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彤笔下的周学熙集团

贾熟村

（中国社会科学院 近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006）

王锡彤 （1866—1938）①P73，字小汀，河南省卫辉府汲县人。出身拔贡。曾在河南多处讲学授徒。曾管理禹州三峰煤矿公司，成绩卓著②V.4，P49。曾参加筹建洛阳至潼关之铁路③P72。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光绪帝病死。慈禧太后以载沣之子溥仪为皇帝，摄政王载沣为监国。二十二日，慈禧太后病死。接着，康有为、梁启超在国外发出通电，称两宫祸变，袁世凯为罪魁，乞诛贼臣，伸公愤。梁启超还上书载沣、张之洞，极力倒袁。于是，清廷命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开缺回籍④。袁世凯举家回到了河南，住在卫辉马市街。王祖同写信给王锡彤，认为王锡彤应与李敏修谒见袁世凯，多加维护。王祖同 （1889—1920），字肖庭，河南鹿邑人。出身进士。曾任翰林、御史⑤P77。李敏修 （1866—1943），名时灿，河南汲县人，出身进士，曾任刑部主事⑤P303。为王锡彤之结拜弟兄②V.3，P54。宣统元年正月初四日，王锡彤与李时灿拜访了袁世凯，袁世凯对王锡彤经营禹州煤矿的能力颇为赞赏②V.3，P41。

四月，王祖同放江西饶州知府，迂道辉县谒见袁世凯。袁世凯说，官可不做，实业不能不办，力言实业关系国家兴衰之重，问同乡中有能实业者乎？王祖同致函王锡彤敦促。六月，王锡彤至彰德谒见袁世凯，袁世凯说，罢官归田，他无留恋，惟实业救国，抱此宗旨久矣。所办实业，概畀之周学熙，周学熙以现任直隶按察使丁忧，释服后即当放缺，不定何省，已办之实业，弃之岂不可惜？前日，周学熙来，专为此事，研究数日，苦难替人，君幸为我谋之，我知君胜此任也。王锡彤认为袁世凯所创办之京师自来水公司、唐山洋灰公司、滦州矿务公司，皆采用新法、规模宏大，自己的经验胡足副之。就说要奉商母命，倘得慈允，愿往学习。袁世凯说，他就是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即命取官燕两盒奉送王锡彤之母②V.3，P45。周学熙（1866—1947）， 安徽东至人。字缉之，出身举人。袁世凯在直隶总督任内，曾委他总办银元局，总办淮军银钱所，赴日本考察工商币制，总办北洋支应局，总办工艺局、督办天津官银号，署天津道、补长芦盐运使，署直隶按察使①P21。是著名的银行家、实业家。是袁世凯兴办实业的最重要的助手。

八月，王锡彤与袁克定一起到了北京，住在袁家。九月初，王锡彤见到了周学熙、孙多森。京师自来水公司召开第一次股东会，选举王锡彤为董事。周学熙为总理，孙多森为协理。孙多森（1867—1919），字荫庭，安徽寿州人。出身贡生。是邮传部侍郎李经楚的外甥。为启新公司、滦州矿务公司的协理。是银行家、实业家，周学熙的得力助手⑥P243。接着，王锡彤又与孙多森至天津，视察滦州煤矿，会晤李士鉴。李士鉴 （1870—1932），字希明，天津人。毕业于北洋武备学堂、路矿学堂。学习德国文字八年。曾随载沣赴德国谢罪，顺便考察德国之实业。是周学熙的重要助手⑦第53辑，P14。王锡彤又至唐山，查看启新洋灰厂。然后仍回北京袁宅。

十月，王锡彤由袁宅迁居自来水公司。与坐办马学庭朝夕相处。马学庭，名 ，王锡彤称赞他人颇老干②V3，P49。

宣统二年二月，自来水公司召开股东会，王锡彤被选举为协理。因为孙多森担任了直隶省劝业道道员。王锡彤以次当选为协理。当时，自来水公司列入预备立宪单内，股款虽由商集，三年内由国家保息八厘，总理、协理虽由商选举，农商部还更加以札委，又于农商部丞参内派一人为监督。三月，农商部札委到公司，周学熙为监督，马学庭为总理，王锡彤为协理。周学熙本来就是农商部丞参。于是，王锡彤与马学庭遍谒农商部尚书、侍郎、民政部、步军统领，惟溥尚书见面，余均未见面②V3，P54。自来水公司之筹办，是袁世凯尚在军机大臣任上，京中屡有火灾，慈禧太后问袁世凯防火有何善政？袁世凯以办自来水对，慈禧即责成袁世凯主办，袁世凯命周学熙筹办，定机购地，正在举行，而慈禧病死，袁世凯去位，幸以列入筹备宪政内得不废。但是，引京东孙河之水，距东直门三十里，干线远则资本重，又按街道远近，遍设龙头，为消防计诚得，为营业计，则各巷不设支管，内城贫户较多，殊非长久之策。且官本一文不名，商本仅三百万，实则不过二百七十万，盖有十股加一之虚数在内。故运用殊难充足。比一开办，内城满人以为洋水，疑畏不敢饮，山东水夫又把持之，出种种阻力以相刁难，困难重重②V3，P55。十一月，王锡彤之次子王泽攽留学日本，回国②V3，P59。王泽攽，字仲刘。曾参加同盟会⑦第48辑，P177。

宣统三年四月，王泽攽返日本学校。八月，武昌起义。十月，王泽攽又回国，在上海谋北伐。袁世凯家中两个女教习，皆告假以去，参加革命活动②V3，P84。十一月，王锡彤至天津，启新洋灰公司召开股东会，王锡彤被举为清理人。滦州矿务公司召开特别股东会，商议开滦合并为中英合资公司的问题。十二月，袁世凯被选为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请王锡彤电召王泽攽来京②V3，P85。

1912年4月，自来水公司营业赔累，王锡彤建议总理、协理、董事一律不再支薪，并裁员减速薪，认为这样办，在一年之内，可以不再赔本。周学熙认为马学庭赔不起。于是，改选周学熙为总理，王锡彤为协理。启新公司亦选周学熙为总理，王锡彤为协理。王泽攽在北京创办大自由报②V4，P16。8月，王锡彤奉袁世凯之命，劝周学熙担任北洋政府之财政总长，自来水公司、启新公司、两个公司之总理，均由王锡彤代办②V4，P10。

1913年2月，天津造胰公司召开股东会，选举王锡彤为董事。5月，周学熙辞去财政总长职，回天津养病，王锡彤即不再代理自来水公司总理和洋灰公司总理。七月，严范孙送袁世凯之第六子袁克桓、第五子袁克权、第八子袁克轸赴英国留学，王锡彤设宴为他们饯行②V4，P13。

1914年6月，周馥至天津，王锡彤特意前往周宅拜谒。周馥 （1896—1921），字玉山，为周学熙之父。初入李鸿章幕府，受到李鸿章的器重。曾任永定河道道员、天津海关道道员、直隶按察使。甲午战争期间，与袁世凯一起担任前敌营务处，负责转运军需事务。后又历任四川布政使、直隶布政使、山东巡抚、两江总督、两广总督⑧P461。周馥对王锡彤十分赏识，对袁世凯说，王锡彤可任封疆大员②V4，P22。7月，王泽攽之大自由报被查禁。经王锡彤等向袁世凯解释，始获于8月重新出版②V4，P22。

1915年1月，袁世凯因周学熙等办理实业，收回利权，办有成效，奖给周学熙一等嘉禾章，王锡彤三等嘉禾章，陈一甫、李希明四等嘉禾章。请王锡彤到天津，劝周学熙再任财政总长。3月，周学熙至北京，再次担任财政总长。王锡彤再次代办自来水公司总理，启新公司总理。周学熙拟以王锡彤之弟王锡龄担任中国银行河南分行行长，王锡彤为之力辞乃已②V4，P27、60。6月，财政部库有余存，每年可余二千万①P40。袁世凯命周学熙拨款设立通惠公司，办银行，垦荒。另组恒丰公司，王锡彤被选举为主任董事，周学熙之弟周学辉为副主任董事。8月，通惠公司选举孙多森为总裁，施肇曾为副总裁，王锡彤为董事②V4，P31。创办人还有张镇芳、袁克文⑨（民国4年10月22日）。

袁世凯谋求帝制，周馥反对，因为他在清政府中曾任高官，忠臣不事二主，袁世凯作了皇帝，周馥等在历史上，将被列入 “贰臣传”，遗臭万年⑩上P46，⑨。（民国4年11月1日）。于是周学熙秘密上书袁世凯，劝阻帝制。又请辞财政总长职。袁世凯不允许。周学熙又向袁世凯请病假，袁世凯遣医官来周寓诊视，周学熙请求居北海养病，以仆自随，家人戚友，概不与通，以表明心迹。因为袁世凯以周学熙有异议，宵人乘间造为蜚语，周学熙心虽无他，也不得不远嫌避祸①P40。

12月11日，参政院召开会议，通过实行帝制。13日，参政、总长等赴新华门觐贺新皇帝袁世凯。袁世凯说，余向以舍身救国，今诸君又逼我做皇帝，是舍家救国矣。从古至今，几见有皇帝子孙有好结果者？王锡彤听之愕然，认为向所欲进谏者，亦不过此类语言，今袁乃自言之，是此中之利害已无可再说矣。归途中，王锡彤问周学熙，新皇帝今日出此不祥语，诸公在前者，何无一人进宽慰之词？周学熙回答说，有何可对语，若必欲置对，只好说诚如圣谕而已②V4，P39。

1916年1月30日，王锡彤在日记中写道：“偕言仲远、周立之、实之访周缉之于北海。盖缉之以病请居北海养疴也。闻人私语，谓帝制之行，缉之不愿签字，宵人谗之当局，诬缉之勾引国民党人潜谋不轨，缉之得讯，吐血一口，因称病请假，并请移居北海，一则为辞职地步，一则北海密迩中海，请派人监视以明心迹也。亲友中无敢探视者，惟余与仲远与其两弟，时一往省视焉。夫以缉之之清操绝俗，忠信不渝，受当局知遇者几二十年，申之以姻娅，亲之如骨肉，而宵人敢于诪张为幻巧为诬構者，盖以其庶事认真，不免招怨也”②V4，P62。言仲远，即言敦源，江苏常熟人。与周学熙为儿女亲家。周立之，即周学渊。周实之，即周学辉。袁世凯第八子袁克轸为周学熙妹夫。王锡彤与周学辉为儿女亲家。3月，天津造胰公司选举王锡彤为董事。由于全国各地纷纷声讨帝制，北洋政府行文参政院，一切帝制预备取消。6月，袁世凯病死。

1917年7月，张勋拥溥仪复辟，封周馥为协办大学士。1918年5月，陶兰泉欲夺华新公司督办，活动农商部以部令周学辉之督办。王锡彤等拜谒农商总长田焕庭，请他主张公道。又拜谒国务总理段祺瑞，说明袁世凯提倡实业，找周学熙商量，认为实业救国，以铁业、纱业为先，请周学熙担任兴办，周学熙言铁业无经验，纱业曾考求，于是袁世凯拨公款开办华新公司，任命周学辉为督办，现在政府派员来接，公司拟请裁督办，举周学熙主政。段祺瑞同意照办。周学熙也请总统徐世昌支持，徐世昌慨然应允。6月，公司举周学熙为董事部主任，杨味云为副主任，王锡彤为董事。又成立棉业资本团为华新之后盾。定名为兴华资本团。徐世昌请周学熙再任财政总长，周学熙婉辞，乃任周学熙为棉纱筹备处督办。于是，纱业云兴，国中骤添百余万纱锭，纺纱机为之陡贵，市上之纱向为日本占百分之八十者，至是遂收回大半②V5，P13。徐世昌 （1855—1939），号菊人。生于河南卫辉。祖籍天津。杨味云，即杨寿枬，为江苏无锡纺织世家杨宗濂之侄，与周学熙为儿女亲家⑪V4，P111。9月，华新公司开设大同银号。

1919年1月，华新公司设青岛分厂。2月，通惠公司开办通丰面粉公司于新乡。8月，孙多森病故，年51岁。华新公司决定设唐山、卫辉纱厂，王锡彤被推举为唐山纱厂专务董事，徐友梅亦被推举为唐山纱厂专务董事。徐友梅，即徐世光，为徐世昌之弟，曾任道员，督办濮阳河工，金门合龙后，授勋五位，濮民为之立生祠。与王锡彤为结拜弟兄。王锡彤之弟王锡龄亦被选为董事。9月，兴华棉业公司选周学辉为总理，王锡彤为董事。12月，王锡彤至卫辉视察厂基。回到天津，拜访周学熙，见到了周馥，周馥说，厂地必在大石桥以下之南岸为宜，王锡彤为之愕然。王锡彤本来就是卫辉人，几经审度盘桓而未敢定者，由周馥一言决之。盖周馥曾奉命勘视河南水道，驻于卫辉者数日，对于卫河两岸之状况，知之甚惠。使王锡彤深服其脑力之过人②V5，P16。

1921年8月，徐友梅固辞卫辉厂专董，华新公司改以张勋伯为卫辉厂专董，周叔弢为经理②V5，P67。周叔弢 （1891—1984），名明暹，为周学熙胞侄。曾任青岛华新厂常务董事⑤，P519。10月，周馥病故。1922年3月，王锡彤与袁克桓、袁克轸至唐山视察启新、华新两厂②V5，P75。袁克桓、袁克轸与王锡彤之子王泽攽，后来都曾担任过启新厂董事，袁克桓还担任了总理⑦第53辑，P12。6月，周学熙、王锡彤辞去自来水公司总理、协理②V5，P77。

1925年7月，王锡彤之侄娶李希明之女。9月，周叔弢继任华新唐山厂经理。11月，王锡彤辞去启新公司协理、华新公司唐山纱厂专务董事、棉业公会董事、华新总公司董事等职务。12月，又辞去实业协会副会长、兴华资本团主任董事、北京自来水公司董事等职务②V6，P15。

1926年9月，直隶省政府指开滦、启新所购之地为官有，进行讹诈。12月，李伯芝病故。李伯芝初无大病，因直隶省政府无理取闹，卒令开滦矿务局担保，募公债二百万，遂积劳以死②V6，P24。李伯芝，即李士伟 （1883—1926），河北永年人。留学日本。历任北洋总督袁世凯秘书、启新公司、北京自来水公司、华新公司董事，总统府财政顾问、中国银行总裁、财政总长等职务⑤P252。

1927年6月，启新公司推举龚仙洲为总理②V6，P41。龚仙洲，即龚心湛 （1871—1943），出身监生。安徽合肥人。曾任安徽财政厅长，北洋政府财政部次长、财政总长、代总理、内务总长、交通总长等职务⑤1683。

1928年5月，华新公司召开股东会，王锡彤派其弟王锡龄，长子王泽敷代表他出席②V6，P56。1938年，王锡彤病卒，周学熙特意给他撰写了一副挽联：蓄道德，能文章，并世孰如公，奚只视晨星之可数；共功名，同甘苦，平生独知己，得无见落月而生悲①P73。

袁世凯信奉 “实业救国”，赞成张謇提倡的棉铁主义，认为实业救国，应以铁业、纱业先⑫P84。在兴办实业的事业方面，袁世凯的第一号助手，就是周学熙。周学熙集团，正是袁世凯兴办实业的班底。周学熙集团，是华北地区最重要的资本集团，与江苏地区张謇集团齐名，并肩而立，在兴办实业，收回利权方面，成效卓著，于是北洋政府特别给周学熙发了一等嘉禾章，给王锡彤发了三等嘉禾章，给陈一甫、李希明发了四等嘉禾章，进行表彰。周学熙曾多次担任北洋政府的财政总长，他参与制定了一系列发展经济的法令、保护工商业，吸收外资，提倡国货。在棉纺织业方面，自1914年至1922年，这九年间，纯由民族资本开设的纱布厂房即达到54家，仅1920—1922年内所开设的即达39家，三年的努力已经超过欧战前二十余年中外各籍纱厂的总数31家⑬P81。在中国经济近代化方面起到了卓越的促进作用。王锡彤在周学熙集团中，其地位仅次于周学熙，他以几十年不间断的日记，为我们记录了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为我们研究中国近代经济史提供了相当重要的资料，很值得我们予以重视。

注释：

①周小鹃：《周学熙传记汇编》，甘肃文化出版社，1997年。

② 王锡彤：《抑斋自述》，线装，无出版地、出版社，民国二十二年。

③ 《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37辑。

④ 郭廷以：《近代中国史事日志》，中华书局，1987年。

⑤徐友春：《民国人物大辞典》，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

⑥ 张嘉：《安徽历史人物》，黄山书社，1987年。

⑦ 《文史资料选辑》。

⑧陈旭麓：《中国近代史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2年。

⑨时报。

⑩ 张镇芳：《是亦诗钞》，天津协同印书局，1931年。

⑪ 孔令仁：《中国近代企业的开拓者》，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

⑫ 贾熟村：《袁世凯与棉纺织业的筹办》，载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第33卷第1期。

⑬ 贾熟村：《袁世凯晚期的经济史》，载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第32卷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