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iting同学
简介:初瑶是只被同族排挤的小狐狸,为了得到同族的认可,她入了青楼,勾搭了男人,还整死了一名唤夜裴然的状元爷……死后的状元爷阴魂不散,自小怕鬼的初瑶为了让他不再吓唬自己,发誓会对他负责到底……
01
阴风阵阵,鸦声凄怨,城西郊外的义庄门前亮起了两盏透着蓝光的灯笼。残破的窗户拍打着窗框,几缕白绫随风飘扬,一派诡异阴森。
如此夜黑风高杀人夜,一双男女到此一游。
初瑶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引路灯,瞟了身旁的夜裴然一眼:“我们真的……真的要偷尸体?”
夜裴然生了一张温润和善的脸,性格却不止一星半点恶劣。夜风吹起他披散的青丝,萦绕在他周身的绿光久久不散,一身织锦绣花白袍也染上了莹莹碧光,翩翩佳公子一枚。
他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纠正道:“可不是我们哦,只是你。”说着,他还作势要推初瑶一把,让她快去快回,他在这儿等她。
初瑶哪里敢一个人进去,哭丧着脸讨好地躲在夜裴然的身后,苦苦哀求:“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我最怕鬼了啊……”
夜裴然诡异一笑:“那我呢?”
“嗯?”初瑶迷茫地抬头,却见夜裴然原本眉目如画的一张脸突变,白皙的肌肤上爬满了狰狞的红纹,一双眼睛泛白突出,舌头越伸越长,竟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初瑶愣了三秒,尖叫了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初瑶不得不愤愤地责骂自己一顿,以及替自己感慨一番——她前世一定是做了太多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事,才导致她今生搭上了夜裴然这个麻烦。
遇上夜裴然,是一年前的事情。
那时的夜裴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凡人,而初瑶由始至终都是一只三观正直的狐妖,只是不知为何,狐族似乎都不太欢迎她。
为了向同族表明她是一只千年难得一见的好狐妖,她决定做些狐狸精都会做的事,比如勾引男人,比如采阳补阴。
行这等闺中秘术,首先得找个男人,最好还是个风流成性的坏男人。于是,初瑶施了个小法术,混进了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摘花楼。
在摘花楼一待便是半年,连初瑶都郁闷了,怎么就连一个稍微能看得过去的男人都没有见到过呢!戏本子里,那些俊俏的风流才子不是都很喜欢逛瓦舍勾栏,然后与美丽的花魁发生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的吗?
就在初瑶决定放弃蹲点等羔羊之时,无辜的夜裴然却送上门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指着被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拥入花门的夜裴然,向初瑶介绍:“夜公子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他爹是当朝丞相,深得皇上赏识呢。”
初瑶心想,状元爷配狐狸精,没有比这更棒的了!于是当晚便爬上了被众人灌醉了的夜裴然的床。
夜裴然醉酒后的模样有几分孩子气,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绯色,眉头难受地微蹙着,像两把小刷子似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初瑶趴在他身上托着下巴端详他的脸,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往他水嫩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九条狐狸尾巴兴奋得露了出来。
“嗯……”夜裴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将手捂在眼前挡住刺眼的灯光,口中呢喃,“水……”
初瑶忙屁颠屁颠地倒了杯水递过去。夜裴然的意识已渐渐清醒,他接过茶杯,水喝到一半却猛地一怔。一抬头,一位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正笑吟吟地盯着他看,她的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肆意舞动……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呛死,夜裴然就这样倒霉地挂掉了。魂魄离开躯体的一刻,他看见害死他的九尾狐妖惊慌失措地要抱起他的尸体出门寻医,想他一世英明,怎能跟一只狐狸精牵扯上,于是立马冲过去拦住她的去路。
结果,初瑶木讷地看了看怀里的夜裴然,又看了看眼前鬼气森森的夜裴然,大喊一声“鬼啊”,就直接吓晕过去了。
等到初瑶转醒,夜裴然的尸体已经被丞相府的人运走了。而夜裴然的魂魄则待在了她的身边,怒火冲天地瞪着她:“我刚刚碰到了黑白无常,他们说命簿里我能活到七十八,所以现在不能带我到阴曹地府。之前的肉身已经被宣告回天乏术了,我也不能再钻回去诈尸,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初瑶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鬼,而且这鬼还是她自己招惹出来的。所以她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一脸悲剧地对夜裴然承诺:“我会对你负责的!”
某人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自此便赖上了初瑶,展开了一场一狐一鬼相依为命的生活。后来,当了一年飘忽无形的鬼的夜裴然,深感没有安全感,又要求初瑶给他找个宿体。
二人多番商定,最终将主意打在了城郊的义庄上。据闻这义庄昨天进了一批无人认领的“新货”,正好适合夜裴然附身。
02
夜裴然对初瑶三番四次被吓晕的事实表示十二万分的鄙夷,但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当初就是被初瑶给吓得呛死的。诚然,他如今已经死了。
夜裴然终究还是陪着初瑶在义庄挑了一副新的躯体,模样虽不及夜裴然本人长得俊美,却也勉强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夜裴然的魂魄有了新的肉身,就再也不能变出鬼身吓唬她了,为此,初瑶觉得夜裴然的新皮囊各种好各种顺眼,还将他夸了一番。
也许是她的用词稍微有些夸张,竟发现夜裴然的脸颊浮起了两抹红晕。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初瑶说:“这身死人衣服是没法穿了,你得负责给我买一套新的行头。”
初瑶心情好极了,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只是没过多久,她便恨不得将答应得那么爽快的自己给整死……
夜裴然一出门,就直奔京城最上档次,价格也是最高的成衣店,嘴里竟还各种嫌弃挑剔:“我以前的衣服全都是请京城里手工最好的师傅用最好的料子定做的,但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凑合着买了。”
凑合凑合,简直将她整个钱袋都凑合了进去。
夜裴然自个儿败家,却也没忘了初瑶,顺手还买了一只翡翠镯子送给她。镯子透亮纯粹,是最普通的样式,没有多余的花纹,夜裴然还亲自在内壁刻上了“初瑶”二字,并帮她戴上。endprint
他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才抬头问初瑶喜不喜欢。初瑶看着连渣都不剩的钱袋,只得苦着脸笑了几声,连哭都没眼泪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欺负初瑶成了夜裴然的爱好,一日不欺负她,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就喜欢看她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一张精致的小脸表情丰富灵活,跟朝廷上的虚伪奉承的笑颜不同。
华灯初上,今日恰逢上元佳节,整座城市笼罩在喜气热闹之中,路上的行人有的打闹嬉笑,有的提着灯笼追逐玩耍,两旁有小贩在摆摊猜灯谜,各式精美的灯笼陈列其上。
刚走出成衣店的初瑶突然眼前一亮,心中的郁闷已扫除了大半。她张开双臂欢呼着冲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然后转过身朝他挥手:“夜裴然,这里这里——”
简单的人,总是容易快乐的。
喧闹的街道车水马龙,但在夜裴然的眼中,只有她的明眸皓齿,如花笑靥。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夜裴然将昂贵的马甲一套,回头率立马又提高了几成,跟他走在路上,甚至连街上的大伯见了都喜极而泣,哽咽不已地扯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夜裴然的脸奇臭,嘴抿成一条线。初瑶为了大伯的人身安全着想,颇为担忧地戳了戳大伯的背:“这位大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了,还是大事!”大伯瞪了初瑶一眼,继而又如获至宝地打量着夜裴然,感激苍天地说道:“姑爷,谢天谢地,小的一路从江南北上,如今总算是找到你了!”
姑……姑爷?!
03
夜裴然和初瑶从大伯的描述中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
大伯,人称崔理事,是江南某袁姓商贾人家的管家,而夜裴然附身的躯体,则是袁家老爷的倒插门女婿,听闻入赘是为了一幅家传的丹青。可这倒插门女婿可不安分了,成亲前一天居然玩起了失踪,至于后来他为何会客死京城便不得而知了。
崔理事如今只当夜裴然遇上了什么不测导致失忆了,根本不知道皮囊里早换了个核,死活要揪夜裴然回去交差。而初瑶的身份则摇身一变成了夜裴然的救命恩人,一同被拉上了马车。
初瑶问夜裴然这下可怎么办,夜裴然歪在软榻熏香的马车里,优哉游哉地啜了口茶,淡淡的水雾氤氲了他的双眼:“能怎么办,去看看呗。况且,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灵魂出窍。”
“但我还有大事要做,要不我们俩就在此别过?反正那袁家好像挺有钱的,也很重视你这个姑爷,你在袁家展开新生活,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大事?”夜裴然抬眼看了重重点头的初瑶一眼,总觉得没啥好事,“你要去干吗?”
初瑶的脸一红,羞涩地低下头,声音小得跟蚊子嗡嗡叫似的:“我是狐狸精啊,当然得去找男人采阳补阴彰显人生价值了……原本想采你的阳来着,结果还没行动,你就一命呜呼了,唉。”
“你……”夜裴然只觉得太阳穴青筋暴起,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愤怒堵得慌,恨不得上前把初瑶掐死,省得心烦。
初瑶以为夜裴然不出声反对就是答应了,正准备从马车的窗户跳出去,腰带却被人从后头扯住。夜裴然目光凶狠地瞪她,怒气冲天道:“姓初的,我跟你说,我一日没投胎,你一日都别想离开我!”
债主不许她走,她哪里还敢走。初瑶闷闷地挪回原位,口中不住地嘀咕着:“袁府应该会有很多家丁吧……”
夜裴然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顿栗暴,口气不善:“劝你早断了这个念头,想都别想。”
初瑶一撇嘴:“暴君!”又遭到夜裴然的一顿打,外加被扣上一顶“思想龌龊”的帽子。
马车摇摇晃晃驶了半月,终于抵达了江南。
袁府比想象中的还要有钱,竟是江南富商之首,只可惜那袁家小姐却是完全超乎想象——
一身油腻的肥肉横生,腹部就像塞了个冬瓜,单单手臂就要比夜裴然的大腿还粗,简直有胸有臀,多汁多肉,一个顶俩。
袁家小姐看见夜裴然的那一刻,脸色猛地一变,捂着嘴激动地跑开了,一团肥肉有节奏地随之颤动。
夜裴然低咒了一句:“这倒插门口味真重啊。”
风凉话谁都会说,初瑶抿着唇偷笑,用秘术传音损了夜裴然一句:“以后重口味的就是你了。”
夜裴然瞪她一眼,恨不得将她生吞下腹。
袁家老爷是个好脾气,只训了夜裴然几句,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夜裴然的肩,对他说:“好女婿,我家闺女发现你不见了,着急得都哭了,以后可别再让她伤心了啊,老夫就她一个女儿了。你想要的丹青老夫待会儿便给你,过几日婚礼的事准备好,再通知你。”
回房后,夜裴然便着手开始收拾行李,初瑶啃着个桃子坐在一旁偷笑,他瞅她一眼:“还不快过来帮忙收拾?”
初瑶本打算再笑话夜裴然几句,却有人来敲门了,是来送丹青的崔理事。
04
丹青是一册画卷,被金色的丝线束着,明明从未见过,但初瑶却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初瑶好奇地注视着被夜裴然一点一点展开的画卷——
云雾缭绕之中,一簇簇妖艳的彼岸花开满山头,蜿蜒的黄泉路一直延伸至远方。而道路中央,一抹娇俏的雪白静立着,九条尾巴欢快地摇动,十分可爱。
竟是一只与初瑶的狐身长得一模一样的九尾白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初瑶捂着头,脑袋像炸开了一般,痛得她咬牙切齿。耳边似乎回荡起一阵缥缈磁性的男声,温柔得如三月春风——
“瑶儿莫要再难过了,生老病死是所有生灵不变的规律,如今吾将你最心爱的小狐画在了纸上,你若是想它了,取出来看看,就当它从未离开,可好?”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白衣胜雪,那人执着笔专心致志地作画,嘴角有一抹化不开的温柔。他的身侧,站着一位貌美的女子。女子闻言,破涕而笑:“谢谢你,远之。”
“初瑶?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夜裴然担忧的声音打断了初瑶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夜裴然的怀里。她觉得很冷,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蹭,沉默着一声不吭。endprint
这是夜裴然第一次看到初瑶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眉头微蹙着,双手将她抱得更紧些,心里软成了一摊水,柔着声音安抚她:“没事没事,有我在呢,别怕……”
初瑶的心里突然被哀伤充斥,鼻子一酸,揪着夜裴然的衣服号啕大哭了起来:“远之,桓远之,我居然将他忘了,我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桓远之是冥界之王,也是初瑶的主人。
千年以前,桓远之的心上人瑶儿死了一只宝贝小狐,桓远之为了讨瑶儿欢心,便画了一幅狐狸图送给她。两人如胶似漆了一段时日,后来瑶儿终究忍受不住冥界的寂寞无趣,抛弃了桓远之,喝了孟婆汤转世轮回。
离开那日,她将他送的狐狸图还给了他,他站在奈何桥的一头目送她远去,一滴眼泪滴落在画中的白狐身上,于是便有了初瑶。
初瑶其实不能算是狐妖,她是画中的狐,所以狐族并不认可她。被同族排挤的她走投无路,是桓远之将她带回了冥王府,他对年幼懵懂的她说:“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桓远之对初瑶很好,而她却错将他的柔情当成是爱情。很久以后,初瑶才知道,桓远之不过是将自己当成瑶儿,是她自作多情,他爱的从来就不是她。
为了躲避桓远之,为了不让自己深陷困境,初瑶打算到凡间去冷静一阵子,却不料在强行离开冥界的时候,丢失了关于桓远之、关于冥界的所有记忆。
或者她潜意识里,其实是想将他忘掉的,所以冥界的结界遂了她的愿。忘了,心便不会再痛了……
她在很久以前曾暗暗发誓要永远陪着桓远之,不再让他孤独,可如今她竟一出走便是数百年,让他一个人独自守着一座寂寥的冥王府!
05
初瑶跟夜裴然说,她不能再陪他了,她想起了她喜欢的男子正在等着她回去。说着,她又苦笑了一下:“也许他并没有在等我,但我还是想回去陪他。”
夜裴然幽幽地注视着他,半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力度很大,她痛得直抽气。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皱着眉头低吼:“你去陪他,那我呢?初瑶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
“我……”
初瑶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夜裴然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她,修长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她听到他叹了口气,说:“罢了,你走吧。走了,以后也别再回来找我了,知道吗?”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离开袁府?那离开袁府以后呢?”
初瑶的询问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夜裴然一声不吭地推开门,走出去,走入屋外的无尽黑暗之中。
月亮已爬上了树梢。初瑶呆立在原地,遥望着夜裴然消失的方向,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心里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疼得发麻,仿佛要咬出一个洞来。初瑶知道自己辜负了夜裴然,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放不下桓远之啊……
初瑶好歹是只情商正常的妖精,夜裴然对她的好,她又如何会察觉不到呢?
每回她闯了祸,都是他出点子才得以摆平。她怕黑怕鬼,他每晚都陪在她的身边,偶尔还会讲故事哄她入睡,状元爷讲的故事还真不是一般的精彩。他还会给她买好吃的,陪她逛他根本不想去的地方……
自然,不排除这一次又是她自作多情。但若是自作多情,也好。
初瑶离开袁府那一日,在庭院里碰见了袁家小姐。
袁小姐神神秘秘地躲在大树后,一脸紧张地盯着夜裴然的房间,神情怪怪的,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恐惧。初瑶叫了她几声,她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她将初瑶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初姑娘,你有没有发现我未婚夫他有什么不寻常?”
初瑶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袁小姐似乎松了口气,自顾自地走开了。
不知为何,初瑶一路上都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别疑神疑鬼的。
城郊的密林里有一处与冥界相连的裂痕,黑白无常就是通过此处出入两界的,也只有他们能够毫发无损地通过这道缝隙。强通二界的滋味并不好受,对此,初瑶深有体会。
入了裂痕,渡过忘川河,便是鬼门关了。初瑶一路风尘仆仆,万万想不到,竟在鬼门关碰见了熟人,大概又算不上是熟人,她只是对他的皮囊很熟悉。
袁家的倒插门女婿正在鬼门关前排队,等待审核身份完毕后才能入城。负责审核的判官问起他的死因,他声色俱下地哭诉自己死得很惨,是被他的未婚妻遣人杀死的。
原来这倒插门女婿风流成性,还到处中伤袁小姐,袁小姐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在成亲的前一日买凶杀人,他一路逃到京城却还是被杀死了。
初瑶的脚步生生止住了,她定在原地,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脑海里浮现出袁小姐的种种异样。倒插门女婿是袁姑娘雇人杀死的,那夜裴然,夜裴然……
“初……初瑶小姑娘?”
不远处的呼唤将初瑶惊醒,白无常正惊诧地打量着他。良久,喜出望外地嚷嚷道:“真的是初瑶小姑娘!你……你总算是回来了!”
白无常正准备跑到初瑶身旁,却见初瑶像丢了魂似的,急急忙忙往出冥界的方向奔去。任他在后头大喊大叫,她都不理不睬。
白无常郁闷地摸了摸他手中的勾魂棒,嘀咕道:“我不就是想跟她说一声冥王爷到凡间去找她了嘛,她怎么就溜得那么快呢?”
06
初瑶赶回凡间时,已经太迟了。
袁家小姐大约最终还是害怕“死而复生”的未婚夫,将暗杀之事向袁老爷坦白了。袁府不多时就请来了几个道士,轻而易举就将没有一丁点法术的夜裴然捉走了。
初瑶在袁府附近四处打听,才打听到那群道士来自江南最负盛名的南华观,想必夜裴然就是被困在了那儿。
初瑶再不济,到底有千年道行在身,摸黑溜进南华观还是勉强可以的。更何况大半夜的,道士们都回房睡觉去了。
听闻南华观一般都会将捉到的鬼魂关在镇魂塔里,于是她一口气直往镇魂塔冲,偶尔难免会误撞上道士布下的符咒,惹来一身伤。
潜入镇魂塔时,初瑶已经元气大伤,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想要在察觉到动静的道士们赶到镇魂塔之前将夜裴然救出去。endprint
初瑶一直觉得,被捉的鬼魂,肯定没啥好待遇的,却不料阴森诡异的镇魂塔内,仍然会有温柔乡。初瑶找到夜裴然时,他正被一群美艳的女鬼团团围着,那些不要脸的女鬼衣衫不整、酥胸半露地往他身上蹭,他居然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闭着眼睛慵懒地侧卧在榻上,任她们胡作非为。
初瑶的心中一下燃起了无名怒火,她握紧拳头,深呼吸,才忍住了暴走的冲动。大事为重,她对自己说。
“夜裴然。”初瑶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女鬼,走至夜裴然身前,站住。
夜裴然身形一颤,而后却只是不紧不慢地抬眸瞟了初瑶一眼,眼眉轻佻:“哦?是初瑶姑娘啊,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冷淡而疏离,还带着满满的嘲弄。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要将他拉起来:“我带你出去。”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再回来找我了吗?”夜裴然毫不客气地甩开初瑶的手,温柔地搂过一旁的女鬼,笑得春风得意,“而且,这儿有美人作伴,我为何要离开?你还是快些走吧。”
初瑶紧抿嘴唇,腮帮子气鼓鼓的,气急败坏地嚷嚷:“夜裴然,你自己好自为之!”
她转身离开时,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胡乱地用袖子拭去,可眼泪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果然,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了,人家夜裴然巴不得她快些滚远,省得坏了他的雅兴!
南华观的道士们办事很有效率,不一会儿就赶到了镇魂塔。初瑶还没走出去,他们就已手持兵器堵住了初瑶的去路。
夜裴然身边的美女佳人全作鸟兽散,只剩夜裴然还留在原地,眉头紧锁。
有道士吼道:“大胆妖物竟敢闯进南华观,今日若不将你拿下,有辱我南华观的声名!”语毕,一群道士一拥而上,刹那间,刀光剑影。
初瑶内心的怒火恰好急需发泄,也不逃了,捏了个诀便与道士们打作一团,隐隐约约,似乎听见夜裴然的低咒:“笨蛋……”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初瑶渐渐落了下风。一名小道士看准时机,朝初瑶砸过去一道雷符。初瑶应接不暇,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她眼前一闪,就将她护在怀里,硬生生替她挡下了雷击。
夜裴然脸色煞白地责问初瑶:“我不是让你快些走的吗?你怎么还留在这儿?走啊!”
“夜裴然,你怎么……”初瑶一边将夜裴然扶起来,一边接着道士的招数。她一咬牙,“我带你一起冲出去!”
夜裴然正想说他被道士下了咒,是出不去的,几位道士却攻其不备地变换了几个阵法,一剑起万剑生,数不清的剑唰唰地全往初瑶身上飞去。
“初瑶!”夜裴然失声大喊。
初瑶的身上千疮百孔,鲜血横流。他咬紧牙关接住她倒下的身子,惊慌无措地拭擦着她嘴角溢出的血,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
“夜裴然,”她气若游丝地喃喃,“裴……裴然……”
在死亡的边缘游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里居然全是夜裴然,只有夜裴然……可惜,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07
初瑶在转醒以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与夜裴然朝夕相处的一年多时间。
夜裴然的魂魄搭上初瑶后,初瑶也离开了摘花楼,两人便在京城城郊盖了间小木屋,他是没有实体的,盖房子的粗活自然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可他又偏爱指手画脚,一会儿挑剔这里不好看,一会儿又说那里不结实,初瑶生气了,扔下锤子甩手走人。
临走时她还说了一句气话:“你那么厉害自己盖好了,我笨,跟不上你的节奏,听说笨会传染的,跟我在一起会拉低你的智商!哼,我这就走!”
可毕竟夜裴然是她害死的,玩失踪的初瑶良心不安地辗转了好几日,最终还是撇着嘴默默往回走。她怕碰见夜裴然会尴尬,于是故意挑在三更半夜溜回去,打算明日一大早再打哈哈忽悠过去,却没想到,远远地便看见了夜裴然立在小木屋门前,似乎在等着谁。
他安静地抬头望着夜空,温润的月华洒落在他瘦削修长的身体上,他的面容有几分憔悴,周身萦绕的绿光盈盈发亮。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却让她心生怜惜。
她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他的身旁,抿了抿唇,声音小得跟蚊子嗡嗡叫似的:“对不起,夜裴然。”
夜裴然沉默地凝视她,深邃的眼眸里有暗流汹涌。良久,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别过脸呢喃:“傻瓜。”
然后她听到他轻声叹道:“初瑶,欢迎回家。”
夜裴然……回家……
心口一阵钝痛。
初瑶彻底清醒过来时,闻到了熟悉的花香。一束嫣红夺目的彼岸花被搁在了床边的矮柜上,静默盛放。这是冥界独有的花,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想来她必定是死了,死后化成狐狸鬼又回到了冥界。看周围的装饰,此处应是她在冥王府的起居室。
冥王府内繁花似锦,一簇簇五彩缤纷的花朵上泛着淡淡的荧光,庭院里弥漫了醉人的花香。穿过重重回廊水榭,绕过姹紫千红的花圃奇葩,一棵几乎要遮天蔽月的樱花树映入眼帘。纷纷扬扬的樱花犹如染血的雪屑般飘落而下,落在了树下正执笔作画的男子身上,美得恍若梦境。
男子微低着头,那流水般的华发随性地披散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松松散散地披着,微敞的领口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他似乎察觉到不远处的动静,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温柔的笑容从嘴边绽放。
可他本该炯炯有神的眼眸,此刻却空洞无光,只剩下美丽的表象。
“桓远之……”初瑶痴痴地唤出声来,他回之一笑,她忽然想起什么,冲上前一把揪住桓远之的衣袖,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桓远之,夜裴然呢?夜裴然他在哪儿?”
桓远之怔了怔,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夜裴然已经不在了!
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响,初瑶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口中一直喃喃着夜裴然的名字。
桓远之微蹙眉头,伸手四处摸索,寻找初瑶。他摸到了她的脸,手上顿时一片湿润。初瑶觉得她这辈子的眼泪大概都会在此刻流尽了吧,若不是她执意离开,夜裴然怎么会落入道士手里;若是她从前再努力修炼一些,她便能顺利将他救出了,他又如何会……endprint
“小瑶,乖,别哭了啊……别哭了,好不好?嗯?”桓远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轻声抚慰,“以后就留在吾身边,一直陪着吾,好不好?”
她明明一直在等桓远之的这句话,一等便是千年,可如今得偿所愿,她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她的心好像空了一块,迷失了方向……
08
白无常跟初瑶说,初瑶的命是桓远之救回来的。初瑶回到冥界时,内丹已被剑气所碎,迟早得灰飞烟灭,冥界有位脾气古怪的鬼医一直都惦记着桓远之的眼睛,他为了救她,不惜以双眼为代价去求鬼医将她的内丹修好。
初瑶坐在窗边听白无常徐徐道来,左手轻轻摩挲着右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夜裴然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唯一一份。
初瑶最近颓废得很,成日都恹恹的,白无常的话她也听得恍恍惚惚,她只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心里空落落的。
他在她身边时,她不在意,直到他离开了,她才发现,原来他于她是如此重要。
眼看着清明节将至,初瑶想要到凡间去一趟,她从未扫过夜裴然的墓,从前是他一直在她的身边,而如今,他已不在了。
人死了,一切就都消散了,可思念他的人总想寻些慰藉,才会产生了将死者的尸首埋入黄土,立碑纪念一说。
桓远之有些担心她,提议陪她一起去。初瑶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善意,有冥王的陪同,出入冥界无须受结界的折磨。
清明时节,细雨纷飞。为了避免碰见凡人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选择在夜晚来到夜家后陵上坟。
夜裴然的墓前堆满了爱慕者送来的花束,没想到他即便是死了好些年了,也仍被那么多女子惦记着。
初瑶蹲下身将从黄泉路边摘下的一束彼岸花放在墓碑前,然后闭上眼,虔诚地将双手合十。而不远处,桓远之长身玉立地站着,金丝暗花白袍被夜风撩动起一方衣角。
过了许久,桓远之问初瑶:“小瑶,你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呢,还是仅仅是对他感到歉疚?”
“喜欢。”初瑶攥紧了拳头,目光紧紧地锁定墓碑上的朱砂刻字,斩钉截铁地对着坟墓大喊,“初瑶喜欢夜裴然!夜裴然,你有没有听到啊!求求你回来,呜呜——给我回来。”
寂静的后陵回荡着初瑶哽咽的哭声,冷风凄凄,细雨绵绵,好不萧瑟。然而,桓远之很久以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嘴角仍忍不住会勾起一抹微笑。
装神扮鬼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即便日后会被她恼被她骂,却也甘之如饴。
09
初瑶察觉到桓远之的异样那日,桓远之正在前厅与黑白无常商讨冥界大事,而她在为他收拾寝室。
桓远之有点小洁癖,他的衣裳是清一色的白,一柜子白花花的衣服,看得初瑶都眼前一花。她得一件一件地将衣服取出,重新叠一遍,再一件一件又放回去,桓远之的性子虽温和,可骨子里却是极挑剔的人,一点凌乱都受不了。
一件熟悉的织锦绣花白袍出现在手上,初瑶心头一紧,手颤巍巍地摸到了领口的内壁,果然摸到了一个绣上去的字——“然”。
从前初瑶无聊时问起过桓远之为何要在翡翠镯子上刻上她的名字,他懒懒地耸了耸肩,说道:“习惯吧,我的衣服和配饰,都会有我的名字。”
压在心底的疑惑再一次浮现心头:她是如何回到冥界的?为何夜裴然的白袍会出现在这里?为何……
那么多的为何冲击着初瑶本就不大聪明的脑袋,她抱着手里的证据,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前厅,正要推门而入,便听见白无常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阎王爷,你打算瞒初瑶小姑娘瞒到什么时候啊?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
桓远之正要回话,雕花木门却被人一脚踢开,初瑶面色阴沉地举着一件衣裳,生气地责问:“瞒我?你们到底都瞒了我些什么!”
黑白无常见势不对,连忙起身告辞,远离战场。
桓远之轻咳了一声,摸起手边的茶杯,小啜了一口,故作淡定地缓缓道:“小瑶,怎么突然过来了?”
“桓远之你坦白跟我说,夜裴然到底怎么了?”
“吾没有骗你,夜裴然已经不在了……”桓远之凭借着初瑶的声音,断定出她身在何处,搁下茶杯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夜裴然不在了,但还有桓远之,吾就在这里。”
桓远之想要伸手触碰初瑶,她却警惕地退了一步,避开:“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瑶,你一声不哼地走了,吾在冥界等了你几百年,吾本该像忘记瑶儿一般将你忘了,将你放开……可吾竟发现做不到,吾总会想起你对我说要永远陪在吾的左右……”桓远之眉头微蹙着,淡粉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吾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所以趁冥界没什么大事,便喝了孟婆汤将往事忘却,投生到凡间寻求答案,若是有缘,或许就会相见。呵,后来吾改变容貌变成夜裴然,没想到,还真遇上了……”那日在镇魂塔内,她满身的鲜血唤起了他封尘的所有记忆。
初瑶愣神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修长微凉的手指捧住她的脸,笨拙地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悦耳的嗓音如梦似幻:“小瑶,不要再离开吾了,好吗?”
她的心软成一摊水,虽有些恼怒,却敌不过喜悦,原来是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小鸟依人地缩在他的怀里,心满意足地重重点头。
10
屋外,黑白无常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许久,最终白无常还是在冥王府的大门上贴上一张红纸——
“东家有喜,有事明日再议。”
黑无常略感担忧地摸了摸下巴:“贴这个会不会早了点儿?”
白无常笑着摇了摇头:“还早?我们阎王爷都等了好几百年了,你是想让他等成望妻石吗?”
红桃碧柳,又是一年好时节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