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博识
伴随着信息化、全球化和后现代加速发展,社会文化也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诸多问题已不再是社会表层的直接问题,而是上升到人类生存的层面。这类问题如今有一个突出的表现形式,即文化外现。如今,文化转型已成为社会变化的深刻背景,这一转型过程中,人的文化心态在内心深处发生着震荡和更新。精神需要日益彰显并逐渐平面化,核心价值和人生意义在价值多元化的影响下日渐迷失。
当代文化在客观上为人们的精神需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条件,但不容忽视的是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健康的精神需要在当代文化的影响下逐渐被遮蔽和扭曲。
一是精神需要日益彰显并逐渐平面化。在宗法血缘的社会背景下,传统文化带给人们一种天然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人们当时所处的是一种相对简单和稳定的社会集体,核心价值和生活意义相对单一,社会秩序稳定,生存环境受限,社会地位固定。伴随着现代文化的转型,原有的狭小封闭社会空间结构被破坏,宗法关系弱化,人们相互间的交往更多的是物的依赖,社会关系更广泛,时空范围更宽广,交往时有更多的自主性和能动性。个人逐渐摆脱狭隘社会关系的束缚,归属感和安全感逐渐消失,激烈的社会斗争带来的是更大的生活压力、不安和焦虑情绪。精神层面需求带有平面化特征,人际关系逐渐疏远和冷漠,人逐渐被孤立成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受到诸多社会不确定因素的威胁。
二是虚假需要的普及化。计划经济时代,我国经济发展以国家宏观调控为主,重视生产积累和物质消费,轻视市场消费和精神消费,人们的精神文化在社会文化产品贫瘠的影响下受到压抑。自改革开放以来,人们基本告别了物质匮乏的时代,信息资源和文化产品极度膨胀,物质和精神影响着社会的转变。精神压抑得到解放,人们精神需要呈现个性化和复杂化的特点,文化产品走向了大众化和多元化。但大众文化的廉价和世俗的传播模式削弱了艺术原有的自身魅力,给予人们的是眼花缭乱的景观。人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需要,受到广告等一系列外在的宣传影响,关注的是品牌、地位等社会符号象征,在被全面装饰的欲望世界中无法正确选择,自我本真的欲求逐渐消失。在娱乐文化的诱惑下,人们把虚假的需要当成追求的目标,弱化了本身的生活追求,忘记了本性的存在。
三是核心价值和人生意义在价值多元化的影响下日渐迷失。人们的精神需要是从“他者”到“自我”的过程。计划经济时代,经济和文化都比较单一,人类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个整体,个人服从组织、个体屈服于集体。人们的经济和文化活动的动力和评价尺度都围绕着社会的核心价值体系。人们在此时的角色是“他者”,无需“自我”的觉醒。文化转型后,人们的主体地位逐渐成为主流思想的关注点,价值和目的更加多元化和个性化,多元的文化为人们提供了多重的选择。文化转型后,社会领域逐渐被割裂,不同利益群体凸显。计划经济时代的社会核心价值体系在个性化的精神需要下逐渐被人们遗忘。在世俗化的影响下,价值理性逐渐转变为工具理性。以目的为主要特征的思想和行为取代了以终极意义为向度的传统理性思想。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现代人时刻处于无法自拔的焦虑时期,在困惑与迷茫中徘徊。
当今社会是一个让人们精神领域得到极大解放和自由的时代,但也是人们心灵和精神困惑的时代。文化转型使人们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的充实,但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诸多的负面问题。
一是精神需要的单向度性。人在本质上是物质与精神的统一体,其本质的全面性决定了精神需要的丰富性。理想和信仰等本应是超越物质利益的非理性存在,体现着人们对现实生活不断批判的本质和无限想象力。文化工业把市场与消费等一系列元素进行融合,通过批量的生产方式,以大众传媒为手段,消解了经验与先验、艺术与审美、理想与现实等原有的张力关系。生活和艺术在相互混杂,文化平面化,在数字化和符号化的生存境遇下使人们沉睡,人的自我被消解到社会的多样文化秩序之中,批判精神被削弱,变得习惯服从、默认,精神需要方面单面性、单向度和同质化显现,批判性和创造性减少。
二是精神需要的物化性。辩证地看,人无时无刻不在与自由枷锁作斗争,人在战胜一种局限性获得自由的同时又陷入另一种新的局限性。原本应该成为人所追寻的自由又转变成人新的枷锁,其中人对物的需求是这种枷锁主要赖以生存的条件。人在创造物的同时,又异化地被物控制。虽然人在生产物质,却是物的奴隶,被物操控和使用,包括人的意识和思维也面临着这种境遇。人在表面上看起来处于主宰和崇高的位置,是物的尺度,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的价值体现却是通过其生产的物来衡量的。也就是说人的本性与物的生产相分离,人和物的关系颠倒,人的精神需要被打上了物的印记,深层的价值需求被表层的物质需要所代替,人成为物欲化的人,是物的附属品,人的精神也逐渐世俗化,货币成为人们精神满足的衡量标准和幸福维度。
三是精神需要的病态性。在社会改革和文化转型的背景下,人的社会位置和相互间“简单”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封闭安全的社会关系转向变幻莫测的社会环境中,思想上受到无限制的市场逻辑的冲击,对现有生活感到困惑,失去原有的生活意义。文化转型后,原本的文化体系被打破,约束力失效,新的文化体系还在襁褓阶段。传统文化“破”了,但新的文化还未“立”,这个期间出现了一个真空状态,主流价值体系的影响被削弱,拜金主义、诚信危机等文化心理市场份额日益扩大。这种“病态”的文化心理反作用于社会,表现出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紧张、冷漠。人在心灵上迷茫,灵魂在现代化的阴影中无所适从,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难以把握自身。在忙碌的生活节奏下,人的精神处于“亚健康”状态,无奈、压抑、孤独、空虚时刻伴随着人的生活,人们意识到了这种“悲剧”但又无力摆脱,在喧闹的物质生活中精神的空虚无法被真正的填补。人在迷茫的追求过程中被社会“极度的遗忘”,没有一个明确的精神家园回归,物质追求影响着生活的各个角落。需要是“病态”的需要、追求是“病态”的追求、自由是“病态”的自由。
人们在精神需要方面呈现的问题是多方面因素合力作用而成,文化的庸俗、价值的沉没、意义的缺失等诸多表现都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
四是消费主义的“主流化”。“现代社会是一个消费受控制而同时又受消费控制的科层制社会,是一个欲望被制造、被引导的世界。”[1]消费主义在现阶段生命力十分顽强,已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里,精神文化领域自然不能逃脱它的侵袭。文化成为消费品的一种,以商品的形式展现在人们面前,受到市场规律的控制,本身的文化属性被商品属性所替代。“消费主义价值观使人们不再把创造性劳动作为自我价值的实现和自我价值确证的方式,而把幸福等同于受广告所支配的对物质商品的占有和消费的活动中。”[2]艺术和交往等行为被消费强有力的掌控着,从原本的开放自由变成一个被压抑的整体。精神文化产品的丰富带来的却是内心的欲望更加膨胀。消费文化带给人们的是不合理和虚假的需要,是一种异化的消费理念。
五是庸俗主义的“普及化”。传统文化在发展的过程中超越了社会活动的限制和日常生活的枷锁,理想和信仰是其主要体现方式之一。但如今,文化品性发生巨大改变,文化的终极价值和理想主义被淹没,庸俗的文化成为文化转型后的社会文化主体。“丰富的人文内涵被肢解了,整体被片段、表面、瞬间所取代,价值被恶搞、扭曲、变形所取代,目的被当下、虚幻和刺激所取代。”[3]娱乐成为文化的代名词,尤其是在娱乐精神的引领下,人们沉醉在泛滥的感性感受和无思想内涵的表面娱乐中,文化的神圣内涵日趋远之。这种娱乐在有限的表现过程中瞬态化,并无传统文化的精神永恒性。人们要想获得更深的体验和刺激,只能不停地追求感官刺激。通俗小说和流行歌曲等带给人们无法拒绝的“感受爆炸”。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被人们以大众眼光的角度关注,文化的原本之义被人们无意识中忽视。
六是工具理性主义的“常态化”。“技术每提高一步,力量就增大一分,这种力量可以有善恶两个方面,这已成为现代社会的特征,是最值得警惕的。”[4]当今,科学技术成为人类生活的背景,渗透到人的生活之中,人们的价值理念和行为方式无不受其影响。在科学技术广泛应用的情况下,技术理性在文化信念中的比重加大,价值理性的“根据地”日益缩小。工具理性被作为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被冠以人类本质力量的确认,非理性精神被挤到“冷宫”。“听从理性,人便只会迷失:心灵若不是强大到足以制服理性的人,反而会受其奴役。”[5]工具理性发展的同时却暗藏着深刻的文化危机。工具理性一方面增强了人的力量,同时也增强了人的“软弱性”。科学技术被人们使用的同时也在支配人们的思想。“科学技术在现阶段高速运转的轨道上走向了失控、自我发展的轨道,发展成为制约人、支配人的强大力量,作为人的主体价值尺度的对立面而存在,把人视为无主体的客体,把人与人的交往关系降低为人与物的关系。”[6]人的精神信仰走向了世俗化和物化,本应具备的自由个性和超越性向度丧失。
精神需要的困境是在社会文化转型阶段表现出来的精神不成熟性。精神需要的正常形态关系着社会和人的发展进步。精神需要出现的新问题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通过整合我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现代性思想,结合马克思主义关于精神生活和精神需要的论述,为当代人们的精神需要“把脉”,构建适合市场经济条件的文化价值系统和民族精神。
一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引。思想水平的高低决定了精神文化需要的层次。人生观和世界观在科学理论的指引下能够提升人的品位,培养积极健康的精神文化需要,陶冶人的情操。反之,错误的价值观会诱使人们形成低级的趣味需求。如今,精神消费比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由于新旧文化交替,人们的思想受到较大的冲击,思想结构失衡,传统文化中的绝对精神需求已成为“黄粱一梦”,人们的精神需要显露出庸俗化特性,人们的思想阵地迫切需要先进文化引领。要用先进、科学的理论武装人的精神家园,通过评价和交往等方式规范人的行为,凝聚人们的共识,营造良好的文化氛围。特别是在文化转型期间,人们精神上迷茫和困惑急需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引领,引导人们在思想上走向真正的理性思维。健康的文化思维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基础上,汲取民族文化和西方文化中有益的东西,通过媒体传播先进文化思想,通过舆论塑造人们高尚的情操,通过网络优化精神风貌,抵制腐朽的反动文化,营造良好的社会风气和生活秩序。
二要形成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相结合的文化个体。工具理性带给人们救赎的同时也抹去了人在信仰上的忠诚。“通往上帝之城的阶梯再也不可能是信仰之梯了,而只能是一把经验之梯。”[7]在传统社会中,人是坚强独立的,即使缺少技术和信息也无太大影响。工具理性泛滥的今天,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空虚,自身融化到商品社会中,成为物化的存在,物质上的富裕和精神上的贫穷共同折磨人的自我。现代人急需找回真正的自我,消除异化的自我,“通过对单纯及时之维的扬弃而找回人类的文化之维,书写自己健全的历史”。[8]与科学理性关注的实然问题不同,价值理性强调的是应然问题。单独一种的理性关注会让人们的精神需要走向不同的极端,科学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有机结合才会形成合理的实践活动,在二者之间寻找一个恰当的平衡点。解决人们的精神困境,要正确处理好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关系,对科学技术的定位不仅要从怎么发展,也要从为什么这个角度来审视,坚持科学为体,精神为魂,通过价值理性修正工具理性,在科技面前体现价值的尊严。从主体的精神需要出发,确立适当的价值尺度,提高现代人工具理性层面的价值显现。
三要在尊重大众文化商业性的基础上引导文化产业健康发展。党的十六大报告指出:“发展文化产业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繁荣社会主义文化、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途径。”[9]何为文化产业,如果从经济层面上来说“是指按照经济法则和价值规律采取规模化生产和市场化运作的方式,以赚取利润和发展经济为目的的文化生产和文化消费活动。”[10]文化产业的出现有效地促进了知识的普及和传播,提升了人们的精神文化品质,满足了人们的精神文化需要,从根本上讲是解放和发展了文化生产力。如今,随着物质生活水平提高,思想观念自由化和精神需求多元化日益凸显,应加大文化产业的建设力度,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但文化产业过度工业化和商业化,使文化成为人们获取利润的承担体。文化异化导致文化原有的“文化资本”被“经济资本”所替代,丧失了原有的本质内涵。解决文化异化要从文化产业的发展方向着手,既要坚持经济效益,又要坚持社会效益;既要坚持市场价值,又要坚持文化价值。要把社会效益和文化价值放在重点关注的位置,用先进的理论指引文化产业健康发展,提高文化产品的品位和文化含量,在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的同时合理引导和控制文化产业,促使其健康和快速发展,成为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的重要渠道。
[1]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C].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192-196.
[2]王雨辰.消费批判与人的解放——评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消费主义价值观的批判[J].哲学动态,2009(1):32.
[3][8]邹广文.当代文化哲学[M].人民出版社,2007.215.5.
[4]汤因比,池田大作(朱继征,陈国梁,荀春生译).展望二十一世纪——汤因比与池田大作对话录[Z].国际文化出版有限公司,1985.388.
[5]莫特玛·阿德勒,查尔斯·范多伦.西方思想宝库[M].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466.
[6]李燕菲.当代文化转型期人的精神需要探析[D].河北师范大学,2010.
[7]丹尼尔·贝尔(张国清译).意识形态的终结——五十年代政治观念衰微之考察[M].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466.
[9]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Z].人民出版社,2002.40.
[10]当代文化的生成机制[M].中国编译出版社,2007.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