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霞 刘志芳
(吉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四平 136000)
美国少数族裔文学包括美印第安文学、黑人文学、西裔及亚裔文学。虽然无论从研究成果数量还是从研究视角上,美国少数族裔文学都无法与主流文学相提并论。但近些年来,美国少数族裔研究在美国文坛上一度被忽视、被边缘化的地位正在发生改变。少数族裔文学日益呈现出动态性、复杂性和多元性的特点。另外,从创作理念和创造手法角度来看,少数族裔文学研究不再与主流文学割裂开来,而是出现了少有的对话和互动的态势。这一发展趋势不仅与学术界对少数族裔文学的重新评估、重视有关,更与其自身积极地与其他学科相融合、相适应,并在这一过程中被其他学科所创造紧密相关。对美国少数族裔文学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的因素之一当属兴起于北美,并迅速扩展到全世界的批评浪潮——生态批评。生态批评不仅使美国少数族裔文学所要体现的价值得到充分的诠释,而且也为整个美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带来了许多新声音。
生态批评产生于20世纪70年代,自90年代走上文学批评前沿至今,为西方批评界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也为理论的建构注入了活力。最早提出生态批评主张的学者之一,彻瑞尔·格罗特菲尔蒂(Cheryll Glotfelty)提出,生态批评研究文学与物理环境的关系,从地球中心的视角进行文学研究。[1]生态批评的目的是在推动生活、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建立一种新的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明。[2]美国生态批评源于美国西部文学研究和自然写作研究,自20世纪90年代至今经历的两次浪潮,使其理论和实践都发生了重要转变。受美国生态批评的影响,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研究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改变,逐渐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本研究以生态批评的两次浪潮为背景,回顾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的两个发展历程,概括其理论层面和批评实践的特点和不足,指出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进一步发展的必要性、重要启示及其在中国的发展对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的促进作用。
生态批评通常是在一种环境运动实践精神下进行文学批评的。生态批评家们不仅从事学术活动,也密切关注他们所面临的环境危机。第一次生态批评浪潮的特点体现在倡导者、与自然的关系及对美国少数族裔文学的关注程度。这一阶段的倡导者都是关于自然写作或自然诗歌的大家,如利奥波德(Aldo Leopold,1881—1948)、梭罗 (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卡森 (Rachel Carson,1907—1964)等。就与自然的关系而言,第一次生态批评研究的浪潮基本上是围绕非人类世界与人的关系,重点强调自然内容,只关注自然及其保护,很少提及更广范围的环境,这种文本视域的局限使整个生态批评的理论构建过于简单,很难继续深入发展。这一时期,少数族裔文学不仅没有得到生态批评家的关注,反而基本上处于被“忽略”的状态。多数被收录的生态批评方面的作品要么是出自印第安作家之笔,如葆拉·冈恩·艾伦的《圣环:当代视角》、莱斯利·马蒙·西尔科的《景观、历史与普韦布洛人的想象》等,要么是作品中只论及印第安人关于环境的朴素思想,如劳伦斯·布尔的《环境的想象》。显然,少数族裔文学遭到了冷落,而印第安文学似乎成了少数族裔文学的代名词。
面对这种境况,保罗·蒂德韦尔和约翰·埃尔德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们认为,少数族裔生态批评被冷落的地位实质上反映了生态批评研究范式的狭隘性。更有价值的是,一些作家对于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研究不应以自然写作为主给出了强有力的理由,如伊丽莎白·多德认为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方面被边缘化的黑人作家会更关注社会正义,而非自然环境,因此生态批评家应该深入洞察黑人文学作品中“隐含的(常常是微妙的)对待非人类自然的态度”。[3]这些呼声终于使美国生态批评界认识到了这一阶段生态批评存在的严重问题,而只有改变这种理论建构和文本视域的偏狭性,才能使少数族裔生态批评得以深入发展和壮大。
美国学者在第二次生态批评发展浪潮中,放大了很多概念的内涵和外延,甚至使用了一些表达和含义都更为宏观的词语,例如用“环境”取代了“自然”,这就打破了原来概念的狭隘性。这种词语使用上的改变,也促进这些学者们扩大和延伸了原来的研究范围和关注对象,他们把关注的对象从原来的自然环境扩展到了“受到破坏或威胁的自然和城市环境”。[4]另外一个显著特点是文本视域跨越了不同的文学体裁,由原来的“自然写作”扩展到所有自然取向方面的文学,而从前曾被生态批评第一次浪潮所忽略的美国少数族裔文学、女性文学和其他国家的作家却成了这一时期关注的焦点。上述这些转变使生态批评的文本解释力空前增大了。此外,《环境正义读本》等关于环境正义理论与实践作品的相继出版也有力地表明生态批评研究与种族、阶级和性别是密不可分的。这些作品也表明出了生态批评之所以能与少数族裔文学相结合的一个原因:生态危机的牺牲品往往是少数族裔、女性和穷人,这些边缘化群体不仅要争取政治上的平等,也要争取环境上的平等。因此,环境平等与环境正义就成了生态批评的首要任务。对这一任务的解决推动了少数族裔文学在生态批评第二次浪潮中的快速成长。
在这一发展浪潮中,几部有重要影响力的作品,例如乔尼·亚当森的《美国印第安文学、环境正义与生态批评:中间地带》等,为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也为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的成熟提供了土壤。这些作品或者提供了重要的生态学批评方法,或者为生态学批评提供了丰富的案例以及史料,成为后期生态学批评理论发展的重要基础。这些作品的共同点可以归结为如下几个方面:
1.在探讨文学与环境的密切联系时,应用环境正义论、后殖民主义等相关理论进行论证。例如德里斯引入了后殖民和生态批评理论,分析印第安作家重构地域归属感的过程。梅尔汇编的作品中,大部分是关于环境正义的。这些作品表面是在描述物理环境的恶劣对人们身体上的伤害,其实质是在揭露社会的不公平及种族不平等这一真正的根源。
2.重新确立人与自然、城市与自然以及文化与自然的关系。不仅不应该将二者对立起来,而且要将其紧密联系。这一观点源于少数族裔作家对废物和垃圾的一种新认知:作为人类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们理应受到人类的善待,所有生物和非生物都应该被平等地视为自然界这个大家园的一分子。这些作家认为,宇宙是一个整体,其形形色色的物种间是相互依赖、相互融合、相互关联的。人对待自然应该遵循基本的伦理准则,这关系到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及边缘化群体的命运。
3.这些作品都在一定程度上为生态批评提供了重要的环境思想资源。这些作品一直都是努力从少数族裔文学中挖掘出来一些环境思想资源,以使得生态批评能够成为文学发展领域的一个重要武器。生态批评的一个重要任务是在原有的生态哲学基础上,结合当代文学的发展,重新建立生态哲学体系,使生态批评能够更加准确地反映当代的思潮。这种新建立的体系必须是基于经验的,而不完全是形而上学的,这就要求在重建体系的过程中强调对事物的观察,并且挖掘出事物与事物、人物与人物、人物与自然之间的内存联系,并以此为基础得到对环境的认识。这种认识可以用来界定和指导复杂的、相互关联的人的意识与行为。少数族裔文学正是通过重塑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环境与自然环境之间的不可分割性,为生态批评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础。
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在第二次浪潮中不断发展、壮大,虽然其文本视域和理论框架较第一次浪潮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但仍存在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在四类族裔文学的发展过程中,印第安文学仍然处于主导地位,美国黑人文学次之,而西语裔和亚裔生态批评却长时间发展缓慢,不仅成果寥寥无几,且很少受到关注。另外,就与其他领域的理论融合程度而言,少数族裔生态批评还只限于对少数理论的应用,而已经有着丰厚研究成果的后殖民研究、后现代主义、族裔研究等理论都可以成为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的理论支撑。只有广泛借鉴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才能日趋成熟和完善。
综上所述,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历经了两次发展浪潮,生态批评家和少数族裔学者将生态批评与种族和族裔两种视角相结合,不仅创作出了该领域的许多经典之作,而且研究范式也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这不仅推动了少数族裔生态批评的快速发展,也为后期研究范式的成熟奠定了基础。现行的少数族裔研究基本是通过叙述文学文本,应用后殖民主义、环境正义论等相关理论和研究,论证人与自然、城市与自然、人与非自然环境等方面的关系,揭示由种族、族裔、阶级、性别等差异带来的美国历史上各种殖民和族裔文化形成过程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影响,深入辨析政治、经济等因素是如何使少数族裔等边缘群体成为生态危机的受害者,进而挖掘出少数族裔文学和文化中的环境思想资源,“促进生态意识的养成,环境正义的实现、人类社会与地球生态的和谐发展”。[5]
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对于促进美国及世界范围内的生态批评研究有着深远的意义。少数族裔生态批评重新审视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提出了新的生态哲学体系,并挖掘替代性的环境思想资源,这不仅为西方主流文化突破自身的局限提供了更广阔的思路,而且也使发展中国家在处理与发达国家之间的环境纠纷方面有据可依。龙娟指出,人与人之间的环境正义可以划分为代内环境正义和代际环境正义。代内环境正义是指按空间维度将环境正义进行划分,代际环境正义是指从种族、性别和阶级等维度将环境正义进行划分,这样环境正义可以分为强势群体与弱势群体之间的环境正义。[6]少数族裔生态批评提出人类开发、利用自然的权利应该是平等的,同时也应平等地承担保护、维护自然的义务。显然,环境正义论已成为美国少数族裔环境思想的一大特色。从这一角度而言,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为发达及发展中国家的学者提供了有益的启示,促进了跨国和世界范围内的环境正义。
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在中国也有很大的存在和发展空间。首先,作为一个有着悠久生态历史的国家,其丰富的艺术和文化资源为中国生态批评家参与全球性的生态批评运动提供了保证。其次,中国学者将大量有关美国环境文学和生态思想的译著引入到中国学术界,为中国读者能够阅读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方面的作品搭建了平台,如雷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丹尼斯·米都斯的《增长的极限》、比尔·麦克基本的《自然的终结》等。这些作品的出现使中国学术界较早地了解了美国生态批评,并为生态批评在中国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铺垫。中国首次使用“生态批评”这一术语是2001年王宁主编的汉译论文集《新文学史I》[7]的出版。之后,中美学术界针对生态批评这一专题开始了学术方面的交流和对话,进一步加快了生态批评在中国的发展。
但中国学者对美国生态批评的研究也存在局限性。一方面,很多作品分析缺少生态批评视角的引入,或者与美国少数族裔作家所关注的“环境正义”的角度不同,仍停留在人与自然之间的环境正义方面。另一方面,对美国少数族裔的研究也出现了失衡现象。多数研究是关于美国黑人文学和华裔文学,对印第安文学的研究较匮乏,对西语裔文学的研究刚刚起步。但随着环境问题日益受到全世界的关注,中国生态批评界也开始把研究的重点转向研究城市环境与人之间的关系,并开始思考建立一种新的、根植于中国民族文化的主体性创造,这在某种程度上推进了少数族裔文学对民族文化认同的构建[8]。如今,中国学者将生态批评视角纳入美国少数族裔文学研究的范畴中,扩大了少数族裔的研究范围,也使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在中国的发展更加丰富多彩,更加多维化。
全世界在21世纪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就是人们的生存环境日益受到了破坏和威胁,生态危机已经引起了全球的高度重视,对这一问题的解决或关注已不再局限于个别领域中,而是越来越被视为所有人文学科的责任和使命。
[1] Glotfelty,Cheryll.Introduction:Literary Studies in an Age of Environmental Crisis[M].The Ecocriticism Reader: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Eds Cheryll Glotfelty and Harold Fromm.Athens:U of Georgia P,1996.xv-xxxvii.
[2] 王 诺.欧美生态批评—生态文学研究概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
[3] Dodd Elizabeth.On Ecocriticism(A Letter).PMLA 114.5(1999):1094—95.
[4] 石平萍.美国少数族裔生态批评:历史与现状[J].当代外国文学,2009,(2):26-34.
[5] Westling Louise.On Ecocriticism(A Letter).PMLA 1145(1999):1103-04.
[6] 龙 娟.美国环境文学中的环境正义主题研究[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8:149.
[7] 王 宁.新文学史I[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
[8] 何 辉,周晓琳.少数民族文学与民族文化认同的构建[J].贵州民族研究,2013,(1):5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