面向公众做科学传播,也不会受到来自公众的任何压力,丝毫不影响他们获得下一轮资金资助。
国外学者的研究调查发现,科学家和科学共同体对公众的传播技巧非常重要。尤其是在重大的社会性科学议题中,科学家需要有策略性的描述和解释科学内容和科学政策,以便赢得公众对于争议性科学研究和思想的支持。学者们非常赞同让科学家或工程师进行媒介训练以及与公共沟通训练[4],并与公众进行公开地、面对面的对话和交流,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很多有创意的做法,例如在西欧广泛应用的“科学咖啡屋”(中国和日本于2006年引入)和“共识会议”(类似于中国的听证会)。
科学技术,尤其是大多数基础科学理论和高深技术,很难以直接体验和观察到——科学的发展总是需要媒体作为载体的,所有人们所了解的,以及他们的解释和观点主要地来源于大众媒介的信息,科学家的信息和话语也主要地是通过媒体传递给公众的。随着媒体重要性的凸显和以公众参与为主要特征的社会化媒介的兴起,媒体在科学传播中的作用日益受到重视。媒体是科学技术知识向公众传递的主要通道之一,在消除因科学专业和技术鸿沟所带来的科学家与公众之间的分歧方面有重要意义。
但是,媒体并非科学知识的实际发现者和科学研究的执行者,媒体的科学传播实际上属于“二次传播”,它要先从其他传播主体(例如科学家)那里获取信息,经过“传播加工”(例如将专业语言转述为公众语言)再传向公众。基于媒体自身的运作流程,媒体在这些过程中要对传出信息进行筛选、对专业知识进行“转述”、对知识信息用自己的“知识框架”进行判断、甚至为吸引公众和制造新闻效果而进行“编排”。
最近的传播学研究发现,网络信息环境新的真实感日益迫使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重新思考科学专业领域和社会公众之间的界面和大众媒介渠道。而公众也逐渐转向通过博客或其他专业科学站点而不仅仅是传统新闻的线上化。《Science》2013年的一篇文章中对美国公众的一项调查证实,美国公众中,经常上网者更可能在一些调查中表明他们支持基础科学研究,即使他们自己并不能立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研究也表明网络科学新闻和网络媒体传播科学的实用性能够把信息传达给不同教育背景的美国受众,同时,网络信息源有助于弥补传统媒体所造成的高教育背景的人更容易获得信息的知识代沟[5]。
科学技术的传播与国家的政治制度、社会的开放性和信息自由度有关,同时也与科学家和科学共同体的责任感有关。不同的国家分别按照各自的文化视角来理解科学技术内容及科学文化与科学精神。在西方经济发达国家,一般性地理解是公众有权并应当参与决策,强调公众的民主权力,从而保证民主制度的公开性和实现。而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则更多地是认为公众需要更多的科学知识,从而理解国家发展科技、以便用以经济发展问题和生产力问题的良苦用心。有学者对此进行了概括,前者被认为是“民主的观点”,后者被认为是“经济的观点”[6]。当然还有“道德伦理”、“自然和谐”等等其他观点,但是归纳起来最有代表性、最重要的就是这两种观点。在强调“民主的观点”的国家里,媒体的自由和信息公开化导致公众对科学家和政府决策机制的信任度的下降。公众开始不愿意接受科学技术的进步。尤其是一些世界性的重大科学事件或事故。例如,美国三哩岛核电站泄漏、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英国疯牛病、DDT杀虫剂等等一系列世界性SSI的发生,使得人们开始对科学技术的本质和对社会的作用进行深刻反思。在很多西方国家,科学家和知识分子是独立的,国家对科学技术的经费投入不仅要考虑到科学研究的需要,而且要考虑到纳税人的看法。中国的模式有所不同,在1949年新政府成立后,政府就将科学技术研究和科学技术传播工作都纳入党和国家的管理体制,实行的是国家管理模式下的科研和科普工作。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我国的科学家共同体和公众没有出现西方国家一样的自主意识,公众也没有出现过对科学技术的社会影响的思考和对自身利益的诉求,并且也难以通过官方途径对科学组织产生要求。
大众传播媒介在科学传播中的地位和意义非同寻常,很多理论研究和实践活动都已发现,在公众了解科学、对科学及科学本质的学习和认知过程中,从传播的效果和广度上来看,无论是不同年龄层次、教育水平还是职业行业还是时效上,大众传媒都要远远优于博物馆、博览会等一般的科学传播媒介。
然而,回顾许多关于科学传播研究的理论研究,发现基于大众传媒的科学传播,由于新闻特性和科学特性的双重制约,双方在很多地方存在冲突点,也造成科学传播的种种困难和不良效果。陈忆宁(2011)在对台湾的1046位科学家和67位记者的一项问卷调查中,发现:首先,记者比科学家更认同科学新闻传播的正功能;其次,科学家更加认为科学新闻的大众媒介传播显得过于简单并容易产生谬误和引起误解;第三,在互动时发现很多记者并不愿意刊登前先给专业的科学家过目。正确性对记者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但正确性对科学家来说是最重要的原则,而且,很多记者认为科学家也应该了解新闻媒体的特性[7]。同时,科学技术的大众传播涉及的人员和组织繁多,且信息的传递常常跨越不同领域。科学家在一般认知上是由理工科类出身,而新闻记者却常常是文科类出身,同时,一般的社会大众则更是包罗万象、身份各异,科学传播如何在不同知识背景和不同观点人群中进行传递,实在困难重重。
然而,文理、职业分化不等于沟通障碍,在知识发展下专业分工和职业分化是必然地,重点应是在于沟通和理解的问题。在科学新闻传播上的意义,或许是帮助新闻从业人员具有相当的科学素养,并能以人文的角?传播科学,产生平衡科学与人文的新闻内容。
随着网络新媒介的发展,科学家已经逐渐学会利用网络新媒体工具,例如通过博客和维基、视频共享网站以及兴趣社区或专业社区有技巧地发表信息;这提供了更多的科学家与公众、与大众媒体交流和互动的机会,这就使得科学家、公众、大众传媒能够在一种公开的平台上平等地讨论科学文化和科学精神。
在我国,作为主体的科学家(科学共同体)和主要大众传媒基本上都隶属于政府部门,因此,政府在科学传播中处于主导地位。在一般的科普传播中,政府的管理职责非常微弱,主要工作在于组织活动展示科学技术,充分调动公众热情,培养兴趣和参与意识。但在SSI中,公众注意力短期内集中在某一科学技术领域,形成局部或全社会性的热点事件。这类事件往往是突发性的,通常与社会公众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直接影响公众的安全和健康关注心理,这类事件通常也与政府的经济发展、环境、稳定政策也有很大关系,并且容易形成社会性群体事件,在这类事件中,政府的管理职责和责任非常重大,由于这类事件的突发性,需要一个组织或控制中心,能够在极短事件内高效率的调动科学共同体、媒体等各类资源,这样的组织只能是政府才有可能,政府组织利用集中的制度权力,统一协调各部门活动,以保证与事件相关的正确权威的科学信息能够及时、全面到达公众,并直接与公众对话、答复疑问和解释问题,从而肃清流言,排解公众恐慌、不安心理,促进公众理解和支持。
同时,由于网络技术和新媒介的发展,同时也是科学传播由“科普”逐渐升级到“公共理解科学”和“有反思的科学传播”的理念的必然,在社会化的网络中科学传播表现出新的特征和传播模式。在社会化媒介形成的由无数公民、组织形成的社会网络的信息传递网络中,政府不再是唯一的中心,同时,政府虽然仍然负担着对科学共同体、媒体的主导和对公众负责的管理职能,但控制、协调的政府职能在这种模式中弱化了很多,政府组织更多的是通过政府官员、官方媒体和官方科学组织运用自身在专业上和权威上的公信力进行引导或疏通。
正如《Science》中所言,社会公众个体正更多地转向于通过网络来寻找关于科学和科学发展的信息[5]。新媒介提供了政府、科学家(科学共同体)、媒体和公众在一起交流和公开讨论的开放式平台。而从上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出,这些不同组织、个人的积极参与面向公众的科学传播,推动了科学传播的发展,也促进了公众对科学技术的理解,甚至改变着科学传播的进程,但对公众全面、准确、科学地理解科学技术来说,他们所进行的科学传播未必都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不同主体出于不同的传播动机,利用不同的传播手段,传播着不同的科学概念,塑造着不同的科学形象,都在试图影响公众及其对科学技术的理解。因此,一个整合的科学传播管理机制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也将是未来研究的重点方向之一。
[1]孟献华,李广洲.国外“社会性科学议题”课程及其研究综述[J].比较教育研究,2010,(11).
[2]黄时进.科学传播导论[M].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
[3]李大光.英国科学家和工程师对科学传播的影响调查[J].科普研究,2007,(3):59-64.
[4]Besley J C,Tanner A H.What science communication scholars think about training scientists to communicate[J].Science Communication,2011,33(2):239-263.
[5]Dominique Brossard andDietram A.Scheufele.Science,New Media,and the Public[J].Science,2013,339(4).
[6][美]费尔特.优化公众理解科学[M].上海: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2006.
[7][台]陈忆宁.当科学家与记者相遇:探讨两种专业者对于科学新闻的看法差异[J].中国传播学刊,2011,(19):147-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