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三小
【简介】:她在那场意外的车祸中遭遇毁容,当脸上的纱布揭下那刻,她的尖叫声几乎掀了房顶。身为整容医师的丈夫竟然一声不响地把她的脸整成了他前女友的模样……
楔子
密闭的车厢里并未开灯,借着车外的彩色霓虹灯,她看出面前女人脸上隐约浮现的不耐烦。恍惚记起最近这段日子越来越多地从他脸上见到相同的神情,胸口蓦地一沉。
“你找我来到底想干什么?”女人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后问。
烟雾缭绕,呛鼻的烟味将她从神游的思绪中拖曳出来,她略略一怔,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我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和克谦。”
女人扯出一声不小的嗤笑:“管不住自己老公,反倒来怪我?楚曼,院长夫人的位子没本事坐就别霸着不放了。”
女人的话深深捅进她的心里,陆克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整容医师,他手里攥着的,是本市乃至全国闻名的大型医疗院所。他的成长有目共睹,而她,在他的对比之下简直自惭形秽,多少年了,她毫无长进。
“洛缥你……”她艰难地张口,话语尚来不及出口,一道强光由远及近。她转头看去,夜色中一辆着火的车子正飞速向这边驶来。
不,不止一辆,借着后视镜,她清楚地看到后方也有被火焰吞噬的车子靠近。与此同时,左右方向皆有相同的喷火车辆驶近。
不单是她,女人也慌了神,连忙打开车门下车。然而女人快不过车子,不过甫一打开车门,喷火的车辆就已经撞了上来。
她惊呼一声,下一瞬火舌便企图舔上她的肌肤。巨痛袭来,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
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充斥着城市里最原始的欲望与激情。她靠在小隔间的沙发上,指间夹着细长的烟,浓妆之下一双媚眼微眯,透出千娇百媚的风情来。
手机亮起,她扫了一眼屏幕,又冷冷地收回目光。
“洛缥,来跳舞啊!”她的女伴正在舞池里卖命地扭动,身后贴着一名身材威猛的男人,“看你那样子,陆大院长是不是又打电话来了?”
对女伴的嬉笑她置若罔闻,拿起手机和皮包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出夜总会。
路旁已有车子等候多时。她熟门熟路地打开车子的后门,修长纤细的腿一步踏进,随后钻进车里。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话音一落,她嘴上叼着的烟就被夺过去丢出车窗外。身畔的男人突然欺身过来,温热的唇袭上她的耳后是一阵细细的啃吻。
“我听说你一早有台手术,要下午才出手术室,怎么不去休息?”她稍稍推开他,抵不住他再度贴上来。
“我想你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软玉温香,陆克谦揉了揉眉心说。手术累得他身心俱疲,却扛不住想见她抱抱她的念头。
“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放软声调露出难得的弱势姿态,陆克谦再次黏上去,“你再忍一忍,不会太久了。”
“一年前我拆下纱布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说完后她察觉到陆克谦的身体猛然一僵,却依旧继续说,“陆克谦,老实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涌动,陆克谦一言不发,只探手圈住她的手,她试图挣脱,却是徒劳。
抵达目的地,陆克谦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忽然间,周围冒出一堆记者一拥而上,抱着照相机一顿狂拍。
“陆先生,据说您和洛小姐早在您和亡妻相识前就认识,那为什么当初没在一起反而是您妻子去世两年之后才和她公开露面?”
“陆先生,您之前和名模过从甚密,还有还和知名女主播传绯闻能不能解释一下?”
“洛缥小姐,请问您……”
镁光灯闪烁不停,她面色苍白,慌乱而恐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仅存的理智却在听到那一声“洛缥小姐”时全数崩溃。
手边的手包、手机,甚至是车厢里的纸巾盒通通成为武器,一一扔向那些记者:“滚啊!都给我滚!”
陆克谦将她揽在怀里,眼底的怒气波涛汹涌,他怒喝了一声:“都愣着干什么!”
一干随从和别墅的保安合力将一众记者围堵在外,可堵不住记者们的叫嚷和镁光灯闪烁的声音。
陆克谦拉着她进了别墅,隔开门外的一团纷乱。雕花铁门刚一关上,她就挣脱开陆克谦,像疯了一样闯进内室。陆克谦心下一抽,紧随其后。
她逃命似的钻进卫生间,扭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捧的水拼命泼脸,最后甚至将整个头搁到水盆里冲洗。
“克谦。”她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他,浓艳的妆容全毁,顺着水滴缓缓流下,模样恐怖至极。她指着镜子里的脸,目光却是看着陆克谦的,哽咽着说,“克谦求你了,把我整回去,我不要做洛缥,我受不了了。”
陆克谦紧握双拳,显然在竭力隐忍情绪。他整个人紧绷,声音也如身子一样绷得死紧。
“你在说什么,你就是洛缥。”
“我不是!”她猛地上前死死揪住陆克谦的衣领,抬头望着他,脸上分不清究竟是水滴还是泪珠,“我是楚曼,我是你的妻子楚曼,我不是洛缥!”
“楚曼已经死了,一年前的车祸,你忘了吗?”薄唇吐出漠然的字眼,陆克谦面无表情地抱起她,拿毛巾为她擦拭去脸上的污渍。他动作轻柔,却怎么也擦不尽她眼角的液体。
“你这个恶魔。”她喑哑着出声。
陆克谦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淡然地说:“我就是个恶魔。”
她看不见的,是他眼底浮现的浓浓的无奈与自责。
二
冷眼望着八卦杂志中记者挖出的楚曼的毕业照,她摸过随身的化妆镜。不得不说,比起她原本那张脸,洛缥的容貌的确要美艳动人得多。可再美,也不是她楚曼,那是陆克谦前女友的脸,她厌恶而痛恨的一张脸。
就是这样一张脸,如今被她顶在脸上。那场车祸,真正的洛缥命丧当场,她一梦醒来,自己的脸被纱布缠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当纱布揭下的那一刻,她的尖叫声几乎要掀了房顶。
然而任凭她哭闹打骂,陆克谦也不做任何解释。他只说,他不会害她,他爱她。endprint
他所谓的爱就是一声不响地把她的脸整成他前女友的模样,逼她学习洛缥的一切,复制出另一个洛缥来。他是要借着她来思念洛缥,还是在报复她间接害死了洛缥?
“老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做什么?”
刚一进房的陆克谦一手抽过八卦杂志合上拧眉说道。自从车祸以后,他已经命人收拾起所有印着楚曼容貌的东西,以前游玩时拍下的相片、结婚证上的结婚照,随着那场意外,楚曼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泡吧,老待在这里要闷死了。”说完起身回卧室换衣服。一眼看穿的陆克谦欲言又止,她随即点燃一支烟,唇畔恶意玩味的弧度扬起,“你不是让我照洛缥那样生活下去吗,这就是洛缥该有的生活。抽烟喝酒逛夜店,调情勾搭做小三。”
陆克谦的手紧握成拳,额上的青筋暴起,却仍耐着性子解释:“洛缥不是小三,她只是我得前女友,和你结婚以后,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或许吧。”楚曼一手夹着烟一手拍了拍脸颊,耸耸肩说,“你想办法解决洛缥父母和她妹妹的电话,之前编的借口撑不住了,我可不想回洛家。”接着转身上楼。
握着的手松了又握,陆克谦缓缓坐下,翻开杂志上印有楚曼照片的那一页,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你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就算你恨我一辈子也好,至少你能活得长长久久。”
回房之后,手机突然响起,一见到屏幕上的号码她不禁面露惊喜。她将音量降到最低,却掩不住忐忑与兴奋。
“郑医师吗,我这就过去,谢谢你愿意帮我做这个手术。”
三
夜幕初上,楚曼绕了许久,再三确认无人跟踪才走进诊所后门。
执刀的医生已经等候多时,楚曼将包里藏着的照片递给他:“把我整成这个女人的样子,能保证一模一样吗?钱不是问题。”
她有些不放心,这家整容会所她并不熟悉,可稍微有些名气的整容会所都和陆克谦有些关系,她也只能找小诊所,就是怕陆克谦知道这事。
照片上的女人巧笑倩兮,正是楚曼从前的模样。
“没问题。”医生笑吟吟地接过照片,“请到手术室等候。”
躺在手术台上,楚曼激动得无以复加。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变回楚曼了,就能摆脱掉洛缥这个魔咒一般的名字的一切。
唰的一声,遮挡帘被拉开。楚曼本以为是郑医师,可见到来人的那一刻,险些从手术台上摔下来。
她从没见过陆克谦这样的脸色,青白无血色,愤怒与惶恐交织在眼底。他跨步到手术台旁,缓缓握住她的双肩,轻声问:“你背着我来整容?你想变成谁,楚曼吗?”
她却没有胆量回应,一时语塞。这时随从已经将郑医师和护士扭送到手术室,他重重一踢,郑医师便跪倒在地。
“陆先生,这家伙的医师执照因为一次医疗事故已经被吊销了。”随从将查到的消息如实禀报。
陆克谦的神色一凛,旋身伸手指向医师,旁边的小护士陡然一声惊叫,洛缥这才看清,陆克谦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你没资格做医生,还有,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没人来找你做手术,你也没见到过任何人。”
洛缥张着嘴愕然半晌,在她的印象中,陆克谦的手是用来握手术刀的,而今他却握着一把枪。毫无关联的两者让她的思绪一片空白,等她回神过来时,人已经坐在行驶的车子里了。
“别再做这种事了。”陆克谦的脸被昏暗的光线隐去,语调沉板。
“除非我死。”
斩钉截铁的四个字犹如平地惊雷,炸得陆克谦呆愣住,惊愕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喉间一阵干涩,陆克谦难以置信,“你想死?”
“让我以洛缥的身份活着,我生不如死。陆克谦,你说你爱我,可你却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我的脸就让你那么厌恶,厌恶到一定要变成洛缥的地步吗?”
她咬牙切齿说着,忽然抓住陆克谦的手放在脸上:“陆克谦,你拿刀划我的脸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克谦忽地抽回手来,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栗。
四
拿刀划她的脸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陆克谦驻足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高楼林立沉思着。他当时好像在想,曼曼能够活下来了,尽管他也不确定她能活多久,可在那段她安全的时间里,他会尽可能地处理好一切。
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他却记不太清楚。一旦回想起来,脑子里就浮现出漫天火焰的车祸现场。
头隐隐疼起来,他旋身走到桌边翻出止痛药吞下。待头痛稍微好了些,他才去了楚曼的房间。
楚曼蜷曲在床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整个人都沉寂下来,仿佛毫无生气的玩偶。
推门而入的陆克谦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心痛的场景,他扫了一眼床头柜上丝毫未动的饭菜,上前扳开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前,柔声说:“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一率摇头,目光空洞无神:“我想回家,你让我回家。”
“曼曼,”陆克谦终究喊出了那个藏在心里多时的名字,他曾想过将这个名字封存在心底直至所有事情都解决,可眼下他深爱的女人却已经扛不住了。
“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她不为所动。许久过后,陆克谦颓然地放下她的手,毫无精神地说:“你吃些东西,等你稍微好一点,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绝不隐瞒。”
楚曼轻微抬眼,又再度垂了下去,好在已经拿过饭碗开始进食,陆克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陆克谦又骗了她。
说什么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终究还是借口。他非但一连几天不见人影,更连同她的人身自由一并限制了。
别墅里的保安多了一倍,不论她走到哪儿,几步开外都有保安跟随。楚曼的理智近乎崩溃,她拨通陆克谦的电话,声嘶力竭:“陆克谦,你放过我可不可以!”
“别……曼曼,你不安……小心……”彼端陆克谦的声音混着杂音断断续续,急躁而不安。可此时的楚曼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其他,一把将手机摔出去,转而往别墅大门走去。endprint
“我出去走走,不放心可以跟着。”
保安也不敢怠慢,几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如愿以偿地出了别墅,正当楚曼脑中思绪飞转,想着该怎样甩掉那些人时,迎面一道人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克谦真舍得朝你脸上动刀子,真是可惜,你原本那张脸看着顺眼多了。”来人颇为惋惜地说。
楚曼循声望去,甫一抬头,颈后就传来一阵剧痛。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那人模糊的声音:“那几个保安丢回去,通知克谦,他的小妻子来我这儿做客了。”
这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五
陆克谦清楚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回来,可没料到,是在楚曼被绑的情形之下被迫赶来。早在他被绊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父亲要对楚曼下手了。
“好久不见了,克谦。”陆璋高坐在厅正中央,望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儿子,笑意始终不曾减退半分。
不愿多说废话,陆克谦厉声问:“楚曼人呢?”
陆璋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响指一打,手下就押着人到了大厅。
陆克谦仔仔细细打量了楚曼,没什么外伤,只是神色有些恍惚,见到他就不住地落泪。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平静地说:“曼曼,我来了,我在这儿。”
“克谦,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给楚曼换了张脸,让她以洛缥的身份活下来,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还是被我查出来了。”
陆璋站起身走到陆克谦面前,两人身高持平,气势相当:“我警告过你,没什么能瞒得过我,你也逃不开文栋会。你的手,本就该握枪,而不是手术刀,妻子也更不该是她。”
指着楚曼,陆璋露出阴狠的笑容:“儿子,下一次她就没这么好运了。”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算是陆克谦下的正式的战书,他拥住楚曼,头也不回地离开。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陆璋一个人,他转身走到旁边的房间,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满意地看向打了麻药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
“这张脸确实不讨人喜欢,你不是一直想变回楚曼吗?我成全你。”
他单手捏住楚曼的下巴,面目转为狰狞:“顺便我来给你讲一个关于父子反目成仇的故事。”
楚曼瞪大双眼,挣扎着喊出声来,出口的却是气若游丝的嘤咛。
“克谦从小就聪明过人,身手和头脑都不是常人能比的。”提起陆克谦,陆璋眼中尽是赞美,“他十五岁就平了作乱的两个叛会,成年后就逐渐替代了我。他是我的儿子,是我毕生的心血,是文栋会的未来!”
麻药渐渐麻痹了楚曼的痛感,熟悉的感觉在脸上游走。身处这样的环境,她心底的恐惧在无限放大,唯有不断默念陆克谦的名字。
“这么完美的克谦,有一天却说他要离开,要去当一个医生。我想让他去接触这些也不错,可我没想到,他会遇见你!”陆璋略带疯狂地喊,“他居然为了你要离开我,你必须死,但是克谦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只好使点手段,让你自己出来,就像今天这样。洛缥跟克谦的那些消息都是我放出来的,那天你约洛缥出去,我终于找到机会对你下手。只是可惜,让你逃过一劫。”
是他!那场车祸的主谋居然是他!
认识到这一事实的楚曼恨意涨满胸腔,却也无能为力。
“没想到克谦也下得了手,给你换了洛缥的脸。起初我真以为你死了,多亏你人蠢,拿着照片四处找小诊所做手术,才让我手下的人打探出了消息。”陆璋放声大笑,“我会让你亲眼看看克谦是怎么爱别人疼别人的。”
泪水夺眶而出,随即被人以棉签拭去。任凭楚曼如何猜想,也想不到真相会是这样。她听信流言找上洛缥,才出了车祸,才有了后来的一切磨难。
她曾怨恨陆克谦为她换脸,却不知这是让她活命的机会。她叫嚣着被他伤害,没曾想陆克谦才是那个遍体鳞伤的人。
你拿刀划我的脸的时候,在想什么?
回想她问出这句话时陆克谦僵硬的神色,楚曼一阵揪心。
六
陆克谦刚一到家,新来的保姆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先生,洛小姐又在哭了,不吃饭也不喝药,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闻言陆克谦连忙去看,自从把她从文栋会带回来以后她对人就害怕得很,除了他谁也不许靠近。他请医生检查过,说只是惊吓过度,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克谦!”过度的哭喊已经让她的嗓音干哑得听不清在说什么,陆克谦刚在床畔坐定,她就上前紧紧拥住他,凝噎道,“克谦,我怕……”
轻拍着她的背,陆克谦状似轻松地取笑说:“你之前吼我的胆量都跑哪里去了,吓成这样。”
她靠在他的肩窝,眼神闪烁不定,庆幸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可怕,那个人有多可怕。”
“我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才设计了一出偷天换日的戏码,却仍旧没能瞒过他。想到父亲以往的心狠手辣,陆克谦假装的轻松就全数消弭。
“明天会有专机送你去国外,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再过去找你。”
敲门声响起,保姆捧着热好的饭菜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说:“洛缥小姐,你再吃一点吧。”
“我不想吃。”她伸手环抱住陆克谦的腰,撒娇道,“我不要去国外。”
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陆克谦面色如常,握了握她的手哄道:“只是去国外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去的。乖,先吃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你真的会来吗?”她期盼着问。
“会的。”
“我等你。”
陆克谦没想到陆璋会约自己见面。他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陆璋已经等候多时了。隔着不远的距离,陆克谦看到他身旁坐着一个女人。
“半年不见,你似乎瘦了很多。”打量了一番陆克谦后,陆璋开口道。
“死不了。”对这个父亲,陆克谦始终不能平心静气,“我想不出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你找我来到底想干什么?”endprint
陆璋咳了几声,好半晌才恢复平顺的呼吸,他手指一旁的女人:“我来把她送还给你。”
女人这时才抬起头来,当陆克谦看清女人容貌的那一刻,不禁愣在当场。
这……是楚曼?
“克谦。”见到久未谋面的陆克谦,楚曼激动地起身想靠近他一些,可刚迈出一步,就被陆克谦反手挥开。
“这就是你的阴谋?找一个和楚曼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出来?”陆克谦扯出一抹冷笑,一把掐住楚曼的下巴,厉声说,“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心甘情愿换一张脸,来演这出戏?”
楚曼被他的力道困住,下巴生疼,只能模糊地吐出辩解的字眼来。她是楚曼啊,是他的妻子!她终于能够以原来的面貌站在他的面前,可他却认不出她来!
她的视线转向陆璋,后者正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笑,以眼神传达着她才懂的讯息。
你变回楚曼又怎样,他不会认你。
“克谦!我是楚曼!”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控制,楚曼声嘶力竭地喊,“我们初次相见是在医院的走廊,我捧着托盘撞上你,酒精洒了你一身;你向我表白是在我为职称考试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车祸之后我拆掉纱布,是你说不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爱我一如往昔!克谦,我现在变回楚曼了,为什么你却认不出我来了?”
声声控诉,楚曼泪如雨下。
由始至终,陆克谦都以一副旁观者的态度望着她,许久后才淡然说:“演得不错,如果不是真正的曼曼在国外,我差点都要信以为真了。父亲,你果然下了不少工夫打探我和曼曼的事情。”
陆璋依旧是百年不变的笑容:“不也没能骗过你吗?”
“我原本以为你约我来是想为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做些改善,看来是我想多了。”陆克谦自嘲地一笑,“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他不再看陆璋一眼,用力甩开楚曼缠住他臂弯的双手,大步离去。
陆璋岿然不动地坐着,脸上的表情已然皲裂。
而楚曼则是呆坐在地上,望着陆克谦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七
见陆克谦,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楚曼靠在停车场的柱子后面,不时地探出头来观望。她曾试图去医院找过陆克谦,最后却被他轰出来。
我放你走,你也不会有活路。
现在她终于明白陆璋放她走时所说的话是何意思,在陆克谦眼里,她是陆璋的棋子,是亵渎他妻子面容的人。如果说以往顶着洛缥的脸是窃取别人的人生,可她现在重得自己的容貌,也依旧没有活路。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唤回楚曼的思绪,她偏头看过去一眼,陆克谦正朝这里走来。她按捺住自己,直到陆克谦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才冲出去由另一边开门上车。
“你!”看到她,陆克谦的怒火瞬间腾起,“你还敢找上门来!”
“克谦,我真的是楚曼!”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楚曼只得一味强调这苍白的辩解,“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我,你问我关于楚曼的一切,我都答得出来的,克谦!”
陆克谦忍无可忍,大步走到另一边,毫不留情地将她从车上拖出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我远一点。”
她原本身体就虚弱,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心理上的巨大波动,猛地被陆克谦这么生拉硬扯,脑子里忽然一恍,脚下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我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我会对女人客气。”不耐烦地丢下这句,陆克谦转身就走。
眼眶一阵涩痛,楚曼已无泪可流。她费力地撑起身体,牙根一咬,冲到陆克谦面前,扯住他的领带凑上去就要强吻他。陆克谦并未防备,等回神过来时唇已沾上暖意。
“克谦,你认出我了是不是?”见他没有动作,楚曼以为他认出她来了,喜出望外。可下一刻,陆克谦就掐住她的脖子,眼底翻涌着的阴沉怒意瞪得她脚底生凉。
脖子上的力道让楚曼动弹不得,胸腔里的空气被夺去。就在她以为陆克谦会杀了她的时候,那道力量却突然消失,久违的空气涨满肺叶。
“你要带着楚曼的脸我没意见,再不自重,我多的是方法让你消失。”
“为什么你还是认不出我……”车子扬尘而去,楚曼愣在原地怔然落下泪来。片刻后她擦干眼泪,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
等她渐渐走远,自停车场深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摘下墨镜,一双眼里透着冷意与妒忌,直直地看着楚曼的背影。
细雨蒙蒙,淅淅沥沥铺满地面。
死寂的墓园中,陆克谦一身黑色西装,注目着墓碑上照片中的陆璋,心头怅然所失。他这个父亲,一生耗在文栋会中,而他最后终究没能逃得过内斗的下场,死在文栋会的主位上。
陆克谦吁了一声,父亲的突然去世,令他有些手足无措。先前所做的一切,忽然都没了意义。不过好在,楚曼安全了。
得知陆璋去世的消息时,楚曼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陆璋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她的身份。她转念一想,即使陆璋活着又能够证明什么呢,陆克谦根本就不相信陆璋说的话。
头有些晕,快餐店的老板娘见她身体不舒服也就由她去休息。员工休息室里,楚曼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终于找到你了。”
门口突然多了个人影,楚曼循声看去,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脸上扬着温和的笑容。
“我们认识吗?”楚曼戒备地问。
“不仅认识,还熟得很。”女人走到楚曼身旁摘下墨镜,露出美艳的面容。
“洛缥!”
八
楚曼跟着洛缥上了车,车子一路行驶到一处街道。楚曼睁大眼,面对眼前的环境百感交集。
同样的街道,同样是在车子里,同样的两张脸。她仿佛回到一年半前的车祸那晚。
“洛缥是我的孪生姐姐,我叫洛缈。”洛缈开口说,从手提包里拿出烟盒,“一般克谦都叫我曼曼。”
最初的惊慌过后,楚曼镇定下来,心思转了转,她猜到洛缈应该就是陆璋安排代替自己的那个人。endprint
“你约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和克谦交往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克谦了。”她并未回答楚曼的问题,兀自回忆往事,“后来姐姐和他分手,我就没有了接近他的理由。再后来,他娶了一个叫楚曼的女人。”
“我以为我和他就这么错过了,但他的妻子死于一场车祸,那场车祸中我的姐姐受了轻伤,还真是命大。之后她说公司派她去国外进修,一去就是大半年。”
洛缈扫了楚曼一眼:“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况且我和姐姐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隔着老远只看一眼我就知道,那个洛缥不是我的姐姐。”
楚曼的一颗心倏地提高,她竟然一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克谦不许你接近我们的原因就是这个,瞒得过朋友同事,却瞒不过共同生活的一家人。只是,为什么是你?而我有着和姐姐一样的脸,为什么又不能是我呢?所以我找到克谦的父亲,跟他谈了一笔交易。”说话间她拿出准备好的手帕猛地扑到楚曼身上。
楚曼退身躲开,双手抓住洛缈的手腕竭力抵抗。
“你疯了!”
“我不过是让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死去而已,没人会注意到的!”
咔嚓一声,楚曼后方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修长的手探进来夺过洛缈手里的帕子,托着楚曼将她带出车外。
“洛缈,你认得出曼曼不是洛缥,为什么就认为我认不出你不是曼曼呢?我可是她朝夕相处的丈夫。”陆克谦冷漠而疏离的话传来,击得洛缈愣在当场。
楚曼犹自处于刚才的慌乱中,惊魂甫定,听到耳畔陆克谦的话语,缓缓回眸:“克谦,你认出我了?”
“曼曼,你受委屈了。”他揽过她的肩,柔声说道。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认出我来?”洛缈不相信。
“你扮洛缥是毫无破绽,但是扮曼曼,就差了那么一点。即使你试图模仿,可有些细节你永远不会知道。比如在家里,曼曼从不让别人叫她洛缥小姐,而那天保姆叫你的时候,你没有一点反应。”
“就凭这个,你就断定我不是楚曼?”
“眼神,你看我的眼神,还有你姐姐看我的眼神,都和曼曼不一样。”陆克谦摇头说,又看了楚曼一眼,眼神中饱含歉意与愧疚。
“克谦,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来,为什么之前……”楚曼不解。
“因为我父亲在,我不能冒险,当年的车祸就是我不够小心才会让你遭受那么大的痛苦。原本我打算将计就计,等收集了足够证据把文栋会一网打尽后再接你回家的。可现在父亲去世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他转向洛缈,叹了口气:“你是洛缥的妹妹,曼曼曾经借着她的人生活了下来,我就不追究你了,算是我对洛缥的弥补吧。”
洛缈愤恨地看着两人,终究什么话都没说,转而开车离开。
陆克谦深深拥住楚曼,方才的从容不迫皆数碎裂。他抱着楚曼,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他才安下心来。他低声呢喃:“曼曼,你终于安全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可以用楚曼的身份活下来了?我可以用楚曼的身份去爱你了吗?”
半小时前她还在担忧自己的去处,而现在克谦就在她面前。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她不敢相信。
“这本来就是你的,楚曼的人生,包括我,都是你的。”
他沙哑地说道,为她话里的欣喜而心痛。成为他的妻子后,她遭受了多少常人从未遭受过的苦楚,失去自己的容貌、姓名,甚至人生。
陆克谦的心中歉意与爱意交织,最终只化为一句简单的话。
“曼曼,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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