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书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0)
“制造”的镜头看边缘人的幻灭
——《香港制造》的意象分析
张立书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0)
《香港制造》中充斥了繁多的意象,这些意象集结成了一张意象网。这些意象可谓香港“制造”的,有强烈的香港性,有强烈的城市感,有强烈的人与城郁结成仇的虚无感。本文分析影片中的城市意象和青春意象来揭示特定时代,在香港这个潮都华丽外表下的土生土长的贫民的无望生活态势。
香港“制造”;城市意象;青春意象;幻灭
《香港制造》是1997年香港电影界的一匹黑马,是1994年撰写的剧本,导演陈果以自己镜头语言来挖掘、解剖城市与土生土长的港民的种种相悖,聚焦游人在香港“飞地”异质的子宫中孕育的煎熬阵痛,面对未来就像通过产道一般挣扎和无力。人在城中,城本孕育人,但是城与人相悖,人的结局必然是胎死腹中。本文从影片《香港制造》的镜头语言看人与城郁结的状态,从细微的意象看城市是如何抛弃了人,粉碎了生命。
《香港制造》具有隐喻性和象征性,影片中出现了繁多的意象形成了网状意象群。影片中的一切意象直接或间接隐喻主人公屠中秋的命运,一致的织罗了一张网,一张让人窒息的网,一张逃不出的罗生门。
首先看“屠中秋”这个名字颇具玩味:“中秋”,中秋节这天出生的他是父母偶然种下,他偶然的被抛到世上,他的生命带有偶然性,无意性;“屠”姓一种血腥味道,一种打杀的状态,一种“夺取”和是“被夺取”的寓意,命定了他积极夺取的行动后斩获无几,反而被“香港”城夺取了“家”,被时代夺取了青春和生命的谶语。
被夺取的首先是“家”,我们可以看到中秋居住的公共屋邨,这是“家”的实际空间位置和内置布局。“公共屋邨”是香港底层住宅区,陈果揭示了香港华丽的都市空间背后晦暗不明的一面——城市主体外的异类的空间。异类空间带来了异类的生命体验。陈果诉说的“香港”拥挤又杂乱、独立又微缩、封闭又压抑。在城市平民区家家只有小空间,门户又配备铁门、铁窗,邻里之间只露出类监狱的小窗口,充满了城市的隔离感。中秋被妈妈打,邻里听到只是伸出头看了一看,邻居孩子依旧捧着饭碗吃饭,毫无表情和情绪;男孩被人追杀去找中秋,中秋正带着耳机没有听到,邻居听到后好奇的拉开门,看见男孩被人追杀毫无表情和挽救之意,铁门也始终没有打开。长镜头关照到走廊,意象“走廊”,是一个通道,但是这个通道是狭又窄的,黑又暗的,彷佛有通道有出路,又彷佛没光明。城市中的空间有其价值功能,空间不是空洞的,城市空间之于个人的意义不是政治、经济、文化的载体,而是人的生存况景。香港社会本身就是孕育边缘人的温床,香港本身就是边缘城市、飞地,边缘心态不仅仅存在于边缘人身上。在香港多数青少年生长在居住条件非常恶劣的贫民区,这些人一般都像影片中表现的那样,生活贫苦、愤懑、挣扎、暴力发泄。陈果的展示香港城市主体形象是拥挤、狭窄、脏乱的废弃的城市边缘,是高楼大厦阴影下的社会低层空间。那么这种主导性空间所支配的附属空间产生出来的特定人群、草根阶层,如何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其次,“家”的内在功能和存在价值意义,也是破碎的。父亲为大陆女抛弃妻儿,母亲为了几千元生活费置若罔闻,最后不堪生活困境弃家而走。对父亲,儿子是恨,恨到想要拿菜刀砍了他,果然看到一中学生在厕所坎自己的父亲,他惊呆了,被另一个儿子的毫无亲情震惊到了,他只是恨,但他不忍。他不是要父亲死,他只是挽回而不能的暴力情绪发泄,不过他用了那个年纪最叛逆的、男孩式的、直接的方式。对于中秋的母亲,影片一直没有过多的情感描绘,直到母亲走了以后,中秋学会了在街上关注人群,在母亲曾工作的店外等待,希望能看到母亲的身影。中秋是恋“家”的,他渴求家的完整和温馨,但实际的“家”是“失父”、“失母”。“失父”让他没有精神支柱,没有精神导向,行为不羁、自暴自弃;“失母”让他心灵空洞,让他顿生流浪感、漂泊感。“家”的破碎在影片中关照的情节是父亲的外遇,这类情况与当时香港社会状况相关。九七前香港社会出现大陆女子“越界”,有以性服务为职业的情况占多数。对于香港整个社会主体空间、香港家庭空间原有的封闭性,被打破。“北姑”这种“异质”流动、移动、闯入、侵入了原有的空间,与原有空间形成对立模式,破坏了香港家庭关系、香港社会同质性。中秋父亲的二奶就是这样的“北姑”身份,造成中秋“家”的完整性消解,安全感瓦解。
墓地在影片中反复出现,最后中秋也死在了墓地。第一次是祭拜阿珊,三个人在墓地呼喊,此时他们还有希望,此刻他们在为阿珊惋惜。一个全景,对比出居住环境的拥挤狭窄和墓地的宽阔,生活的压抑和死后的安宁,生的艰难,死的超脱。中秋开枪自杀瞬间,广播传出:“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这是1957年毛泽东在莫斯科对中国留学生讲话。背景旁白很有深意,他们是年轻人,他们理应拥有未来的,但是他们却等不到未来,何来拥有世界。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世界每一次的沉闷的转折都有这样一些人被剥夺继承权,他们既不占有过去也不拥有未来。”“一切尽归虚无。青春意味着什么,是烙印在个人生命成长史上的不可逃避的年龄,还是被文化塑造和许诺的一个神话。”①青春的死亡就是这么轻,青春的反抗和逃离在高声的历史话语和巨大的社会力量面前都沦落为无力的无人理睬的表演。
除了城市意象,影片中交代了大量的具有青春物语的意象。影片中的蓝色意象市阿珊在中秋的梦境呈现,一个蓝色背景。蓝色代表安静、忧郁情调:失恋的女孩,要自杀的女孩,在安静的吃着冰淇淋,不惧死,轻易死,是阴凉的,消极的;蓝色代表他们四个是这样的无足轻重,蓝色的海洋,海洋中一切是无足轻重的、渺小的,中秋、阿珊、阿龙、阿萍都是香港底层于大香港和大时代是微小的,阿珊之死于时代是无足轻重,他们三个又何尝不是无足轻重?蓝色,让人觉得沮丧,阿珊生命流逝了,只留下遗书,三个人把它交给体育老师,老师没有看,撕碎了飘向天空,没有惋惜,很默然,对于学生他放任的爱是不是很下流呢?蓝色代表突然,阿珊跳下去,刹那结束生命,青春刹那间定格,那么突然;蓝色代表男孩,中秋这样的男孩有着青春的激情和朝气。
“内裤”、“飞机”意象代表青春与萌动。洗内裤是自慰结果,阳台上总是飘动着内裤,展览着男孩青春的激情,“内裤”意象寓意着男孩式性渴望。“飞机”是自慰的意象。青春期体内的生理变化,激素增加,产生性冲动和性欲,是男孩正常的生理表现。对性问题满怀憧憬、好奇、幻想,男孩用找到“打飞机”方式来发泄生理欲火。最后中秋把内裤放到冰箱里,镜头“飞机在天空中飞过”寓意,中秋在冷却内裤、冷却性欲,“飞机”飞了,他不打了,这个男孩最本能的生理行将结束,具有仪式性。他没有挂碍了,他苦苦维系的希望,阿龙、阿萍、未来都破碎掉了,他无力、泄气。一个男孩还没有成为男人就丧失了走向成熟的通行证。
枪和海报是中秋最喜欢的东西。枪是男人力与量的象征,是显示、炫耀、征服的工具。枪代表男人的生殖器,一种射发的通道,通过枪的力达到征服女人、征服世界的工具和有效手段。中秋墙上的两张海报,《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里昂、《天生杀人狂》的米基都是暴利的象征,暴力美的代言,人枪合一的境界,对中秋来说是具有审美性,他无比崇拜,受其影响,以至模仿。当他在荣少那里看到真的枪时,内心惊奇、开眼、心跳、无知、畏惧,拿到真枪的把玩,内心满足、快感,在家里摆出无数的拿枪手势的无比的英雄感。枪满足了中秋或者男性掌控的欲望,同时他又惧怕枪的杀伤力和破坏力,他毕竟还驾驭不了,青春是青涩的,现实生活中用枪是非法的,掠夺别人的生命他是恐惧的。最后阿龙被杀,中秋此时用枪是报复、是反抗、枪的瞬间爆发性和杀伤力可以为他达到。用枪为阿龙报了仇,也用枪打破了自己的头,他喜欢用这种工具和方式,死前他感受到“死是不需要勇气的”对死已没有了恐惧,向“死”而“生”。
“1997年对香港民众而言不仅是‘前途未卜的大限’和‘患难意识的地平线’,而且将会在一定程度上中断其内心深处一以贯之的时间体验和历史观念。”②影片设置在“97”社会背景中,“飞地”异质的香港港人对自我身份的追寻,对身份归属感的思索的困惑。当一批批移民来到这里,渐渐抛却了他们的过往和历史,成为一个崭新的群体,找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在香港本土这个坚实的“根”上,折射出了都市香港在经济发展和城市文明之外的另类民生状态,并在香港特有的历史与文化氛围中表现出了土生土长的香港贫民的思想理念和生存法则。陈果制造的镜头,真实、完整的表现出人与城的纠葛,城市中游民的心路历程。
注释:
①司若.现代城市的第二历史——略论香港陈果的“游民”电影.当代作家评论,2004年第1期.
②李道新.后九七香港电影的时间体验与历史观念.当代电影,200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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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17-011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