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雨辰
再过两个月,就是风帆文学社成立三周年记念日。按说,这个时候,正是文学社骨干力量忙碌搞庆典的日子,可身为风帆文学社社长的冀南方非但没了三年前组建文学社的激情,反而感到有一股“暗流”在向他袭来……
就在几天前,文学社名誉社长羊井天,副社长饶平联袂来到冀南方家。冀南方还以为两人是来找他商议搞文学社三周年庆典的事儿呢,连忙沏了壶茶,把他珍藏多年,一直没舍得喝的普洱茶也拿了出来。但两人落座,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令冀南方颇感怪异。
如此天南地北,云山雾罩地侃了一通,还是羊井天支支吾吾地把话引入了正题。说风帆文学社成立快三周年了,是不是应该按照文学社规定,在风帆文学社成立三周年之际,召开一次全体会员大会,重新改选下届理事。
冀南方的脸色立刻就黑了。改选下届理事,不就是为改选下届社长做准备吗?他二人这不是明显来“逼宫”的吗?虽说在此之前,冀南方就隐隐感觉到有几个年轻人在觊觎他的社长之位,比如常务副社长区文和秘书长连馨,但令冀南方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先向他发难的却不是那几个年轻人,而是当年把他捧上社长之位的两位文学社重要的元老级人物。
三年前,退休在家多年的冀南方突发奇想,要在有生之年,为小城的文学事业做点儿贡献,便设想成立一个文学社,以便文友们能有个互相交流的平台。想法是有了,但冀南方深知,自己虽说在小城文学界也颇有名气,但要凭一己之力成立文学社还是稍显不足。于是,冀南方第一个便想到了羊井天。
羊井天在小城文学界那可绝对称得起“德高望重”四个字。退休前,羊井天就是市文联主席,在其任内,利用主抓《未来作家》杂志的便利条件,使小城多位文学爱好者由此走向全省,甚至走向全国,并先后两次向市有关领导申请专项补助资金,帮助十几位小城作家圆了出书梦。冀南方的那本诗集也是受惠于此,才得以顺利出版。
非但如此,羊井天本人也是位多产作家,更是第一个走向全国的小城作家,其中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散文诗还荣获过全国性征文大赛的一等奖。为此,市主管领导还亲自组织了一个羊井天散文诗创作研讨会,并且亲自出席了研讨会。直到现在,羊井天家客厅的墙壁上还挂着当年开研讨会时他和领导的合影。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虽说退休至今,市领导换了好几届,但每年春节,市有关领导都会亲自登门向羊井天拜年。
尤其难得的是,即便退了休,羊井天也没有闲着,依旧时刻关注着小城文学界的发展,有着极强的号召力和凝聚力。更有一大批文学爱好者将其视为导师,一有新作品就会跑来向他求教,久而久之,他的家几乎成了小城文学界文人骚客聚会的首选场所。几乎每天都是宾客盈门,要成立文学社,这杆大旗无论如何也少不得。
当即,冀南方便兴致冲冲地跑去找羊井天商议此事。羊井天听罢,也很是兴奋,便向冀南方建议说,成立文学社是咱市文学界的一件大事,需要集思广益,最好多找几个人来一块商议商议。冀南方也知道成立文学社得有人捧场,但在还没有确定文学社重要领导职务之前,不想让太多的人参与进来。说白些,就是他存有私心,实际上就是他惦念着文学社社长的职位,即便羊井天想当社长,自己争不过羊井天,好歹也要弄个常务副社长当当吧?不然,不是白忙一回了吗?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冀南方便支支吾吾地说,人多嘴杂,怕更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羊井天就明白了,说,三人为众,成立文学社这么大的事儿,就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商量那哪能成啊?便提议把饶平找来。
羊井天的提议正中冀南方的下怀。其实即便是羊井天不提,冀南方也早有心找饶平来共同议事,只是在冀南方心目中,感觉饶平在小城文学界的分量还稍有不足,担心让饶平过早地参与进来,会引起他人非议。可现在是羊井天率先提议让饶平参与进来的,这就要另当别论了。
说饶平在小城文学界的分量稍有不足,亦绝非妄言,至少在文学创作上,饶平就属于半路出家,直到几年前从区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才开始专心研习、创作古诗词。只是古诗词创作看似容易,实则需要很深的文化修养,尽管饶平为学也勤奋,并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便先后自费出版了两部古诗词集,可毕竟本身的文学造诣有限,所作诗词也多近似于打油诗。但饶平却很有自知之明,每回文友餐叙,都放下身段,敬陪未座,也极少在文友面前谈及他的诗词集或发表文学观,甚至有时还偶尔尊称羊井天和冀南方一声老师,冀南方自然对他是一百二十个放心了。
果然不出冀南方所料,与其说是让饶平来参与成立文学社的先期筹备工作,倒不如说是拉他来做摆设。饶平除了提了两个建议外,便几乎变成了进入曹营的徐庶。但别看饶平意见不多,两个建议却颇有见解:一是在文学社成立之前,建议先向市文联和市作协通报;二是成立文学社必须要有一定的物资基础和年轻血液,建议把市教育学院副院长兼文学评论家鞠有为、市政协办公室秘书区文及市医院妇产科护士长连馨也拉进来。
在文学社成立之前先向市文联和市作协通报上没有问题,吸收年轻血液也没有问题,但让鞠有为参与先期筹备工作就有问题了。鞠有为功利心极强,他会不会也惦念着文学社社长的大位呢?冀南不便明说,便只好回报以沉默。
可让几个人没想到的是,市文联主席花荣生虽对成立文学社表示支持,市作协主席祖铁夫却对成立文学社表示不解。说,小城文学界一共就那么几个文化人,既然已经有作家协会了,还有必要再成立个文学社吗?羊井天赶紧解释说,文学社其实就是我们几个平日能谈得来的老文友自发成立的一个小文学沙龙,没事儿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而已。即便壮大了,也还是在市文联和市作协领导下。祖铁夫这才勉强表示理解。
其实祖铁夫就是不理解也没有办法,市作协本来就是个松散的民间团体嘛,人家想结社,通报是尊重你,不通报你也没办法。
接下来就是起草社规和拟定社领导组成人员了。区文率先表态,提议由羊井天担任风帆文学社首任社长。羊井天的资历比市作协主席祖铁夫还要老,作协主席换届那阵子,若不是羊井天刚巧不在家,哪能落到祖铁夫的头上?由他担任社长,可谓是众望所归。冀南方心中不免一凉,只好把眼睛盯在常务副社长上。
正觉无望之际,不料却又柳暗花明,羊井天竟然主动提出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担任文学社社长。并极力推荐冀南方担任文学社社长,并对冀南方首倡成立文学社给予高度评价。冀南方忙谦辞说,这个文学社社长,你是众望所归,我哪担得?羊井天说,啥叫众望所归?不就是我比你们年纪都大吗?我看这社长就你合适,我愿意站在幕后全力支持你。冀南方还待谦辞,祖铁夫说话了,羊老师把话都说这份上了,你还客气什么?我看就依羊老师的提议,由冀老师任社长,由羊老师任终身名誉社长,你们看咋样?关键时刻,又是饶平站了出来,说主席都认可了,我们还有啥说的。我举双手赞成。
就这样,冀南方总算有惊无险地坐上了社长之位,又经过反复协商,确定了理事会成员和副社长、秘书长、副秘书长人选。为了对饶平关键时刻力挺自己的感谢,又力排众议,将饶平捧到了副社长的位置上。
文学社成立之初,就有人对由几个老人把持文学社表示不满了,他们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区文和连馨。具体表现是,两个人都热衷于有文学社社员参与的各项活动,而不热衷,甚至是故意抵制文学社社领导会议,即便是参加,也几乎不发言,不表态,并且还和一大批年轻社员结成小团体,俨然就是一个社中社。但由于他们缺乏文学前辈的有力支持,对冀南方社长之位暂时还构不成啥威胁。可让冀南方没想到的是,随着今年年初,副社长鞠有为从市教育学院副院长的位置退下来,居然使形势稍稍地发生了质变,鞠有为竟然和区文、连馨勾搭在一起,向他的社长之位发出强有力的挑战。
其实,冀南方对这股“逆流”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鞠有为会和区文、连馨他们走到一起,尤其是在鞠有为的主导下,还成立了一个没有他参加的市评论家协会,更使冀南方感到事态趋于复杂化。为保住社长之位,冀南方只好频频打出文学前辈牌,找来社中元老替他背书。每逢有活动,都由羊井天、饶平等人出面大谈特谈风帆文学社在社长冀南方的领导下取得了多少伟大的成就,力争在士气上先压倒对方。却不料,就在他自认为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羊井天、饶平竟然跑来“逼宫”了。您说,冀南方的脸还能不黑吗?
见老友变色,羊井天有些不忍,连忙解释说,按风帆文学社社规,理事会、社长每三年重选一次,今年刚好是文学社建社三周年,若不在形式上搞次理事会选举,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冀南方说,我看改选理事会还在其次,最主要目的还是改选社长吧?羊井天的脸便红了,浅笑说,你不要激动嘛!有什么话,咱们可以慢慢说嘛。饶平说,就是。
冀南方不理饶平,盯着羊井天的眼睛问,那好,羊老,你说实话,你来我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想让我让出社长?羊井天说,老冀,你瞧瞧你,又激动了不是?你都多大岁数了,还粘火就着啊?复又出了口长气说,老冀啊,当初咱们筹建文学社,不就是想给咱市的文学爱好者创建一个相互学习交流平台吗?现在,这个平台建立起来了,一切运转良好,咱们的目的达到了,这就算功德圆满了呗。再说,咱们这帮老头子还能活几年,何苦再站在前台指手画脚呢?不如早点儿把位置让给青年人,让青年人走向前台,咱们退居幕后甘当绿叶,不是更好吗?饶平插嘴说,老冀,其实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一代新人换旧人嘛,历史上哪朝哪代不是这么走过来的?你就说我吧,退休之前,区长,区委书记,啥职位没干过?到了年龄,还不是得乖乖地退下来。
饶平不说话,冀南方的气还小些,饶平一说话,差点儿没把冀南方的肺给气炸了,心想,饶平啊饶平,你个小人,你也不想一想,要不是我冀南方力保,就凭你也能当上风帆文学社的副社长?咋地?现在看出我不行了?想落井下石啊?我今天还偏就不信那个邪了,就不答应让出社长,看你们能把我咋地?越想越气,脸便紫了,噌地站起来,指着饶平的鼻子厉声说,饶平,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恋这个社长位置吗?当初建社的时候,我想过要当这个什么狗屁社长吗?又是谁把我选上来的?现在都想当社长了,当初建社困难的时候他们都干什么去了?现在文学社一切都正规了,都想跑来享现成的啊。饶平说,老冀,话说得严重了吧?冀南方说,我话说的严重吗?我看一点儿都不重。你们说,我冀南方是那种放不下的人吗?我冀南方退休前在企业没当过官吗?用得着在一个民间组织里过官瘾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要不是他们气,今年任期届满的时候,我肯定会退下来,但现在我不想退了。我就是气不过,有些人想当社长,不是想怎么通过选举,光明正大地来当,而是在背后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搞阴谋诡计;还有些人,毫无原则,不辨是非,听风就是雨,整天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瞎起哄,照这样搞下去,文学社的未来还有希望吗?我说这些话你俩也别多心,我也不是冲着你们俩说的,我知道你俩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到这儿来探测我的态度。既然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俩,就请你们给他们带个话儿,就说是我说的,甭管他是谁,只要想当这个社长,就光明正大地跟我来竞选,想要我让,门儿都没有。
从冀南方家出来,两人的感觉都有点儿窘,甚至都忘了是怎么从冀南方家走出来的。再细细一想,都是多年的老哥们儿了,就为了这么个社长,竟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值得么?可事到如今,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本来两个人还是支持冀南方的,若不然,两人也不会在某些场合心甘情愿地出面替冀南方背书了。但两个人很快就感觉情形有些不对了,尤其是鞠有为从市教育学院副院长的位置退下来后,虽说社中的某些人表面上还是对两个人恭敬有加,而实际上却是和两人拉开了距离。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社中小型餐聚再难见到两人的身影了,甚至即便是两人设局,打电话邀请人家,人家也总是以种种理由予以婉拒。鞠有为已隐隐成为文学社的影子社长了。再这么下去,文学社不分裂那才是怪事儿呢。两个人是看在眼中,急在心头,为此多次建言,提醒冀南方要果断采取措施,拢住人心。
其实,冀南方对此又何尝没有察觉呢,只是对一个松散的民间组织,也还真没有太多的好办法。眼见着文学社形势日渐严峻,眼见着冀南方日渐被孤立却又拿不出具体的办法和措施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眼见着一手所创的文学社就要走向分裂,两个人再也坐不住了,经过一番慎重考虑,两个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抛弃冀南方。
鞠有为等人之所以孤立两个人,是因为两个人一直支持冀南方,等到两人的态度一改变,自然就再没有理由孤立两个人了。况且要扳倒冀南方,两人的态度也很关键,尤其是羊井天,在小城文学界的威望还是无人企及的。
按照鞠有为等人的意见,在文学社三周年庆典之日,也甭管冀南方是啥态度,直接举行文学社理事会改选,随后就是改选社长,把冀南方选掉了事。又是羊井天力排众议,说这么做有点儿太绝情,怕冀南方接受不了。最好是找几个冀南方能接受的人,想办法劝冀南方自己主动退下来。饶平也支持羊井天的建议。虽说饶平在文学界威望不高,毕竟还是文学社的副社长,大伙便采纳了羊井天的建议。其实说白了就是两个人还念着冀南方往日的情分,不希望见到冀南方太难堪。但提到劝退冀南方的人选,大伙一致公认为羊井天和饶平就是最佳的人选。鞠有为甚至当场就要打电话订了饭店,说是准备给两人摆庆功宴。
即便如此,两个人在来之前也是再三地斟酌,几乎把进门之后怎么开口,由谁来先说话,由谁来打圆场的旁枝末节都考虑到了,可没料到,还是碰了一鼻子灰,甚至从进门到离开都没坐上半个小时。
两个人的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就在两个人起身去往冀南方家的路上,鞠有为便已经把饭店订好了,并打电话通知了几乎所有文学社骨干,中午聚餐。按照鞠有为想法,文学社换社长已是大势所趋,水到渠成,即便是冀南方再不识时务,他也该明白,这是他最体面的下台方式了。冀南方绝对没有理由拒绝。也正因如此,鞠有为才极为重视这次餐会,甚至希望把这次餐会变成文学社改选社长前的一次小型预备会议,想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在这次餐会上把自己社长候选人的身份确定下来。
可让鞠有为没想到的是,世上还真就有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冀南方不给别人面子也就罢了,这回居然连羊井天的面子也驳了。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给他台阶他都不下,也就怪不得我们不给你留情面了。
还没等鞠有为说话,连馨先不干了,说这冀南方到底是咋想的呀?是不是以为文学社离开了他就谁也玩不转了呀?咋地?还非得撞了南墙才死心呀?羊井天赶紧说,小连,这话说得可有点不利于团结了。区文说,羊老,要我说,连馨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您就是太惯着冀南方了。本来就是嘛,他冀南方以为他自己是谁呀?是古时候的皇帝呀?还想终身都当社长呀?他也不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任干得到底咋样?羊井天说,话可不能这样说,老冀这人水平的确有限,小毛病也挺多,但总的来说,这人还是个好人,至少在文学社成立这方面还是有功的。连馨说,照您这么说,那就由着冀南方这么胡闹下去了?不管你们是咋想的,我是坚决不同意。
鞠有为说,我也坚决不同意。人就是这样,越惯毛病就越大,要我说呀,还是按咱们以前商量的办法办,选出个人跟他选。羊井天说,这个办法我不同意,我还是那句话,老冀还是有功的,我们也都是老朋友了,我们不能不顾忌到老冀的感想。鞠有为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羊老,那你说这事儿咋办?难道还真让冀南方永远这么干下去?羊井天说,老冀下是一定要下的,只是我琢磨,都是老哥们了,不好把事儿做得太绝,最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既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又能保住老冀的脸面。
区文突然眼睛一亮说,我有个办法,羊老,您看这样行不行?冀南方不是不愿意下来吗?那好,我们就让他继续做社长。连馨说,区文,你疯了,还让他继续做社长?区文说,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他不是不愿意下来吗?我们就让他继续做风帆文学社的社长,而我们干脆再重新另成立一个文学社。连馨说,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好办法。我们把人都拉进新文学社,让他一个人在家当社长去吧。
饶平说,这不是给老冀来个釜底抽薪吗?羊井天苦笑说,现在看来,也只好用这个办法了。饶平问,那要是老冀搞文学社三周年庆典怎么办?我们还参加不?鞠有为说,那还参加啥了?他想搞,就让他一个人臭美去。
另一副社长童遥说,那另筹建文学社的事儿就算订下来了呗。新文学社取什么名字?由谁来担任新文学社的首任社长呢?
区文说,多数人在年青的时候都有一个文学梦,我认为,我们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更多的人圆上文学梦,不如就叫梦圆文学社。
羊井天说,名字其实就是个符号,叫什么关系都不大,只要我们自己认为有意义就行。现在最要紧的是选出一个大伙都能接受的领路人。饶平说,这还用选吗?你不就是大伙都能接受的领路人吗?羊井天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年龄太大了,就是有那份心,也没那份精力了,最好还是选一个年纪小点儿的,精力旺盛的来当领路人。
连馨说,我完全赞同羊老的意见。新文学社成立,必须吸取风帆文学社的失败教训,一定要选出一个确实热爱文学的,精力旺盛的,有责任心的,有工作能力的,并有一定文学成就的,大伙都能接受的社长。我认为,这个人非区文莫属。区文谦逊说,你净瞎扯,有这么多文学前辈在这儿呢?我往哪儿摆呀?连馨说,你这叫什么话?人年轻咋了?人年轻并不代表没水平,人年轻并不代表没能力。在风帆文学社,你就是常务副社长,现在名义上是筹建新文学社,而实际上就是选举新社长,由你来接任社长,我认为是顺理成章。区文说,啥时候姜都是老的辣,我认为,我还是不太适合当社长。
童遥说,小区说得有道理呀,连馨秘书长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迫不得已重新筹建文学社,一定要吸取风帆文学社的经验教训,找个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人来当社长。本来这个人选非羊老莫属,可是羊老谦辞,我们也不便强人所难。除了羊老之外,我个人认为,不论是论能力,还是论人望,鞠有为是最适合的人选。鞠有为说,我,不适合吧。羊井天说,你还别说,我个人认为,鞠有为也是最适合的人选。虽说小区也很优秀,在文学创作上,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和鞠有为相比,还是鞠有为更适合当社长。
有羊井天出面力挺,别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副秘书长满君毅突然问,我们选择哪天正式成立文学社呢?鞠有为说,按说选择哪天成立都没关系,可再过两个月就是风帆文学社成立三周年记念日了,我们既然想以新文学社代替风帆文学社,就必须选在风帆文学社成立三周年记念日之前成立,否则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我的意思是两天后就正式成立,成立地点就选在市教育学院会议室,具体筹备工作就委托小区和连馨了。满君毅说,上次成立文学社,花荣生和祖铁夫可都亲自参加了,我们这次又重新成立,他们会不会有想法呢?
饶平说,成立的民间文化社团组织越多,证明文联工作开展得就越好,花荣生不会有想法。至于祖铁夫,大家还记得吗?成立风帆文学社时,他就有点儿不是心思,怕把文学社他那个作协主席给架空了,所以我想他肯定会希望在风帆文学社的基础上再成立一个文学社,也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市作协的重要性。他也不会有想法的。他们的工作我去做,我保证让他们按时参加文学社成立大会。
满君毅又问,那文学社成立那天,还通不通知冀南方了?羊井天沉吟说,通知还是要通知的,他要参加,我看也不妨给他个名誉主席当当。
鞠有为说,那就只有再次有劳羊老两位了。
不等羊井天说话,饶平连忙表态说,得得得,这回你们谁愿意去谁去,我是打死也不去。
区文说,既然您二老不愿去,那就让我和连馨去吧。
冀南方看到区文和连馨便气不打一处来,往门口一堵,阴沉着说,你们还有完没完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谁要想当社长,就正大光明地来跟我竞选,想要我让,门儿都没有。
区文赔笑说,冀老,您误会了,我和连馨来,不是这意思。冀南方哼了声问,不是这意思,那是啥意思?区文说,我们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冀南方迟疑地说,汇报工作?汇报什么工作?区文说,冀老,您总不能让我们站在这里向您汇报工作吧?冀南方这才闪身让两人进来。
两人刚落座,冀南方又问,你们不是说来汇报工作吗?汇报什么工作?区文说,再过两个月,就是文学社成立三周年纪念日了,我们是来向您征询三周年庆典的事儿的。冀南方说,是不是还要改选一下理事会呀?区文说,改选理事会?咋改选呀?咱文学社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再选不还是那回事儿。
见两人不是来“逼宫”的,冀南方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这事儿我倒想先听听你们俩的意见。连馨说,冀老,我们是这样想的,文学社三周年庆典,那可是咱市文学界的一件大事,咋也得隆重庆祝一回,我想规模和规格最好别低于成立那天。冀南方点头说,那还用说,那天不但要通知所有会员与会,还要把花荣生和祖铁夫请过来。连馨说,您就是不吩咐,我们也忘不了。我俩过来是想问问您,庆典那天,还通知羊井天、鞠有为他们吗?冀南方收敛笑容说,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是文学社的正式会员,文学社的主要领导,不通知怎么行?连馨压低声音说,可是,他们已经决定,明天上午九点,在市教育学院会议室成立新文学社了。
冀南方差点儿气个倒仰,颤抖着身子问,他们这是想干什么?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区文说,冀老,您先消消气,您先消消气。虽说他们已经决定成立新文学社,但对您还是尊重的,这不,特意委托我俩来请您参加文学社成立大会呢?冀南方说,他们这是尊重我吗?他们这是落井下石,想看我的笑话。区文说,不可能吧。冀南方说,还什么不可能,他们这就是想看我的笑话。你们去告诉他们,他们的会议我不参加。区文说,您要是不参加,那我们也不参加。连馨点头说,对,咱们都不参加。以您在社里的威望,只要您一句话,我相信大多数会员都不会去的。冀南方长吁了口气说,小区,小连,你们是好人啊,看来在这之前我是误会你们了。
区文说,冀老,您千万别这么说,以前是我们没做好。冀南方摆手说,你们不要说了。羊井天、鞠有为他们成立新文学社,我是肯定不会去的,你们该去还是要去。不管他们给你们什么官,你们都照做,只是别替他们召揽社员就是了。区文问,冀老,您这是什么意思?冀南方说,也没有什么意思。既然他们把时间和地点都定好了,你们就是不参加,他们也会按照样宣布新文学社成立的,与其让别人来当副社长和秘书长,还不如你们来当呢。两人点头说,行,我们听您的。
连馨问,冀老,那咱三周年庆典还通知他们吗?冀南方想了想说,庆典还有一段时间,还是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吧。
区文说,冀老,要是没别的事,那我俩就先回去了。
冀南方忙叫住两人说,事儿还没议完,你们急什么嘛。区文问,冀老,您还有事儿?冀南方点头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总得事先商量一下咱文学社三周年改选的事吧。区文笑了,说,改啥选啊,您冀老就是我们风帆文学社永远的社长。冀南方摇头说,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通过这件事儿,还真让我明白了不少道理,人呀!还真得活到老学到老。我的意思是,文学社已经走过了三周年,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应该举行一次选举。区文说,您是社长,既然您已经决定了,我们一定会协助您把前期工作做好。只是这么大事儿,就我们三个坐在这儿商议,影响恐怕不好吧?是不是打个电话,把羊老他们都找来?冀南方苦笑说,人家明天就要成立新文学社了,还找人家干啥?再说,现在就是找人家,人家也未必肯来了。
连馨说,冀老,您是不是有点儿太悲观了?
冀南方挥手说,算了,不去想他们了。叹了口气又说,小区啊,文学社成立快三年了,我对你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我认为,要是由你当社长,文学社会更有发展的。你要有思想准备,争取把这副重担扛起来。
第二天,鞠有为便早早地赶到市教育学院,虽说早就和校方打过招呼,可在亲眼看到会场布置情况之前,他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直到走进会议室,看到会场已然布置完毕,主席台上方还拉出了“市梦圆文学社成立大会”的条幅,一块石头这才落地。见时间尚早,便又取出就职演说稿润色了一回。刚看到一半,羊井天和饶平便也赶了过来。
其实羊井天也不放心,要不是等饶平,他甚至比鞠有为来得还要早。
鞠有为连忙迎过来,指着会场问,羊老,您看会场布置得还算可以吧?羊井天扫了眼主席台,点头说,清新素雅,布置得不错。突问,该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吧?鞠有为说,我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了。剩下一些青年人,不是让区文和连馨他们通知吗?羊井天说,都通知到了就好。会场布置啥样都是小事儿,我最担心的是人。鞠有为笑说,羊老,您太多虑了吧?冀南方现在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就算他有心捣乱,他也得有那个威望啊。
又过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有文友陆续赶来,来的也多是一些老文友。又过了一时,连花荣生和祖铁夫都赶来了,但却迟迟见不到区文和连馨的身影儿。
羊井天不禁有些着急。区文是内定的常务副社长,连馨是内定的副社长兼秘书长,都是本次大会的重要角色,还等着他俩来主持会议进程呢。开会之前,总有些事情要私下沟通商议吧,到现在都不露面,这不是成心吗?便拉过鞠有为耳语,这小区和连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鞠有为看眼腕上手表,也感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皱着眉头说,他们也该来了。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鞠有为不愿让花荣生和祖铁夫知道太多内情,便走出会场,拔通了区文的手机。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不等区文说话,鞠有为便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大串,区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都几点了?你咋还不过来?是不是想看我笑话?那边区文气喘吁吁说,鞠教授,您这儿说哪去了,我马上就到了。鞠有为问,你现在在哪呢?区文说,进办公楼了。鞠有为又问,连馨呢?她为什么也没来?区文说,她和我在一起呢,马上就到。
收了线,果然没过片刻工夫,区文和连馨便满头大汗地拎着几个塑料袋出现在楼梯口。鞠有为迎过来问,你们这是啥意思?连馨说,区文怕开会的人寂寞,找我陪他去买了些瓜子糖果给大家吃。鞠有为说,这些都是次要的,还是以大会为主。话虽是这么说,想到两人如此精心,心情也觉好了许多。三人便连袂往会场走,刚走到门口,却差点和迎面走出来的羊井天撞个满怀。
原来羊井天见鞠有为迟迟不回,有些急了,才亲自跑出来一看究竟。
鞠有为连忙扶住羊井天说,羊老,您怎么也出来了?羊井天说,我出来找你呗。又侧脸对区文两人说,你俩是怎么搞的?
连馨说,羊老,我们去买了点儿瓜子糖果,所以才来晚了。羊井天说,瓜子糖果都是小事儿,让你们通知的人呢?为什么现在还没来?
区文说,不能吧?连馨,你不都通知明白了吗?连馨说,我没通知人啊?区文说,你怎么能不通知呢?连馨说,我还以为你通知了呢。区文顿足说,坏了,坏了,我也以为你都通知了呢。现在赶快打电话通知吧。
羊井天指着腕上手表说,这都几点了?还通知啊?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啊?
鞠有为探进头去,扫视一眼会场,但见稀稀落落坐了二十几个老文友,顿觉头都大了,恨不得立时寻个地缝钻进去。
区文问,那咋办呀?
羊井天说,还能咋办。老鞠,你别愣着了,赶快求求在校老师,让他们帮忙多组织些学生来救场。
两个月后,羊井天正坐在家里吃午饭,突然接到区文打来的电话,通知他明天上午九时整,在市政协小会议室举办风帆文学社成立三周年纪念。羊井天随口答应了,撂下电话才反应过来,风帆文学社不是已经被梦圆文学社取代了吗?怎么还举办周年纪念呀?拿起电话便回拔,拔了几回,那边都在通话中。正自疑惑间,饶平打进电话,向他询问知不知道风帆文学社成立三周年纪念的事儿,通话还没结束,鞠有为、满君毅等人便又先后打进电话来。
电话中说不清楚,一会儿工夫,鞠有为、满君毅、饶平等人便纷纷赶了过来,将整个客厅挤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用问,这些人都是接到区文电话通知后赶来的。
羊井天清了清嗓子说,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儿,想要搞明白,就得找区文。满君毅说,区文也不让说话呀。通知完就摞电话,往回打,占线;再打,关机。饶平说,区文关机,连馨不能也关机吧?不行的话,打电话问问连馨,没准她知道是咋回事儿。
早有性急手快的,掏出手机给连馨打电话,结果,真不幸让饶平言中了,连馨也关机了。
其实,羊井天早就知道连馨也关机了,早在他们到来之前,羊井天就已经给连馨打电话了。羊井天长出了口气说,行了,咱们也甭费那脑子了,到底咋回事儿,咱们明天到市政协小会议室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鞠有为反对说,羊老,两个月前,风帆文学社就被梦圆文学社取代了,他们搞周年纪念,这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咱们得坚决抵制和批判才对呀,哪能还去集体参加啊?
如此商议了一下午,最终决定,派羊井天和饶平去看看究竟。
翌日上午,两人按时来到市政协小会议室。一进会场,便被浓浓的喜庆气氛所感染。但见会场内早已坐满了来自全市各界的文朋诗友,文联主席花荣生、市作协主席祖铁夫也早就赶到了,正在社长冀南方的陪伴下,坐在主席台前喝着茶水闲聊呢。区文和连馨也早来了,每人胸前还戴了个小红胸标,正自忙碌呢。
区文眼利,早就看到了羊井天和饶平,连忙笑着迎过来,搀起羊井天的手臂说,羊老,饶老师,您俩咋才来呀?赶快上主席台就坐,就等着您二老开会呢。看着区文如花般的笑脸,羊井天似乎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