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与嬗变:罗鲁民俗的文化变迁与现代适应*

2014-08-15 00:48杨甫旺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彝族变迁文化

杨甫旺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楚雄州是彝族起源、发展的重要区域之一。土著彝族先民与古氐羌人及其他古代民族在频繁迁徙中不断融合、发展,形成了一个复合性的民族——彝族。西周至春秋,“两姚” (即明清时期的大姚、姚安)一带就出现了以彝族为主的社会发展状况;秦至两汉时期,南华、姚安等地的彝族大部分进入定居农耕,少部分处于狩猎、采集的游牧阶段。据彝文典籍《西南彝志》、《六祖史诗》等记载,彝族人文始祖阿普笃慕最早定居昆明滇池周围,因洪水泛滥避难于乌蒙山的乐尼白,其后代有武、乍、糯、恒、布、默六子 (后人尊称六祖),后来六子由阿普笃慕主持在乐尼白举行氏族部落分支仪式,武、乍居云南,糯、恒迁四川,布、默徙贵州,从而形成了现今分布于滇、川、黔、桂的彝族。根据彝文文献记述,武、乍两支进入今武定、禄丰、寻甸一带后,曾多次发生战争,结果“乍”支获胜,留居原地。“武”支失败后,向滇西迁徙,其后代为“蒙舍细奴罗(“蒙舍”即南诏,在今巍山县境),今楚雄州境操中部方言的彝族罗罗濮、俚濮与“武”支有渊源关系。南华县五街彝族罗鲁人主要是“武”支的后裔。

罗宗贤同志对五街彝族罗鲁人的族源作过长期的调查,他在《南华县部分彝族谱系简记》、[1](P202—217)《南华彝族源流》[2](P208)等文章中均有所论述。 (1)六把地村彝族罗氏:其祖先从四川迁至今南华县城西鹦哥山,明初迁居六把地村。六把地村彝族罗氏有父子连名谱系,即:涩巾金、金低果、果迪楷、楷我享、我享塔、塔懑妞、懑妞期、期骆斋、骆斋第、第么撵、么撵多、多蜇勒、蜇勒捏、捏务庶、庶喷滇、滇意加、意加普、普姑粉、姑粉梯、梯肥你、肥你高、高思们、们杰希。汉姓谱系可追溯到清朝中期改火葬为土葬时期,有记载的汉姓谱系字辈为:秀、古、锦、啟、周、正、宗、昌、志、世10代。(2)古路苴村罗氏:传说其先祖汉代从昆明一带迁到今楚雄市母掌,后搬居南华沙桥罗家大地,再迁至古路苴。从古路苴又有罗氏迁居老五街、大麦地、梅苴郎、务打郎等地。(3)五力苴村普氏:口传“汉来彝走”时从南华普资山迁至五力苴定居,后又有普氏从五力苴迁往硬把、咪黑们、咪么郎、马龙河、奔里等地。 (4)五力么周氏:传说明洪武二年(1369年)周氏在五力么建寨,有“倮”改周和“李”改周2种,其中“倮”改周为土著,“李”改周为“彝娘汉老子”。(5)六皮郎村委会大龙潭鲁姓:传说为“倮”改鲁。传说“倮”原住宾川鸡足山,麦地里常有一匹白马吃麦苗,“倮”姓猎人追到麦地边白马消失,人离开后白马又返回吃麦苗。猎人追了9次,当白马第10次进麦地,猎人举弓搭箭,箭射中马后腿,沿血迹追赶,一直追到宾川鸡足山一庙内,见白马变成泥马,箭还插在泥马腿上。僧人见猎人就骂道:“你们伤了神马,天理不容,凡是倮家人万世万代穷。”倮姓人为此很害怕,举家搬迁至今玉可郎旁的拉格所,在鸡冠山修庙称“宾君殿”,奉太上老君求平安。为解除“凡是倮家人万世万代穷”的咒语,倮家三兄弟改姓,老大改姓鲁,居大龙潭,老二改姓李住苦李子,老三改姓周居五力么。(6)五街村委会黑阵村罗氏:罗氏有2支,一支由大理州祥云县折苴么迁来,一支从古路苴搬迁至此,折苴么籍罗氏比古路苴籍罗氏早5代,据说折苴么罗氏搬来后行火葬7代,至少清初已在黑阵定居。古路苴籍罗氏搬迁至黑阵后行火葬2代,成字辈起改行土葬,字派为成、之、丕、文、恩、兴。五街镇境内的彝族,在其定居、发展的过程中,或因生活所迫,或因宗族分支,迁徙极为频繁,各宗族、各姓氏相互混居、融合,如古路苴的罗氏定居后,因人口增多,相继有罗氏后代迁徙法郎、大麦地、务打郎、梅苴郎等地,发展成新的罗氏宗支。

此外,五街彝族罗鲁人中,有一部分自称祖籍南京应天府。这部分彝族是明初朱元璋征云南,在南华等地从事军屯、民屯的汉籍将士娶当地彝族女子为妻,其后代逐渐融合于彝族中,即所谓的“彝娘汉老子”。如鱼黑地李氏:传说祖先来自江苏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大桥村,到云南后又多次迁移,明万历二年 (1574年)迁到楚雄市百斗万丈村(今母掌)白坡,时有李自然、李果然两兄弟,住母掌垭口村,万历三年 (1575年)移居华利荣大树旁。李自然无后,李果然后代第14代“如”字辈一男青年与当地一彝族女子相恋,因未婚先孕无法立足,经今南华雨露栗果龙潭梁子、酒披武、麦田、希长河、梅子树,到达今鱼黑地定居,至今有12代。双波郎王氏:先祖源自南京应天府柳树湾,清康熙十八年 (1679年)迁徙至今牟定共和镇龙丰村定居,后有一先祖经商路过双波郎,认为此地地势磅礴,山清水秀,是地灵人杰之地,于是迁此定居,至今有15代。鱼堵拉周氏:远祖自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迁来,落籍南华沙桥外山场,后又迁至五街鱼堵拉定居。周氏后裔现分散定居于五街的普早塘、黑正、赖子鲊、窝塘地、大歇厂及沙桥的一碗水、大地、直冲河等地。五力么村周氏:据说是由李改姓周,祖籍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随明朝大军南下征云南留在当地,先居住拉么美村,后搬至阿波拉堵,最后迁到五力么,已在此繁衍生息了12代。总之,五街彝族罗鲁文化是土著与外来民族不断迁徙、流动,经过长期的交流、融合形成的,同时吸纳整合了部分汉族移民与当地土著彝族的后裔,是滇中重要的彝族聚居区之一。

五街彝族罗鲁文化是经过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时间积累而形成的,各种彝族文化元素在这里和睦交融,长期并存,构成了极为丰富的彝族文化的多元形态。以五街彝族的宗教信仰为例,不仅有彝族传统宗教的各种形态,如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灵魂崇拜、祖先崇拜、土主崇拜,还融入了佛教、道教、儒教文化等各种文化元素,形成了彝族传统宗教与儒、释、道四教合流并存共融的文化奇观。

五街历史上为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英武关,是各种文化反复叠加的交汇点,便于它吸纳、融合各种外来文化,从而使五街彝族文化更具有了地域性和民族性。从文化多样性的类型来考察,五街彝族文化同样具备了多样性的内容:(1)狩猎与采集型文化;(2)畜牧型文化;(3)农耕文化;(4)现代科技文化。前3种文化都是与五街生态环境密切相关,是彝族原生型文化产生的基础。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千差万别,各个民族在其特定的生存空间内要求得到生存和发展创造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并凭借其特有的文化改造和利用其生存空间,以创造民族的生存条件和维系该民族的延续,其中最主要的是善于学习和利用,把本民族文化与外来优秀文化相融,否则就是自塞门路,自生自灭。就其生态背景而言,它是提供一个民族成员生存的基础,任何一个民族都必须在此基础上去构建文化,并凭借此文化去获取民族成员的生存空间。一个民族的生态环境所没有的自然物和自然现象,在这个民族的文化中就没有立足之地,就如五街彝族罗鲁人基本上属于旱作文化,它就很难产生与稻作文化密切相关的活动。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一则五街彝族还有部分河谷地带有稻作农耕,二则周边的彝族和汉族都从事稻作农耕,不可能不受其影响。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必须去适应自然,不能无止境地与“天斗”、与“地斗”,并只能以他种生物为己生存之本。因此,一个民族生存的生态环境能提供何种生产生活方式,以及获取这种方式的代价和数量,最终都将规约着该民族文化中有效文化因子的存废与发展,这一点五街彝族罗鲁人也不能例外。

罗鲁聚居的五街、天申堂正处于滇中要道,滇西道教圣地天峰山与五街镇毗邻,各种文化如南诏文化、滇池文化、海洱文化、佛教文化、道教文化、儒家文化等在传播的过程中于此相遇,相互交融,使五街成为多元文化共存区。这些文化对彝族罗鲁文化都产生过深刻的影响,促使彝族罗鲁文化不断发生变迁并与现代经济社会文化相适应。

事实上,五街彝族罗鲁文化不可能是封闭式的,而是在与其他外来文化互动中变迁和发展。这种变迁和发展,从空间上讲,指的是五街彝族罗鲁文化不是孤立存在的、不受外来文化的任何影响,而是它既吸纳、影响了外来优秀文化,也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从时间上讲,五街彝族罗鲁人不可能总是停留在过去的形态上,总是处于由传统向现代的不断转变过程之中,否则只能是自生自灭。因此,五街彝族罗鲁文化是与外来文化的相互影响之中发展变迁的。由于五街彝族罗鲁人所处的特殊地理环境和文化背景,受汉、佛、道、巫及周边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其传统文化在与外来文化的一次次碰撞、互吸、交融中发生了多次文化变迁,接纳并融合了许多的外来文化元素,并成为本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使得其传统文化由一元变为多元,由单一型变成复合型。同时,五街罗鲁人较好地保存了彝族传统文化的原生形态遗迹和衍生形态的发展类型,在这里至今可以看到处于人类社会早期的原生文化形态 (如巫文化、氏族社会组织等),也可以看到不少已经发展变迁到相当程度的衍生文化形态,甚至可以看到受现代科技文化影响,经过文化重组与现代科技文化相适应的民族新文化。正如西方文化学者所说:“文化变迁并不是仅仅出现在我们的文化中,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随着人们需要的变化,传统的行为和态度不断被取代或改变着。正如没有哪个人永远不死,也没有哪种文化模式永远不变。因此,人类学家要求理解文化变迁是怎样出现的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变迁。”[3](P531)如五街彝族鱼黑地李氏、双波郎王氏、务把郎罗氏、五力么周氏等,据考均是明、清时期迁入的汉族,至今占五街彝族人口的20%左右,他们带着自己的文化传统和习惯,或军屯或民屯定居五街之地,经过数代的居住和土著彝族通婚,逐渐接纳、吸收了彝族传统文化,并完全融入彝族的文化之中,甚至语言、信仰等都已彝化,以至他们的后裔在心理上已认同了彝族。不可否认,在汉文化彝化的过程中,当地彝族文化是强势文化,但汉文化代表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发展水平,它能融入彝族文化之中,说明这种变迁是相当缓慢的,也是不自觉的,两者在漫长的过程中交融为一种混合的文化习俗。当然,汉文化的进入不可能不对五街土著彝族罗鲁人的生产生活产生冲击和影响,这种影响应该是双向的,五街在明清时期就大量接受汉族先进的农耕技术、纺织技术以及改父子连名为汉姓等就是明证。

从五街彝族罗鲁人的历史发展来考察,明代以前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如汉代设郡县,唐宋时期南诏大理国的统治,元朝征云南等,五街彝族或多或少都受到汉文化的冲击和影响,但彝族文化始终作为强势文化不动摇,其他外来文化最终都融入彝族文化之中,只留下一些文化痕迹。如五街彝族罗鲁人的春节铺松毛“杀鞑子”的故事,说明蒙古文化曾进入过五街彝族地区,并对彝族产生过影响,但最终融入彝族文化中。当然,并不是说外来文化对彝族文化没有一点影响,有碰撞、交流就有影响,只不过这种影响较小、较缓慢,也就是说彝族文化的变迁较为缓慢。明清之后,汉族大批进入楚雄彝族地区,汉族占据交通沿线、坝区及部分半山区,人口超过了土著彝族人口,汉文化对彝族文化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影响,五街彝族罗鲁文化迅即发生了重大的变迁,即明清以来是五街彝族罗鲁人传统文化变迁最快、最激烈的时期。李子贤教授在《‘梅葛’的文化学解读》序言中说:“楚雄地区早在明代就开始完成了一次重大的文化转型,即汉儒文化逐渐在城镇中居主导地位,乡村的彝族文化也逐步实现了与汉文化的交融。”[4](P6)明清以来,五街彝族罗鲁文化的变迁,遵循着从局部到整体、从内部到外部、从渐进到突变的发展规律,具体可以分为外显性变迁和内隐性变迁两种。

外显性文化变迁,主要指的是物质层面的文化变迁,这种变迁主要是受物质文化影响而起的变化,因而这种变迁直接改变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方式,影响着民族文化的变化。明清以前,五街彝族罗鲁人以种植荞、麦、青稞、包谷为主,荞被视为五谷之王,荞神代表五谷神。明清以后,汉族地区农作物品种和耕作技术的传入,改变了五街彝族罗鲁人的农业结构,农作物品种增多,如水稻、洋芋、豆类等,耕作技术改进,大大提高了农作物产量,使五街罗鲁人的物质生活有了巨大的进步,由畜牧旱作进入了稳定的定居农耕,并开始了稻作农耕,以农业为主,牧、林为辅。

明清时期,狩猎在五街彝族罗鲁人的经济生活中还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据老人讲,他们的祖先迁入山区时,主要以打猎为生,不断转移猎场,后来在火堆旁发现长出荞麦,于是才定居以种荞为生,清末狩猎业才衰落。五街彝族罗鲁人农事按农历安排,同时注重物候。但20世纪50年代以来,种植结构调整,注重科技,引进农作物优良品种,农事历也随之变迁,如洋芋明代传入中国,但1949年前的洋芋品种很小,亩产只有300公斤左右,1980年后引进10余个新品种,亩产达5000公斤左右,分早、晚熟,因而种植季节也发生了较大改变。

畜牧业曾在五街彝族罗鲁人的经济生活中仅次于农业。六畜以羊为首,在彝族的观念里,绵羊比山羊尊贵,绵羊用来祭祖先和神仙,山羊用来送鬼,凡祭祀或婚丧都离不开羊。但1998年以后,地方政府为保护生态,提倡圈养,羊的数量逐年减少。由于饲养充足,养猪业近年来逐渐兴旺。近30年来,随着交通条件改善,马作为传统的交通工具被自然淘汰。五街彝族罗鲁人还保留着采集的传统,但主要以菌类为主,菌类又主要以松茸和牛肝菌为主。采集松茸主要是为了出售,很少自食,是家庭增收的产业之一。

历史上,五街彝族手工业门类齐全,除盐、针不能自产之外,其他各种生产生活用品都是自产。但手工业没有从农业中分离出来,处于家庭手工业阶段。近代以来,现代工业的发展,一些手工业行业逐渐被淘汰,仅有一些竹业如纺织、编织竹器等至今仍在生产,但也都衰落了。如纺织业是五街罗鲁人主要的家庭手工业,但60多年来,衣服、布料都在市场购买,麻、火草纺织品市场量较小,仅在葬礼上穿麻衣作孝服,因而市场供应量小,年轻女孩基本不会纺织麻布,家庭纺织业走向消亡。此外,编织器、擀毡、制皮革历史上曾很兴盛,但近现代以来基本上都是自产自销,以自用为主,民间艺人也极少。因此,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一些彝族传统手工艺逐渐在市场消失,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

1949年以前,五街彝族罗鲁人以吃杂粮为主,食法很简单,基本谈不上营养搭配。随着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洋芋、萝卜成为五街的特色优势产业,现在大多数彝族农户卖掉洋芋、萝卜,买来大米,也有的直接用洋芋、萝卜交换大米,大米成了主食,洋芋由过去的杂粮成为了蔬菜。肉食量逐年增加,年人均肉食量达到60公斤以上。饮食禁忌逐渐淡化,过去忌食牛、狗、蛇肉,但现在的年轻人什么肉都吃,肉食结构向多样化发展。

在服饰上,民国时期五街彝族罗鲁人仍以麻布为衣,披羊皮,直至20世纪70年代还穿火草麻布对襟衣。70年代以后,男性普遍着汉族中山装;女性上衣为彝族服装,下装为汉式长裤,但男女仍披羊皮。90年代中期以后,男性多着中山装、西装,中青年女性上衣为彝族服饰,戴“绿军帽”,下装为西裤或牛仔裤,青少年学生基本都着汉装,老年男女披羊皮之俗依然随处可见。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无论男女,穿着火草麻布衣访友参加婚宴,主人家会不高兴,认为穿麻布衣不吉祥,故人们在平时已不再穿麻布衣。

明清以来,五街彝族罗鲁人的节庆与汉族逐渐相互交融,汉族节日彝族过,彝族节日汉族也跟着过,从而使彝族节庆更加丰富和多样化。历史上五街彝族罗鲁人的传统节日较少,除二月八、火把节、喽氐节、尝新节等外,平时自己的节日不多,家庭祭祀活动或婚丧等杀鸡宰羊也可算作节日。明清以后,罗鲁人逐渐接受了汉族的节日,如春节、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以及老君会、地母会、观音会等,使彝族的传统节庆增多,基本上月月有节庆。当然,罗鲁人并不是照搬汉族节日,而是在接纳汉族节庆的同时注入彝族文化元素,使之彝化。如春节中的栽“天地树”、祭山神、门前挂青松枝等,清明节的抢水,中元节吃五谷炒食等。

五街彝族罗鲁人能歌善舞,有“会说话就能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之说。过去,凡农闲、节庆、婚宴之时,人们聚集在一起唱歌跳舞,通宵达旦。近30年来,随着现代传媒在彝区的迅速传播,彝族传统歌舞也随之式微。除了在节庆、婚宴、入宅时有一些打跳活动之外,农闲时间青年男女寻偶的歌舞活动几乎绝迹。青年人热衷于流行音乐和电视、电子游戏,对传统歌舞不感兴趣,加之许多青年人外出务工,青年人相约的歌舞活动失去了生存土壤。过去彝族歌舞用三弦、闷笛、芦笙伴笛,如今的打跳活动都用音响代替,会吹竹笛笙、闷笛的艺人越来越少。传统的歌舞活动有许多禁忌,如只能二、三、七、八、九、十月的双日打跳,但现在只要有婚宴、入宅等都可以打跳。彝族传统歌舞衰微,而一些与经济利益挂钩的歌舞活动却有兴盛之势,如五街的洞经音乐,现已组成了20多人的洞经表演队,每场表演都收取一定的费用,因而在观音会、老庙会、地母会以及丧葬、入宅等场合都有请洞经班表演的。

五街彝族罗鲁人历史上曾盛行支系內婚和姑表舅优先婚,但近代以来由于同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交往的增多,原有的通婚原则被打破,出现了与异族通婚的现象,姑表婚越来越少。姑娘房是未婚青年男女恋爱交往的场所,由于受现代传媒和外界的影响,加之青年男女大多外出务工,很少有在姑娘房谈恋爱的。择偶的标准除传统的注重感情、相貌之外,对方的家庭经济条件也成为择偶的主要标准之一,说明婚姻与物质条件更加密切。结婚的程序和礼仪简化,但费用逐年增多,聘礼和嫁妆开支猛增。过去不请客,不送礼,不记账,只办四五桌宴席,近年来请客、收礼、讲排场之风盛行,一般都要办四五十桌宴席。过去是夜间送亲,送亲人数较少,现在是白天送亲,人数众多,甚至出现未婚先孕等现象。[5](P80)

五街彝族罗鲁人的丧礼极为隆重,仪式繁琐,亲朋近邻都来吊唁,人数众多,少则三四百人,多则上千人,耗资巨大,没有五六千元无法操办丧事,造成当事人经济困难,也加重了亲友的经济负担。彝族罗鲁人重视祖先崇拜,认为家庭的祸福泰否都依赖于祖先荫护,为了取悦和安慰祖灵,就必须把葬礼办得隆重,祭奠的牺牲、酒肉越多,祖灵就越高兴,于是形成了重葬礼的习俗。如2002年6月,五街镇中村村委会罗某去世,尸亲来了54户,后亲来了19户,外亲来了367户,主家现金收入5393元,支出5369元,这还不计宰杀了数头牛、猪和数十只羊、鸡的费用。又如据罗宋贤调查,五街镇罗xx去世后,包括“教路”、“献牲”、“脱寿”,合计杀羊107只,肥猪一头,总开支费2万余元。[5](P101)所以,彝族谚语云:“死人不吃饭,家产分一半。”为了帮助五街彝族罗鲁人改变葬礼的奢靡之俗,五街镇人民政府加强宣传教育和引导,丧事从俭已逐渐成为彝族群众的共识。

五街彝族罗鲁人信仰的是本民族的传统宗教,万物皆有灵,巫风较浓,祖先崇拜发达。元明以后,道教、佛教和儒家思想传入,彝族吸纳了道、佛和儒家思想,形成了多层次、多元化的信仰体系,带有浓厚的地方民族宗教色彩。五街镇华双村委会北沙坦的道教殿内,供有老君和佛教的观音;六皮郎村委会硬把村老君殿内供有老君、观世音菩萨、关圣文昌帝君,佛道共处一殿。普早塘土主庙内除供奉主神大黑天神之外,还供有龙王、三霄圣母、财神、道神、魁神、土主娘娘、马王、牛王、田公、虫王、观音等,真可谓巫三教合流。据调查,五街彝族有道士,甚至一个彝族家庭既有人当毕摩,又有人当道士。在外来文化的荡條和影响下,五街彝族的宗教信仰总体来说已经式微,与人们生活无关或不重要的神灵已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但土主、财神、老君、观音和祖先崇拜及其祭祀活动还很盛行,并有进一步复兴之势。

总之,五街彝族罗鲁文化是以“内发”为基础,不断吸收外来文化,并与之长期的交流、融合、重组之后,形成的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民族文化。

[1]罗宗贤.南华史苑 (二) [C].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

[2]罗宗贤.南华史苑 (一) [C].内部资料,2008.

[3]C·恩伯,M·恩伯.文化的变异[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

[4]李云峰,李子贤,杨甫旺主编.‘梅葛’的文化学解读 [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

[5]罗有俊,李世康.咪们彝村传统文化保护与传承 [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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