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然文星 光焰万丈——宋代姚勉诗文修辞策略研究

2014-08-15 00:44鄢文龙
宜春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鄢文龙

(宜春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江西 宜春 336000)

姚勉 (1216-1262),字成一,又字述之,号雪坡,瑞州新昌 (今江西宜丰)人。师事蔡杭,笃守程﹑朱之学。理宗宝祐元年 (1253)进士第一,其廷对万言策“议论本于学识,忧爱发于忠诚”,试官以为“奇才也”①。今人亦以为是“历代状元文中不可多见的一篇奇文”。[1](P314)曾师从宁远乐雷发学诗,其气节文章,为时人所称,多以苏轼﹑陈亮相比拟。方逢辰称其为“瑞之奇气也”。②其诗,钱钟书先生以为是“江湖体之近晚唐者”,故以“轻快”为特色,且好用本朝典故;[2](P562)其词,况周颐以为“命意高绝”,“极雅切,极自然”。[3](P105,P278)纵观姚勉诗文,胜在磊落之气一以贯之,“其文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②“其文之驱涛涌泉,怒骂嬉笑,皆成篇章”。③

一、浓妆淡抹,形象传神——比喻

在姚勉的笔下,任何一个比喻都不是简单的表层意义,一经其描绘,即将引领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诗本首先是阅读的,给人以视觉美,但阅读往往不足以涵泳其味,于是读者便会情不自禁的吟诵,因此,便渐入佳境。在姚勉的诗中,我们便会有这样的感受:“予听其诗清圆响亮,如╋在庐山草堂听环佩琴筑滴沥,西风洒然,随风远去。”(《饶道士诗序》)饶道士之诗,清圆响亮。本已视听可感,但姚勉尚嫌不足,继续将其比喻通感化——“如在庐山草堂听环佩琴筑滴沥,西风洒然,随风远去”,我们从中所获得的,既有听觉感受——“在庐山草堂听环佩琴筑滴沥”,又有视觉体验—— “西风洒然,随风远去”,这里,姚勉捧给我们的便是身临其境之感。

即便是“骄马似龙旗似雨,不知谁是状元归”(《廷唱日待漏丽正门》),这样的句子,我们在用双手掬入嘴中时,亦万不可因手中缝隙而漏滴。这里,表面上看,好像是在将“马”与“旗”分别比喻成“龙”与“雨”,然而这仅仅是表层意义,按照乔姆斯基的深层结构来理解,其可谓是言在此而意在彼。姚勉这似龙犹雨的骄马与旗帜的壮观场面描写,写的正是状元荣归的盛况。

通观姚勉所有诗文,在穷尽式的阅读之后,我们发现,姚勉是运用比喻的高手,更是创造性运用对喻与博喻之能手。

1.对喻

对喻,一般指对等式的比喻,即本题与喻体各自独立,成一种相等而平行的语句。[4](P22)

臣观陛下圣度如天,明见如日,忠厚如仁祖,英果如孝皇,信用忠贤,容受切直,恢张士气,长育人材,获如珪璧,爱如桐梓,正人暂去而即召,言者虽忤而必容,四方称仁,万世颂圣。(《丙辰封事》)

这里,姚勉为了陈述自己对陛下的看法,极尽铺排盛赞之能事,除了整齐的排比与对偶外,其高妙更在于对等式比喻的运用:“圣度如╋天”与“明见如日”,“忠厚如仁祖”与“英果如孝皇”,“获如珪璧”与“爱如桐梓”,三组分别形成对喻,让陛下在通俗晓畅的比喻之后,自然接受其观点,水到渠成。姚勉,不但是语言运用高手,更是谙熟心理学的大家。

石梁平砥似,池水明镜如。(《石桥》)

这是对喻的特殊格式,本体与喻体并列,喻词在后。这一格式完全出于押韵的需要。实际上的正态句是:石梁似平砥,池水如明镜。

势如潮汐来,怒若鼙鼓响。(《麻子湖遇逆风》)

一为视觉感受,一是听觉描绘,视听共喻,“势”与“怒”,这种抽象的意涵,在作者的对喻中豁然开朗。

水光山色,吾姬姜也;鸥乡鹭国,吾菟裘也。(《沧洲渔唱集序》)

如果说自然是伟大的,有了人类的自然更伟大。人与自然的和谐,才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你看姚勉在文中的真情流露,把“水光山色”当成自己的“姬姜”,将“鸥乡鹭国”作为自己的“菟裘”,物我相融,于拟人中流露情感,在对偶与比喻中张扬内心。妙哉!心因言表。

2.博喻

博喻,是用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喻体,从不同的侧面描写本体的比喻。[4](P37)以之描写充分,常常给人以畅快淋漓、穷形尽态之感。

英英青青,蒸蒸菁菁,如珩斯苍,如矛斯刚,如箦斯密,如膏斯泽,涵蕴乎风雨,盪摩乎云霄,凌盛寒而不摧,捍炎热而不受,四时一碧,生意滃浡,是竹之芳也。(《龚简甫芳润阁记》)

芳润阁之“英英青青,蒸蒸菁菁”,四个叠词,本已经状写逼真,但作者尚感意犹未尽,因而进一步用四个比喻,以“如……斯………”的齐头齐腹式,从多角度描述,整齐而周遍的叙写出芳润阁之芳,淋漓而尽致。

宋以来,贤尤盛,刚直如寇平仲,伟器如范希文,任重如韩稚圭,豪健如欧永叔,超迈如╋苏子瞻,清远如黄鲁直,近时劲峭如杨廷秀,又皆可爱之尤者。(《爱竹轩记》)

作者为了突出“宋以来,贤尤盛”,用墨如╋泼,一气之下,连用七个比喻,抒写出宋之贤,盛在刚直、伟器、任重、豪健、超迈、清远和劲峭,酣畅而淋漓。爱竹轩者,爱人也;爱人也,爱贤也。爱贤者,自爱人也;爱人者,自爱竹轩也。

高者如屏,尖者如峰,如环如眉,如弯如弓,远胜玉隆之仙宫。(《梦山罕王嶺碑记》)

作者写梦山罕王嶺,详略得当。状其高,一字千金,仅以屏比之;描其尖,则用墨如╋泼,一气之下,连用五喻,且均一字出之,更显其险。险在“如峰,如环如眉,如弯如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难。

二、匠心独运,境由心造——成语

运用成语,往往可以达到加强句子表达的效果。成语,因其字数整齐匀称,可以造成特殊的音节的整齐美。

(一)沿用

逢人说项不求钱,春色湖边一醉颠。(《再赠寻贤相士二首》)

遇人便称道项斯的才学,拓而展之,作者意在赞扬贤相士之贤,贤在热心替人扬名为人说清。如此丰富的内涵,作者只以“逢人说项”四字出之,言简而意赅。

吾见其进,未见其止,颜子也;任重道远,死而后已,曾子也;深造自得,居安资深,取之左右逢源者,孟子也。(《汲古堂记》)

作者对“三子”敬畏,全畜成语概括之中,特别是于曾子,竟两用成语概而括之。成语之精练,表意之精确,细腻之精微,因精而意达,可谓神妙。

狂澜倒,独中流砥柱,屹立崔嵬。(《沁园春·寿婺州陈可斋,九月七日生》)

负重任,支危局。说明陈可斋具有力挽狂澜的魄力。赞扬之情,全在形象而生动的铺叙中。

彭君毋曰卑之无甚高论,有为者亦若是,彭君勿疑。(《江山第一楼记》)

“卑之无甚高论”,本传达的是要多谈当前可行的事,不要妄发过高的空论。但语境中,作者俨然并非此意,表达的是:见解一般,没有什么独到之处。之前加一“毋曰”,正说明彭君之自谦。

(二)改字

高明的作家,不仅仅善用成语表达思想,更在于不拾人牙慧,总是踏在前人的肩膀上创新前行,在使用成语时,往往因语境需要,或增,或减,或改,或化,语尽我能,意随我达。

在成语中改字,确属不易,好则锦上添花;差则画蛇添足。妙者,自然画龙点睛。

胸蟠五色之线,补帝衣裳;手演六经之麻,新╋民耳目。(《见秘监洪恕斋启》)

族之人虽数十百千,而其来实出于一,则协比友睦之心油然以生,不至于亲尽责疏,相视如路人。(《丰城王氏家庙记》)

“油然而生”,在作者的笔下,却改为“油然以生”。“而”,“以”,一字之差,乃成萝卜与白菜之别,不过,到底是“而”为常态, “以”属创新,其不同在于,因为改化,易于引起阅读注意,强化理解文本的意念。

藏以待时,俟价而沽。(《试笔因成》)

“人”与“民”,有如兄弟,有兄即有弟,有弟即有兄。而成语本是“新人耳目”,作者却有意将“人”字替换为“民”,一字之改,达到的注意力度却不一样。

作者在“待价而沽”的基础上,将“待”改为“俟”,同义替换,文白有别,显得更为雅致。

宜福宜寿,乃不假年。(《潘司户宗权墓志铭》)

“天不假年”,是一主谓结构,而“乃不假年”,一字之变,却成动宾结构,一主语的缺失,一转折的强调,突出作者对潘宗权的哀叹。

(三)序换

陛下今日委任贤相,言路广开,群才渐聚,固无用人听言之失,但臣愿陛下益谨之重之。(《庚申轮对》)

“广开言路”指尽量创作条件,让人们有充分发表意见的机会。作者大胆将语序调换,由偏正结构一改为主谓结构,由将然变为已然,序换之妙,尽展其才。

扁舟一叶横沙嘴,得鱼烂醉东风里。(《清江曲》)

“一叶扁舟”,像一片小树叶那样的小船。形容物体小而轻。作者有意颠而倒之原本意在突出“扁舟”,序换后意在凸显“一叶”,以缩小式夸张,让人一睹“扁舟一叶横沙嘴,得鱼烂醉东风里”之状。

翻盆窥甕苦不闻,射影含沙但潜发。(《潘吴二察甚振风采刘仲山有诗因次其韵》)

传说有一种叫蜮的动物,在水中含沙射人的影子,使人生病。后来就用“含沙射影”比喻暗中攻击或陷害人。而作者将“含沙射影”序换成“射影含沙”,不同在于前者突出射人的方式;后者射人的条件。

(四)添字

其要在于格物以致其知而已。(《庚申轮对》)

在作者看来,关键是通过研究事物原理以获得知识。作者在强调其观点时有意在成语中插入虚词,以引起读者注意。

陛下固不纵其至此,然亦不可不防其微﹑杜其渐也。(《癸丑廷对》)

一“其”字的插入,强调了具体的防与杜的内容。

人不知用此工夫,故其为心出入而无乡,流荡而忘返,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不知所慎,至于为恶之著,人所共知而已则不知。(《讲议二》)

作者通过一“连”字的改动,换用“荡”字,更具动感,表意更为确切;通过一“而”字的插入,与“出入而无乡”形成对应,更具节奏感。

某素闻君贤且及识,虽一别五六年不再见,历历犹在心目。(《拂云居士塗君墓志铭》)

一语之中,连加二字,一凸其“心”;一显其“犹”。形象性与逼真性,一石二鸟。

(五)压缩

恭惟某人赋姿甚颖,有志竟成。(《回解头李有开》)

“有志者事竟成”,在作者笔下压缩成“有志竟成”,既简洁又含蓄。

别三日刮目相待,岂复阿蒙;得一顾增价遂高,终逢伯乐。(《回张生去华求诗序》)

作者因对偶的需要,巧妙的删改结合,既经济有整齐。

有如厚遇,虽觉过丰,然尊者之赐,却之不恭;故台餽之至,仆尔亟拜。(《回上高项宰谢文笔峰记》)

“却之不恭”,常与“受之有愧”连用,作者有意藏词压缩,突出谢绝盛情,就显得不恭敬,谦谢之情溢于言表。

洞房烛,金榜名,世间固有,帝京游,凤楼许,天下无双。(《对厅乐语·丙辰春再娶》)

“洞房花烛”与“金榜题名”两个成语的减省,全因对句之需要。有时借助减省,反达“绝对”之妙。

(六)化用

使予舍此而他好,殆将丧志于玩物矣。(《梅花赋》)

“丧志于玩物”,是“玩物丧志”的巧妙化用,本指只顾玩赏所喜好的东西,因而消磨掉了之气。作者这一改化,意在提醒自己当心因只顾玩赏所喜好的东西,而消磨之气。

有初鲜终,莫克纯一,不知道者固如是也。(《庚申轮对》)

这是对成语“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翻案,与成语不同的是,作者以“有初鲜终”之肯定式替代了其全部内涵,并在原有基础上拓展了内涵,直指没有谁能纯洁专一。言简意洁。

又孰知夫扰扰之无益,而南柯之为梦耶?是不独蚁之为然也。(《战蚁赋》)

“而南柯之为梦耶”,实“南柯一梦”之化用。比喻得到的富贵极易丧失,一切成空。

赖有颖滨相慰藉,夜床风雨对东坡。(《次方蛟峰饯行韵并柬蛟峰》)

“夜床风雨对东坡”,乃“对床夜语”、“对床夜雨”、“风雨连床”和“对床风雨”等之综合化用,不同的是对象更为明确。

近来自笑巧成拙,舍去二艺趋鸡林。(《赠王生》)

“近来自笑巧成拙”,化用“弄巧成拙”一语,不仅表达了本想施用巧计,结果却做了蠢事之意,更自责自己行为之可笑。

三、有意用同,连贯悦耳——同字

同字,指的是有意将相同的字放置在一组(一般三个以上)相邻的词、语或句子的开头、中间或结尾,使内容表达上重点突出又有细微差别,形式上遣字匠心精巧,语气上连贯悦耳的一种修辞方式。[5](P233)同字,在姚勉的诗文中,成为其强化语意表达的一种重要手段。

夫敢谏有鼓,进善有旌,书愆有板,设于朝市,古先圣王之欲以来谏也。(《丙辰封事》)

“有”字前后的短语或词,因“有”的连接,结构整齐,铺排有序,意义细腻而有别: “鼓”、“旌”、“板”,各司其义;“敢谏”、“进善”、“书愆”,各表其意。

如水必澄治,火必新潔,金必镕范,木必作揉,土必耕墾,榖必种穫,而后可以为民利也。(《讲议·东宫侍讲及沂邸教授时》)

“必”字腰其间,六次不断的反复,强化了治水,洁火,范金,揉木,垦土,种谷的重要性。

此外,《庚申封事》中“而”、 “如”、 “则”、“在”、“者”字;《讲义》中“有”字;《回文本心榜眼》中“以”字; 《回提干陈志升书》中“有”字;《辛居安水阁记》中“于”、“为”字;《磻山记》中“之”字; 《仁智堂记》中“有……者”、“如……则……”等;《适斋续稿序》中“愈”字;《送黄强立序》中“其”字;《陈氏同宗义约序》中“之”、“如”字;《运属姚公伯武墓志铭》者“以”字。这些都用到同字修辞格,形式整齐,富于节奏美;表意鲜明,独具意蕴美。

四、形式整齐,凸显美感——双齐

双齐格是一组句子的句首、句尾或句中运用相同的语词的一种修辞方式。[6]双齐不仅表现为一组句子字形的形式美、整齐一律、平衡对称;还可以表现语音的节奏美、和谐美和语义的均齐美、同一美。通常,双齐格按语言形式分为五种:

1.齐头式:句首词语相同的句子。句首、句腰俱同的句子,也归齐头式。

有濂溪周敦颐倡其始,有河南程颢﹑程颐衍其流,有关西张载翼其派。(《癸丑廷对》)

“有……其……”,句首句腰相同,三次出现,平行列举,一气而贯,内容丰富,结构整齐,极具美感。

2.齐尾式:句尾词语相同的句子。句腰、句尾俱同的句子,也归齐尾式。

美鬚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讲议·东宫侍讲及沂邸教授时》)

“则贤”,在句尾五次反复出现,突出了“贤”的五种情况。在形式上,独具节奏感,读之极具顿挫力。

3.齐腰式:句中词语相同的句子。

真若嚼冰咽雪,不知孰为山水,孰为梅竹,孰为霜月,且孰为诗也。(《月崖前集序》)

四个“孰为”,虽同时出现,但前三个仅仅是铺垫,作者有意铺排的目的在于强化对第四个“孰为”的理解。大言之,属于齐腰,细析之则属齐头,但又富于变化。整齐中富于参差美。

4.齐头齐尾式:几句话里句首句尾都相同的句子。几句话的首、腰、尾三同者,亦属此类。

有自翠云关而发者,有自石眼泉而溢者,有自白面坞合流而来者,逶迤委折,自远凑近,则水之汇于前者也。(《仁智堂记》)

“有……而……者”,三句话中,既齐首,又齐腰,还齐尾。列而举之,意义因之而丰富,美感因整齐而呈现,整中有散,散中见齐,极具变化美。

总的看来,在其文集中,双齐修辞格的运用极其广泛,形式多样,灵活而多变,整中有散,散中见整,整散结合,既富于整齐美,更具参差美,和谐共生,意义因句式的整齐而侧见横生,句式的整齐,使语义表达飞流直下。但纵观整个文本,并未发现首尾双齐式,大概因为一句话中首、腰、尾三者相同,难度较大,束缚思想的表达,作者于语言的选用中,明智的放弃,正可以辞由我用,言随意表。

五、转换语序,突出语意——序换

序换指的是在同一话语流中,将某一合成词中的语素或某一词组中的词前后位置调换一下再使用一次,通过换序后语词的对比来强调或突出某种意思或情感的一种修辞方式。[5](P252)根据换序前后语词的意思是否发生改变,可分为两类:

1.语义不变的序换。换序前后语词的意思没有发生变化,只起强调作用。

先生之求于后进,甚于后进之求先生,如某不敏何。(《答萧大山国史》)

溪不竹则弗幽,竹不溪则弗虚。(《竹溪记》)

2.语义改变的序换。换序前后语词的意思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有时甚至相反。

①意思发生很大改变者。

仙而墨,故所磨之剂成金色;墨而仙,故得刀圭者皆升天。(《吕云叔家吕仙画像赞》)

呜呼!今人可见不可爱,古人可爱不可见。(《爱竹轩记》

②意思相反者夫易进难退者,世谓之小人,难╋进

╋易

╋退╋者,世谓之君子。(《丙辰封事》)

望日日掩月,阳盛阴故衰。朔日月掩日,阴盛阳乃微。(《日食罪言》)

以上是在句中序换,姚勉的创作在于突破常规,在一篇之中,隔段序换,下面就是典型的例证,起到重要的强调作用,观点鲜明突出,主旨尽畜其中。

仰父俯子,读书著文。(《发解谢判府蔡寺承启》)

读书著文,仰父俯子。(《发解谢新昌赵判县启》)

六、首尾蝉联,复沓缠绵——顶真

顶真,或称“顶针”、“蝉联”、“联语”、“递代”,是一种说写中“用前一句的结尾来做后一句的起头,使邻近的句子头尾蝉联”[7](P173)以获得某种特定语言效果的修辞文本模式。[8](P276)

顶真修辞文本,从不同层次不同角度可以作不同的分类。根据蝉联词句蝉联的项目多少,顶真分为“单蝉”与“双蝉”两大类,两大类中又细分为不同的小类。④

单蝉,是指一个词句只蝉联一个项目的顶真。“单蝉”根据蝉联单位连贯与否,分为“多线顶真”与“单线顶真”两小类。

1.多线顶真,是指蝉联的语言单位不连贯,中间有其他语言单位间隔,呈现非单线直进的特点。其中又细分为“顺进式”与“逆顶式”两小类。“顺进式”的结构方式是“ABAB”,“逆顶式”的结构式是“ABBA”。

“逆进式”多线顶真,在姚勉文中发现一例:

从圣人之言,则天下自然顺服;从管﹑商﹑申﹑韩等言,则天下不过强服。强服者,岂能得其心服哉?故强服者,其势则必争,争则乱;顺服者,其心必顺,顺则治。(《讲议三·正谊书院训学子》)

由于姚勉选择“逆进式”多线顶真,因而使其语言表达既有逻辑性,又富于变化,说理论事,独具效果。

而“顺顶式”多线顶真,虽能有效地提升语言表达效果,使叙事论理富有逻辑性,条分缕析,但由于表达的选择与需要,在其文本中,尚未发现这一类型的用例。

2.单线顶真。单线顶真,是指蝉联的语言单位前后蝉联连贯,中间无其他语言单位间隔,呈现单线直进的特点。“单线顶真”,根据蝉联单位的大小分类,分为“连珠”与“连环”两小类。

所谓“连珠”,是指以句为单位,后句的第一个语词与前句的末一语词相同,从而形成前后蝉联,上递下接的形式。

纵观姚勉整个文本,“连珠”格的使用最多,句随意使,意随心到。

人徒见圣人说:平天下在于治国,治国在于齐家,齐家在于修身,修身在于正心,正心在于诚意,诚意在于致知,致知在于格物。(《讲议三·正谊书院训学子》)

所谓“连环”,是指以章 (段)为单位,后章(段)的前一句与前一章的末一句相同,或前一章(段)的末一语词与后一章 (段)的开头的语词相同,从而形成前后蝉联,上下递接的格局。

在姚勉的诗中偶有所及:

昔年瓮牖读书时,谁许蟾宫第一枝。

今日误恩才入手,便来争说凤凰池。

凤凰池上亦何荣,道义曾知有利名。

达则春风天下共,穷时晓雨陇头耕。

(《赠达斋术士二首》)

而双蝉,因需一个词句同时蝉联两个项目,难度较大。由于文字游戏意味过浓,检读姚勉全部诗文,尚未发现其用例,可见姚勉更崇尚自然,不有意游戏文字。

除顶真外,姚勉亦在概括地表达事物的性状或人的动作行为、心理感受后,用顶真的方式,进行补充描述或进一步解释、说明,偶涉顶释以释之。

是说也,得之紫阳,紫阳得之延平。延平,伯大之乡先哲也,得于流风余韵者宏矣。(《竹溪记》)

“紫阳”,用的是顶真格;“延平”则用的是顶释格。作者考虑到读者不了解延平为何许人,特以解释,疑问自然冰释。

七、打破常规,先声夺人——倒装

倒装,是为了表达需要而故意颠倒汉语通常语序的一种修辞方式。[5](P36)倒装的结果是造成变式句,具有突出的表达效果,追求形式新颖,或结果均衡,音韵协调,强调感情。

1.随言倒装,只作形式上的次序颠倒,并不改变句法结构关系,也没有破坏正常逻辑条理的倒装。“随言倒装”,分为主谓倒装、述宾倒装、定中倒装、状中倒装、复句偏正倒装。

在姚勉的文本中,大量的运用到主谓倒装和述宾倒装。

①主谓倒装

在主谓倒装中,主要通过“矣”、“哉”和“乎”三个句中或句末语气词来表示提顿,以此前置。

a.“矣”

信矣为学之要莫大乎此也。(《林伯可自斋说》)

句中语气提顿,在其文本中涉及十二例。

呜呼甚矣,葛母之为贤也!(《葛母墓志铭》)

句末语气提顿,在其文本中涉及六例。

b.“哉”

卓哉紫阳公,道统得正传。(《赠宗人简斋》)

句中语气提顿,在其文本中涉及十五例。

哀哉!追思相从期集时,如隔日事。(《潘司户宗权墓志铭》)

句末语气提顿,在其文本中涉及三例。

c.“哉”、“矣”并用

立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伟哉器宇;建无穷之基,亦有无穷之闻,深矣恩波。(《惠政桥上梁文》)

d.“乎”

信乎诗不以序传,而以诗传也。(《秋崖毛应父诗序》)

②述宾倒装

a.疑问句或感叹句中,代词作宾语,宾语前置

邵子之妙乌在?在于观。(《书元斋跋后》)

b.否定句中,代词作宾语,宾语前置

汝宁扰我,不汝敌兮。(《嫉蚊赋》)

c.“是”字复指,宾语前置

拳拳是望,敢不稽首。(《与节幹邹仲远书》)

2.变言倒装

变言倒装,随着语言形式序列的颠倒,句法关系或逻辑事理也被颠倒了的倒装。这种倒装是为了追求对仗、押韵而采取的办法,同时也达到应有的修辞效果。

在姚勉的文本中只发现一例变言倒装。

碧空一片水云飞,竹里人家午唱鸡。江路雨晴芳草润,杖藜行过水东西。(《昼步江存》)

八、浩浩汤汤,酣畅淋漓——排比

排比,指的是连续使用三个或三个以上结构相同或相似、语意相关、语气一致的语言单位,以强调语意、增强语势的一种修辞方式。[5](P174)

1.词的排比

使胡君胸中无风、冰、霜、雨、露之清,则在天之清者天耳;胸中无山、水、竹、石、松、梅、莲、桂、兰、菊之清,则在地之清者地耳;胸中无琴、鹤、书、剑、棋、画、宾、酒之清,则在人物之清者人耳物耳。(《胡氏双清堂记》)

作者不厌其烦的三次使用词的排比,极尽铺写之能事,众多的意象出现,“清”之品与格,透彻清明。

2.短语的排比

①动宾短语的排比

饬闺门,勤丝枲,睦族党,礼姻戚,慈臧获,谨妇德,相夫起家,贤己,未尽见其为贤也。(《葛母墓志铭》)

通过六个动宾短语,一气贯通,把葛母之贤能写得呼之欲出。

②主谓短语的排比

父诏子,兄帅弟,夫唱妇,祖抱孙,色不一赪,语不小谇(sui)。(《一和堂记》)

四组主谓短语,把一和堂之“和”,刻画得跃然纸上。

3.复句的排比

三代后人物,可爱者有几?大义自任,利钝不知,吾爱诸葛孔明;劲气如龙,傲睨奸狯,吾爱孔文举;高风远韵,不折于时,吾爱陶渊明。(《爱竹轩记》)

通过三个并列的排比,既把所爱之人一一列出,有将所爱之气节呈现。

4.句群的排比

丰城胡君景颜喜为诗,以双清名其堂,盖取少陵意。朝斯夕斯,往往皆清。且长啸乎暑风,朗咏乎明月,雨于蓬,雪于履,敲冰于砚,滴露于笔,人见胡君取乎在天之清者然也。搘筇而观于山,放棹而游于水,丛溪以竹,阴径以松,根石以梅,畹兰沼莲,庭桂藩菊,人见胡君取乎在地之清者然也。匣有琴,栅有鹤,架有书,壁有剑,屏有画,几有棋,樽有酒,门有佳客,人见胡君取乎人物之清者然也。(《胡氏双清堂记》)

这是典型的句群排比,通过三个大致相同的句子,略加变化,把“清”三个角度一一具言,清之甚,如江流跌至。

九、详尽铺叙,尽现篇旨——周匝

周匝,指的是尽数列举同一个范畴的时间或方位词语,来表示事物或行为的普遍或周全的一种修辞方式。[9]

是故烟晴景明,花菲柳萦,则宜于春╋。翠阴郁苍,冰壶昼凉,则宜于夏。风露鲜霁,则宜于秋之晨。雪月争清,则宜于冬之夜。(《宜堂赋》)

作者以春夏秋冬四季对宜堂之“宜”作周遍性的描述,自见宜堂之“宜”,实宜人心,心旷神怡。

春则翠色蒨葱,练光缭绕;夏则浓阴四合,陂泽如秋;秋则木瘦潦净,月焉而益清;冬则水落石出,雪焉而愈绝。(《仁智堂记》)

同样是以四季作外延式周遍,但此则直描仁智堂之美景,直抒真情。

此外,姚勉在为营造房屋、选择吉日上梁所作的庆贺之辞——上梁文中,多次运用到周匝格。

如:

东,东上天京路喜通。昨日飞仙桥已建,连河谶属采芹宫。

西,西涧高风要与齐。利禄毫轻名节重,凤凰宁作饱虫鸡。

南,南有荷山翠泼蓝。云际塔尖文笔耸,棘闱枫陛占魁三。

北,北斗魁躔堪手摘。瑞阳人要瑞朝廷,太史预占云五色。

上,上徹文章光万丈。个中人有栋梁材,须信书堂真隐相。

下,下为生灵上宗社。道非小用岂谋身,普与万方为广厦。

(《西涧书院换新梁文》)

类似的还有《惠政桥上梁文》、《桂殿上梁文》、《天香阁上梁文》《赋梅楼上梁文》、《秋山上梁文》等,均以“东”、“西”、“南”、“北”、“上”、“下”的周遍描叙方式,极尽铺写之能事,表达出营造房屋、选择吉日上梁时的欣喜庆贺之情。

十、高频出现,强化意念——频词

频词,指的是在一段话或一个段落中高频率地使用某一个词语,以此来突出或强调某种意念或情意的一种修辞方式。[5](P180)

姚勉深谙大众阅读心理,他深知:要引起阅读者的注意,强化自己所要传达的思想,必须通过词语的反复出现,在视觉上造成印记,从而引起共鸣。因此。诗文中,特别好用“春”字与“雪”字。其中以“春”为题者六篇,篇中涉及“春”字一百七十四次;以“雪”为题者多达十四篇,篇中言及“雪”字者高达一百三十六次。关于“春”字与“雪”字,将在下文详细论述。

《味书堂记》全篇,可谓运用频词之高手。如果不是作者于读书之味有独到的体验,怎能一气呵成,一口气写出三十七个“味”字,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

《双桂亭记》,名为双桂,实乃多桂,桂而多,多至十九次频言,赞桂者,颂其德也。

《赠僧半颠说》,“颠”字,十九次跳跃文中,跃然纸上,颠态百出。 “太颠”者勿若“半颠”也,退之逊焉,雪坡且胜。

《一和堂记》,一文之中,连见十八个“和”字,“一和”者,整和也,全和也,至和也,致和也《汲古堂记》,十七次谈及“汲”,《汲古堂记》因“汲”字反复出现而画龙点睛。

《题雪岩胡则潜诗卷首》,极尽“雪”之能事。一诗之中,十六次言及“雪”,“雪”之题自然点出,“雪”之旨油然而生。

《江山第一楼记》,作者为了突出楼之“第一”,在文中反复使用“第一”二字,频率高达十四次,江山之胜,记忆之深,因“第一”而不可磨灭。

《菊花岩记》,写菊花,连用十四个“菊”字,时时扣题,刻刻赏菊。

《竹溪记》,言竹十四次,语溪十三次,秋色平分,既竹且溪,名副其实的“竹溪”,印深象刻。

《雪心说》,十及“雪”字,心之如雪,“洁”“节”寓焉。

《草堂记》,九及“草堂”,“草堂”者,乃天乐也。

《雪中雪坡十忆》中“雪”字,七次入诗,与诗题呼应,升华了全诗的主旨。

《梅涧吟稿序》,六及“梅”, “梅涧”之命意,不言自得。

《拟上封事》中五次言及“宋臣”,意在强调陛下之臣以陛下之名,从事各种勾当的危害性。

《赠僧雪翁》,一诗而三“雪”,既点题又升华了主旨。

总之,姚勉的文学造诣很深,而其文学的创作,借助语言的超常运用,特别是修辞的娴熟驾驭,使得其作品或因妙用成语,巧夺天工;或借颠覆常规,传情达旨;或遣词造语,纸上跃然;或醉翁之意,别有洞天;或春风拂面,侧见横生。其人,真是“烨然文星”,其文不愧“光焰万丈”。

注释:

①姚勉《雪坡舍人集》卷七《癸丑廷对》所附评语。

②[宋]方逢辰:《序》,[宋]姚勉:《雪坡舍人集》。[10]

③[宋]胡仲云:《祭雪坡姚公文》,[宋]姚勉:《雪坡舍人集》。[10]

④本分类采用吴礼权著《现代汉语修辞学》(修订版)分类法。

[1]邓洪波,龚抗云.中国状元殿试卷大全[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2]钱钟书.钱钟书手稿集:容安馆剳记[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3][清]况周颐.惠风词话辑注(卷二),《续编》卷一[M].屈兴国,辑注.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

[4]尉迟华,等.新编增广修辞格例话[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

[5]谭学纯,濮侃,沈孟缨.汉语修辞格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

[6]葛克雄.谈谈双齐格[J].修辞学习,1986,(1).

[7]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8]吴礼权.现代汉语修辞学(修订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

[9]金韦.关于“周匝”的修辞方法[J].学术研究,1979,(2).

[10][宋]姚勉.雪坡舍人集[G]∥[民国]胡思敬.豫章丛书、集部5.刻本.南昌:豫章丛书编刻局,1912-1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