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 款

2014-08-15 00:43张红跃
四川文学 2014年14期
关键词:繁体字二姐人民银行

张红跃

张红跃

犍为人,四川省作协会员,四川省民协会员,乐山市民协常务理事,犍为县民协常务副主席。有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散见于《四川文学》 《花城》 《荒原》 《凉山文学》等报刊杂志。出版有中篇小说集《魂断大凉山》 (作家出版社出版)。中篇小说《榨鼓四安》 (节选)被选入乐山市建国60周年大型文学丛书优秀作品精选版《乐山文学60年作品选》第二卷。散文《春雨同路人》荣获《四川工商报》征文一等奖,散文《沉醉忘却归路》荣获全国首届鄱阳湖文学“陶渊明杯”散文大赛奖。

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贵生竟然发了,一夜之间,从穷得叮当响的小瘪三成了富翁。贵生的相貌,哪有一点富贵相。他身段矮小,又黄又瘦,而且还有一点儿驼背不说,就单看他的长相,也是一辈子长不了秧窝的穷酸样。他老大不小,奔50的人了,连女人的腥气都没有嗅到过。他发财?只有往地里发,到阎王那里去发吧!许多人根本不相信。

可是,穷酸相的贵生真的发了,话还得从他的父亲说起。贵生的父亲也和他一样长着副苦瓜脸。他父亲是个杀猪匠,宰了一辈子的猪。上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那段时间,他父亲被合营进了国营屠宰场,一直到老了贵生接替了他的衣钵。贵生从十几岁接过父辈的传家宝,操起了杀猪刀,沿着这条职业走过了几十年,最终受大气候的影响,屠宰场破产卖了,他便下了岗。父亲有一点退休工资,他却没有,只得四处打短工糊口。

一年四季,他父亲哪里都不走动,整天吧嗒着叶子烟坐在小屋的门前。冬天穿着件油污厚厚的破军大衣,顶着寒气的冲洗;夏日亮着火柴棍似的膀子,一件泛黄的白背心裹着肋巴兮兮的身躯,数着太阳从清晨到黄昏。知道贵生要回来了,他就佝偻着身躯烧锅淘米,准备两父子的午、晚饭。他父亲毕竟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气息已经接近干枯。就在昨天夜里,一口气没接得上来,就呜呼哀哉地撒手到阎王殿报到去了。贵生干号了几声,为了那点国家的安葬费,把父亲送到火葬场,熊熊的烈火把父亲锻成了灰烬。

贵生回到家,一头扎进父亲的小屋收拾遗物,准备一把火送给老父亲。竟意外地在父亲的一双破鞋里,发现了一个红本本。红本本是繁体字,贵生没读几天书,又是诞生在简化字的时代,不认识繁体字,就拿出来请人看。在邻居的手上转了几圈,有认识的告诉他,是繁体字的银行存折。翻开存折,里面还有阿拉伯数字的手写体。数了数有6位数,细一瞧竟是20多万的存款!扳起指头算了算,60年的存款,利加利,利滚利,现在已经是100多万了。

嘿,发了!一会儿的工夫,就传遍了这个不大的小城的旮旮旯旯。议论也随之沸沸扬扬。有人说,难怪他父亲整天守着那间破小屋不离开,原来是守着一个宝贝疙瘩。有人疑惑地发问道,守着那么多的钱,咋不拿来用,宁肯受穷?有人答是否搞忘了。马上就有人反驳,那么多的钱,说什么都不可能忘记,兴许是专门留下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贵生还是一下成了这个小城的名人。

谁还能说贵生是一脸的苦相呢?现在的贵生是满脸的富贵相,受到了小城女人的青睐,就像俯览群山的峨眉山般,成了高不可攀的巨人。于是,媒人接踵而来,甚至,有的女人直接到贵生旁边扭扭腰抖抖屁股。可是,贵生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苦着脸木呆呆的。

消息很快传到贵生大姐、二姐的耳里。大姐、二姐迅速赶来,在外面打工的兄弟接到大姐的电话,也连夜地赶了回来。就连他们的老汉儿死也没来送一程,现在却居然聚在了一起。四姐弟坐在了一起,为遗产的事宜关起门进行商讨。大姐说,这么多年来,贵生一直陪伴着父亲、照顾着父亲,这100多万就贵生多得点。我们三姐弟一人20万,余下的不管是多少,全归贵生。二姐四弟都是旱岸上捡钱,又没费功夫,20万也不是小数字,当然没有意见。贵生却依然是愣愣怔怔的,一言不发。事情就按大姐的意思定下来。

在大姐的倡导组织带头下,到中国银行咨询。中国银行的营业部全是二十多岁的小女子,哪见过这玩意儿。再说,现在是现代化的办公,电脑操作,搞不懂,就支他们到人民银行去问问。于是,大姐又带领几姐弟,风风火火地赶到人民银行。人民银行办公室人员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吃不准,就把行长请出来。行长也端详了半晌,也拿不准,就打电话咨询退休已经十几年的老行长。电话里谈了一阵,行长放下电话,说要公安部门的证明才能给他们办理。大姐又带领他们赶到公安派出所。公安派出所答复,要火化的证明,要社区的死亡证明,要本人的户口簿,要什么什么的等等手续,才能给出具到银行的证明。

为了100万,拼死也在所不惜!大家拼命地跑,好不容易把各种手续办齐,派出所才给银行出具了证明。大姐带领大家兴高采烈地到了银行。行长说,这是解放初期的存款了,幸好档案还在,但是都封存了,要组织人查,叫他们一个星期后来。

一个星期后,在大姐的带领下,大家又到了银行。人民银行的行长苦笑道,为了你们的这张存折,可把我们累苦了!专门请几位退休了的老同志回来查,把档案库房翻了个遍。

接着请出了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头拿着他们的存折说,你们的存款我们算出来了,共计100多元钱。

啥?!100多万变成了100多元钱?这不是乱算吗?

老头也不冒火,仍然笑眯眯,轻言细语道,这笔存款是1950年存的,当时是旧版人民币,1952年旧版换新币,旧币1万元兑换新币1元钱。所以,20多万只相当20多元。

啊……!大姐二姐四弟都惊了,继而沮丧。只有贵生还是那么木呆呆的。大姐恼怒地叫他签字取钱,贵生老老实实地签了字取了钱,把钱拿着说,这钱还分吗?分!分个屁!大姐嚷了一嗓子,离开了。二姐四弟也离开了。

贵生的生活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小城人的生活也回复了往昔的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偶尔在饭前茶后想起这事儿,成为聊聊天的龙门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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