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颖
微电影是一种在新媒体传播平台上传播发展的新形态电影艺术,它的创作流程、作品风貌以及其所具有的传播功能、所带来的社会意义都具有别具一格的探究价值。目前,人们对于微电影的发展存在着莫衷一是的看法。下文将从微电影的现实传播、剧本结构、呈现主题和其所带来的社会影响等方面进行探析,逐步发现微电影的后现代特征。
美国东部时间2010年12月8日,中国视频网站中的领军公司优酷网成功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同是2010年,优酷隆重出品年度重头微电影项目“优酷年度微电影计划”。其“11度青春”系列微电影之《老男孩》,获得近1000万人次观影。随后,关于80后青春与梦想的“老男孩”话题更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影片内容被大肆借用和摹仿。媒体评论:“《11度青春》用影像替一代人说话,开启了中国网络电影元年”。自此,微电影从凯迪拉克号称的首部微电影《一触即发》,其实为90秒的加长广告,发展成为可独立叙事、发行传播的独立审美客体。
微电影不应被视为新形态的商业视频广告,同时,微电影也不只是电影短片的代名词。在互联网平台传播的大背景下,对于传统放映影片而言,微电影已然发生了质的改变。陈凤军曾经撰文说:微电影是指专门在各种新媒体平台上播放、适合在移动状态下观看、具有完整故事情节的“微时(30 秒-3000 秒)放映”、“微周期制作(1-7 天或数周)”和“微规模投资(几千元-数十万元/部)”的视频短片。①
电影艺术源于19世纪即将闭幕时, 在整个20世纪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正是随着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的变化而发展的。电影作为一种新兴艺术, 天然地与后现代文化联系在一起。当代法国哲学家利奥塔认为,后现代时期的特点是从大叙事到小叙事的转变,这一转变在媒体研究中的回应就是从“广播”到“窄播”的转变,就是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审视边缘性成长的视角。互联网传播信息的方式以“快速”、“方便”著称,与此相对应的便是人们接受信息方式的碎片化发展。这样的传播环境简直是和以解构为主要特征的后现代相配套的,无疑后现代将迎来新的勃勃生机。后现代文化的标志是文化工业的出现,文化的工业化生产也刺激观众心中消费意识的增长,从而带来各种需求和价值的表达,多元取向的表达让艺术生活化、大众化。麦克卢汉曾成功预言“媒介即信息”和人类“地球村”,而之后文化生态多元化,权威及指示性话语日渐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碎片话语。电影从诞生之日起, 就因其综合性、科技性、拟象性、复制性、商业性、现象学色彩等特性, 显示出后现代的特征。顺势而观,微电影这一新媒体时代的产物正是电影在后现代道路上逐步前行的表现。
微电影最早可以追溯到“拍客”。拍客不在乎制作技术的高低,更注重一种积极主动的“分享”态度,是名符其实的“草根”作品。时至今日,微电影有了各大广告公司的介入,有了视频网站、电影频道等的扶持,其制作规格早已摆脱了DV掌机随意拍的尴尬境地,而是进入了专业剧组运作的局面。但大多微电影仍然从个人角度出发,解构故事,延展主题,开拓着画面无限的表现能力。即使是广告植入式的微电影,厂商大多也只是给定部分线索、镜头和画面,而不会对原创故事去做具体的要求,因此导演、编剧等创作人员完全可以掌握故事的走向和风格,使得微电影成为培养影视新生力量、彰显个人“作者”角色的试验田。基于微电影本身的长度限制,以及插入广告的特定设置,微电影编剧习惯于从一个想法或理念去生发具体的故事线索,而不像好莱坞主流影片那样以影片的事件数量、情节点、戏剧结构进行铺排。围绕理念核心进行书写,并带着强烈的传播意愿,因此微电影常常以意识流般的姿态展现故事,将看似碎片的线索严丝合缝地组合起来。
电影理论家马赛尔·马尔丹就认为电影世界是一种时空复合体或者是一种空间— —延续时间的连续,他说:“电影首先是一种时间的艺术。”②后现代主义电影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嬗变,在确立其文化身份的过程中构建了特有的审美方式、美感构成、美学范畴和美学价值取向,彰显和传达出了独特的时空范式。在“优酷微电影计划”系列的《刷车》展示的是一个不小心被卷入谋杀案的刷车工所经历的十五分钟,但实际上《刷车》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爱情、关于欲望故事。剧情将影片中仅有的四个人物精心计算在生死连环的故事中,在拍摄方式上将自我意识放大,使《刷车》在形式和质感方面营造了出离戏剧、深入内心的风格。重复的台词、重现的时间点、闪回的镜头,体现着后现代主义电影重复循环式的电影时间。
后现代主义电影杂合交织式的电影时间打破了自然顺序的时间限制,让几个故事交叉在一起并行发展,穿梭的文本时间与情节时间交错衔接、相互杂糅。亦如影评人程青松说:“把‘浅薄’的后现代电影拍成了‘史诗’”。本末倒逆的时间是后现代主义电影经常用到的手法,以此呈现出一个情节时间和故事时间完全倒置的时间形态。《刷车》即从最容易出戏的地方开始,即高潮的前面一刻,使整部影片充满了紧张的刺激。杨义先生认为倒叙手法有特殊的叙事作用:“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时间顺序错综的问题,而是通过时间顺序的错综,表达某种内在的曲折感情,表达某种对世界的感觉形式。”③《刷车》就是在不停的回忆与遐想中完成了男主人公对女主角的倾慕与渴望。这也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电影在时间上对具体化物理时间的巧用,却又不以整合化的逻辑形态展现,它以随机的杂乱状态呈现,让具体化的电影时间以碎片化的形式穿梭游离在整个影片中,彰显出其具象碎片式的时间形态。
后工业社会生活节奏加快, 人们的工作也呈现出更加固定、单一、高强度的趋势,压力陡增,人们对文化的需求更多地从思考探讨的载体异化为消解疲劳、缓解压力的一种娱乐方式。后工业化大众传媒颠覆了传统报纸、广播的语言主导地位, 发展了图像传播媒体的主导地位,“感官刺激”和“视觉愉悦”越来越成为后工业社会人的需要。优酷“逆袭”系列作品之一《坏未来》便是集合了悬疑、爱情、谍战、魔幻、动作等元素,将万物轮回、世界末日、超能力英雄、无间道爱情融为一体,其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想象力和架空的世界建构使《坏未来》脱离地球定律的限制,展现了颠倒人世的景象,为观众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坏未来》情节庞杂但严丝合缝,漏洞极少,结构合理,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当观众全身心经历过复杂的剧情后,那些看起来尽管琐碎、造作却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使观众对于理念的体验能够更加到位,更容易激起观后的思考。对于需要被快速接受的微电影来说,这样的表达方式也许更为恰当,而不似一些院线大片,比如张艺谋的《英雄》,虽然画面很美,但它仍然按照古典主义的理念,试图将导演的美学观念强加给观众而为人诟病。进入21世纪的今天,碎片式影像以及构图的丰富组合都随着科技的发展,而变得日新月异,具有更强大的表现能力。《坏未来》以其旁征博引的图影表达技巧,糅合表述了以下四个宏大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如何理解人类最基本的欲望或希望这样的人生内涵构成的无尽体验。第二个问题是如何理解人类善恶两面的存在。第三个问题是如何接受天堂和地狱这两个观念层面的符指。片子实际上是展现了一个罪恶之人离开地狱走向天堂的过程。第四个问题是如何看待人类文明往来于天堂和地狱之间的轮回变换,并给予宽容。面对如此宏大的命题,《坏未来》走了一条捷径,即通过片段拼贴、规格复制、直观呈现等手段,使其在对文明和善恶的讨论中自由穿梭。微电影作为后现代主义文化的衍生品,既要满足观众娱乐的要求,又要设法为观众节省时间,所以必须寻求一种有效的方法去消解文化的深度,避免扩展文化商品和消费者之间的距离。
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商品化,正如詹姆逊的分析:“后现代主义不是主要问题,也不是题材问题,而是艺术充分进入商品生产世界的问题。”④一方面,后现代主义的创作者们往往以瑰丽、磅礴的构思抓人眼球,他们也能借着高科技的力量在实实在在的荧幕上幻化成真,创造过去和未来、乃至三维时空外的任何虚拟想象空间。在这样的创作中,观众有了穿越时空的本领,而当他们无时无刻地接受虚构的信息时,就会有这样的疑虑,这些虚假的人造空间塑造会不会将真实的历史渐渐掩盖,使之逐渐在人类的记忆里消失殆尽。另一方面,后工业社会消费意识逐渐兴起,创作领域与之配合着盛行享乐主义和视觉文化,人们变得只注重当下,追求及时行乐,甚至故意遮蔽过去与未来联系,致使历史感淡漠、消失。后现代主义打破了历史的延续观念,将历史作为共时性的,对时间的遗忘就意味着对历史的遗忘和历史的消失,而作品中的空间展示也在时间的颠倒中被碾压成碎片。《坏未来》中的人物被构建在独立而当下的空间中,展现在影片的时空中每每都是多种历史时代特征的混合和拼贴,真实的历史已不存在。说到底,《坏未来》这部影片,是象征了一种电影回归的趋势,就是让电影区别于绘画、音乐、文学的本质特征——电影的镜像、造梦功能,因此《坏未来》是一部兼具叙述、审美及哲学反思功能的电影。
“风格往往是推动情节、提示我们建构故事的工具,这点在古典叙述中尤其明显,高度组织化的电影技巧就是用来推动情节中因、果、时、空的安排铺陈。”⑤而作为审美意蕴的“风格”,是电影叙事话语显现出的潜在美学特质,并在很大程度上支配着影片的价值品位和审美意蕴。后现代主义电影于主题上颠覆和背离传统电影,却也使其在确立自身话语系统的同时,建构了不同以往的影像风格。
以《老男孩》为例,主创以个体对“80后”的想象去完成“那些年”的重新建构,以此引起了集体怀旧的情绪。微电影基于新媒体而存在,新媒体的后现代主义精神气质影响着微电影的创作,所以微电影成为后现代社会的一种精神梦境补偿,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社会学家对于后现代的社会精神特征更多地理解为“物化”,美国学者哈伊布·哈桑指出,“随着事实与虚构的混淆,媒介将历史非真实化为一种发生,科学将其自奉的模式当做唯一可取的现实,控制论把人工智能之谜摆到了我们面前,技术工艺将我们的感知投射到不断退缩的宇宙的边缘或深入到物质不可思议的缝隙之中,显现在我们面前的世界消失了”⑥。因此,《老男孩》这部影片虽然描述了关于梦想和现实的差距,然而至于说80后的集体回忆,它只不过是个定位精准的包装袋而已。甚至,一定意义上可以说《老男孩》就是对后现代主义的一次廉价贩卖。从片子本身来看,它前半部分的喜剧表现与后面的悲剧色彩,这两部分的节奏被无形地分割了。而且喜剧的部分是以一种极其猥琐的方式进行表达的。为什么不能用一些温暖的记忆,却要用“三俗”化的表达呢?当然,筷子兄弟抓住了时下消费意识形态的猎奇、窥视心理,对当下价值观进行了一次把玩和廉价的贩卖。后现代主义电影的语言有不少是大杂烩式的广场化语言。后现代主义电影中的“广场语言”在遵循狂欢化的原则下,通过以打情骂俏、插科打诨式的粗俗语言进行的一种混杂式语言去满足“口腔快感”,去解构刻板式的叙述描述语言,传达后现代式幽默、诙谐色的话语,营造狂欢化的语言氛围。
这些倾向于“讨好”受众的建构,不得不说是微电影在新媒体传播体制下的生存之道。新媒体传播特征以及其所建构的媒体生活环境的主要特点,就是主体的消失。后现代社会语境下,主体和客体的界限消失,使得处在后现代社会精神下的新媒体也失去了真实感,一切都成为虚假、镜像。人变成了新媒体记录下的机器、符号、程序,因而,现代人成了没有根的、浮于表面的、失去意义的人。由此看出,微电影必将成为现代人对现实的一种逃避和安慰。从优酷“11度青春”系列,到“@爱情”的婚姻系列,微电影以其特有的叙事方式聚焦对社会亲情、爱情、友情、家庭伦理等方面的批判和关注。在主题上,微电影舍弃传统电影的宏大叙事,更倾向于一种“个体书写”、“个体体验”的小感、小悟。这种容易被人所忽略的小情绪,容易获得当下年轻人的心理认同。
综上所述,微电影作为后现代化进程中的产物,既是后现代蓬勃发展的映照,也为其继续前进立下了汗马功劳。尤其微电影在web2.0时代的壮大,它不仅受到时代环境的挤压、造型,更被在后现代化下生存的受众们所雕琢。今天的微电影是电影朝后现代进发的集中体现,也无不体现着这个时代的后现代化发展。
注释
①陈凤军:《微电影——动人的故事怎样讲》[N],《沈阳日报》,2011-4-11。
②[法]马赛尔·马尔丹著,何振淦译:《电影语言》[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年,p173。
③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p150。
④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快感:文化与政治》[M],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P9。
⑤[美]大卫·波德威尔著,李显立译:《电影叙事》[M],台湾远流出版社,1999年,P571- P572。
⑥[美]伊哈布·哈桑:《后现代主义概念》[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P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