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民,坚哲,肖月圆,谭强,高天文
(第四军医大学西京皮肤医院,西安710032)
过敏性紫癜 (Henoch-Schönlein purpura,HSP)是一种常见的毛细血管变态反应性疾病,临床特点除皮肤紫癜外,可伴有关节肿胀疼痛、腹痛、消化道出血和肾脏损害等。HSP可发生于任何年龄人群,主要发生于2~6岁儿童,每年发病率约为10.5~20.4/10万,其中,4~6岁年龄段,每年发病率高达70.3/10万[1]。国外有报道,大约40%~50%的HSP患者在1~6个月内发展为过敏性紫癜性肾炎[2-3]。HSP虽然被认识已经两百多年,但是目前仍然没有公认有效的治疗方法及药物,现代医学主要应用糖皮质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关节型、腹型、肾型及混合型过敏性紫癜,虽可缓解症状,但不良反应大,且不能阻止疾病复发。《金匮要略》开篇中说:“夫人禀五常,因风气而生长。风气虽能生万物,亦能害万物”。说明风与人的关系甚为密切。随着中医对HSP认识的逐渐深入,发现HSP与“风”有关,临床辨证论治基础上加用祛风药物,取得较好疗效。本文就“风邪”与过敏性紫癜的关系浅述如下。
1.1 风为百病之长 风邪是导致多种疾病发生的重要因素,风邪终年长存,故致病机会多。古人甚至将风邪作为外感致病因素的总称。故《素问·骨空论》曰:“风者,百病之始也”。《素问·风论》亦曰:“故风者,百病之长也。至其变化,乃为他病也,无常方,然致有风气也。”说明风邪是引起各种疾病的一个重要因素。其次,六淫中其他几种病邪每多随风邪相兼为患,如风寒、风热、风湿等。过敏性紫癜患者早期多有咽痛、鼻塞、流涕和发热等症状,与风邪密切相关。
1.2 风性善行数变 《素问·风论》曰:“风者善行而数变”。指出风邪具有善动多变的特点。“善行”指风邪致病具有病位游走,行无定位的特性。“数变”指风邪致病具有变幻无常和发病迅速的特性。过敏性紫癜发病急骤,皮疹变化多,忽隐忽现或忽轻忽重,或突然发病,常一夜之间布满双下肢,关节肿痛游走无定,并伴有皮肤瘙痒等临床表现,无不与风邪相关。
1.3 风邪易化热化燥 风在六淫之中,其性属阳,在病理上多从热化、燥化。《温热经纬》曰:“风能化火”。《景景室医稿杂存》曰:“风属木……其子火,火性热……春时即为解冻之温风;夏初又为解愠之薰风,故兼火热之子气。”论述了风邪可以火热化火的机制。过敏性紫癜早期皮疹色泽鲜红,或伴有吐衄下血,则属“热”、属“火”,多为火热迫血妄行所致。
1.4 风为阳性,其性开泄 风为阳邪,具有升发、向上、向外的特性。风性开泄,易使皮毛腠理疏松;风能升发,并善于向上向外,所以风邪趁其腠理疏松而侵袭人体。所以《素问·太阴阳明论》曰:“故犯贼风虚邪者,阳受之”。皮肤居人身之表,为人体抵御外邪的第一道屏障,风邪伤人多由表入里。正如《灵枢·百病始生篇》所云:“是故虚邪之中人也,始于皮肤,皮肤缓则腠理开,开则邪从毛发入……”《灵枢·五变》亦云:“肉不坚,腠理疏,则善病风”。过敏性紫癜以小儿多见,小儿脏腑娇嫩,为稚阴稚阳之体,腠理不密,卫外功能不固,更易感受六淫之邪,尤其外感风热。《医原》曰:“小儿,春气也,木线也,花之芭,果之萼,稚阴未充,稚阳未长着也。稚阳未充,则肌肤疏薄易于感触。”故过敏性紫癜以小儿多见。
中医古代医学典籍中无“过敏性紫癜”的病名,但根据过敏性紫癜的临床证候特点,将其归为“肌衄”、“葡萄疫”、“斑疹”、“紫斑”、“血症”、“紫癜风”等范畴。《证治要诀·诸血门》曰:“血从毛孔而出,名曰肌衄”。《医宗金鉴·失血总括》中指出:“皮肤出血曰肌衄”。明确指出紫癜是皮肤出血性疾病。《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葡萄疫》中对发病部位有了明确的认识:“大小青紫斑点,色状若葡萄,发于遍身,惟腿胫居多”。说明本病发病部位以下肢为多的特点。现代医学认为过敏性紫癜的发生,与上呼吸道感染、食物、药物过敏,蚊虫叮咬和花粉过敏等相关。中医认为感受外邪是过敏性紫癜的主要诱因,其中尤以风热毒邪为主。《外科正宗·葡萄疫》中云:“葡萄疫,其患多生于小儿,感受四时不正之气,郁于皮肤不散,结成大小青紫斑点,色若葡萄,发在遍体头面,乃为腑症,自无表里,邪毒传胃,牙根出血,久则虚人,斑渐方退。”秦遇昌《幼科金针·葡萄疫》中亦论述:“葡萄疫,……乃不正之气使然,小儿稍有寒热,忽生青紫斑点,大小不一,但有点而无头,色紫若葡萄,发于头面者点小,身上者点大,此表证相干,直中胃腑,邪毒传攻,必致牙宣,十有八九,久能虚人。”指出了此病的好发年龄、发病原因及发展过程以及症状特性。风热之邪从口鼻而入,郁蒸于肌肤,与气血相搏,灼伤脉络,血不循经,渗于脉外,溢于肌肤,积于皮下,则出现紫癜。小儿为稚阴稚阳之体,脏腑娇嫩,形体未充,气血不足,卫外功能不固,故易于感受外邪疫毒,同时小儿体禀“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感受外邪后易从阳化火化热,伤及血分,迫血妄行。说明风邪入里化热后,可致血液妄行,出现皮肤紫癜。风为百病之长,但风邪很少单独致病,风邪致病往往依附于他邪而发病,如风湿、风寒等,而且由数邪相兼为患居多。《证治准绳·疡医》中曰:“夫紫癜风者……此皆风湿邪气客于腠理,气血相搏,致荣卫否涩,风冷在肌肤间,故令色紫也。”若风湿邪气留注关节,则可见局部关节肿痛,屈伸不利。《素问·痹论》云:“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其风气胜者为行痹,湿气胜者为着痹,寒气胜者为痛痹。”说明过敏性紫癜引起的关节肿胀、疼痛与风寒湿三气密切相关。风邪为百病之长,太阳主表,内合膀胱,与肾相表里,风邪袭表,太阳气化不利,影响于肾。《伤寒杂病论》中曰:“风为百病之长,……中于项,则下太阳,甚则入肾。”风为阳邪,若久羁于肾,易从热化而伤及肾络,导致络伤血渗或络破血溢而发为血尿。如《诸病源候论·血病诸侯》所云:“风邪入于少阴则尿血”。《景岳全书》说:“凡外感风毒,邪留肌腠,蕴于局部,则化为疮痍,扰于血脉,……若失于及时清毒疏散,则风毒经血脉流入肾体,灼伤肾脉,损伤肾脏”。或风邪循经入里,直接伤肾,肾脏气化失司,水湿泛溢,外发浮肿,封藏失职,精气下泄而形成蛋白尿。说明了过敏性紫癜性肾炎的形成亦与风邪相关。以上说明了风邪与过敏性紫癜的发生有密切关系。国内有学者临床分析证实外感和热毒是过敏性紫癜重要发病因素,特别是初发患者[4]。
过敏性紫癜是以风邪为致病之主因,其症状多从风变而具风之特性,故风邪是贯穿疾病始终之病机,治疗在辨证论治基础上,不忘祛风药之重要性。《外科正宗》中指出本病因“感受四时不正之气”。丁樱等[5]对234例儿童过敏性紫癜临床资料分析,结果发现上呼吸道感染是本病主要发病诱因(70.41%),肾脏损害较高(83.76%),中医证型以风热、血热夹瘀为主。王林等[6]回顾调查了148例儿童过敏性紫癜的发病规律,同样发现儿童过敏性紫癜发病诱因与上呼吸道感染有关(85.14%)。中医辨证以风热伤络证居多(79.73%)。疾病初期多为感受风热之邪,起病较急,皮肤紫斑色较鲜红,呈腰部以下对称性分布,略高出皮肤,或有痒感。伴有发热,腹痛,关节酸痛等症。舌尖红,苔薄黄,脉浮数。银翘散加减治疗,药用银花、连翘、荆芥、防风、牛蒡子和蝉蜕等。肖海燕等[7]以祛风解毒汤(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土茯苓、白藓皮、地肤子、萆薢、蝉蜕、防风、泽泻、赤芍、丹参、生甘草)为主治疗54例过敏性紫癜患者,疗效显著,其中风热伤络型总有效率100%,风热伤络兼瘀血阻络型总有效率98.1%。孙慧娟等[8]临床观察发现,清热解表法中药方剂(金银花、连翘、荆芥、牛蒡子、当归、川芎、赤芍、丹参、生地、茜草、白茅根、藕节、大蓟、小蓟、甘草)可预防风热伤络型儿童过敏性紫癜肾损害的发生。风为阳邪,易从热化而致血热内盛,进而伤津耗液而热极生风,风火相煽,往往发病急骤,症状较重,临床可见皮肤骤见青紫或鲜红色点状或斑块,此起彼伏。身热烦渴,面红生火,可伴有齿衄、鼻衄,甚或便血、尿血、月经过多。舌质红绛,苔黄燥,脉数有力。消风散合犀角地黄汤加减治疗,药用水牛角、生地黄、牡丹皮、赤芍、紫草、蝉蜕、荆芥穗和防风等。小儿为稚阴稚阳,外邪更易入里化热,故过敏性紫癜多见于小儿。热为阳邪,易耗血动血,易于成瘀。正如叶天士曰:“外感热病入血分易致血热血瘀。”《金匮要略》中也云:“风伤皮毛,热伤血脉……热之所过,血为之凝滞。”《外科正宗·葡萄疫》中明确提出:“葡萄疫,其患多生于小儿,感受四时不正之气……初起宜服羚羊散清热凉血,久则胃脾汤滋益其内”。《赤水玄珠全集·中风门》中亦曰:“治风之法,除得病即当顺气,及日久即当活血,此万古不易之理”。《妇人大全良方·卷三》所云:“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说明凉血、活血、养血等治法在治疗风中的重要性。吉英[9]采用疏风凉血法(柴胡、乌梅、防风、蝉衣、当归、丹参、紫花地丁、甘草)治疗过敏性紫癜,治疗组好转率97%,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并且半年复发率与对照组比较降低,差异有统计学意义。吕勤[10]临床研究发现疏风凉血方(防风、黄芪、赤芍、生地黄、牡丹皮、蝉蜕、水牛角、甘草)可降低过敏性紫癜患儿血清中IL-6、IL-8水平,提高过敏性紫癜患儿的近期疗效,并且可预防紫癜性肾炎的发生。风邪从咽部、皮肤、经脉侵入人体,风邪客于肾,可致肾不藏精,精气下泄而形成蛋白尿;风邪内入,穿透肾膜、血络,膜络受损而开泄,则有血液外泄,发为血尿。临床可见皮肤有青紫点或斑块,时发时止。手足烦热,颧红咽干,或午后潮热,盗汗,月经过多,伴有齿衄、鼻衄。舌红,少苔,脉细数。知柏地黄汤合二至丸加减治疗,药用黄柏,知母,黄芪,女贞子,旱莲草,白茅根,大蓟,小蓟,三七等。肾精宜守而不宜走,风药能祛风邪以复肾之封藏,令精微得固,则蛋白尿自除。对于反复感受风邪或风邪久羁内伏肾络者,蛋白尿常经久难消,通常的祛风散邪草木之品很难奏效,属病深药浅,可适量选用善于搜风剔邪、熄风化痰、活血通络的虫类药物,方能将潜伏足少阴肾之络脉的风邪引出逐外,常用药物有:全蝎、地龙、蝉蜕、蜈蚣和水蛭等[11]。杨晖等[12]临床研究表明消风散加减方(防风、青风藤、紫草、茜草根、生地黄、牡丹皮、重楼、连翘、僵蚕、蝉蜕、白茅根、小蓟、黄芩、苍术、大黄、桃仁和甘草)治疗过敏性紫癜肾炎疗效显著,总有效率96.67%,并可降低患者血清中IgA含量。临床上治风亦强调治脾脏,脾为至阴,故其性静,土可养化万物,故其性兼。其安静宁谧之性正可侮制“善行数变”之风性。脾主卫,治脾可除风邪着附之源[13]。脾为至阴,营、血、津液的安宁,而风无所附,则风自灭。小儿脾常不足,肾常虚。脾脏除有生血作用外,还可统摄血液,使血液循行脉内而不溢出脉外。若小儿先天禀赋不足,则随着紫癜病情的迁延,气血消耗,可导致脏腑气血虚损,主要表现为脾肾两虚、气虚。脾虚则不统血,气虚则不摄血,血失统摄,溢于脉外而见紫癜;脾升则健,若脾气下陷,日久及肾,肾虚封藏失职,固摄无权,精微下泄,复感外邪内扰,迫精外出,即可导致蛋白尿的发生。如清·沈金鳌《杂病源流犀烛》云:“试观江湖河海,未有不载于土上,行于土中者,故其水得土之冲气,而足为蛟龙之所潜藏……亦可知肾之蛰藏,必藉土封之力”。临床病程较长,皮肤紫斑反复发作,色暗呈乌青斑块。面色晄白,神疲乏力,头晕目眩,心悸少寐。舌淡,苔薄白,脉细弱。归脾汤加减治疗,药用黄芪、党参、炒白术、茯苓、酸枣仁、当归、阿胶、防风、乌梅、玄参和金樱子等。胡仁俊等[14]应用归脾汤合四物汤加减治疗儿童过敏性紫癜50例,结果治愈36例,总有效率98%。
风邪是引起过敏性紫癜的重要病因,故风邪是贯穿疾病始终之病机。治疗中勿忘用祛风药之重要性,否则皮疹难消,血尿难止,尿蛋白难除。同时,古有“见痰休治痰,见血休治血”之说,过敏性紫癜不仅有外感风热之邪,亦有脾虚生风、血虚生风、血瘀生风、血热(阴亏)动风者,故治疗过程中,除疏风解表外,不忘健脾益气、养血补血、活血化瘀、清热凉血、滋养肾阴。即过敏性紫癜“论治不离风,治亦不拘风”之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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