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梦美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长沙 410081)
自2003年《达·芬奇密码》问世之后,丹·布朗的名气就伴随着他一部接一部的畅销书席卷了整个世界文坛。评论家们也毫不吝啬地为其冠上了“当代悬疑小说之父”的名头,并将其小说定义为“文化悬疑小说”。
丹·布朗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丹·布朗能突破常规,将看似不可能融合的矛盾双方完美地统一于小说之中。《地狱》是2013年5月14日在欧美正式上市的。 据悉, 该书的首印即达400万册。 它是“罗伯特·兰登系列小说”的第四部,其故事情节依然围绕哈佛大学符号学家兰登博士的解码冒险之旅而展开。在《地狱》这一小说中,最显而易见的是三对统一的矛盾。下面就让我们看一看丹·布朗在这部作品中如何使矛盾双方达到完美统一的。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区别。在西方也是如此, 上流社会与底层民众的趣味同样大相径庭。 如此一来便有了雅和俗的区别。 然而,随着大众文化的兴起, 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之间的界限却越来越模糊。 在丹·布朗的小说中,更是实现了高雅与通俗的统一。
同丹·布朗之前的小说一样,《地狱》仍然借用了侦探小说这一通俗化、 大众性的叙述模式, 并融入了侦探、悬疑、谋杀、恐怖等诸多因素。小说是以主人公罗伯特·兰登在一家医院醒来后发现自己头部受伤,并对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已毫无记忆开篇的, 开头便为读者埋下了一个重大的疑问。随后女杀手瓦任莎的追杀,兰登随身携带的标有警示标志的钛金管, 美国领事馆派来的杀手,以及“财团”这一秘密组织的一系列活动,都为小说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悬疑。 这无疑是一种为了迎合大众口味的通俗化叙事模式。
但是《地狱》一书并没有因此而沦为一本市面上再普通不过的侦探小说,反之,小说中融入的大量绘画、建筑、音乐等艺术元素让读者耳目一新。艺术因其注重审美的特性而历来被归入高雅文化的行列。 在绘画方面,除了多次出现的波提切利的《地狱图》,还涉及瓦萨里的《马西阿诺之战》、丹多洛的《三圣像》等众多名画;在文学方面,但丁的代表作《神曲》中的《地狱篇》始终贯穿整部小说, 在小说的第五十二章中更是直接引用《地狱篇》中第二十五诗章的原文;在建筑方面,小说中也有对佛罗伦萨主教座堂、 意大利国家美术馆和圣索菲亚大教堂等著名建筑的描写;此外在音乐方面,还涉及弗朗兹·李斯特的《但丁交响曲》……
在一部通俗小说中融入如此多的高雅文化在以往是罕见的, 而在丹·布朗的多部小说中却都是如此,这无疑是丹·布朗对当代文化发展趋势的一种洞察。正如有的学者提到的:“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的合流, 并最终归一于大众文化,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大众文化的产生是传媒和文化消费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1]丹·布朗的小说正是这种合流的一种表现, 这种雅俗相融也为读者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
丹·布朗的“罗伯特·兰登系列小说”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特点,那便是在小说的开头都有一个“事实”部分,用以强调书中所涉及的艺术品、文献、科学及历史事件皆真实不虚。 在《地狱》一书中更是强调了“财团”这一贯穿全文的神秘组织的真实性。 这种故意为之的强调使得读者在开始阅读前便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建立了一种真实感。
这样的真实感不仅体现在作者开篇的申明里,从小说中的环境到涉及的历史事件, 从出现的文艺作品到各种机构,无不是构建在真实的基础之上的。 首先,故事展开的地方是真实的,不仅意大利、佛罗伦萨、威尼斯这些大地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小到维奇奥宫、国家美术馆、圣索菲亚大教堂等小地名也是真实存在的。其次,就历史事件而言,除了在文章中多次出现的12世纪蔓延了整个欧洲的黑死病事件之外, 书中还提到了苏美尔人在公元前三千五百年左右发明了圆筒印章等一系列真实的历史事件。此外,真实的机构也多次在小说中出现,比如美国领事馆、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世界卫生组织等。
然而,小说的情节无疑是虚构的,并不存在真正的罗伯特·兰登, 也没有真正发生过一场如此紧迫的危机。 一般认为, 小说的虚构性是与生活的真实性对立的。 作为一种虚构性文体,虚构是小说最大的特征。 历来就有众多作家在小说创作中致力于追求虚构与真实的契合。 塞万提斯在创作《堂吉诃德》时就曾声称:“描写的时候摹仿真实:摹仿得愈亲切,作品就愈好。 ”[2]而在丹·布朗的小说中,则恰如其分地将生活中的种种真实巧妙地套用在虚构的小说情节中, 使真实与虚构达到完美的统一。
劳伦斯曾经说过:“艺术家是个说谎的该死家伙,但是他的艺术,如果确是艺术,会把他那个时代的真相告诉你。 ”[3]就《地狱》而言,丹·布朗更大的贡献是将人类进化和种族繁衍所带来的生态危机这一真实的时代问题置于虚构的小说框架中, 将对整个人类命运的真切关怀放在一个虚拟性的结构与环境中, 使得真实的时代问题与虚构的小说情节达到了完美统一。 著名的文学评论家伊哈布·哈桑在其著作《后现代转折》的第八章中将后现代主义的特征概括为十一点, 其中第一点就是“不确定性”。[4]作为一部典型的后现代小说,《地狱》的不确定性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种不确定性又表现为模糊性,其中就包括对真实与虚构的模糊。后现代主义者普遍不再关注真实与虚构的二元对立, 反而热衷于刻意模糊这一传统的二元对立, 消弭真实与虚构的界限,以达到文本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
提起科学与宗教, 很多人就会联想到布鲁诺被教会烧死在意大利的鲜花广场, 伽利略受到教会的审判……因而,很多人认为科学与宗教是对立的双方,是不可调合的。 罗素也曾经指出过:“科学与宗教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而且科学将最终战胜宗教。 ”[5]但依然有很多人持相反的态度, 认为科学与宗教有着各自的功能,“科学可以给人类提供物质文明, 而宗教则可以为人类提供信仰与道德价值目标”[6]。 西方的文学作品历来重视科学与宗教, 新儒家的代表人物唐君毅就曾提出:“西方文化之重心在科学宗教, 中国文化之重心在道德艺术。 ”[7]所以当我们审视西方的文学作品时,就无法绕开科学与宗教这个问题。
在《地狱》一书中,科学与宗教处于一种融合的状态。就科学而言,首先惹人注意的是书中提到的进化论观点以及随之而来的人类遗传工程, 此外还涉及人类干细胞研究、一种改变DNA 的病毒载体、生物气溶胶、生殖细胞遗传修饰技术等一系列的生物学知识。 在哲学方面,也涉及了超人类主义这一新哲学领域。 此外,其写作方法更是包含一种科学的求真态度, 多次运用了具体的数据和图表来阐释。 比如说在阐明环境问题时就用到一张包含有具体数据的曲线图, 来说明对全球卫生健康有重大影响的几大关键问题。
大部分西方文学作品都与基督教有着密切的关联,《地狱》也不例外。不同于丹·布朗的其他小说的是,《地狱》一书中并没有直接出现某个教派或直接论述某种宗教思想,但涉及宗教的元素却并不少见。如在书中提到的“七宗罪”——傲慢、贪婪、淫欲、嫉妒、暴食、暴怒、懒惰”,并提到了“安息日”的来由等。 此外,书中还描写了多个教堂,如圣玛格丽特教堂、圣马可大教堂、圣索菲亚大教堂等。 最后还有《圣经》在书中的多次出现也为全书增添了更多宗教色彩。
这种宗教与科学在一部书中的和谐统一与丹·布朗的家庭背景是密切相关的。丹·布朗的父亲是一名知名的数学教授, 而其母亲则是一名主攻宗教音乐的音乐家。出生在这样一个科学与宗教共融的家庭里,无怪乎丹·布朗能在其小说中将宗教与科学统一。宗教与科学本来就既有相互矛盾、相互对立的一面,又有相互补充和相互促进的一面。 牛顿就既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又是一个伟大的神学家, 爱因斯坦也曾提出只有具有“宇宙宗教感情”的人,才有可能是“严肃的科学工作者”。[8]可见宗教与科学的融合是有一定社会意义的。随着科技的发展, 人类在享受科技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时时刻刻感受着来自高科技的威胁,而宗教追求圣洁,反对世俗化、庸俗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剂心灵和道德的净化良方。
上述几对矛盾的统一,不仅见于《地狱》一书,在丹·布朗的其他“兰登系列小说”中也很常见。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即是边境的混淆和模糊, 表现在丹·布朗的小说中则是消解了高雅与通俗、真实与虚构,科学与宗教的二元对立。 此外,《地狱》一书不仅沿袭了丹·布朗一系列惯用的写作技巧,更是提出了人类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大生态问题:人口增长过快。在书中, 作家借作品中的人物佐布里斯特之口以具体的数字论述了人口增长过快的事实,更是列出了“世界人口增长示意图”这一具体的图表。作为一本畅销书,丹·布朗并没有让自己的作品沦为一本普通的在商业利益驱动下的哗众取宠的通俗小说, 而是融入了对整个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这也是丹·布朗值得我们深思和学习的地方。
[1]张洪涛.从文化消费者的视角看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J].东方论坛,2008,(4):29-35.
[2]朱维之,等.外国文学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
[3]葛秀丽.小说的虚构性[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03.
[4]赵炎秋.文学批评实践教程[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7.
[5]刘素民.论宗教与科学关系的复杂性[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3,(1).
[6][8]宋惠芳.论爱因斯坦对宗教与科学关系的辩证诠释及其引发的思考[J].哲学研究,2001,(11).
[7]董雅楠.《藏地密码》与《达·芬奇密码》对后现代文学的文化反拨[D].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