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振
(南京政治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弗里德里克·詹姆逊是美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家和理论家,是晚期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之一,其主要著作有《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等。在这些著作中,詹姆逊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在学术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今天,探讨詹姆逊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想,对于我们完整、准确地把握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思潮的本质,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詹姆逊认为,资本主义已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国家资本主义阶段。在这一阶段形成了国家的市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描述的基本上就是这一时期。这一阶段又可称之为自由资本主义、市场资本主义,也称古典资本主义。第二阶段是垄断资本主义或帝国主义阶段。在这一阶段形成了如不列颠帝国、德意志帝国等,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描述了这一阶段资本主义的基本特征。第三阶段则是晚期资本主义阶段。自二战以来,资本主义的发展进入到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新阶段。这一阶段又可以称之为全球资本主义、跨国资本主义、信息资本主义或后组织化资本主义。
与这三个时代相对应的文化也有其各自的特点。第一阶段的艺术准则是现实主义的,产生了如巴尔扎克等人的作品。但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文化内部也在发生着变化,于是到第二阶段便出现了现代主义。在詹姆逊看来,所谓现代主义是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它自身是一个完整的、全面的文化逻辑体系,现代主义的“技巧”也不是中性的,而是具有意识形态倾向的。而到了第三阶段则出现了后现代主义。詹姆逊认为,后现代主义作为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不只是用来描述一种特定风格的话语,也是一个时期的概念,源自现代主义文化和运动的消退及破产,表现了人们跟现代主义文明彻底决裂的结果。若从内容上来看,詹姆逊认为,后现代主义主要是指美国的当代文化或后当代文化,主要包括电影、新闻、电视、广播、时装和建筑的款式、新的生活方式等。
根据詹姆逊的论述,现代主义主要具有三方面特征:
第一,时间化。詹姆逊认为,现代主义作家的新的时间观念在表现和传达它的内容时要完全取决于这种时间的具体化。但是,我们要强调的并不单是这种时间观念,现代主义对现在和过去所作的深入挖掘并不是一种心理上的发现,而是一个历史事件。现代主义作品中无处不在的那种对往昔、对记忆的新的深沉的感受,和传统的文艺复兴时代对时光流逝、青春不再的咏叹完全是两回事。现代主义的时间观念是一种新的历史经验的产物,它可以从两个方面抽象地获得认同:波德莱尔的作品中已经反映出的现代化时代的到来,似乎标志着老的社会和心理世界的丧失,它们现在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新的帝国主义世界体系的建立,对城市的个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对他们来说,社会现实看不见了。从存在主义的立场看,社会现实已经消失了,因为它总是衍生成多种信息,充塞于各种网络空间,以致于在个人的经验中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第二,批判性。詹姆逊认为,经典的现代主义是一种反抗的艺术,它以其对中产阶级人等的羞辱和攻击出现在商业社会的辉煌时代,是对不错的品味和常识的攻击,或者是对20世纪初期中产阶级社会占支配地位的现实与展现原理的挑衅。“现代主义总的来说跟堆堆砌砌的陈旧内容、因循的道德禁忌或上流社会的习俗格格不入。”[1]在詹姆逊看来,现代主义无论其表面的政治内容是什么,它在本质上对既定的社会秩序具有危险性、否定性和颠覆性。
第三,乌托邦式的转变。有一种观点认为,在现代主义作品中出现了一种根本的向内转的倾向,这与对人的心理的新发现是紧密相关的,甚至可以看作是一种对主观的全新认识的产物。在詹姆逊看来,这一看法并不错,但却容易把人们导入歧途。詹姆逊认为,必须把现代主义对主观心理的开掘看作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种客观,否则我们就不能重新发现伟大的现代主义作家在历史上的新意和独创性。詹姆逊说,通过仔细考察一下现代主义的心理学,就会发现,“现代主义作家的心理探索不是一种经验和认识论上的发现,也不是对新的心理事实和经验的枚举,而是对一种主观变化,对一种心理转变的最强烈的召唤,我把这种转变称为乌托邦式的转变”[2]。詹姆逊指出,里尔克的诗典型地说明了这种转变。里尔克的有代表性的诗行是:(躯干的大理石正裂成无数的光点,似乎回敬着观赏者的目光)没有一点不在看着你:你必须改变你的生活[3]。“在现代主义的经典作品中那种看起来好像是纯粹主观的‘内心转变’实际上从来不是纯心理的:它总是包含了世界本身的转变和即将来临的乌托邦的感觉。”[4]也就是说,现代主义并不是主观主义的幻觉,而是对客观社会生产过程中存在的、可以制约心理本身的社会的物化力量的反映。
作为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后现代主义的基本特征有三个方面。
第一,无深度感。詹姆逊认为,无深度感是后现代主义的首要特点,“一种崭新的平面而无深度的感觉,正是后现代文化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特征。说穿了这种全新的表现感,也就给人那样的感觉——表面、缺乏内涵、无深度。这几乎可说是一切后现代主义文化形式最基本的特征。”[5]具体而言,这一特点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一是辩证法的消失。马克思和黑格尔所说的现象与本质、内与外的对立,实际上在暗示说现实中含有某种深度,人们应该运用辩证的思维方法去努力把握这个深度。后现代主义的理论家们则认为事物不存在什么现象与本质、内与外的对立,也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们事物的意义是什么,因此,我们不要讨论什么深度模式,而只讨论表面、人们的实践行为和文本作品。詹姆逊总结说:“在西方,不管是马克思传统内还是马克思传统外的,不管是反马克思的还是反黑格尔的,都普遍有着抛弃这种深度模式的倾向。”[6]二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的消失。詹姆逊认为,弗洛伊德关于“明显”和“隐含”的区别、所想的和实际上发生的之间的区别,就是一种深度模式。米歇尔·福柯在他的《性观念的历史》中指出,我们总是在谈论什么“隐抑的”之类概念,我们应该放弃这种概念,因为这是一种深度模式,是意识形态性的概念。三是存在主义理论的消失。存在主义者认为本真性是核心的东西,是对改变真实生活的乌托邦式的幻想,而在后结构主义的理论中,这一切则都被解构了,后结构主义甚至认为异化这一概念本身也是值得怀疑的,因为它也含有深度模式。四是符号学理论的消失。符号学区分了所指和能指,在能指里面便隐含了某一意义。詹姆逊说,在当代理论中出现了一种新的平面感、无深度感,那就是所谓的“文本’、“作品性”。“旧式的哲学相信意义,相信所指,认为存在着‘真理’,而当代的理论则不再相信什么真理,而是不断地进行抨击批评,抨击的不再是思想而是表述。”[7]
第二,空间化。如果说时间化是现代主义的一个关键术语,而空间化则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后现代主义的一把钥匙。所谓空间化是指“一种新的空间形式,而不是那种旧的空间形式,也不是材料结构和物质性的空间形式,而是排除了深层观念的文字纯表面之间的捉摸不定的关系、对我们的生活和思维方式产生影响的那种关系”[8]。在詹姆逊看来,这种空间化存在于后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成为后现代主义的重要特征。“从平淡感到某种新的永久的现在:我们分析的这一轨道暗示了后现代主义现象的最终的、最一般的特征,那就是,仿佛把一切都彻底空间化了,把思维、存在的经验和文化的产品都空间化了。”[9]在后现代条件下,昔日的电能和内燃机已经被今天的核能和计算机所取代,新的技术不仅在表现形式方面提出了新的问题,而且造成了对世界完全不同的看法,造成了客观外部空间和主观心理世界的巨大改变。特别是电子空间还拓展了空间的概念,“在这个空间中,货币资本已经接近了它的最终的解区域化,作为信息它将瞬间从一个节点到另一个节点,穿越有形的地球、有形的物质世界”[10]。詹姆逊说,相对于现代派精英主义(乌托邦式的)肃穆风格来说,后现代主义的作品(尤其是建筑艺术)是较接近于民生、更倾向于民粹主义的。它们不再像现代主义高峰期的经典巨著那样,试图在都市既有的、俗艳的商业符号系统里插入一种异于潮流的独特而高格的、崭新的乌托邦语言。[11]“我们的文化可以说出现了一种新的‘超空间’,而我们的主体却未能演化出足够的视觉设备应变,因为大家的视觉感官习惯始终无法摆脱昔日传统的空间感——始终无法摆脱现代主义高峰期空间感设计的规范。”[12]也就是说,在詹姆逊看来,作为主体,我们只感到重重地被困于其中,无奈力有不逮,我们始终无法掌握偌大网络的空间实体,未能于失去中心的迷宫里寻找自身究竟是如何被困的一点蛛丝马迹。
第三,非批判性。这种非批判性特征主要体现在后现代社会里存在的“批评距离之撤消”上。詹姆逊认为,现代主义批判性文化的前提是存在“批评距离”。“从否定、对立性、反抗性、批判性到内省性——这种种口号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基础,一个本质上以空间观念为本的假设:一言以蔽之,那正是人所共称(却已不合时宜)的所谓‘批评距离’的确立。”[13]也就是说,在今天的左翼理论里,凡是有关文化政治的分析都借助于一种最基本的美感距离论,即将文化行动本身置于资本的偌大存在之外,正是依靠这样一个适当的批判距离,文化实践才有机会在一个具体的立足点上攻击资本的存在。而在后现代主义的崭新空间里,“距离”(包括“批评距离”)正是被摒弃的对象。我们浸浴在后现代社会的大染缸里,我们后现代的身体也失去了空间的坐标,甚至于实际上丧失了维持距离的能力了。“反抗形式本身也正好隶属于对反抗形式加以吸纳的体制系统,原因是反抗的形式始终未能于其自身和所对立的体制系统之间建立起一个真正具有批判实力的距离。”[14]在这种情况下,各种反抗力量都会被重新吸纳,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解除武装,失去了抗衡的实力,从而在本质上对社会持非批判性的态度。
在当代中国,詹姆逊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想对我们的主要启示有以下两点。
第一,我们应该坚持现代主义的价值导向。尽管西方人已经开始批判现代主义,倡导后现代主义了,但我们不应盲目地跟着西方走,因为我们的历史处境与当代西方人是不同的。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大力发展生产力,让现代主义的价值体系能够得到充分的展现,实现公民的自由平等。虽然现代化、现代主义的价值体系也有许多消极因素,但中国作为一个后发国家要坚定不移地走现代化的道路,这是我们在当今世界能够崛起和发展下去的必然抉择。
第二,要批判地借鉴后现代主义价值体系中的合理因素。对于西方国家在追求现代化和现代主义的道路上出现的种种问题,我们不能漠然视之,而应有高度的警惕性。我们应该认真地汲取后现代主义价值体系中的合理思想,从当代中国的现实需要出发,对正在追求的现代主义价值体系作出合理的修正,以使我们在发展过程中少走弯路,早日实现社会全面小康的宏伟目标。
[1][2][3][4][5][8][9][11][12][13][14]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M].北京:三联书店,1997.417,294,294-295,295,440,293,293,490,489,505,506.
[6][7]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184,185.
[10]詹姆逊.文化转向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