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佳颖 张怡红
(常熟理工学院 中文系,江苏 常熟 215500)
孔融生活于甚笃儒家礼教的汉朝与好法术贵刑名的曹魏之间,因此他既深染封建礼教,少年即以孝悌闻名,同时难免沾上新时代的风气。前人论定孔融其人时往往忽略这个重要的时代特征,每每在礼教的守护者还是叛逆者之间争议不休。我们认为孔融是个不折不扣具有双重特征的人。
孔融生于儒学世家,《后汉书·孔融传》载:孔融“孔子二十世孙也”。作为孔子的后代,家族世代在朝为官,他的生长环境弥漫着浓郁的儒家气息。孔融以及他的父亲、兄长都研习儒家经典。孔融父兄皆治《春秋》,而他也精通儒学,著有《春秋杂议难》五卷。孔融4岁时,每次与兄弟们一起分梨的时候,都会主动拿最小的那个,并说“我小儿,法当取小者”。“年十三,丧父,哀悴过毁,扶而后起,州里归其孝。”一个仅仅只有13岁的孩子,在父亲过世之时,“哀悴过毁”,足以彰显他的重情重义、孝道严恪。孔融自幼这些孝义行为显然是与封建礼教相合的,都是受家庭儒学熏陶的结果。他16岁时私自窝藏党人张俭,后来还与母、兄争着领罪受罚,这也明显有儒家的“义”味。所以,孔融年幼时即具有很突出的恪守礼教行为。
但同是这个孔融,10岁随父进京,想去拜访党人名士李膺,但此时非当世名士及通家友好不得进。他就告诉守门人自己是李君通家子弟而进,在李膺问及孔融时,他说:“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以孔子与老子的关系来附会已属惊人,后来还取笑太中大夫陈韪更是捷悟。这种行为,若按礼教标准衡量显然是不敬长辈,无视礼节。但奇怪的是周围名士不以其为不敬,反称赏孔融聪颖。显而易见,孔融的这种违礼行为在他周围已经不足为怪,甚至因聪明受到人们赞赏。
显然,孔融少年时期就同时存在着恪守礼教与违反礼教两者截然相反的行为,且与环境气氛一致。
孔融曾担任北海相,其间颇有体现其对礼教态度的言行。到郡后,“更置城邑,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郑玄、彭璆、邴原等”(《后汉书·孔融传》),对于那些“孝”名存但已卒的人,孔融“恨不及之”,即使是一介之善,孔融“莫不加礼焉”。这一系列的举措显然彰显了孔融对儒学的笃信与推广在北海遇到起义军威胁时,他情愿向实力薄弱的刘备求救也不愿得到袁绍、曹操的帮助,因为他们明显有篡位之嫌“左丞祖者,称有意谋,劝融有所结纳。融知绍、操终图汉室不欲与同,故怒而杀之。”杀左丞祖,绝了结纳图谋汉室者,其忠于汉朝之心昭然。所以,我们有理由确信,在北海期间孔融有维护礼教的行为,而且还利用职务之便拓展儒学的空间推广儒学的修习。
建安元年,袁谭进攻北海,自春至夏,战士死伤惨重,但是孔融“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城夜陷,乃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史学家以为“融负有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这样解释孔融的不负责任明显是轻描淡写。身为一方长官,理当以民众生命财产为念,才能如何尚在其次,而尤以其如何死命保护百姓,竭尽全力履职为准。孔子言“君君臣臣”云云,以身当其职为大臣根本,但孔融在守城池危急时逍遥自在地读书,甚至“谈笑自若”!将属地存亡、民众生命视作儿戏,这像是孔子后代吗?这像是一个父母官吗?如果孔融因保护百姓而殉职,虽然于事无补,但是其守责尽力近于朝臣准则。但孔融全然不顾百姓安危,自得其乐地谈笑,其行远离朝臣本职。
孔融先后两次在朝廷为官,其言行多为后人称道,言其忠于汉室,坚定的礼教守护者甚众。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其实也颇具两面性。孔融不畏董卓的凶残,坚决抨击异端,“会董卓废立,融每因对答,辄有匡正之言”。曹操好法术,曾言“刑,百姓之命也”,认为平定乱政,以刑为先。而孔融却敢于直言说:“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斫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借古论今,以儒家“仁”的思想与曹操“法”的理论进行针锋相对的辩论。建安初年,他积极地向朝廷举荐人才等等,都可以视为欲复兴汉室而为,确为汉室忠臣的言行。
仍然是那个孔融,在饥荒严重,曹操发布禁酒令时,因自己好酒,屡次上书反对,以至于将禁酒与禁止婚姻同等而言,哪里像个朝臣?至于因曹丕纳甄氏为妻,这在当时并不稀奇,而孔融却在事过数年后专门写信给曹操去羞辱戏弄一番,简直是玩笑而已。至于他发表的“亲子无亲论”,与祢衡对话拿自己祖宗开玩笑等等,不管如何为其解释开脱,都难以掩饰其理论与行为违背儒家礼教之迹,若是真的持有这样的观点,那简直不可思议,即使在今天恐怕也难逃背弃传统之名,不敬祖宗之罪。至于言:“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其中颓废消极之态,哪有自强不息的君子之风?终其在朝数年,虽有扶汉之心,却绝无匡复汉室之谋,更无助汉之行,他的老祖宗孔子得知后不知会如何反应!所以,孔融的在朝言行,既有维护儒家礼教表现,也有与传统相背之处,实难言其为礼教的维护者还是叛逆者。
总之,孔融是一个具有双重特点的人物,在对待儒家礼教方面,可谓双面人。这实际上是孔融所处的时代决定的,我们觉得不必在两可之间非要定出个非此即彼的结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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