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一梦——2014 年全国公开水域游泳系列赛(聊城站)太原女子队出游纪实

文|段铸(太原市冬泳协会副主席、秘书长)

1 “初生牛犊不怕虎”

答应“游鱼”聊城一游，本身就是错误。错在听信清徐“王队”王俊维的豪言壮语，接着又被女子队“游鱼”郭小茵捕获，他们忽悠我：聊城是个机会，即使弄不到像样的成绩，也能够长些见识。

“长见识”我同意，但他们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让我吃惊。这种比赛，是全国退役专业（含非专业）游泳队员金牌会猎之地，清徐的哥儿们尽管生的膀大腰圆，啸聚清泉湖，纵情汾河滩，但毫无专业训练基础的他们，一旦入这狮虎之群，无疑是被扑倒的非洲水牛，血肉横飞。去年11月，我参加“游泳社会体育指导员”鉴定过关，就领教了此类“狮虎”和我等“牛群”的差异：在泳速泳技方面，专业完胜业余，是颠覆不破的真理。“游鱼”是女子队高手，获得过2012年 “阳煤杯”山西成人冬泳比赛女子组两个第一，蠢蠢欲动希望建功立业的她，被清徐爷儿们摸到软肋，忽悠的不知山高水低，臆想斩获金牌。我明确告诉她，去山东做梦可以，得名次甭想。

梦吧! 习大大让我们做“中国梦”，王队让我做“得分梦”，“游鱼”让我做“参赛梦”，这个“万米接力比赛”和“男、女分年龄组的2000米畅游竞赛”，对我来说，无非替人垫底玩玩，万万没有非分之想。

2 两队阴阳互补，其乐融融

其实，不管是清徐队安排我畅游，还是女子队组织我接力，我都高兴。继女子队后，王队率领清徐冬泳汉子们硬碰硬挑战全国比赛，希望游出山西，泳向全国，弥补我们的短处——夏季公开水域游泳的弱项，这完全是业余爱好者的太原冬泳人泳向全国的好兆头。

我乐得清闲，由他们联系来组织去。接力赛10人中必须有2女，无奈可选选手有限，女子队新副队长“零度”闻讯披挂上任。“游鱼”呢，组队也是艰难，好不容易凑够最低人数，相比清徐队来，还是女多男少。清徐队缺女，女子队少男，但两队阴阳互补的交流，却让两个领队其乐融融。

既有输志，我便没有负担，上车后打开手机，开始查聊城在山东什么地方。我想聊城一定是《聊斋》作者所在之地，不然“王队”和“游鱼”俩个为什么会中了邪，不知死活的往花精狐鬼的窝里钻呢。

聊城不错，人少路宽，黄河路过这里，留下大运河的汊汊湾湾, 被人喻为“江北水乡”。入住旅店门口有“标间168元”广告。对面另一个酒店硕大的墙上，镶嵌着“标间98元”更大的广告。王队解释: 组委会提供的七八家住店名单，没98元酒店的名，他已经预付了入住酒店的银两。出门在外，此类事情司空见惯，大家不好再说什么，何况都是爷儿们。

3 头狼完蛋了，狼群肯定灭顶之灾

一个多小时后，领队会结束， 两个领队领着几人拿着一堆编织袋回来，打开看去，是泳帽、T恤、毛巾被，还有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漂包。大家第一次碰到游泳用的编织袋，开怀大笑，将其肩上一背，笑道，“我们民工是也，民工游泳，民工万岁!”

比划中，“游鱼”笑眯眯过来，“我们商量了，接力你第一棒。”她笑得灿烂，声音却轻，对于我来说，却是晴天霹雳。“上当了”，我第一个反应。本来是做“板凳队员”的，却……“第一棒？”我傻了吧唧反问。“第一棒”。她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第一棒？”我大着胆确认。“非你莫属!”她没有任何犹豫，端来一桶迷魂汤给我灌下:“你起码有几天的正规历练，是正式的国家游泳社会体育指导员，‘阳煤杯’你也拿过第一，你经验丰富，你是秘书长，你是我们的‘老大’……”曾在哈尔滨拿过冬泳女子组第7名的“白妹妹”嫌我腻腻歪歪，插话进来，“你不第一棒谁第一棒! 你答应过的，服从领队安排!”

完了! 她们蓄谋已久，商量好了。我是答应过，那是答应替补，正像清徐队开始把我放在接力，后来又把我划入畅游堆里一样，由他们随便。今天的安排，令我猝不及防。第一棒是什么，是狼群中的头狼，头狼完蛋了，狼群肯定灭顶之灾! 我建议把两队最强队员合并，组成联队，像“孙膑赛马”一样，女子垫底，清徐上去。我说，“强女不敌弱男，我们5男5女，怎么拼命也没戏。”“游鱼”没有退意，她要为女子队荣誉而战，撇嘴道，“大不了倒数第一么，我们总不至于最差吧。”话说到墙角，咱一个爷儿们，只好嘟嘟囔囔含糊答应。

当天晚上试水，发现黑瘦的一直拉肚不止的老杨蛙泳比男“牛儿”快，心里略微缓和，觉得我们临终前还能挣扎几下。

开锅一样的出发渐渐远去，约莫50 米后，我听不到后面的划水声了，噩梦开始了。

4 山西白胖子，怎么会有如此胆量

第二天，接力比赛开始。全国34个队参加，队员年龄18-60岁。各队大都年轻力壮，气势如虹，东风汽车队青一色胖大后生在会场上霸主式的亮相，展示他们聊城比赛定拿第一的气魄。

开幕式结束，比赛按棒分组，乘车到指定下水点。我和“海霹雳”分别代表女子队和清徐队第一棒，湖北十偃的唐女也是第一棒。“海霹雳”是清徐头号猛将，2012年横渡长江400米蛙泳测试只有8分多一点，我过了9分。十偃和我们有过交集，唐女自然对太原很是亲热。她歪着头说他们的秘书长“小胡子”一般不参加此类活动，奇怪我一山西白胖子，怎么会有如此胆量。我不知道是“小胡子”比我明智还是他根本不屑，便再次声若游丝地告诉“游鱼”，“第一棒强手如林，我真不行。”“游鱼”忐忑地埋下头，好一阵儿才说，“要不，换3棒的‘牛儿’吧。” “牛儿”是太原野泳圈里知名角色，胸前的青龙文身胸背的关公大刀醒目的刺在他黑亮的发达的肌肉上，不接触的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江湖的猛汉，接触了才知道他是一个心细有分寸的“黑牛”。

我知道“游鱼”犹豫什么，不想让她太为难，说，“只要你真有倒数第一的准备，我就第一棒吧。”“游鱼”大喜，和我击手。

5 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当排在第一棒最后一个外地泳队的我，看着左面的30个“第一棒”，右面3个山东第一棒时，他们清一色的虎背蛇腰，还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占据了出发浮台下的宽松位置，把我挤在不到30公分宽的水下。我不甘心地左冲右撞，才给自己撕咬出半米来宽的位置。我知道我这样做，无非是让自己输得有点尊严。于是，在发令枪响瞬间，我蛙泳一下子奋力冲出，他们也窜起一跃，全部自由泳刺了出去。

我的全蛙行竞赛悲剧开始。

这是一场鲨鱼的围猎，开始八九米，我的背、手被左右两边大汉像暴风雨一样打得噼里啪啦的响；接着10来米，我的腿、脚被踹得生疼；再过20来米，我的头成了世界杯足球，三、四个射门，射得我叫苦不迭。我拼命地保持泳姿和泳速，无奈自由泳极不给力的我，还是和他们逐渐拉开了距离。开锅一样的出发渐渐远去，约莫50米后，我听不到后面的划水声了，噩梦开始了。

6 决不能输掉做为男人的自己

我在蛙泳。不是比赛，而是高强度训练。一招一式的我，按照北京王自力老师和胡乘琳老师教我的姿势，毫无懈怠。放眼前方，50米开外，30多人搅在一堆，60多条手臂就像60多条动力十足的“船浆”，雨点般地快速划去。200米过去，“船浆”变成了两大串，前一串你撕我咬，在滚成一团的两对“船浆”后面，渐渐拉开了距离。后一串稀稀拉拉散落在湖面的泳道中，最后4、5个，离我50到100米。

我在比赛。不是蛙行，而是脸面。虽然我是唯一全蛙参赛者，但我屡败屡战，虽败犹荣。2013年1月第二次汉江横渡，也是这么多人，在6摄氏度的水温中逆流而上1400米，我因怕冷，头未入水，成了男子组上岸的最后一名（我后面还有2名上船了），而晨光队快手“如梦”拿了女队年龄组第四名，“料料”本可轻取她们那个年龄组的第七、八名，却因泳时过长，冻僵了手脚，在最后20米距离内，眼睁睁的被5个女女超过，丧失了入围12名得奖资格。但就这样，“料料”拒绝救护上船，坚持用冻僵了手脚，耗时3分钟，顶流而上完成了全程。这是什么精神，是我们冬泳人一往无前、决不放弃的精神。我堂堂“黑鹅”，虽然从来不是什么“黑天鹅”，但我决不能输掉做为男人的自己。

我在努力。不是脸面，而是承诺。清澈的湖水在我手脚下迅速地退后，水下的一串串气泡伴我快速游弋。我知道第2棒的“游鱼”在焦急，第3棒的“牛儿”乔崇武、第4棒的杨晋生、第5棒的“白妹妹”王小青、第6棒的“水中花”弓润仙、第7棒的王丽丽、第8棒的吕克滨们在期待。我们都在享受全国比赛的过程。虽然大家屡战屡败，但业余者能和全国专业高手同湖竞技，本身就是胜利。

坚持呀，坚持! 既然选择了远方，我们就要风雨兼程!

7 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坚持，前进!”

我穿过了600米外的湖西面桥洞，前一串“船浆”已经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隐隐约约，后一串散在400米长的湖面上，后面的七、八个变成了蛙仰。我发力划水。竞赛总救护孙征老师在汽艇上为最后一名的我招手。

从沾满热气的泳镜里，我看见第2棒处的“游鱼”，她和几个人摇摇晃晃。近了，才分清是三个裁判和另一队接力队员。十五六米外，最后第二名将棒传给他的队友，我也终于起水，将棒传给已经焦急得波澜不惊的“游鱼”，她微笑地说了一句，“真的弄下倒数第一了。”“那是。”没有丝毫惭愧和懈怠，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坚持，前进!”

“游鱼”的“船浆”远去，我上了第一棒的回程车。一个眉清目秀的彪悍后生看见最后一个上车的我，亲热地问，“你是太原的？”我点头。“山西前几年得过第六名，今天怎么……” 我笑道，“没有专业队员么。”后生连珠炮地自我介绍，“我是天津队的，家在榆次。我刚刚天津体育学院游泳专业毕业5天，今天学校安排我自费代表天津队来拿名次……”

8 我们居然没有拿到倒数第一

回到起水终点，人满为患。不一会，后面各棒陆续回来。“游鱼”告诉我，我们队差点被取消资格，第四棒老杨拉稀不止，去厕所误了乘车，幸亏好心人开车把他送到下水点。

两个钟头过去，隐隐约约的，湖东面桥洞一黄色漂包伴着一对“船浆”出现，全场沸腾。400米，200米，“船浆”一下一下地越来越近，他身后，是第二对“船浆”。第三对“船浆”在第二对后面的500米以外。

桥上等待的王队来电话问，组委会赛前宣布，第一名到达30分钟后或前20名到达终点后，后面的队取消资格，现在多少队起水了？我说没有听到广播，各队正陆续起水，估计赛前宣布的规则取消了。

起水点热闹非凡，众人议论中，我知道了今天的第一名东风队，是由解放军八一体工大队、北京体工队、上海体工队的年轻退役队员组成，而第二名天津队，是由天津体育局天津泳协组织体院游泳专业精英、退役高手构成的夺金团队。他们互相熟悉，是横行全国的游泳夺金专业户。

这时，“游鱼”慌乱地跑来告诉我，清徐队在最后第9棒主动放弃了，他们队顶替我们队的第9棒，也莫名其妙地在大家焦躁的问责中放弃了。哇! 悲剧上演了。

第三天，我参加2000米畅游赛，虽然已经游进最后20多名内，但昨天的放弃，还是让我唏嘘不已。外地泳队说我，不管你们是主动放弃还是被动放弃，前8棒的努力，被第9棒付之一炬，说明你们太原两个队都没有坚持到底。玩呀，这种玩的结果，让人痛心疾首，我们居然没有拿到：倒数第一。

垂头丧气呀! 捶胸顿足呀!

不过聊以自慰的是，我们可爱的小“零度”，在第三天畅游中取得本年龄组女子第17名，奖金300元。这是清徐队的骄傲，是太原市冬泳协会继晨光队“如梦”夺得400元奖金之后，我们太原野泳者的第二次夺金。

奖金虽然不多，连路费都不够，但我们欣喜。

9 梦，就是一种心态，一种过程

回程路上，王队放弃了邯郸赵城的观光，到了黄粱梦。这是一个英明而伟大的决定。因为我没有去过哈。

黄粱梦吕仙祠在河北邯郸市北10公里处的黄粱梦镇，相传卢生遇神仙，做黄粱美梦就在此地。

进得祠堂古观，180余间古香古色殿宇房舍和遍池荷花让人目不暇接，让我感触最深的却是“中国名梦馆”。馆中的楹联碑文，诗歌传说，用一幅幅画作分门别类的形象出来。管理员是一位中年女老师，她看见念念有词地我，便过来轻轻说明: “我们没有请名家，画作是邯郸大学4位老师用了5年时间完成的。现在的名家对我们的创作没有一个不称赞。”女老师眼睛发光，我懂得那光里的意思: 小人物一样做大事情。是的，同样依据小说、史料、传闻建造或恢复的（仿）古建筑，大都在“形似”上猛下功夫，而这梦馆，却在“神似”下足了功夫。

留连忘返中，我觉得我好像见到了4位不见经传的大学老师，普通的4名画梦人，在这清灯火烛下，在这幽暗冷丁中，根据祖先的古典梦，或蹲、或站、或坐、或趴的在点梦、挥梦、做梦。真的，如果不是集体包车，我便在这梦幻天地里呆上几天，和老师们说梦谈梦。

我知道，梦，其实就是一种心态，一种过程。它和希望的最大区别就是，希望有明确的现实目的；而梦仅仅是对过去、现在、未来的一种自我参与、自我陶醉、自我解脱和自我焦虑的体验。

梦馆出来，我对聊城竞赛忽然释怀了: 我和王队、“游鱼”们的参与，其实就是一场梦，正如我们成功横渡长江，追求的不是目的，而是一种人生积极情怀的体验。这种体验，可以让我们在悲情的现实中和并不如意的人生旅途上，留住希望，丢掉烦恼，振作起来。

感谢王队，他让我作为替补队员参与了“聊城一梦”；感谢“游鱼”，她让我经历了有生以来的“倒数第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